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西奥妮手边并没有大滑翔机，又不想将本尼特卷入她的一堆破事中。所以她得自己找出去埃尔兹伯里的方法——那种不必去寻找一面一尘不染的镜子，就可以让她迅速逃离埃尔兹伯里的方法。
她回想起《橡胶魔法学徒参考手册》中提到过的一个魔咒。这本从莫恩图书馆(1) 中借来的书已经过期很久了。虽然来到魔法师贝利的宅院，是为了钻研折艺，但西奥妮并不想将她的关于其他介质魔法的参考用书和材料丢到一旁。事实上，她差不多带了三分之二的资料在身边，全都塞在箱子底。
西奥妮浏览手册的目录页后，翻到了第八十四页。这页的内容是关于“速行法”的，归于“旅行”章节之下。
她仔细地复习了这个魔咒。之前她从未使用过它。如果搞砸了，就只能穿越镜子了，前提是她能在埃尔兹伯里找到一面好镜子，这可得花去不少时间。
她数了数橡胶圆纽扣，发现按照她的鞋码，还需要两颗才够。这意味着她得从“茴香”的脚掌上借两颗。西奥妮用一把橡胶术小刀——这是她唯一的橡胶魔法工具—— 一丝不苟地切割着纽扣：这里切出一个半圆，那里割一条裂缝。然而仍旧有失误，她不得不又取下了两颗“茴香”的橡胶肉垫。终于，她将纽扣放到地板上，照着书上的样子，摆出一种特别的“之”字形。每只鞋搭配五颗纽扣。接着，她找出自己最舒服的一双鞋放在纽扣上，命令道：“合并。”
当橡胶和鞋底合并在一起的时候，橡胶发出吮吸一般的声音。西奥妮十指交握，穿上鞋子，说道：“加速，两倍。”
她以普通的行走速度踏出一步、两步。然而，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房间的另一侧，走出的距离差不多是平时的两倍。她欣慰地笑起来。“停止。”她对鞋子下令。接着，她准备好其他的魔咒，将其藏进皮包，就放在手枪旁边。她只剩下一样东西要准备了。但她得先找到一个熔炉。熔铁匠的魔咒能使子弹击中特定的目标，但这种魔咒必须在金属熔融的过程中制作。她已经没时间完成这一浩大工程。至少今天不行。
她将剩下的材料和魔咒装进包中，沿着佣人专用楼梯下到一楼，从后门溜出宅子。西奥妮对她的鞋子施咒，将步速提升了十倍。不到十分钟，她就跑到了伦敦中央火车站。途中惊呆了十多个路人。
西奥妮站在埃尔兹伯里议会大楼里的一间被锁上的房间外，耳朵紧贴着门。从门里传来的官员的声音模模糊糊；没有人怒吼，也就意味着她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对面墙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4：36。
搜寻议会大楼是她的第二步。她先去了警察局，看到好几个警官从街对面的汽车中走出来。她觉得像埃尔兹伯里这种大小的城市，是不需要这么多警卫力量的。一个男人制服上的伦敦警局臂章告诉她：这些都是魔法师休斯的手下。现在他们都坐在这扇门的后面，跟一位老人讨论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西奥妮猜测，老人是和刑侦局一起的。
她在包中翻找着，找出一面有两个拇指指甲盖大的正方形小镜子。在确认四周没人后，西奥妮捏住项链，念出咒语，变身玻璃匠。接着，她将镜子塞进门缝，紧贴着门的一侧，避免让聚在屋里的人发现，然后走开了。
西奥妮并没有走远。她走到廊道尽头，一转弯，发现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上嵌有一面毛玻璃，门外放着两张椅子。她坐下来，拿出笔记本，趁着房间中的人在讨论跟她切身相关的事务时，尽可能地完成学习任务。
她发现了一份卷起来的报纸，就靠在她身旁的门上。报纸的第一页上用印刷体大字写着“教育委员会”。
她看向门。房间中没有电灯光，但阳光从一扇打开的窗户中流泻了进去。这应该是间办公室吧。
