第八十七章
有人敲门,然后是个熟悉的女性声音:「基普?」
基普不晓得自己在漆黑的房间里站了多久。时间对他而言还有任何意义吗?他以为这片黑暗会带回黑卢克辛牌。他还没有看完整张牌的内容。
但黑卢克辛牌没回来。而他不晓得该怎么意识清醒地叫回它。此刻有太多事情得思考、得决定,就是现在,立刻决定,而他呆住了。什么都没办法想。人生即将面对重大转折,而他竟然想看一张牌?
如果他猜得没错,看牌的内容──或体验、或想起、或天知道他是怎么处理那些牌的──几乎等于是一瞬间的事,所以理论上,他想体验多少张就可以体验多少张,完全不会失去任何时间。但他其实非常肯定事情不是那样运作的。他觉得如果可以弄清楚怎么叫一张出来看,或许就可以刺激一下他双耳间那颗小如豌豆的脑袋。
这个想法唯一的作用就是提醒他头有多痛。
又是一下敲门声。等等,这是第二下敲门声,没错吧?
他按下灯光开关,当光线照亮他的双眼,宛如岩盐撒在脑子的伤口上般灼烧时,他双腿一软,差点倒地。他靠着门框大口喘气,然后开门。
「基普?你还好吗?」
喔见鬼了。不是提雅。他为什么会以为是提雅?
因为提雅是唯一会主动找你说话的女孩。
是提希丝。「你宿醉吗?」提希丝问。
我是个巨人,被杀手从我自己的床上叫醒。我大吼一声,抓起凑向我床上的男人,使劲撞向大理石墙壁,撞到他头骨碎裂、鲜血四溅。尖锐的钢铁划开我腿上的肌肉,插得很深,感觉很热。我跳下床,但脑袋宿醉,眼前黑点翻飞。
还剩下五个杀手,衣着肮脏,不是专家。最接近我的人出刀刺我──架开,不过流血了。臂锁,他的手臂脱臼,一拳狠狠击中他的脸,骨头碎裂──可恶,他的脸跟我的指节都碎了。我不该这么干的。
我吼叫,在其他杀手眼中看见恐惧──
「不,」基普说。「有点,呃,晕光。」
她表情转柔。「汲色需要时间习惯,呃?一开始很容易滥用。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晕光过几次。」尽管肩膀上的担忧就像瞪视猎物的狮子目光般沉重,她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好吧,或许不只几次。绿法师,你知道。」
她很美。
我可以和她做爱。想做几次就做几次。好吧,她让我做几次就做几次。现在想一想,或许不会太多次,但肯定会比零次多。她至少得要尽到婚姻的义务。
安德洛斯‧盖尔错了。如果基普的性欲有任何问题,肯定就是太过旺盛。他只是不认为短时间内有机会满足自己的性欲而已。那是属于「有朝一日,天知道什么时候,别多想,多想只会让你更加沮丧而已」的事情。
但尽管他很想做爱,但不希望搞砸第一次。在提雅还是奴隶的时候强迫她是不对的。
倒不是说现在强迫她就是对的──呃,他脑子此时只能想一件事,而光想一件事似乎就痛到不行。
万一他和提希丝上床,而他脱光后却让她觉得恶心?万一她看到他的肥油就鄙视他呢?像她这么美丽、配得上比他好很多的男人的女人,怎么能忍受和他在一起?
