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在她初次触摸幻紫色籽晶之后的第六天破晓后的第四个小时，确切说来是在第558，032秒之后，丽维从俯瞰永暗之门的那处巨大海角上站起身来。她曾经是奥丽维安娜·戴纳维斯，柯尔文·戴纳维斯将军的女儿，提利亚莱克顿的孩子，光明利亚的学徒，后来的叛徒和血袍军——被卷入了一场强权者的阴谋。至于现在是什么身份，她自己也不确定。
但她决定要告别从前的自己，做个不一样的人。
费罗斯的尸体仍然倒在被她杀死的地方自行腐烂。他让她在奴役和死亡之间做出选择。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当时他这样警告她，就和许多曾经这样对待她的人一样。
在遭到背叛之前，她对费罗斯心存好感。现在那种感觉早已荡然无存。不断吹过的山风将他尸体散发出的恶臭渐渐吹散，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去掩埋，甚至把他拖到远处去。她正忙着思考。
幻紫色在人们眼中是如此冰冷，带上了残忍的理性，但对她来说却像一层温暖的毛毯。这样的形容词毫不夸张。她在这里静静地思考着，直到决定该走哪条路才最为高效，达成哪些目标才能让她的欲望得到满足，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被冻僵。一个普通的女人身处这样的寒风中肯定会被活活冻死，即便是在夏天的夜晚，海角这里也是寒凉入骨。然而几层薄薄的幻紫色却能把她自身的热量聚拢在身体周围，抵御严寒的侵袭。
令人恼火的是，她的身体还有其他需要，当她沉浸于深深的不安之中时，她一直忘了还有吃饭这回事。她的体重减轻了不少，跟费罗斯带在身上的口粮也已吃得所剩无几。
可她没有浪费时间。彩光王子想让她成为神和他的奴隶。奴隶的部分很好理解。
费罗斯试图强迫她佩戴一块活化的黑色拉克辛碎片，里面灌注着意志之力，能对她进行远程控制。只要他下达命令，或是丽维想摘掉项链，她的脖子就会被碎片割穿。想必它对神灵也能起作用——除非那只是他们拿来吓唬人的把戏。她用一根枝条把它拨进背包，仿佛那是一条毒蛇。在彻底弄清楚之前，她不愿意跟那东西有任何接触。
成神的部分理解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她相当确定自己不是神。
手中的籽晶能帮她理清思绪，每当她绕进死胡同里出不来时，它都能将她点醒，还能让她在无需收缩瞳孔的情况下，始终看得见周围的幻紫色光芒。但它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些。
远远不够。
最后，她终于意识到以她目前的状态，绝不可能理解“成神”的部分。籽晶是融合术的载体，要想驾驭它的全部力量，就必须让它与自己的身体相互融合。
要想做到这一点，她只能打破瞳晕。
想到这里，她的五脏六腑又揪成一团。从小到大，她都认为打破瞳晕相当于走向死亡。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故意将瞳晕打破，无异于自杀。
虽然今时今日她已经看破了光明利亚的不少谎言，但这一条在她看来仍是基本事实，在她的脑海中早已根深蒂固。公平地说，即使是在彩光王子的营地里，那样的行为也被视作是万分危险的。就连彩光王子都必须要出手制服那些尝试过多过频的御光者。
其实她距离打破瞳晕也已经不远了。再多参加几场战斗，或是平平淡淡地过上几年，她的瞳晕也一样会破。她在跟赛门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毫无节制地使用幻紫色，那能舒缓她的恐惧，让她镇定从容，她毫无保留地依赖于它。
实话实说，她是在用幻紫色来克服自己的软弱。
此刻她的软弱成了她的敌人，唯一战胜它的方法就是成为神。
戴纳维斯家族的座右铭是“只忠于一”。她的父亲至少曾在某一段时间严守这句话，但却没落得半点好处。她的祖父母和叔叔们效忠于某个蠢货领主，继而失去了一切。只忠于一?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我绝不会忠于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所以她将要成为神——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她自己。光明利亚说与幻紫色形影不离的罪孽是傲慢。这不是傲慢。这是力量，而丽维现在要倾尽全部身心乃至灵魂之力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单手紧握幻紫色籽晶，尖叫一声，释放出奇异而又清晰的强光，让它弥漫整个身体。她化身成为一道瀑布，倾泻着无形的湍流，和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紫色光辉。
她感觉身体达到了极限。没人跟她谈论过这件事。那难道不奇怪吗?当突破界限意味着死亡时，光明利亚却没人解释过你该如何分辨是否已经濒临危险的边缘?
不，那些恐惧传播者只是懒得理会。他们光顾着向远在天上的操纵者呈献敬意，哪里会把尘世凡间生生死死的琐事放在心上，反正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御光者死去。
让他们统统下地狱去吧。
她认为这种感受跟分娩很像——被逼到危险关头，铆足劲冲过去——虽然她从来没有生育过，今后也绝不会。随着能量的不断积聚，阻力也越来越大，速度减缓到令人难以忍受，就像是遭遇了运动员口中的“撞墙期”——
然后……
她头脑中的一部分似乎炸开了。她感觉到——或者说是听见身体里传来某种声响，仿佛她的眼睛正在汩汩冒血。
就像第一次尝试老鼠草时，她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故意要让那群狐朋狗友刮目相看。最初她觉得那是对身体极大的摧残，紧接着，欲仙欲死的快感翩然而至。这感觉又像是空腹猛灌了一大口白兰地酒，整个身体都蹿起火苗，只不过这次的起火点是她的脑袋，烈火蔓延到四肢，她的眼睛时而火烫，时而冰冷，手上御光留下的疤痕凝固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条血脉都酥麻刺痛得像是在重温初吻的快意。
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眼神定定地直视前方。
很长时间她都不敢动。不敢去看自己的手究竟是淌满了鲜血还是更糟。她知道当她开始之后，一切都彻底改变了。
到此为止，她暗自想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任人奴役。
她也没必要再那样做。她现在感觉到了联结，自己不是作为某个更强大实体的附属品，而是变成了女主人。像是感应到蛛网振动的蜘蛛，引起振动的猎物就在眼前。是某种魔法生物吗?绑缚到她身上了?
她还无法理解所有这些全新的感觉正在告诉自己什么，犹如伸展出了一双全新的臂膀，张开了一双全新的眼睛，身高突然变成了从前的三倍，必须重新学习如何奔跑。她缓缓睁开眼，感受着流淌在周身各处的光明之力。
她先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没有血。不管刚才发生了怎样的改变，那改变都没有让她受伤。然后，她看见了他。
那男人双手扣在身后，身材矮小，还不及她下巴高。他那泛着金色光泽的皮肤在冰冷的太阳下闪闪发亮。
“你是谁?”她问。
“我是您谦卑的奴隶，女主人。您想让我如何恭维您的辉煌呢?”
她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我有任务要交给你。”丽维说。
“但凭吩咐，我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