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
奇普利用自身优势娴熟地穿行在树丛中，视线在薄红色和可见光谱中来回切换，在黑暗里寻找着塞碧尔·西欧法拉。林中长满了高大挺拔的云杉，加上浓雾缭绕，使得空气既柔和又凉爽。
这浓雾来得真是时候，不仅能模糊视线，还能掩盖噪音，让奇普的幻紫色信号弹只能在小范围内被人看见，大大降低了他和同伴们面临的危险。
此时他们正在敌人的领土深处，袭击一辆装满黑火药的补给列车，那些在阿泰什开采加工的火药是用来支持白王围攻绿港的血袍军的。如果能将那辆车摧毁固然不错，能把它夺过来更是好上加好。
经过近几个月的突袭，奇普已经小心翼翼地扩大了暗夜使者们的声势。由于他们人数不多，很少在白天发动袭击，通常到夜幕降临前才行动，因而很快就能和无边的夜色融成一体。他们在密林中神龙不见首尾，凭借御光术克敌制胜。其他传统的游击战队通常都会大肆吹嘘自己的兵力人数，但奇普却总是低调行事，即便是从商人或友好的镇民那里领取食物和补给品时也不会贪婪索取，他主要依靠艾丽妮·马拉格斯默默的慷慨赠与来弥补缺口。
这是提希丝赢得的又一场胜利，她成功安抚了她那愤怒的姐姐，让对方没有责怪她拒不回家并成功策反了安东尼斯的行为。提希丝还说，她跟奇普必须要用情报来换取食物，否则必会受之有愧——艾丽妮本质上毕竟是个商人。
从另一方面来说，那个女人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和她从小疼爱的表弟因为缺少补给品而活活饿死。
奇普还有着更深层面上的考虑：火焰通常在他们的攻击中至关重要，只需用最普通的御光术就能驾驭——起初是为了让幽魂们更加熟悉光明利亚的御光之法，后来则是为了掩盖神威队的训练成果。奇普到处发挥辛伊瓦尔的力量，对幽魂们的意志投射法术则要节俭得多，大部分时间只是用于侦察、追踪或是消灭血袍军的斥候。
伴随着声名渐渐远播，暗夜使者们的阵营也壮大了不少，要想在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中保守秘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这支军队里还有跟柯恩阿瑟同行的那头大黑熊塔勒克。
不过，奇普对秘密的守口如瓶和滑翔机快如闪电的行进速度取得了可观的成果。现在是时候进入战争的下一阶段了。
奇普只希望血袍军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将遭遇这般规模的夜间突袭。
他发现塞碧尔正躺在一处有利地形的灌木丛底下，皮肤泛着她族人在战意正盛时才会显现出的蓝色光芒。奇普在她身旁躺下，轻轻的咂着舌头。两条身披重甲的獒犬一左一右地走到他身边。辛伊瓦尔——黎明之犬——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的，他们有着长达数个世纪驯养战犬的历史，为了让这群驯犬者同意让意志投射者们接近他们的爱犬，真是让奇普费尽了唇舌。
然而在那群意志投射者当中却有某个人成功让辛伊瓦尔人改变了看法，说他们一定会好好对待那些猛兽，有人类搭档陪在旁边总要比无人看管来得更加安全。这道理听起来真是简单，奇普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没有想到。
这便是团队的魅力所在，总会有人跟你齐心协力地达成某些目标，弥补你的不足。
灌木丛中传出低沉的声响，一条耷拉着耳朵的猎犬出现了。塞碧尔·西欧法拉醒了过来，那条猎犬则像是刚刚出水似的甩了甩身体，然后在塞碧尔作报告时舔起她来。“六十头公牛，人数在百人上下，萨拉伊不太擅长数那么大的数字，何况它们的气味还会彼此掩盖。除了这些之外，另有六十二匹马及一名蓝色御光者、四名红色御光者和两名绿色御光者，还有红色拉克辛以及……刚刚挖出不久的泥土?”