啊,所以你不是守贞。你只是害怕而已。
「基普,我知道我说过你有一周可以决定……你知道,我的提议。顺便提一下,那其实和我想象中差别很大,而我当然──总而言之。我知道自己说过你有一周时间,但我需要你更早答复我。」
「更早?」
「现在。」她神色畏缩,语带歉意。「我得离开杰斯伯群岛。我一离开你就要前往码头。」
「妳没带行李。衣物。我不知道。珠宝、化妆品?妳的财物。」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很蠢。
「我的奴隶已经把东西都偷运上船了。严格说来,我是克朗梅利亚的人质,没有允许不能离开。我只要带了行李,你爷爷的间谍就会知道我要走。」
「喔。」很显然,现在说那个已经太迟了。安德洛斯什么都知道,他向来无所不知。可恶的家伙。愿他下一千个火坑。
火。火焰吞噬了那个女人,她的皮肤卷起,鲜血沸腾,滋滋作响──
呼吸。呼吸。回到现在,待在这里,基普。
基普还没决定该怎么做。他该利用过去几天衡量好处和坏处,那样他才有机会不用为了站在面前的美女而分心。
贱嘴基普。把这个缺点化为优势
「妳知道,」基普说。「我其实还没决定。我应该利用过去几天去衡量好处和坏处的,这样我才有机会不用为了站在面前的美女而分心。妳很美。妳知道妳能影响男人。妳是在色诱我吗?」
「不好意思?」她难以置信地问。「我是说,谢谢你,但是你到底在说什么?」
「妳是在色诱我吗?」
她突然神色尴尬。「我以为你对女人没兴趣。」
「什么?!」
「我之前研究该怎么和你谈判时有四处打听,完全没人有印象你曾对任何女孩子表示出兴趣。他们说你有个卧房奴隶,但是从来没上过她,所以我以为你要不是对性爱不感兴趣,就是喜欢男孩。那才是我,呃,打悲情牌的原因。相信我,如果我以为只要对你亮亮乳沟就行,早就这么做了。」
「什么?什么?什么?」接着基普再也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
他爷爷对提希丝的看法没错──一点都没错。但是他是基于错误的理由得出正确的结论。他以为她会因为谨慎而要求基普拯救她;结果她这么做是因为以为基普是同性恋。
「我很抱歉,」提希丝说。「你是说你不是……」
「不,」基普还是在笑。「我是说,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呃,好吧,我对性爱不感兴趣,我猜,但我也不愿意这样。我是说,我是处男,但……」他闭上双眼。他刚刚真的大声说出那句话了吗?欧霍兰呀,裂开地板吞噬他吧。他睁开一只眼睛。提希丝嘴巴开开,一脸震惊。
贱嘴基普,利用这一点扭转局势。「也就是说,我觉得妳非常漂亮,提希丝,不是普通的漂亮而已。尽管我之前不受妳的魅力影响──我以为妳想杀我,这妳应该可以了解──现在我却不晓得为什么对妳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亲密。」
他看得出来这种绕着圈子的恭维温暖了她的心。她微微脸红,以全新的目光看他。
基普趁她尚未开口说话前继续说:「但是那股吸引力──不管单纯是出自妳想象中那种男孩的迷恋,或是某种更实际、更值得深究的情感──不是重点。毫无意义。」
他看得出来她正努力消化他的话,也看得出来她有点佩服他。但她的眼光并不是你认为一个小孩表现得比他年纪成熟的眼光。她眼中冒出代表敬意的小绿斑。「那么,」她说,「如果那不是重点,什么才是?」
「如果我这么做,就会背叛我爷爷。他现在不光只是红法王了。他是普罗马可斯,而他只是红法王的时候就够可怕了。他不会原谅羞辱他的人。我会需要妳的保护,还有妳姊姊伊莲的保护,至少需要几年的保护。」这话有部分是真的,但是大多是假的,基普对自己可以轻易说出这些话觉得有点难为情。但她误解了他难为情的原因,以为那是由于需要女人保护的关系。在基普和白法王及卡莉丝相处那么久之后,他绝对不会为了这种事难为情。
「基普,你爷爷不会在战时来找你麻烦。如果他这么做,他不光只会失去我们家族的支持,还有整个鲁斯加。等到战后……谁能想到那么久以后的事情?」
这是实话。以政治婚姻而言,这场婚姻对盖尔家族的好处远大于玛拉苟斯家族。尽管提希丝自认自己的地位低微──而安德洛斯的刻意孤立,更加深了这种感觉──他还是需要确定鲁斯加确实与克朗梅利亚站在同一阵线。战争来了,他需要玛拉苟斯家族无与伦比的财富金援军费。
安德洛斯不但可以巩固实力,还能让可能造成麻烦的基普远离克朗梅利亚。如果基普背叛他,安德洛斯还是可以达到那些目的。另一方面,如果基普奉命行事,安德洛斯就等于是直接在玛拉苟斯家族里安插了一个间谍。
谁能计划到战争结束以后的事情?安德洛斯‧盖尔。
而基普参与这个计划能得到什么好处?继承大笔财富的妻子、接触权力的地位,还有胆敢反抗爷爷的名声──如果能够全身而退,这可是会被视为万分勇敢。战争结束后,他们可以「大和解」,然后一切就没事了。就政治婚姻而言,这算很不错的安排。
事实上,可能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有辛穆在,基普就可以牺牲了。
「你在想什么,小暴风云?」提希丝语带挑逗地问。
在想我无路可逃。
但或许他不该这样想。我想要忤逆爷爷是因为他是个浑蛋,因为他对我不好,一直羞辱我,因为他派人来杀我。
不过那都是他认识我之前的事情。
他还想杀加文。
不,他是想要抢夺匕首。加文碍到他了。一旦了解到你无法对抗他,安德洛斯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很符合逻辑。
安德洛斯‧盖尔没有朋友。他有可以利用的盟友,还有很多敌人。
然后基普心里浮现清楚明白又真实的直觉,突然间看穿了那个男人。对安德洛斯而言,人生就是一场九王牌局。他有对手,而他会尽其所能摧毁对手。他的对手有好牌,他会摧毁或收买那些牌。但他本身单纯就只是牌主。他会保留有用处的牌,在利用完毕后就毫不迟疑地毁掉它们,并在那些牌打算背叛他时展开报复。一切就是如此冷酷、如此有效率。基普一直想弄清楚那个老头想要什么。什么驱使安德洛斯如此努力不懈、制定长远的计划?看起来不像是为了钱,虽然他有很多钱。看起来不像是为了女人,虽然他有卧房奴隶。看起来不像是为了国土、欧霍兰或是别人认知中的权力。追求权力者当然都想成为别人的主人。安德洛斯‧盖尔多年以来一直甘于担任光谱议会的成员之一。
或许对安德洛斯而言,那样比较低调,同时也比较单纯:他想赢。他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他赢了;真正重要的人都会知道。他完全不在乎任何人──谁在乎昆虫的赞美?成为名义上的皇帝无关紧要。如果能够掌握皇帝的权力,能让他的名字等同于皇帝,难道不是更高的成就吗?