西奥妮扶着椅子的扶手，弯腰捡起报纸，展开来看。引起她注意的那篇文章中写道：“魔法内阁教育委员会颁布规章，禁止异性师生制度。”文章的副标题处写着，“委员会估计有超过一百对异性师徒的师生关系将要被解除。新规定从9月14日开始执行。”
当西奥妮开始阅读这篇文章时，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哦，老天，他们把名字都列出来了。
她一开始只是略读，在这篇长达四竖列的文章中寻找“塞恩”或者“特维尔”的字样，但她什么都没找到。她刚舒了半口气，就读到了对去年一件轰动苏格兰全国的丑闻的简要描述。魔法师布莱尔·彼得斯是一名玻璃匠，她和自己的学徒之间的关系……
“她的学徒？”西奥妮喃喃自语。她想知道他们的年龄，但文章里没说，也没提到学徒的姓名。至少报社决定只公开地羞辱两人中的一个。
文章作者还提到了一名熔铁匠，魔法师井堀茹马恩。他被指控和自己的学徒发生了婚外恋，虽然现在还没有搜集到确凿证据。
是这两件丑闻导致了新规定的颁布吗？还是有其他的事情？ 她又想到了艾默里，还有吉娜。
接着她开始通读全文。新规定将会在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的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正式开始执行。这样一来，大部分被转移的学徒都完成了近一年的课程，或许转移的过程会更顺利一些。
9月14日。还有三个月。如果西奥妮没有通过她的资格考试，肯定会被转给其他的老师。虽然继续学习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但这并不能带给她安慰。
西奥妮打了一个激灵，卷起报纸，扔在门前。她不知道艾默里有没有读今天的报纸。他看到这篇文章会怎么想。
5点34分，西奥妮听到走廊那头的门打开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转角处偷偷张望，看到六名警察和一位年长的绅士离开房间，向大楼的前门走去。除了两名来自伦敦的警官在交头接耳，没有人吭声。
西奥妮看着他们离开，数到二十下，才走回之前的廊道。她四下打量，没有发现其他人，于是溜进房间，在一张极为老旧的地毯边缘找到了方形镜子。她拾起镜子，快速向外面走去。在她离开大楼的路上，撞见了一名公务员。但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毕竟，在议会大楼中可不止一间办公室，她有可能是其他部门的人。
西奥妮急匆匆地向街尽头的教堂走去，在教堂外找到了一张位置偏僻的长凳坐下,对着她掌中的镜子施展魔咒。“倒映，过去。”她说。镜子银亮的表面只向她展示出白色的天花板，但警官的声音却很清晰了。
她听到一个男人在讲魔法师坎特雷尔是怎么死的——那是一个让她畏惧不已的故事。但她仍旧注意听每一个细节。她不能错过任何事情。
另一个声音则讲到两天前，有一个印度男人在埃尔兹伯里被逮捕了，但后来发现这只是一个长得同那名臭名昭著的血割者很像的商人。接着他们又提起了一个叫作克里夫·普利司通森先生的人。他的尸体被人从他的汽车的乘客座位上发现，血已经被抽干了。
“他的钱包和公文包都不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解释道，“我们还未发现他的那些钞票在埃尔兹伯里流通。”
一个男高音补充道：“但是有目击者称有符合培伦提外貌的袭击者放弃了普利司通森的汽车，尝试了另外两辆汽车，最终启动了一辆福特A型。我想培伦提应该是没在普利司通森身上找到汽车钥匙。”
“等等，目击者？”另一个男高音问道。
“这些都在我的报告中，长官。”第一个男高音回答，“她要求我们不要泄露她的姓名。她看见了一个印度男人跟随普利司通森走到他的车前，然后抓住他的后颈。虽然普利司通森反抗了，但仍旧被刺伤了，可目击者并没有看见刀具。袭击者将普利司通森拽进乘客座，十五分钟之后才从车里出来。然后他偷走那辆福特车，驶上前往布拉克利(2) 的公路。福特车的车主名叫欧内斯特·哈金斯，他的声明在我这儿。”
