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克里斯托弗从马车篮子里拿出水蜜桃，我咬了一口，甜美的蜜汁盈满口中，顺着手指流下，是人生一大享受。
「夏季快到尾声了?」我看着满车农作物问道。
「是啊，秋收已经开始了。」他蹙眉，古铜色的皮肤在眼角微微皱起。「我想这里没有季节可言，四季都一样。」
我耸耸肩膀，从车上抓了另一颗，坐在喷水池旁边大快朵颐，克里斯托弗走过来坐在旁边，侍卫阴沉的表情让他知难而退，转靠往马车那一边。
「你有见过我的家人吗?他们都好吗?」这些信息可以从巨魔的间谍那边得知，但我宁愿问克里斯托弗，因为他认识我、认识我的家人。
「一周前才在崔亚诺的市场遇见佛雷德，」克里斯开始咬指甲。「他似乎不常回农场，但是他说妳的父亲和奶奶都很好，我猜他……」
「你猜他怎样?」我好奇地追问。
克里斯叹了一口气，双手垂到身旁。「他很自责那天不在苍鹰谷──如果当时陪妳骑马回家，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时间过了这么久，没发现妳的骨骸、也没听到任何有关于妳的消息，大家都怀疑妳……」
「死了。」我沉声帮他把话说完。
他点点头，压低嗓音。「如果可以，我真想告诉他实话，但我甚至无法张开嘴巴，只要尝试就反胃想吐，对不起，希赛儿。」
我瞪着吃了一半的水蜜桃，顿时失去胃口，知道亲人想念是一回事，听见哥哥为我失踪而自责不已又是另一回事。
「佛雷德提到想要离开摄政王的军队，回家来寻找妳，附带一提，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醉得像臭鼬一样。」克里斯补充。「听说妳母亲提供悬赏，只要有人知道妳的下落，就有丰厚的酬金。我猜是她督促妳哥哥这么做。」
我把脸埋进手心。「不可以，哥哥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从军!」从指缝间呢喃。「我妈妈，她……她很伤心?」
「是啊，听说宫廷里的房间家具被她摔得乱七八糟，不断恳求摄政王派军队到乡间搜寻妳的踪影。」
「真的?」我错愕地抬起头来，完全没想到母亲会因为我的失踪而如此悲伤。
克里斯点点头，突然出人意表地跪在我面前，我嗅到强烈的海洋气息、干草的芳香，还有在大太阳下辛苦劳动的汗味。他闻起来像人类，有家乡的味道。
「只要有妳的消息，妳母亲就悬赏五十枚金币，希赛儿，她很富有──还可以付更多，足以把妳赎回去。」
我突然浑身冰冷，僵硬的手指握不住水蜜桃，咚地掉在地上，滚到马车旁边。
「不。」
「考虑一下，希赛儿，巨魔最爱黄金，妳母亲可以悉数支付，只要他们开口要求，然后妳凭魔法发誓保密，绝口不提厝勒斯的存在，一定就能恢复自由。」
「不。」我只能说出这个字。
「这不是不可能，希赛儿。」克里斯锲而不舍，误解了我拒绝的含意。「对巨魔而言，任何东西都有价码，我们只要找出妳的标价就行了。」
我不断摇头。「不，克里斯，我不要离开。」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为什么?」
「我不要离开崔斯坦，任何原因都不行。」我直视他错愕的眼神。「我爱他。」
震惊变成作呕，他退缩地退回身体。「妳在开玩笑吧?」
「我爱他。」我重复一遍。「我不走，永远不会离开。」
「妳怎么可能爱上巨魔?」他问道，彷佛咬到什么苦涩的东西，五官扭曲、皱在一起。「他们是妖怪，希赛儿，是邪恶、卑鄙、自私、贪婪的怪物，我亲眼看到他们割开男人的喉咙，只因为他对巨魔女孩吹口哨;还有一个人被魔法勒死，因为他们怀疑他说谎。噢，有一些外表看起来或许人模人样，我必须承认这一点，但骨子里一样残酷卑鄙。」他瞥了侍卫一眼，他们站得很远，听不见我们交谈的内容，但是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希赛儿，他们是异类，崔斯坦不是人，妳还不如爱上响尾蛇。」