“我想那应该是为了建造防御工事。战犬们，”奇普下令，“那些就靠你们了，给我们清出一条路来。”
说完奇普等上片刻，让这命令在军阵中传达下去。弟兄们正在用手比画出三根和四根手指交迭的手势做着祷告。奇普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柯恩阿瑟那个大块头的灰熊同伴塔勒克活像一座赫然矗立的山包。他真得找时间跟柯恩聊聊这件事，但今晚显然不合时宜。
巨大的灰熊躺在地上，以防搅扰到其他动物。他头戴用黑钢铸造的头盔，并以黄色拉克辛覆在眼睛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除了头部防护之外，它只穿了一件小小的胸甲(相对于它雄壮如山的体型来说绝对算得上小巧)，这已经是这头巨熊所能容忍的盔甲极限了。
奇普抛起一枚幻紫色信号弹，示意那些御光者们准备好各自的颜色，在分发拉克辛照明棒的同时别忘加以遮掩。拉克辛照明棒的火光勉强能让不少夜间视力不佳的御光者视物能力稍有改善——他们有些人还不能游刃有余地驾驭瞳孔——但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他警惕地打量着树木之间的空隙，看敌人有没有对这火光作出反应，幸好并没有。
“战狼们，”奇普平静地下令，“上吧!”
命令既出，它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出去。首要目的是悄无声息地袭击营地，尽可能多地解决掉那里的哨卫。
“战犬，到你们了。”
那群獒犬的速度也丝毫不输给前面的同伴，个个肩膀宽阔，身穿尖锐的盔甲，行动起来声势浩大。如果说狼群事先没能引起敌人的警觉，那么战犬一出动，这动静便是再也难以掩盖。
“梦魇战马，上。”
这名字一开始只是个玩笑，大多数梦魇战马其实只是这片林地中的矮种小马，其中只有一些是真正的战马，另一些是雄壮的麋鹿。所有动物都在意志投射法术的影响下，将辛伊瓦尔的御光者们驮在背上。一匹经过意志投射的坐骑知道何时需要保持悄然无声，人马合一也恰好能把良驹的敏捷性和人类的智慧与纪律完美结合——在纪律的约束下，才能避免在魔法与猛兽的对攻中不至于阵脚大乱——这意味着每一匹坐骑的实力都跟见惯大阵仗的老练战马不相上下。
奇普转过身，看见塔勒克已经等在旁边，低着头伏在地上。奇普走过去，握住鞍座的扶手。其实没人愿意骑乘一头巨大的灰熊，熊背太过宽广，人类的两条腿很难叉开跨坐。而要是设法把自己绑在熊背上，你的身体会随着它的奔跑断成两截。于是本·哈代德想出一个法子，发明出了介于马鞍和轿椅之间的坐具。奇普——有时十字星也会坐在他身边——可以站在熊背上，一只手随便做出什么姿势，既能使用御光术，也能操纵固定在鞍座架子上的各把火枪。或者他也能坐在坐具上，双腿固定在槽位里，无论塔勒克是四脚着地向前疾奔，还是抬起前腿暴跳如雷，都不会摔落下来。
奇普也说不清这头熊的架势究竟是能吓倒敌人还是他自己。
“暗夜使者们。”奇普下令，“准备前进。”
对于那些距离较远、无法听清他声音的部众，奇普射出了一发幻紫色信号弹，便于让他们看清他的号令。虽说此时必须恰巧要有幻紫色御光者正在打开幻紫色视野才能看清这光芒，但既然这是一场突袭，能小心行事就不要声张的好。
“塔勒克——”
可那头熊还没等他说完就冲了出去。奇普紧紧抓着鞍座两旁的扶手，微微弯曲膝盖，化解着每一下颠簸的撞击力。说来可怕，一头体型如此庞大的灰熊竟然能步速如风，灵动如兔。奇普在熊背上左躲右闪，跟着塔勒克在一棵棵云杉中奔腾跳跃，竭力不让身体被树枝扫倒。那头巨熊没跑几步就追上了前面那些还没抵达营地的梦魇战马。