布拉克利， 西奥妮打了一个寒战。布拉克利就在伦敦和埃尔兹伯里的西北方。
“什么时候的事？”第二个高音问道。
那个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今天凌晨四点钟，长官。”
西奥妮握住镜子，从长凳上站起来。她重新和橡胶订约，对鞋子施咒，启程前往布拉克利。她希望以橡胶魔咒赋予她的速度，能赶在警官们之前到那儿。
她不能确定，到底是早一步好，还是迟一步好。
这魔咒真是太刺激了。
西奥妮的魔法鞋将这个世界变成了色彩和声音的碎片，她于其中呼啸而过。她特意绕到郊区，同市镇隔着很远的距离，免得撞飞什么东西。但她还是在斯特拉顿奥德利附近被一个鼹鼠洞给绊倒了。一路上，她都感到皮肤紧绷着。为了雅观，她一直用手拽着飞扬在身后的裙摆。
西奥妮在想：是不是正是这样的魔咒吸引魔法师休斯成了一名橡胶匠？
她及时抵达了。位于埃尔兹伯里西北方向的布莱克利是一个小镇。这儿有一架挂在树上的秋千，旁边就是个精心布置的公园。西奥妮快到公园的时候，停止了鞋上的魔咒。
太阳虽然还没落山，但已经泛出了落幕的橙色，照得整个小镇黄澄澄的。西奥妮经过公园另一边的梭结蕾丝店铺和布料店。桥街旁边坐落着一间小杂货铺和一座旅馆。那儿还有一些穿着背带裤的男人正在将某种动物饲料装上马车。
她继续往前，经过市场、由红蓝两色墙砖搭建的房子、一所救济院和伍达德圣公会学校。这个点，只有一个学生还赏光留在操场，他坐在一条长凳上读着数学教材。
西奥妮问他是否看见了印度人，特别是开着福特A型车的。他回答说“没有”。
夕阳西沉，西奥妮走在阴影中。她后悔自己没戴一顶帽子遮住头发。鲜艳的发色使得萨拉杰很容易认出她。不过，他肯定没想到会在布拉克利看见她。她还占着出其不意的先机。
她从一间小医院前走过，来回拨弄着项链上的符咒。医院的东面搭着脚手架，说明它正被翻修。她望向下一个十字路口，看见了一排公寓楼和一座高高的砂岩红教区教堂。教堂的街对面，就停着一辆福特A型小轿车。
西奥妮僵住了，向后躲进砖砌的拱顶下，这是一座只有一层楼的图书馆的大门口。这是萨拉杰的车吗？警察没有提到车牌号。或许她应该再用镜子查证下。
引擎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又有一辆A型从转角处开来，或者那是辆C型。司机戴着一顶大礼帽，留着褐色的小胡子。当他们从她面前经过时，车里的乘客——一位穿着荷叶边粉红色裙子的女人——正被什么笑话逗得哈哈大笑。
西奥妮，你真是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线索。她想。或许这镇上一半的人都有辆福特！
她在拱顶下停了一会儿，监视着第一辆福特，直到一位手臂下夹着两本书的年轻人从图书馆走出来。他离开的时候向她行了个摘帽礼。然后西奥妮就走进了图书馆。
她经过一位穿着考究、正在读日报的绅士，走向柜台后的图书馆管理员，开口问：“打扰一下，我正在寻找一个人。一位大约四十岁的印度男人。又瘦又高。他把钱包丢在医院外面了。我没看见他后来往哪个方向走。”
管理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灰白的头发紧紧地箍成魔法师阿维斯基最喜欢的那种发髻。她摇了摇头，“我想我只记得……你肯定他不是西班牙人？”
“西班牙人？”
“马里奥住在桥街。”她解释道，“他和自己的妻子以及小女儿从马德里来，到这儿已经四年了。”
“我……或许就是他。”西奥妮说道，佯装感激地接过女人随手写在一张纸片上的地址。她从领口处将地址塞进胸衣。她裙子的口袋已经被魔咒塞满了。
