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我以为你会羞辱我。”加文说道。他没有动。他到现在还在这样以为。他环视房间，看见父亲靠在椅背上，桌上堆满了食物。有肉，水果干、蜜饯、奶酪、面包、坚果、两大壶酒和两个精致的金色酒杯。加文既不愿意看，又移不开视线。
“羞辱你?给你触发一个陷阱?就像你对待别人那样?那能证明什么?证明我能战胜一个既没有武器也没有工具的对手，而且他还只能用我赏给他的这点光芒?那算什么本事?”他稍作犹豫，“还是说你仍然打算证明自己有多聪明?是这样吗?”
加文没有回答。
“来吧，坐下。”安德洛斯说，“这酒再放下去就不凉了。”的确，其中一个酒杯壁上还凝着冷霜。
这说明他也是刚到这里不久，只不过快了加文一步，时机预判得真是精准无误。
安德洛斯拿起酒杯，兴味盎然地把鼻子凑到杯口闻了闻。
“真是好酒啊!噢，等等。我下毒的是这杯，还是另一杯?”他说着举起旁边那杯酒，品了一口，“啊，对了，哪杯酒都没毒。就你玩的那点鬼把戏，小子，简直是在给我的姓氏抹黑。”
加文还是没动。这太不合情理了。他的父亲上次那么谨慎，现在怎么会放心让加文靠得这么近?
“你个人渣。”加文说。
这就是羞辱。此时的加文虚弱极了，若拼体力他根本对付不了这个老头。况且他又不能御光，无论是比身手、比魔法还是比智谋，他对安德洛斯都构不成任何威胁。
安德洛斯笑了，似乎对加文的自知之明感到很满意。“你知道，我对你犯了一个错误。”
“岂止一个。”加文说。
安德洛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原以为你是找到了这间牢房，没想到你那么疯癫，这牢房竟然是你亲手制造的。直到你逃出蓝色牢房时，我才恍然大悟，一切都再明显不过了。既然造的人是你，你当然会提前给自己设计好逃生的出路。”
“我是我母亲的儿子。”加文说。奥赫拉姆神慈悲，桌上的食物……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渴望它们，不仅是腹中的饥饿感，就连嗓子眼都在冒火。
安德洛斯脸色一沉，却忍住没有爆发。他对加文说道：“咱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
“别把你那点可怜的尊严浪费在讨价还价上。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信守承诺。”
加文什么都没说。他太饥饿，太虚弱，大脑没法像安德洛斯·盖尔这样飞速转动。
“把那颗牙齿和地狱石交给我，我就让你吃个饱。”
加文的心原本是一只雄鹰，当他看见这个房间时，本想奋力展翅翱翔，可父亲的出现却拔光了他翅膀上所有的羽毛。现在安德洛斯把他最后的希望也拔去了。安德洛斯知道了地狱石的事。他什么都知道。加文此刻衣衫褴褛，牙齿和地狱石都藏在腮帮里，就像是嘴里咀嚼着恰特草。加文的希望狠狠地栽在地上，疯狂、绝望而徒劳地拍打着光秃秃的双翼。
“然后呢?”加文问。
“然后你当然要回到牢房里去。”
加文不动声色地朝抵着吊闸的拉克辛照明棒看了一眼。他虽然虚弱无力，但或许可以把它当作棍棒。
他父亲也把锐利的目光投了过去。“太远了点，你不觉得吗?”
没错。
“就算够近，以你现在的状态，你能对付得了我?”
加文的希望往大地深处跌得更深，摔得肋骨断裂，血肉模糊。他什么都不剩了。
安德洛斯说：“快过来吧，坐坐坐。我们有好多话要说呢。”
加文还在犹豫。
“太令人失望了。”安德洛斯叹了口气，“你从前的长处就是善于见机行事，随机应变嘛……达森。”
加文那具希望的尸体又被马蹄狠狠地踏了一脚。他早就料到父亲已经知情，但当他亲口喊出这个名字，说出那恶心而可耻的真相时，还是让他难以承受。
“三……二……一……交易作废。”安德洛斯说。现在他连希望的尸体都不放过，想要搜刮战利品，撬开下巴拿走里面的金牙。
“等等，我还没——”
“我给了你一个公平的机会。这不是陷阱。这些食物都是给你准备的。它们差一点就归你了。”
安德洛斯这是在鞭尸。
那三个字在这个房间里回响着：“差一点。”
可加文已经作出反应，他朝安德洛斯走去，谁说遭到亵渎的尸体就不能变成复仇的冤魂?“我想告诉你，父亲，我当时不确定自己能否对加文下得了手。之后我释然了，我意识到我不是在杀害他，而是帮他从梦魇里解脱，让他离开从小被你拽进去的那场噩梦。是你从我们身边夺走了他，把他毁得那么彻底。我那么做，为的是要终结你对他的腐化，那是仁慈的善举。”
一阵怒意从安德洛斯脸上掠过，他手指一弹，加文后方和左侧的墙壁上亮起光芒。
火红的字迹浮现在墙上，那是加文亲手写下的“差一点”，正是他用来嘲讽哥哥落进陷阱的那三个字。
可安德洛斯是怎么触发的?
加文没有等待，朝那老头扑了过去。
一团比他脑袋还大的红色拉克辛砸到他的脸上，将他仰面砸倒。
加文在向后跌倒的同时，脸被那团黏糊糊的物质糊得喘不过气，他手忙脚乱地又抓又挠，想要呼吸，好不容易起身睁开眼睛，却看见安德洛斯站在自己面前，一只手燃起火焰。
加文脸上粘满了易燃物，如果安德洛斯再靠近一点，他就要葬身火海。
但他父亲只是看了看他，熄灭了火，给了他一记右勾拳。
加文又一头栽在地上，四肢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他想站起来还以颜色。
这时传来哐啷一声，安德洛斯用拉克辛把加文抵住吊闸的照明棒撞到一边，但闸门却没有砸回地上。
安德洛斯怒骂着，朝吊住闸门的绳索射出一发燃烧的飞弹。
闸门落了下来，加文脚下的活板却没打开。肯定是安德洛斯在重置陷阱时操作不当。
加文用膝盖撑住地面，跪了起来，父亲见状马上又是一脚。加文想格挡，可他太虚弱了。安德洛斯的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紧跟着又挥起一拳打中了他的下巴。
他无力地摔倒，脖子被安德洛斯踩在脚下。
“陷阱是吧!”安德洛斯仍然踩着加文，伸手去捡加文摔倒时吐出来的地狱石碎片和断牙。
加文想要挣脱，然而安德洛斯却踩得更狠，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的脊椎弄断。加文看见了安德洛斯那纤细如针的瞳孔。
他在御光。他把手一甩，把某个普通视野之外的东西扔到了加文的旧陷阱里。加文说：“可你不会使用幻紫色。”
“我不会?看来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就像我当年不了解你一样。”说罢他又朝加文的太阳穴飞起一脚，再次把加文踢得头晕眼花。“我想你是时候知道些原先不知道的事情了。瞧瞧底下有什么在等着你呢。”
他哥哥腐烂的尸体就在下面。奥赫拉姆神啊……不。加文本以为父亲一定会妥善安葬哥哥。
“求你了，不要……”
活板松脱了，加文跌进了黄色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