我怒不可抑，猛然往后退。「你根本不了解他──崔斯坦不是那种人。」
「我这一生都在厝勒斯出出入入，希赛儿，我父亲也是从小就来这里，还有我的祖父，以及我的曾祖父，妳以为妳了解他们，其实不然，他们都是邪恶的祸害。」
「你说他们比我们邪恶是错的，」我争辩。「我们的国王也跟巨魔一样都没有善待人民。」
「妳疯了，」克里斯嗓音嘶哑。「巨魔贵族把百姓当奴隶，随意虐杀，根本没有人性。」
我闭上眼睛。「崔斯坦不一样，他不会伤害任何人，而且，他也爱我。」我的语气忧郁，显得很可悲，找不到立足点支持自己──我了解巨魔黑暗的历史，那些是崔斯坦告诉我的，但在内心深处，我相信崔斯坦与众不同，跟以前的巨魔国王不一样。
克里斯抓住我的手，感觉暖暖的，不像巨魔那么炙热。他翻过我的手掌，和我十指相扣──古铜色的手因为多年农场的操劳显得很粗糙;我的手白皙如大理石，有女仆伺候，显得光滑柔嫩。
「希赛儿，妳必须离开这里，妳已经变了，逐渐在凋萎，」他黝黑的拇指抚摸着我的肌肤。「厝勒斯会害死妳。」
突然间，一股强烈的怒火刺入脑海里，力量大得让我头昏脑胀。
「放开你的手。」后面传来熟悉的嗓音。
克里斯举起我的手、亲吻指关节，这才慢慢站起身。这个举动很勇敢，直到魔法的拳头击中他的肚子、将他掼向马车时，或许他才领悟到自己的愚蠢。骡子不悦地叫了几声，竖起耳朵贴紧头部。
我立刻站起来挡在他们中间。「住手!」我使劲推崔斯坦胸膛，试着拉开他们的距离。「克里斯是在告诉我家人的消息。」
崔斯坦根本不看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克里斯。「希赛儿不必跟你这种人讲话就可以知道家里的消息。」
「我这种人?」克里斯在我背后站起来，我转过身去，伸手抵住他的胸口，阻止他再往前一步。「够了，克里斯。」我大声警告，可是他和崔斯坦一样完全不理会我。
「我这种人和你的妻子是同一类。」克里斯不甘示弱。「我认识她一辈子，认识她的父亲和奶奶，跟她哥哥是朋友，我跟她在节庆上跳舞，等她在城里上完课、走路送她回家，我们是同、一、类。」
「她跟你不一样。」崔斯坦嗤之以鼻，轻蔑的口吻让人感到畏缩──很像他的父亲。「她是我的妻子，是厝勒斯的公主，你不配跟她在一起。」
「她是你的囚犯。」克里斯直言道。
崔斯坦表面没有反应，但我感觉到克里斯这句话命中核心。
我再次转身，背贴着崔斯坦，拉起他的手臂搂住我的腰。「那不是真的，克里斯，我告诉你，是我自己想要留在这里。」
「真的吗，殿下?如果要的话，她可以随时离开吗?她有选择权吗?」
崔斯坦静默不语，我的后脑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脏剧烈撞击。
「跟我想的一样。」克里斯脸色发黑、怒气冲冲，「你把她偷走，让她远离家人，变成你的囚犯，她可以说她爱你，但我完全不相信，不是你对她用了魔法，就是这句话是特别说给你听的!」
「你说的不是真的!」我大叫。「闭上你的嘴巴，克里斯托弗!」我抬头望着崔斯坦。「别听他的，你知道我爱你。」崔斯坦不肯直视我的目光，唯有扣住我腰部的力道收缩，让我贴得更紧。
「我们没有这种做法。」他从刀鞘抽出长剑，剑身光滑。「我可以为此砍掉你的脑袋，孩子，或是割开你的喉咙、让你躺在街上慢慢地失血而死;还可以杀了你父亲，因为他把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小鬼带来这里!」崔斯坦的手劲让我的腰好痛，紧身衣摩擦到骨头。
我闭上眼睛，恐惧在心中蔓延，我听到的不是崔斯坦，而是他的父亲和历世历代那些自私可怕的国王的嗓音。巨魔的声音。
「不。」我低语。「求求你，千万不要。」
「对，你可以。」克里斯说道，我终于从他眼里看到一丝恐惧，他看着我说下去。「希赛儿，在我看来，他似乎和他们一模一样。」
「你无权喊她的名讳。」崔斯坦冷不防地开口，腰间痛得让我倒抽一口气。
「你这是在伤害她!」克里斯大叫。
一切在瞬间发生，克里斯挥拳攻击崔斯坦脸庞，却被魔法的盾牌挡开，崔斯坦把我推开，我的脚被裙襬缠住，整个人摔在地上，但他俩都没发现。