西奥妮一边穿行在布莱克利的街道上，一边用手清点着包里的魔咒，时不时地还摸一下她的枪柄。当她绕了一整圈重回公园时，天色已暗，她的腿也酸疼无比。这次她选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这条路将她带到了装有样式古老的尖刺的栅栏旁。她看见一些救济院的员工在亮着灯光的窗户中走动，但他们的长相都跟萨拉杰相去甚远。
一辆没开车灯的福特从她旁边经过，吓了她一跳。司机是一位中年高加索男人。
她穿过街，折回另一条全是住宅的街道，停下来询问正在浇花的女人是否见过萨拉杰，但她也不曾见过。夜幕降临，西奥妮变身成火匠，右手握住一根火柴，以备不时之需。她仔细地搜寻每一间房子，考虑到如果萨拉杰想要隐匿行踪的话，肯定会避开热闹的街道。
当太阳的四分之三都落下地平线后，她想过送出纸鸟为她收集消息，但她不敢冒被发现的风险。
西奥妮蜷缩在一条粉白色的尖桩栅栏后，捏住磷球和纸张，又变回了折匠。她抽出一张长长的纸，卷成一卷，下令：“拉近。”
她一只眼贴着纸望远镜，借着所剩无几的暗淡光线搜索这片区域。一个男人溜着他的狗，走过了几扇门。他狐疑地看着她。西奥妮脸色通红地放下望远镜，继续走在街道上，转过街角，从学校附近穿出来。
她又用望远镜探查着，发现了学校后面停着一辆空的T型福特。她将这个位置记在脑中……
西奥妮将望远镜向上抬了一厘米，学校的后墙被纳入视线中。突然，她屏住了呼吸。一个敏捷的身影闪过，她注意到了一缕黑色的头发和扬起的深色斗篷。但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这个男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后门中。
她放下望远镜，任由它在掌中散开，魔咒中断。她的心在胸中狂跳。恐惧带来的熟悉的刺痛感扎着她的皮肤，但她没在意。里拉。格拉斯。她之前做到过，现在也可以做到。她比任何人都准备得充分。再来一次火咒，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以前就杀过人。她可以再做一次，不是吗？
她的脉搏依然跳得很快，但好像换了一种节奏。脉搏的跳动声听起来，感觉起来很陌生。就像是她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借他人的血肉行动。
“由天所生之介质，”她喃喃低语，抓着项链上木制的火柴棒向学校走去，“汝主相召。吾与汝相连之日，即解约之时。”
“由人所铸之介质，”她将手压在胸上，继续说，“吾召唤汝。吾与汝相连之日，即订约之时。”
她点燃火柴，“由人所铸之介质，汝主相召。汝与吾契，不归尘土，不违此约。”
她踏上学校的草坪，用手罩着火焰。热度透过她的手掌蹿上她的胳膊，微微有些刺痛，但并不灼热。她任由火柴从指尖滑落，掌中托着那团小小的焰火。
萨拉杰没关紧门，留下了一条缝隙。她握住门把，将门拉开了些，接着踏入昏暗的走廊。幽光从没有拉上的百叶窗照进走廊。她轻轻地走着，鞋底仍旧粘着橡胶纽扣，她小心地保持着平衡。火焰藏在她的掌中，红光从指缝之间透出。
她听到转角处有脚步声。脚步声突然停下，脚下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在听，在等。他知道她在这儿。
西奥妮肩膀贴着墙壁，向转角走去。她将拳头抬到嘴边，低声说：“燃烧。”
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响。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冲过转角，火焰从她的掌中爆开，金色的光芒充斥着整条走廊。火光照亮了袭击她的人，爆炸咒从他的手中飞出。
在一片光明中，她看清了来人，他那卷曲的黑色短发，炭灰色的外套，倒映出焰火的绿色眼眸。
西奥妮没能喊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烧毁”命令，而是猛地站住，哑声道：“艾默里？”