首先响起的是意外的惊呼声而非警报。只听那些敌人大声喊着：刚才从我身边跑过去的那个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狼群直奔哨卫和手持火把的对手而去。
群狼轻轻松松地突破了营地周围的尖桩防线，獒犬们却挤不过去，只能用蛮力把它们撞开。两群战犬从尖桩中清理出两条道路，为梦魇战马和身后的同伴们扫清障碍，更多战犬则蜂拥而上，追击着一切身上散发出御光气味的逃兵。
紧跟着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各支战队开始冲进帐篷，割穿敌人的喉咙。
梦魇战马们随后赶到，如惊雷落地，沿战犬们清理出来的两条道路猛劈闪电，奇普和塔勒克紧紧跟在后面。暗夜使者御光者们骑在马背上，冲各处火焰投射出绿色、蓝色、橙色拉克辛将其熄灭，从不起眼的火把到烹饪用火，火光瞬间暗淡，只对碍事的血袍军亮出武器。
白王的营地转眼间变得一片漆黑——大多数没有夜视能力的人类都再也看不清东西。血袍军的成员们原地打着转，眼前只有飞速掠过的一道道黑影、胡乱的射击，平白浪费了无数子弹，还有不少人误伤了队友。
塔勒克毫不费力地跳过了营地周围的尖桩，步法几乎没有改变。当它落地时，奇普终于趁机从腰带里拔出一枚闪光弹。他的任务是要帮助塔勒克断后——也就是说要转移敌人的注意力，或是拖慢敌人的攻势，让他们暂且无法攻击它。
一名血袍军士兵手持打火石和铁片跪在地上，试着点燃火枪的引线，火星的每一次闪耀都像是在发出对死神的召唤。塔勒克迅速用利爪作出响应，当机立断地将他扇倒在地。
然后，奇普看见营地的中心位置上突然亮起了魔法照明棒的光芒，就在马车附近。
塔勒克也看见了，径直朝它扑去，沿途撞翻了好几个帐篷，不少想要伸手去拿火枪的敌人都像谷壳似的倒得七零八落。塔勒克纵身一跃，从好几匹倒在地上嘶鸣的战马身上跳了过去。
就在这时，高高坐在熊背上的奇普眼见灾难就要发生。正中央的那个大帐篷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大坑。看来应该是有一只战犬无意中撞倒了一根支柱，说不定已经栽进了坑里。那个坑洞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下塔勒克。
真掉进去就麻烦大了。
奇普放声大喊，但塔勒克跑得太快，无法剎住脚步，转而决定从帐篷和那个大坑上飞跃过去。
它肯定无法成功。就在塔勒克从空中落下的剎那间，奇普跳下鞍座，正砸在大坑边。他对准魔法照明棒的位置掷出闪光弹，不到千分之一秒之后落在地上。
他完美地打了个滚——要是铁拳看到，肯定会以他为荣——然而塔勒克却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急冲。奇普奋力想要站起身来，这时眼前突然有亮光频闪，他希望是闪光弹造成的，而不是因为脑袋撞到了石头。
他还真站起来了，只是略微有些头晕。空气中弥漫着茶叶和烟草的浓烈气味，有人在这里炼制了大量的红色拉克辛。
此刻最让他担心的是站在面前的四名破光魔，每个手里都拿着一根魔法照明棒。其中两名破光魔像是被亮光晃得看不清东西，一名蓝色破光魔拔腿就跑。
一名头晕目眩的破光魔拔出手枪，对准奇普的方向扣动了扳机，发现子弹没有出膛，于是又敲了敲击锤。就在这时，有毛茸茸的东西流着口水咆哮着扑了上来，原来是一只獒犬张开大嘴咬住了破光魔拿枪的那根手臂，将他拖倒。战犬原本就比人类重得多，加上速度飞快，令他无力抵挡。
那破光魔被甩到一旁，眨眼间，咆哮的战犬已经跳到他的身上，不再理会他那胡乱扑打的手臂，对准喉咙就咬。
奇普转过身，在另一个破光魔还没回过神来时挥刀猛刺。这时他瞥见了先前被他忽略的破光魔，那位年轻的女人腾出一只手，将燃烧的魔法照明棒朝着大洞扔了过去。