当基普从这个角度去想后,至少认清了一个事实:基普在表面上与安德洛斯‧盖尔为敌的假象并不一定会随着时间而出现变化。如果七年后,安德洛斯有比基普更好的牌可打,或许会摧毁基普,而不是奖励他。
那就是开给我的条件。接受或是拒绝。睁大眼睛。
但是话说回来……照安德洛斯‧盖尔的指示去做?基普体内的一切都反对这个决定。
尽管从前基普可以了无牵挂地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但现在他的决定将可能影响到他所关心的人。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关乎聪明和愚蠢。
反抗安德洛斯‧盖尔完全没有好处,如果基普这么做,绝不可能获胜。那为什么决定这么难下?
「我只是在想我爷爷。」基普终于回答提希丝。「当他的敌人会很难受。」
「但是和他当朋友也不容易,对吧?」提希丝问。
「他根本没有朋友。」
「我知道,」她说。「我曾两度落入他的计谋之中,事后我对自己的厌恶和对他的不相上下。」
「他就是会给人那种感觉,」基普说。「但是……我怎么知道把性命交到妳姊姊手中不是同等错误的决定?这里有安德洛斯,但也有朋友,虽然我朋友不多。」
「我姊姊会体谅我在最糟糕的处境下做出最好的决定──但就算她无法体谅,她还是我姊姊。她爱我,绝不会背弃我。」
那感觉一定很好。
基普拥有那种友谊,和他的队员。但那份友谊已经开始变调。不管他怎么做,他们都会毫不留情地离开他的生活。
我生命中唯一美好的事物已经开始凋零。
「我们就这么做吧。」基普说。他看着她,低头看他的鞋子,又看回她身上。「呃,该怎么做?」
「今天已经太晚了。我们要在黎明动身。我们在『十字路口』对面一座小神殿和一位卢克教士碰面。你知道那里吗?」
「我知道『十字路口』。以前是提利亚大使馆。要找神殿不难。现在就走不是更好吗,请船长帮我们证婚?」
「对,但是不好。」她说。「我要这场婚姻在这里留下官方纪录,有人见证,还要有声望好的卢克教士证婚,不然你爷爷可以废除这场婚姻。」
「聪明。」基普说。确实聪明。或许她比想象中更聪明。
这样想你未来的妻子真的很糟糕。
她展颜欢笑。「谢谢你。」
「没──」
「不,真的。谢谢你。盖尔家的人称赞我聪明?我们这些凡人很少能获得这种殊荣。我是说,问你那个问题时,我看着你站在我面前思考。你当时肯定千头万绪,对吧?」
「呃,没错?」基普说。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像在提问。或许是因为他正接受来自女人的仰慕之情。真不习惯。哇,她真美。
提希丝说:「我花了几周考虑这件事──也努力不要多想这件事──我才一告诉你,你在几分钟内就想通了。如果我没有这么佩服,一定会很气恼的。不光只是佩服。几乎和这些一样充满魅力。」她上前一步,伸手抚摸他的肩膀。「我可以这么说吗?还是你觉得我太主动了?」
他知道自己肩膀很宽厚──那只是他骨架的功能之一,对吧?他们家族成员肩膀都很宽厚。但他从未把自己的肩膀与人们以恭维的语气形容「肩膀宽厚的人」的「宽厚」联想在一起。基普只是胖而已。对吧?但是当她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时,他没有办法忽略那里的肌肉,还有她认为他的肩膀确实是属于人们以恭维语气形容肩膀宽厚的那种宽厚。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冒烟,他想得太快了。等等,她觉得他的肩膀很有魅力?