(1) 伦敦国王学院的图书馆。
(2) 英国城市。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回想起《橡胶魔法学徒参考手册》中提到过的一个魔咒。这本从莫恩图书馆(1) 中借来的书已经过期很久了。虽然来到魔法师贝利的宅院，是为了钻研折艺，但西奥妮并不想将她的关于其他介质魔法的参考用书和材料丢到一旁。事实上，她差不多带了三分之二的资料在身边，全都塞在箱子底。
西奥妮浏览手册的目录页后，翻到了第八十四页。这页的内容是关于“速行法”的，归于“旅行”章节之下。
她仔细地复习了这个魔咒。之前她从未使用过它。如果搞砸了，就只能穿越镜子了，前提是她能在埃尔兹伯里找到一面好镜子，这可得花去不少时间。
她数了数橡胶圆纽扣，发现按照她的鞋码，还需要两颗才够。这意味着她得从“茴香”的脚掌上借两颗。西奥妮用一把橡胶术小刀——这是她唯一的橡胶魔法工具—— 一丝不苟地切割着纽扣：这里切出一个半圆，那里割一条裂缝。然而仍旧有失误，她不得不又取下了两颗“茴香”的橡胶肉垫。终于，她将纽扣放到地板上，照着书上的样子，摆出一种特别的“之”字形。每只鞋搭配五颗纽扣。接着，她找出自己最舒服的一双鞋放在纽扣上，命令道：“合并。”
当橡胶和鞋底合并在一起的时候，橡胶发出吮吸一般的声音。西奥妮十指交握，穿上鞋子，说道：“加速，两倍。”
她以普通的行走速度踏出一步、两步。然而，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房间的另一侧，走出的距离差不多是平时的两倍。她欣慰地笑起来。“停止。”她对鞋子下令。接着，她准备好其他的魔咒，将其藏进皮包，就放在手枪旁边。她只剩下一样东西要准备了。但她得先找到一个熔炉。熔铁匠的魔咒能使子弹击中特定的目标，但这种魔咒必须在金属熔融的过程中制作。她已经没时间完成这一浩大工程。至少今天不行。
她将剩下的材料和魔咒装进包中，沿着佣人专用楼梯下到一楼，从后门溜出宅子。西奥妮对她的鞋子施咒，将步速提升了十倍。不到十分钟，她就跑到了伦敦中央火车站。途中惊呆了十多个路人。
西奥妮站在埃尔兹伯里议会大楼里的一间被锁上的房间外，耳朵紧贴着门。从门里传来的官员的声音模模糊糊；没有人怒吼，也就意味着她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对面墙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4：36。
搜寻议会大楼是她的第二步。她先去了警察局，看到好几个警官从街对面的汽车中走出来。她觉得像埃尔兹伯里这种大小的城市，是不需要这么多警卫力量的。一个男人制服上的伦敦警局臂章告诉她：这些都是魔法师休斯的手下。现在他们都坐在这扇门的后面，跟一位老人讨论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西奥妮猜测，老人是和刑侦局一起的。
她在包中翻找着，找出一面有两个拇指指甲盖大的正方形小镜子。在确认四周没人后，西奥妮捏住项链，念出咒语，变身玻璃匠。接着，她将镜子塞进门缝，紧贴着门的一侧，避免让聚在屋里的人发现，然后走开了。
西奥妮并没有走远。她走到廊道尽头，一转弯，发现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上嵌有一面毛玻璃，门外放着两张椅子。她坐下来，拿出笔记本，趁着房间中的人在讨论跟她切身相关的事务时，尽可能地完成学习任务。
她发现了一份卷起来的报纸，就靠在她身旁的门上。报纸的第一页上用印刷体大字写着“教育委员会”。
她看向门。房间中没有电灯光，但阳光从一扇打开的窗户中流泻了进去。这应该是间办公室吧。
西奥妮扶着椅子的扶手，弯腰捡起报纸，展开来看。引起她注意的那篇文章中写道：“魔法内阁教育委员会颁布规章，禁止异性师生制度。”文章的副标题处写着，“委员会估计有超过一百对异性师徒的师生关系将要被解除。新规定从9月14日开始执行。”