「你连打架都不像真正的男子汉!」克里斯嚷嚷。「只会躲在魔法后面。」
「错了。」崔斯坦应道，一拳挥中克里斯的脸，他脚步踉跄、摇摇晃晃，接着大吼一声，往前一跳，把崔斯坦撞得往后倒。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拳头又重又急，完全不管我不断地哀求他们住手。克里斯年纪较长，加上经年累月劳力的锻炼，身材壮硕肌肉结实，但这是凡人的力气。没多久他就被崔斯坦压倒在地，手指箍住喉咙。
「你会杀死他!」我尖叫、猛力拉扯他的手指，试图要他松开。「崔斯坦，住手，求求你!」我用拳头捶他肩膀，指甲掐进手臂，但我好像隐形了一样，他连正眼都不看。克里斯脸色发紫，死命要挣脱，力气逐渐虚弱，结果和我一样徒劳无功。
「求你住手!」我一再地恳求，但他完全不听，我只好扯开喉咙尖叫，声音在四周回荡。
背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好几个巨魔、包括原本跟随着我，却神秘失踪的侍卫们也都突然现身，还有克里斯的父亲。
「快制止他们!」我大喊。
杰若米试图上前，却被巨魔抓住脚倒挂起来，无助地吊在半空中摇晃，惊慌的眼神盯着垂死的儿子。
「快帮他!」我大吼。
巨魔们趣味盎然地对看一眼，其中一个朝我摇摇头，不肯帮忙。如果王子殿下要掐死人类男孩，他们何必插手?在旁边看戏就好。
我再次抓住崔斯坦的肩膀，使出浑身力气去拉，还是不够。克里斯快要死了，我无能为力，最后跪在地上，凑近崔斯坦耳朵低语。
「如果你杀了他，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感觉崔斯坦突然回过神来，脸上怒火褪去，表情骇然、充满罪恶感。他猛然收回双手，盯了很久，似乎很惊讶它们在做什么，然后他站起身来。
克里斯滚到一边，大口喘气，因窒息而满脸的赭红色逐渐从脸上消褪，「你还好吧?」我轻触他的肩膀询问，他缩到一边彷佛被烫着一样。
「太强了，」他声音沙哑。「怎么有人如此强壮?」
「你这个儍瓜，他们都很强。」我低语。
他眼光朝上，隔着我的肩膀望向崔斯坦，彷佛羔羊看到野狼。「女巫把他们关起来是对的──谁也无法阻止他们。」
「他说得对。」崔斯坦立刻响应。
我望着崔斯坦，他双手抱在胸前，表情冷峻。
「不，不对。」我故意用坚决的语气响应，然而受到这般打击后，语气已远不如一小时之前那么有信心。
崔斯坦闪躲着我的眼睛，转而对着抓住杰若米的巨魔挥手示意。「放开他。」
魔法松开，杰若米踉跄了一下，匆忙跑向儿子。克里斯已经爬起来，抓着马车边缘保持平衡，杰若米用力给他一巴掌。「该死的儍瓜!你在想什么?」他转向崔斯坦俯身鞠躬。「请接受我最深的歉意，王子殿下，这孩子太年轻，莽撞冲动!」
崔斯坦没有应声，静静看着我，从口袋掏出一枚金币丢给杰若米，他伸手接住。「付她吃的水蜜桃。」
杰若米看着发亮的金币。「那一车货物付清了，殿下，公定价，一文不多、一钱不少，」他朝崔斯坦点点头。「我们了解你们的规矩，诚实遵守。」最后这句话我相信是对他儿子说的，然而克里斯就算听见了，也没有显现在脸上。
「你是好人，杰若米。」崔斯坦语气沉重，就此转身走开。
巨魔纷纷让路，目送他走出市集，我对克里斯怒目相向。「你对他们的看法是错的，你错看他了。」我撩起裙襬，试着追上崔斯坦，侍卫紧跟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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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斯坦走进客栈，这里很少有贵族光顾，不是因为食物粗糙或装潢老旧──厝勒斯很少有这种状况──是因为价钱公道便宜，对工人阶级更具吸引力，换言之，混血种常来这里。
中午时段尚未结束，屋里空空的，只有崔斯坦和老板，后者在擦酒杯，力气大又急躁。