他一辈子想到自己肩膀的次数大概不超过三次。每次都是在他得在礼拜堂里和其他肩膀宽厚的黑卫士新进学员挤一张长凳的时候。她觉得他的肩膀很有魅力?
她就站在他面前。如此接近。他的脑子无法运作──肩膀?肩膀?!──哇,她的嘴唇好近,很丰满,她的眼睛好大,彷佛绿色眼眸中镶着绿宝石,非常非常引人遐想,她的眼睫毛好长,脸颊粉红,或许一向都是粉红色的,或许她有化妆?为什么他拥有盖尔家超强记忆力但没办法想起她之前脸颊是不是粉红色的?欧霍兰慈悲为怀,他的脸颊开始充血,还有、还有、还有,他应该要做些什么,是不是?对。对,他应该要做些什么。
他应该要亲她。喔,狗屎。
他应该亲她,就是现在,时机稍纵即逝。但万一她不想要他亲她怎么办?万一误会了她的暗示怎么办?从来没人这样「暗示」过他。他大可以相信她想要他亲她,但她很可能是在暗示截然不同的东西。欧霍兰慈悲为怀,如果她真的想要他亲她,而他错过了这次暗示,她就会认定他是个大白痴。他很年轻,比她还年轻,她会再度认为他是小孩,然后永远得不到她的敬重。或许她会取消婚礼。
等等,她问了他个问题,对不对?但是什么──他怎么会把一切都忘光?
他面红耳赤,肩膀在她掌心下绷得和鼓皮一样紧。她一只手从他肩膀上移开,他吓得差点跳起来,整个人紧张得不象话。他觉得很难为情,于是低头看脚,没办法与她目光相对。他搞砸了一切。
狗屎、狗屎、狗屎!
然而低头时,他没看见自己的脚,反而直接看到她连身裙正面。欧霍兰的──酥胸呀。他僵住了。这可真是亵渎的想法。但不是指他说「欧霍兰的睪丸」时有担心亵渎欧霍兰过,而且睪丸和酥胸当然都是欧霍兰创造出来的,不是吗?接着他发现自己僵住,双眼看着她的胸口──不、不、不是在看。看的意思是只瞄了一眼。他已经盯太久了,至少可以算是凝视。等他偏开目光时,他胡子八成都变灰了。或许这算是斜眼瞧她,但是这种瞧法通常都别有意图。会让人觉得诡异,但他没有那个──他只是──
欧霍兰的酥胸呀。他实在看太久了。她不可能没注意到。他抬头看她,露出畏缩神色。
「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让情况更尴尬,是吧?」他问。
「嘘,」她说,面露同情的笑容。「放轻松。」她牵起他硬邦邦地贴在身侧的手掌,拉到她的腰间。「我觉得这样很可爱。」
可爱。「可爱」是用来形容小狗和乖宝宝的。不像和婴儿说话时一样提高语调,根本说不出「可爱」这两个字,喔,实在太可爱了。然后你还会捏脸颊。
她牵起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后颈上。她凑上前,贴上他的身体。
我被阉割了。被自己的愚蠢和社交无能阉割。可爱。可恶,基普,大好机会就让你这样放──她在干──?
接着她拉下他的头,轻轻亲吻他的嘴唇。
基普……在她甜蜜的气息中迷失了几秒钟──谁的气息会是甜的?不是气息,充其量算是一种──还有她甜美湿润的双唇,还有她的娇躯贴在他身上的柔软触感。
喔。喔天呀。
她放开,而他浑身无力地任由她退开。
「基普,我知道我们对彼此不熟,但我觉得你同时拥有纯真与力量……十分迷人。」
基普吞口水。「我想幸好我已经因为,呃,另一件事情脸红了。」
「为什么说幸好?」
因为不然我体内的血液会不知道该往哪一个头跑。「这样我就不用费心再脸红一次了。」
她笑了,他趁机偷看她的乳沟。然后觉得怪怪的。他们现在基本上算是订婚了──他们现在算订婚,没错吧?──是不是应该可以大大方方看她?还是要斜眼看?
欧霍兰呀,我什么都不懂!