那个洞……奇普先前闻到的红色拉克辛气味肯定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塔勒克的半个身子仍然吊在洞边，还没从先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它前爪紧紧攀着大地，后腿使劲向上扑腾，皮毛上沾着不少可燃凝胶。
奇普对准那魔法照明棒快速射出了十几团幻紫色拉克辛，只有一团命中目标，于是他把剩余的所有橙色拉克辛全都射了出去。
燃烧的魔法照明棒即刻被炸飞，落在距离可燃凝胶很远的距离之外。
有东西撞得奇普跌在地上，同时一发子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他转身看见一只战犬跳在那掷出魔法照明棒的破光魔身上，一把火枪横在她的脚下。那女人已经浑身瘫软无力，任凭战犬把她叼在嘴里，紧咬住她的脖子。
刚才肯定是那条狗撞开了奇普，救了他一命。
但奇普此时已经在寻找刚刚撒腿蹿逃的蓝色破光魔了——很快就找到了他。
原来他并没有逃跑，而是冲着装满黑火药的马车跑了过去，手里握着魔法照明棒。
人形兽影在火光中闪动，营地间乱作一团，夜幕相形之下更显漆黑。那个狂奔的破光魔距离马车只有不到三十步远。
此时奇普只剩下一丁点儿幻紫色和黄色了。他仍然躺在地上，拼尽全力射出仅存的黄色。炽热的明黄在空气中扭曲旋绕，与奇普的意志相连，幻紫色紧随其后。
它在半空中凝成固体，弯成弧形。
拉克辛命中了蓝色破光魔的脑袋——却没能彻底凝固。这个失败之作眨眼间化作一团光芒。
但奇普已经站起身，冲那破光魔追了过去。
破光魔还是倒下了。在全速向前奔跑时后背受到攻击，哪怕只是一团水球，也足以让他失去平衡。
蓝色破光魔挣扎着站身，捡起了还在燃烧的照明棒，距离马车只有数步之遥。
一名辛伊瓦尔士兵从黑暗中冲出，举起枪管朝他抡去。
可惜只抡到了他的肩膀，那破光魔趔趄着转过身，面朝装满黑火药的马车。这时辛伊瓦尔战士举枪对准了他。
“不!别开枪!”奇普大声喊着跑了过去，“哎哟!”地上有尸体绊了他一跤。
那士兵看着他，也不知是听懂了奇普的警告还是误以为又有敌人从身后发难。
只见他瞇起眼睛，在黑暗里努力分辨着奇普的轮廓，就在这时被破光魔炼制出的蓝色尖刺戳穿了脖子。
破光魔松开手，尖刺化为光尘，将魔法照明棒从受伤的左手转移到右手，高高举起，眼看就要——
——十字星胯下那头巨大的麋鹿以鹿角顶穿了他的后背，将他挑起，可即便如此，破光魔还是把照明棒握在手中。
十字星挥刀猛刺，却刺了个空，那头麋鹿也正凭着野兽的本能直觉左右晃头，想要把破光魔从鹿角上甩掉，无奈之下又决定低下头，改用上下甩动的办法。
这个时候，破光魔把照明棒扔了出去。
骑在鹿背上的十字星迅速腾起，掷出手中的长矛，将飞在空中的照明棒弹到一侧。
随着麋鹿向上甩头的巨大惯性，十字星跳离鹿背，稳稳落在破光魔即将落地的位置上，将长矛竖起，直指天空。
破光魔不偏不倚地砸在十字星的长矛上，十字星在最后一刻抽开手，若无其事地看着破光魔倒地不起，随后上前握住矛柄，用矛刃割穿了敌人的喉咙，接着迅速退后，开始用目光搜寻其他猎物。
他对麋鹿下令，野兽疾驰而去。
奇普用脚踢掉了照明棒上的泥土，走到十字星身边，跟他一起保护那些马车。
那名倒在地上的辛伊瓦尔士兵眼看就要死去，他一只手握着脖子，另一只手指着奇普，眼神里充满了对叛徒的蔑视。
“你当时想要朝装满黑火药的马车开枪。”奇普对他说，“那会把我们全都害死。”
可那士兵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
片刻之后，神威队的其他队员们全都围了过来，把奇普围在中间。
“你这是在干什么?”大个子利奥大喊道，“我们在到处找你!”