当西奥妮开始阅读这篇文章时，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哦，老天，他们把名字都列出来了。
她一开始只是略读，在这篇长达四竖列的文章中寻找“塞恩”或者“特维尔”的字样，但她什么都没找到。她刚舒了半口气，就读到了对去年一件轰动苏格兰全国的丑闻的简要描述。魔法师布莱尔·彼得斯是一名玻璃匠，她和自己的学徒之间的关系……
“她的学徒？”西奥妮喃喃自语。她想知道他们的年龄，但文章里没说，也没提到学徒的姓名。至少报社决定只公开地羞辱两人中的一个。
文章作者还提到了一名熔铁匠，魔法师井堀茹马恩。他被指控和自己的学徒发生了婚外恋，虽然现在还没有搜集到确凿证据。
是这两件丑闻导致了新规定的颁布吗？还是有其他的事情？ 她又想到了艾默里，还有吉娜。
接着她开始通读全文。新规定将会在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的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正式开始执行。这样一来，大部分被转移的学徒都完成了近一年的课程，或许转移的过程会更顺利一些。
9月14日。还有三个月。如果西奥妮没有通过她的资格考试，肯定会被转给其他的老师。虽然继续学习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但这并不能带给她安慰。
西奥妮打了一个激灵，卷起报纸，扔在门前。她不知道艾默里有没有读今天的报纸。他看到这篇文章会怎么想。
5点34分，西奥妮听到走廊那头的门打开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转角处偷偷张望，看到六名警察和一位年长的绅士离开房间，向大楼的前门走去。除了两名来自伦敦的警官在交头接耳，没有人吭声。
西奥妮看着他们离开，数到二十下，才走回之前的廊道。她四下打量，没有发现其他人，于是溜进房间，在一张极为老旧的地毯边缘找到了方形镜子。她拾起镜子，快速向外面走去。在她离开大楼的路上，撞见了一名公务员。但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毕竟，在议会大楼中可不止一间办公室，她有可能是其他部门的人。
西奥妮急匆匆地向街尽头的教堂走去，在教堂外找到了一张位置偏僻的长凳坐下,对着她掌中的镜子施展魔咒。“倒映，过去。”她说。镜子银亮的表面只向她展示出白色的天花板，但警官的声音却很清晰了。
她听到一个男人在讲魔法师坎特雷尔是怎么死的——那是一个让她畏惧不已的故事。但她仍旧注意听每一个细节。她不能错过任何事情。
另一个声音则讲到两天前，有一个印度男人在埃尔兹伯里被逮捕了，但后来发现这只是一个长得同那名臭名昭著的血割者很像的商人。接着他们又提起了一个叫作克里夫·普利司通森先生的人。他的尸体被人从他的汽车的乘客座位上发现，血已经被抽干了。
“他的钱包和公文包都不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解释道，“我们还未发现他的那些钞票在埃尔兹伯里流通。”
一个男高音补充道：“但是有目击者称有符合培伦提外貌的袭击者放弃了普利司通森的汽车，尝试了另外两辆汽车，最终启动了一辆福特A型。我想培伦提应该是没在普利司通森身上找到汽车钥匙。”
“等等，目击者？”另一个男高音问道。
“这些都在我的报告中，长官。”第一个男高音回答，“她要求我们不要泄露她的姓名。她看见了一个印度男人跟随普利司通森走到他的车前，然后抓住他的后颈。虽然普利司通森反抗了，但仍旧被刺伤了，可目击者并没有看见刀具。袭击者将普利司通森拽进乘客座，十五分钟之后才从车里出来。然后他偷走那辆福特车，驶上前往布拉克利(2) 的公路。福特车的车主名叫欧内斯特·哈金斯，他的声明在我这儿。”