他看了门口一眼。
「你在干嘛?」她问。
「妳要听实话?」他问。
「说实话。」
「我有点希望有坏人撞门进来,然后我要对付他们。我比较知道如何应付那种情况。」
「处男的问题,呃?」她问。
他哀号。「呃,我本来希望能用之后讲的那一大堆话埋葬那个话题。」
她噘起嘴唇,目光闪烁。「你可能还有无意间提醒我一、两次。」
基普伸手遮脸。「欧霍兰现在就把我带走吧。我实在太夸张了。」
「我说过了──你很可爱。」
「女人不会想带可爱的男人上床。」这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会。」她一样脱口而出。
基普的嘴巴突然变得很干很干。
「我们会解决你的小问题。」她说。
「我的……呃?」她好像在讲另一种语言。她是什么意思?他不恰当的行为举止?尴尬的表现?出糗的模样?全然无能为力?
「处男的问题。」
「喔!」欧霍兰呀,她真的有必要大声说出口吗?万一有人路过走廊怎么办?处男这个字肯定比任何脏话还要引人注目。「是、是,当然。」基普说。「我是说,太好了!我真的很想解决那个问题。」他把背包背上肩。「相信我,我最期待的就是那个了。」
「现在。」她锁上门,望向他的床,微笑。尽管她说的话很大胆,笑容中却带有羞怯,随笑容而来地红了脸颊显然也一样。比之前更粉红,肯定更粉红。
但贱嘴基普完全无话可说。
「毕竟,」她说。「我没到之前,他们不会开船,是吧?现在,脱光衣服。」
基普嘴里发出的声音算不上尖叫声。可恶。
基普再度神色期盼地看向门口。脱光衣服?在这里?这种光线?他没有之前那么肥了,他知道……但他见过提希丝的裸体。很难想象那种画面的印象可以如此清晰。她美艳无方,而他……他只是干他妈的龟熊。
或许用「干他妈的」形容不太好。
而这个想法让他想起龟熊交配的画面。
啊!
那个想法停不下来了。我和一个想要做爱的美女在一起,偏偏就像只完全不想交配的龟熊一样站在这里胡思乱想。
或许如果她再亲他一下,他的脑袋就会完全融化,思绪会消失在她怀抱中的粉红欢愉云雾里,但是,「脱光衣服」?
「等等、等等,」她说。「你对。我看得出来你在谨慎思考,你不想拒绝我,你只是怕我们明天上船前会出什么差错。我们不该这么做。而且我姊姊会杀了我。并不是说她有多贞洁──那个假道学。」她骂她姊姊的语气像是和姊姊非常亲密的人才能这么骂。陈述事实,但没有贬低的意思。「但她一直都打算把我高价卖出,她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敢说就算一切都很顺利,她还是会问。而她每次都看得出我在说谎。我可以多等一天。你可以等,对吧?我不是在吊你胃口。」
「呃?呃?」基普说?我可以等?
「怪我吧。我反复无常。抱歉。明天。我们可以在十字路口开房间,或是在船长室里凑合。反正就某方面而言,大房间有点浪费,你觉得呢?我知道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下床。」
「我,我。」基普口吃。呃?什么?我血液回流原位的速度不够快。
「别担心,我会补偿你的,我保证。」她说,然后她伸手摸他裤子正面。
春雷风暴通过杰斯伯群岛时,闪电经常会击中克朗梅利亚七塔塔顶。她这一摸就是那种感觉。不过强烈上千倍。
「喔,」她说。「肯定有兴趣。」
这个动作最荒谬又吸引人的部分在于她边做边脸红,好像在做一件非常淘气的事情,又难以相信自己竟会如此厚颜无耻一样。但她并没有放开手。
「基普,我知道我们一开始处得不好,那是我的错,但──」
有人敲门。
提希丝立刻缩手,流露出罪恶感,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她对他扬起一边眉毛。「看吧,我救了我们吧?刚刚要是脱了,这下就尴尬了。」她低声道。
基普依然无言语对,依然眨着迟钝的眼睛,彷佛被丢到一座「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的泡泡澡盆里,眼里还沾了些「我真的要跟人上床了」的肥皂。
但是他体内比较睿智的部分开始浮出水面。我们还是小孩,两个都是。装大人的小孩,想穿对我们来说太大的鞋子,然后还很惊讶为什么会摔倒。
提希丝再度轻声说话,这一次她已经恢复了原先的自己,真诚中带有一点恐惧。「基普,不管来的是谁,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她走到门后墙边。
基普嘴巴动了动,但是无话可说。他走过去打开一条门缝,没有小到会让人起疑的地步,但也没打算邀请任何人直接进去。
「喔,基普!感谢欧霍兰你在这里!」提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