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快步穿越厝勒斯的街道，坦白说，我得极力克制才不致拔腿狂奔，因为绝对不能冒险泄露自己处境急迫──有如狗急跳墙──否则他们不会答应我的条件。
城里尘土弥漫，到处都是碎石岩屑，负责打扫任务的清道夫显得筋疲力竭，脸上都是肮脏的污泥，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留意到我停住脚步、点亮糟粕区外围的路灯，其中好几位丢下手里的工作，迅速朝反方向离开，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我所需要的召聚而来。
但是第一步必须先处理追随者的问题。
随后的十五分钟，我在糟粕区漫步，动作慢条斯理，假装查看罗南肆意造成的破坏，其实是要给每个人足够的时间准备，随即转入街角，闪进门里头，耐心等候。片刻之后，就听见安哥雷米的手下在石头废墟里穿梭的脚步声，他们经过时我开始咳嗽。当他们转过身来，我扬一扬帽子。「今天我需要更多的隐私。」然后立刻用魔法捆绑他们，丢进背后的屋子里。
短短几分钟之后，我就来到平日熟悉的客栈。
「殿下。」老板开口招呼，深深一鞠躬，跟着栓上背后的大门。「公主还好吗?」
「她会痊愈的。」我说。一定可以的──只要离开厝勒斯，她就有救了。
「真是好消息。」男人微笑地说。「她今天所做的事有恩于大家。」
没错，他们都欠她一个人情。
「每一位都到了?」我径自走向楼梯。
「是的。」
「很好，你负责留守。」
我一走进去就开始讲话──时间宝贵、不容浪费。
「感谢大家聚集在这里，」我说。「首先要慎重为我弟弟今天莽撞的举动道歉。我开始明白他的威胁性不久就会脱离可控制的范围，因此接下来只等时机许可，我打算好好处理他的问题，一次解决。」
他们默默盯着我，对于我所宣布事项毫无反应，我继续说下去。
「但他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一如大家所见，咒语没有被瓦解，只要有一丝巨魔血统的都无法跨出厝勒斯的疆界，昨天的地震足以证明危险迫在眉睫，必须尽快处理，上千吨的石块勉强悬在头顶上方，岌岌可危，只靠魔法托住。没有我们的力量和技术，厝勒斯所有的居民注定走上毁灭一途。」我站在最前方，慢慢转过身来，俯瞰着挤在昏暗地窖当中的混血种。「就是这个不幸的事实，让你们在追求理想目标的过程中总是绑手绑脚，因为，你们，需要，我们。」
他们脸色阴沉，彼此交头接耳，火气上腾。「这种事不劳你提醒!」某人大喊。「你承诺要提供解决方案!」另一位吼叫。
「是的，」我说。「今天聚集在这里就是要实现我的诺言。」我慢条斯理地掏出计划书。「这些文件就是建造坚固的结构详细的蓝图，一旦完工就可以取代大树，让你们从此摆脱对我们的需要。」
室内沉寂无声。
「我愿意为你们建造，但是要有代价。」
「我们已经承诺要保护你名单上面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一个名叫堤普的混血种大声咆哮，他一边的裤管在膝盖以下打了个结，手臂环住朋友的肩膀当支撑。他就是希赛儿来到糟粕区的原因──他欠希赛儿一条命。「你还想要求什么?」
我踌躇不定。他们知道希赛儿受伤，只是不晓得伤势严重，若有人知道她情况危急，就不会同意我的提议，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你们没有保证我的安全，」我说。「相信诸位都了解，引导这种革命性的变动──建造巨大结构体──我会树立许多强大的敌人，如果只是危及我个人的性命……」低头看着详细规画的蓝图，这是历经多年研究的心血结晶。「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如果我命在旦夕，希赛儿夫人也会有危险，各位，单单这一点就让我们之前的协议变得难以接受，我必须确保她在你们当中能够安全无虞。」
「那个女孩今天救了我一命，」堤普说道。「还救了无数的混血种，就靠她一个人勇往直前，对付你那个恶魔弟弟，难道你以为我们这里会有人要伤害她?」
我不担心这一点，只在意他们是否愿意冒生命危险来救她?目前的信任感不足以让我冒险一试。
「原来你的代价是这个，」堤普双手握拳。「把你和希赛儿列入保证不伤害的名单，用来交换文件，确保她在你的战友当中安全无虞?」他特意强调那个字眼，表情气愤、不停地摇头。
「不，」我说。「我要别的东西。」
手套中的指头握紧卷轴，手指间泛黑的纹路浮现在眼前。我要救她，不管代价是什么，一概在所不惜。
「我要知道厝勒斯每一个混血种的全名，用以交换这些卷轴和我个人的承诺，保证尽全力建造坚固的结构体支撑这个城市。」每一个支持者的真实姓名我都想知道，可惜没有足够的筹码逼迫纯种巨魔告诉我，现在只能将就，掌控混血种就够了。
寂静无声。
「你对我们有十足的掌控权，」堤普终于开口。「甚至超过你父亲。」
我偏着头，彷佛在思索他的话。「我保证，除非要保护希赛儿，我绝对不会滥用你们的全名，即使面临死亡的痛苦，我也不会泄露任何一个名字出去。」
他们面面相觑，权衡利害得失。「我们需要时间考虑。」堤普说道。
「现在就必须决定，」我冷不防说道。「否则获得自由的机会就会如一缕轻烟般悄悄溜走。」
白热化的火焰从手掌心燃起，我把卷轴高举在火焰上方，看着边缘开始焦黑。
四周传出懊恼的呻吟，我利用这些人一生的渴望，以他们最迫切需要的物品，交换一项巨魔不会轻易透漏的信息。问题在于，只拥有他们的名字，这样就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