布拉克利， 西奥妮打了一个寒战。布拉克利就在伦敦和埃尔兹伯里的西北方。
“什么时候的事？”第二个高音问道。
那个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今天凌晨四点钟，长官。”
西奥妮握住镜子，从长凳上站起来。她重新和橡胶订约，对鞋子施咒，启程前往布拉克利。她希望以橡胶魔咒赋予她的速度，能赶在警官们之前到那儿。
她不能确定，到底是早一步好，还是迟一步好。
这魔咒真是太刺激了。
西奥妮的魔法鞋将这个世界变成了色彩和声音的碎片，她于其中呼啸而过。她特意绕到郊区，同市镇隔着很远的距离，免得撞飞什么东西。但她还是在斯特拉顿奥德利附近被一个鼹鼠洞给绊倒了。一路上，她都感到皮肤紧绷着。为了雅观，她一直用手拽着飞扬在身后的裙摆。
西奥妮在想：是不是正是这样的魔咒吸引魔法师休斯成了一名橡胶匠？
她及时抵达了。位于埃尔兹伯里西北方向的布莱克利是一个小镇。这儿有一架挂在树上的秋千，旁边就是个精心布置的公园。西奥妮快到公园的时候，停止了鞋上的魔咒。
太阳虽然还没落山，但已经泛出了落幕的橙色，照得整个小镇黄澄澄的。西奥妮经过公园另一边的梭结蕾丝店铺和布料店。桥街旁边坐落着一间小杂货铺和一座旅馆。那儿还有一些穿着背带裤的男人正在将某种动物饲料装上马车。
她继续往前，经过市场、由红蓝两色墙砖搭建的房子、一所救济院和伍达德圣公会学校。这个点，只有一个学生还赏光留在操场，他坐在一条长凳上读着数学教材。
西奥妮问他是否看见了印度人，特别是开着福特A型车的。他回答说“没有”。
夕阳西沉，西奥妮走在阴影中。她后悔自己没戴一顶帽子遮住头发。鲜艳的发色使得萨拉杰很容易认出她。不过，他肯定没想到会在布拉克利看见她。她还占着出其不意的先机。
她从一间小医院前走过，来回拨弄着项链上的符咒。医院的东面搭着脚手架，说明它正被翻修。她望向下一个十字路口，看见了一排公寓楼和一座高高的砂岩红教区教堂。教堂的街对面，就停着一辆福特A型小轿车。
西奥妮僵住了，向后躲进砖砌的拱顶下，这是一座只有一层楼的图书馆的大门口。这是萨拉杰的车吗？警察没有提到车牌号。或许她应该再用镜子查证下。
引擎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又有一辆A型从转角处开来，或者那是辆C型。司机戴着一顶大礼帽，留着褐色的小胡子。当他们从她面前经过时，车里的乘客——一位穿着荷叶边粉红色裙子的女人——正被什么笑话逗得哈哈大笑。
西奥妮，你真是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线索。她想。或许这镇上一半的人都有辆福特！
她在拱顶下停了一会儿，监视着第一辆福特，直到一位手臂下夹着两本书的年轻人从图书馆走出来。他离开的时候向她行了个摘帽礼。然后西奥妮就走进了图书馆。
她经过一位穿着考究、正在读日报的绅士，走向柜台后的图书馆管理员，开口问：“打扰一下，我正在寻找一个人。一位大约四十岁的印度男人。又瘦又高。他把钱包丢在医院外面了。我没看见他后来往哪个方向走。”
管理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灰白的头发紧紧地箍成魔法师阿维斯基最喜欢的那种发髻。她摇了摇头，“我想我只记得……你肯定他不是西班牙人？”
“西班牙人？”
“马里奥住在桥街。”她解释道，“他和自己的妻子以及小女儿从马德里来，到这儿已经四年了。”
“我……或许就是他。”西奥妮说道，佯装感激地接过女人随手写在一张纸片上的地址。她从领口处将地址塞进胸衣。她裙子的口袋已经被魔咒塞满了。
西奥妮一边穿行在布莱克利的街道上，一边用手清点着包里的魔咒，时不时地还摸一下她的枪柄。当她绕了一整圈重回公园时，天色已暗，她的腿也酸疼无比。这次她选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这条路将她带到了装有样式古老的尖刺的栅栏旁。她看见一些救济院的员工在亮着灯光的窗户中走动，但他们的长相都跟萨拉杰相去甚远。