「来杯饮料，夫人?」看我穿过桌子走向崔斯坦，他开口问道。我摇摇头，坐在崔斯坦对面。桌上一杯琥珀色的饮料还没动过，威士忌浓烈的气息飘入鼻孔里，他手边还有一整瓶。
「奶奶常说喝酒或许可以忘记，但不能解决问题，」我说。「再者，我也没看过喝醉的巨魔。」
「妳奶奶话很多。」崔斯坦让液体在杯缘沙沙地摇晃、再倒回去。
「奶奶知道很多谚语，通常很有道理。」
「如果我奶奶还活着，老是拿这些谚语对我耳提面命，或许我会更有智慧。」
他伸手拿酒瓶，被我一把推开。「不行。」
他的手放回桌上。「妳应该离开，希赛儿。」
「不。」他沮丧悲惨的情绪压得我全身发冷。
「我伤害了妳，又因为妳的朋友说了实话、碰了妳几下，我就差点掐死他。」他的下巴靠在手背上。「他是对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不是每一句。」我低语。「我爱你，崔斯坦，我想留在这里陪你。」
「我应该支开侍卫，让克里斯把妳藏在马车里带走。」崔斯坦眼神茫然，心不在焉。「他暗恋妳──我猜应该很久了，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你们可以住在农场里，看着黄金色的麦浪，养出金发的儿女。」他的语气充满渴望。
「不!」泪水扑簌而下。痛苦的情绪加在一起，几乎要把我淹没。
「在太阳下，和妳家人团聚，那里才是妳归属的地方。」
我浑身疼痛、不能思索、无法呼吸。崔斯坦要把我送走，因为他认定这是我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以为这么做对我最好，可以给我更多的幸福。然而一想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脸，不能和他肌肤相亲、温柔接吻，心痛的程度远大于肉体上的折磨。
「我本来就计划离开他们，而且……」我努力思索着要如何表达。即使十年后和家人团聚，他们还是我的家人，依然会跟以前一样爱我，亲情不会随时间变化，然而如果崔斯坦和我就此分别十年呢?我们的关系崭新而脆弱，时光会将痕迹带走，一切都如没发生过般地完好如初。想到会失去他就让我心碎。
「对我而言，你更加重要。」我终于说出口。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从懊恼的情绪里回过神来，直视我的眼睛。「妳不是认真的。距离会冲淡联系，思念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妳在厝勒斯的时光变得像恶梦一样，留下的只有手背上奇特的痕迹。」
我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凝视他的眼睛。「你会忘记我吗?你所爱的人类女孩的记忆随着时光消逝，就像恶梦一场?」
他眼神变暗，别开目光。「不，不可能。」
「那你怎能相信我会遗忘?」我想拉他的手，他缩回桌子底下。「我爱你，崔斯坦，若有选择的机会，我会留下来，你必须相信这一点。」
「我做不到。」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我气得捶桌子。「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为什么不信任我?」
「因为妳是人类，希赛儿，妳会说谎，甚至会欺骗自己。」
我环抱自己的身体，试着驱走沮丧悲惨的情绪，驱走那股寒意。
「走吧，希赛儿，我需要安静一下，仔细思索。」
我推开椅子，椅脚在地面上摩擦，这是室内唯一的声响。我走向客栈入口，推开大门时，突然听见坐在角落的崔斯坦跟老板索取纸、笔和墨水，我僵在原地，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写些什么?会不会把字条塞进我的口袋，再把我推上要离开的马车里?