“塔勒克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本·哈代德问。
“我们怎么又把它给弄丢了啊，神威队?”十字星问。
“这是个陷阱。”奇普仍在大口喘着气，耳朵还被之前的枪声震得嗡嗡作响，“敌人设下了陷阱，想用火点燃装满黑火药的马车。”
与塔勒克精神相通的柯恩阿瑟肯定是意识到，不能贸然冲过来帮助奇普保护马车，而任由塔勒克浑身沾满可燃凝胶。想必他是去帮忙了。
至于半路逃跑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
“你是说我们中计了?”本·哈代德骑在马上问，“那你还站在马车旁边干什么?”
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之内，任何人都没能靠近马车。敌人没有兴趣，他们其余的同伴也几乎都没有意识到这是陷阱。营地里完全乱了套。
这反倒给奇普留出了几分钟的时间。他麾下的将领们都知道该如何履行职责，不用他出手干预。而且他的身份太过重要，不该在这场眼看就要打赢的战斗中白白冒险。奇普注视着神威队的队员们，这群年轻的小子在过去几个月里饱受历练，所有人的瞳晕至少都已是半满。本·哈代德设计出了某种装置来运动他受伤的膝盖，每天都会花上好几个小时做复健锻炼，有时会疼得流下眼泪，但是膝盖的活动性确实恢复了不少。大个子利奥蓄起了浓密的胡须，还用一根宽大的深色缎带扎起头发，现在总爱戴着尖刺手套、身背粗重的链条上阵作战。他是在效仿柯恩阿瑟，不仅每天随他一同训练，就连饮食也严格遵循他的节奏，向往能够拥有一身令人羡慕的肌肉线条。佛库迪脸上有了一道疤痕，从头顶延伸到眼角，跟他的分发线恰好重迭。奇普还真从没见过这么呆头呆脑的伤疤。
似乎只有文森没有受到战斗的影响，也没把战场上的生生死死放在心上。他凭借过人的射术救下了无数同伴的性命，却也失手杀死过两名战友。他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过失，却仿佛未觉有愧。“他无缘无故地朝左边一偏，那时我的箭已经飞出去了。”他原本的那张弓在他拯救众多辛伊瓦尔人的战斗中损坏了，为了表达谢意，辛伊瓦尔人给了他另一张弓。这张弓有着格外悠久的历史，弓脊由海怪的骨头制成，弓弦缠得极紧，只有用意志投射才能实现。文森一眼就能看出弓的好坏优劣，当他第一次试射时眼里跃动着狂喜。本·哈代德当然也急不可耐地想要仔细研究一番。
六个月，奇普暗自想到。短短六个月的时间，我们的瞳晕，就耗去了一半。
这意味着如果他们再按照这样的方式战斗下去，顶多只能再打六个月。
奥赫拉姆神啊，在这群战士们即将要爆发出全部实力的时候，我却要把他们从前在线全都撤下。
当然还有其他的选择，比如说让这些御光者在不能使用御光术的情况下拼死战斗，或是任由他们随心所欲地御光，在打破瞳晕之后结束他们的性命。
但话又说回来，一群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又怎会欣然接受退下战场这件事?