一辆没开车灯的福特从她旁边经过，吓了她一跳。司机是一位中年高加索男人。
她穿过街，折回另一条全是住宅的街道，停下来询问正在浇花的女人是否见过萨拉杰，但她也不曾见过。夜幕降临，西奥妮变身成火匠，右手握住一根火柴，以备不时之需。她仔细地搜寻每一间房子，考虑到如果萨拉杰想要隐匿行踪的话，肯定会避开热闹的街道。
当太阳的四分之三都落下地平线后，她想过送出纸鸟为她收集消息，但她不敢冒被发现的风险。
西奥妮蜷缩在一条粉白色的尖桩栅栏后，捏住磷球和纸张，又变回了折匠。她抽出一张长长的纸，卷成一卷，下令：“拉近。”
她一只眼贴着纸望远镜，借着所剩无几的暗淡光线搜索这片区域。一个男人溜着他的狗，走过了几扇门。他狐疑地看着她。西奥妮脸色通红地放下望远镜，继续走在街道上，转过街角，从学校附近穿出来。
她又用望远镜探查着，发现了学校后面停着一辆空的T型福特。她将这个位置记在脑中……
西奥妮将望远镜向上抬了一厘米，学校的后墙被纳入视线中。突然，她屏住了呼吸。一个敏捷的身影闪过，她注意到了一缕黑色的头发和扬起的深色斗篷。但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这个男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后门中。
她放下望远镜，任由它在掌中散开，魔咒中断。她的心在胸中狂跳。恐惧带来的熟悉的刺痛感扎着她的皮肤，但她没在意。里拉。格拉斯。她之前做到过，现在也可以做到。她比任何人都准备得充分。再来一次火咒，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以前就杀过人。她可以再做一次，不是吗？
她的脉搏依然跳得很快，但好像换了一种节奏。脉搏的跳动声听起来，感觉起来很陌生。就像是她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借他人的血肉行动。
“由天所生之介质，”她喃喃低语，抓着项链上木制的火柴棒向学校走去，“汝主相召。吾与汝相连之日，即解约之时。”
“由人所铸之介质，”她将手压在胸上，继续说，“吾召唤汝。吾与汝相连之日，即订约之时。”
她点燃火柴，“由人所铸之介质，汝主相召。汝与吾契，不归尘土，不违此约。”
她踏上学校的草坪，用手罩着火焰。热度透过她的手掌蹿上她的胳膊，微微有些刺痛，但并不灼热。她任由火柴从指尖滑落，掌中托着那团小小的焰火。
萨拉杰没关紧门，留下了一条缝隙。她握住门把，将门拉开了些，接着踏入昏暗的走廊。幽光从没有拉上的百叶窗照进走廊。她轻轻地走着，鞋底仍旧粘着橡胶纽扣，她小心地保持着平衡。火焰藏在她的掌中，红光从指缝之间透出。
她听到转角处有脚步声。脚步声突然停下，脚下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在听，在等。他知道她在这儿。
西奥妮肩膀贴着墙壁，向转角走去。她将拳头抬到嘴边，低声说：“燃烧。”
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响。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冲过转角，火焰从她的掌中爆开，金色的光芒充斥着整条走廊。火光照亮了袭击她的人，爆炸咒从他的手中飞出。
在一片光明中，她看清了来人，他那卷曲的黑色短发，炭灰色的外套，倒映出焰火的绿色眼眸。
西奥妮没能喊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烧毁”命令，而是猛地站住，哑声道：“艾默里？”
(1) 伦敦国王学院的图书馆。
(2) 英国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