「把字条送给安蕾丝小姐。」崔斯坦说道，我感觉好像被人击中要害。我轻轻关上大门，匆匆走到街道上，以免被送信的巨魔撞见。
他想要一个人安静，是吗?应该说不想看到我才对，我必须相信崔斯坦说他跟安蕾丝没有私情，然而他们依然是最亲近的好朋友，想到他宁愿从她那里寻求慰藉，就让我伤心欲绝。
抹去所有的泪痕，我装出煞有介事的模样，其实连目的地在那里都不知道，只是漫无目标穿梭在厝勒斯的街道上，尽力忽略周遭好奇的眼光，和某些巨魔不爽的眼神，还有在背后嘀咕的侍卫──他们向来只保持两步的距离，最后我来到皮耶家门口。伸手叩门，等了一阵子，决定推门进去。「皮耶?」
「希赛儿夫人!」矮小的巨魔滚着凳子滑进来，本来笑容可掬的脸庞一看到我的神情就严肃了起来。「怎么了，孩子?」一迭纸从室内仅有的椅子上浮起来放在地板上。「坐，请坐!」
「真是悲伤!」他滚过来，握住我的手，温柔地拍了拍。「我想是因为王子殿下和人类男孩之间的争执，猜对了吗?闲言闲语在厝勒斯总是传得飞快。」
我沮丧地点点头，一边倾听崔斯坦的心声：凄惨的感受不见了，现在是断然的决心。我咬住嘴唇，试着保持镇定。崔斯坦朝这边而来，应该快到了。
「恋爱中的年轻人，都是儍瓜，巨魔和人类都一样。」
「崔斯坦差点杀了他，皮耶。」
矮小的巨魔表情肃穆。「我听说了。」他叹了一口气。「不是公平竞争──人类不可能打赢巨魔，巨魔的力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我竖起耳朵，或许皮耶会比较乐意透漏和巨魔有关的历史信息。
「另一个世界?那里就是巨魔的故乡吗?」我假装无知，试探他会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手指贴住我的嘴唇。「有些事情还是保持神秘比较好，知道吗?」
代表行星和卫星的玻璃球浮到半空中，开始绕着发光的太阳转动，绕了一圈又一圈，我看得入迷，纳闷哪一颗是巨魔的故乡。接着玻璃球一颗一颗不见了，最后只剩月亮和太阳彼此环绕，两颗一样明亮，一颗银白、一颗纯金，就像崔斯坦和我。
「皮耶，如果魔咒解除了，你想巨魔会和人类宣战，夺回岛屿掌控权吗?」
他别开目光，眉头深锁。
「是的，」他说。「只要苔伯特当王，巨魔自由的代价就是人类血流成河。」
「如果是崔斯坦当国王呢?」
「崔斯坦还没有继位。」
「有一天他会是国王。」我锲而不舍。
矮小的巨魔沉默了许久。「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他终于开口，月亮和太阳一起掉入他手中。「我想很可能要依妳而定，夫人。」
我闭上眼睛，这是一个答案，只是对我帮助不大。「皮耶?」
「是的，亲爱的夫人?」
「如果有机会，你会想要离开厝勒斯到上面去吗?」
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他在微笑。「噢，是的，希赛儿，」他说。「我很想看看天空的星星，」他叹息。「爬到最高的山巅，盖一座前所未有、最伟大的望远镜，凝视那些星星，直到我的光熄灭为止。」
我嫣然一笑。「谢谢你，皮耶。」
「谢什么，夫人?」
「谢谢你给我所需要的答案。」
大门被碰地撞开，我转身望着崔斯坦。
「你必须跟我来，希赛儿，就是现在。」
我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