远处传来叫喊声，逃进密林中的血袍军看来是遭遇到了那些被意志投射的黑豹和山狮。黑暗之中，抱头鼠窜的逃兵必然会性命不保。按照白王的行事风格，他大可以让这些马车安然消失。
不。这是陷阱，他是故意要让他们牺牲。这说明白王是想看看这计策能不能生效——万一不能，又是由于什么缘故。
奇普说：“在我们身边至少有一位斥候，起观察陷阱的作用。那个空洞是为了杀死塔勒克，黑火药是为了干掉我和我们的同伴。这样看来……至少要有两位斥候才能做到。”奇普说着打量着四周，他在黑暗中看不清远处的山岭，但他早已把这片地区的地图记在脑海中。要是白王事先只想看到一场大爆炸，那么他的斥候们也就不必靠得太近。可倘若他想要看清楚究竟有多少敌人被炸死，就必须要保证视线良好。“派猎犬到那边的山头上搜查，坦林高地也别放过。高地上的对手肯定骑着坐骑，你们速度要快。”
命令当即被传达下去，这时十字星说：“现在可以麻烦你把屁股挪开了吗，破坏者?”
“你忘了说‘大人’这个尊称了。”文森讥讽地挤了挤他那双分布着黄色纹线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将盖住马车的帆布一掀，只见车上装着十几桶黑火药，边上还有不少炮弹、石块和铁钉。
“还真被你说中了，真是个陷阱。”文森快活地说。
“你疯了吗?!”本·哈代德对文森怒吼，“那帆布底下说不定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我们!你这白痴!”
“呃，说得是，那我们就都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吧。”奇普说，“不用‘大人’来‘大人’去的了。”
但更让他担心的还不是文森的鲁莽。白王真是下了血本，甘心牺牲掉好几百名战士、十几名破光魔和那么多黑火药，只为消灭奇普和塔勒克。
如此说来，他们早就知道塔勒克的存在。这也并不奇怪，它肯定会是最先泄露出去的秘密。那么大的一头灰熊，肯定会成为两岸民众热议的话题。
可是血袍军为了杀死塔勒克，竟然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那意味着奇普他们不能再靠出其不意的突袭成事，必须尽快组织一支庞大的军队，跟敌人发起硬碰硬的正面交锋。
奇普原本希望最终会有某位郡首派出援军，在血袍军的实力被奇普大大削弱之后，替他们大开杀戒。如今这个幻想已经破灭。没有什么援军会来帮忙，要想打败敌人，只有靠他们自己。
他们今夜取得了胜利，但也险些无法脱身。要是白王能设计出更为巧妙的诱饵，奇普恐怕未必能逃过此劫。
对于领军作战的将领而言，倘若能用代价更小的方法解决掉敌人，又何苦要牺牲如此多的兵力和物资?
也就是说，白王手里没有什么愿意舍身去换奇普性命的狂热者，在奇普的军中也没有专业的杀手。至少到目前来看他还不必担心腹背受敌。
这表明距离敌人发起下一次进攻应该还有段时间。可当对方再次出手时，说不定会甘愿付出更大的代价——从碎瞳组织中雇用暗影人杀手来对付他。
“十字星。”奇普说。
“嗯?”
“记得提醒我给你发一枚勋章。”
“当然。”十字星回答。他那双原本分布着蓝色细线的眼睛里如今呈现出了纵横有致的条纹，此时仿佛带着笑意，尽管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不对，应该先提醒我给你做一枚勋章，才能颁发给你。”
“呃——呵呵。”指挥官笑着用一块布将长矛和双手上的血污擦去。
“或许应该对你授予人肉串烤大师的称号?”奇普提议。
十字星好半天才勉强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一句感谢的话就足矣。”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指挥官。”奇普庄重地说。
“不必道谢，阁下。”
这次轮到奇普笑了。“那我还是给你勋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