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7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时间和引人发疯的诱惑。

　　每当他睁开眼睛，活死人都会开口跟他说话，所以他通常都会闭目养神来获得平静。可是当他快要睡着时，又会遭受到新的折磨。

　　“睡吧。”活死人说，“等你醒过来，我还在这儿。”说完哈哈大笑。

　　加文把心脏撕开，结果反倒被撕得粉碎。他用手指扒开那些棘刺，鲜血直往外涌，塔顶那洁白光滑的大理石上溅满了灰色的鲜血。但他却没有停手，也停不下来。

　　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从天砸下，响雷在浓云中翻滚，一道道闪电劈砍着他面前巍峨巨像的那双裁决之手。巨像比高塔还要高，目光炯炯地瞪着他看，就像个大人正注视面前这个乱发脾气的孩子，同时身躯又是那样的伟岸，整个大地都是他的脚凳。

　　加文把深黑色的棘刺扔到旁边，连同他的一块块皮肉一起扯下，可惜他的动作还是不够快。

　　乌云在巨像的拳头周围越聚越多，继而向上升腾，越过他的脑袋，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巨像抬起双拳，准备出击，他要粉碎，要捣毁，要审判，要凈化加文·盖尔这个污点。

　　加文心里满满的都是魔障。他将那些棘刺一根又一根地拔除。愤怒、背叛、操纵、傲慢……还有谎言。到处都是谎言。羞愧、痛苦、懦弱和谎言。那位与他同为桨手的先知奥赫拉姆早就警告过他别再说谎，但他早已悔之晚矣。他的整个心都被谎言染成了黑色。

　　在粗硬的黑色棘刺被拔除的位置上只有火烫的灰色心肌在起伏跳动——之所以是灰色，是因为它眼看就要枯死了。

　　加文·盖尔，他就是个骗子。他在谎言里已经沉得太深，连镜子里的那张脸都认不出来。

　　他在哭泣，因痛苦而哭，也因残存不清、无法正视的回忆而哭。

　　他看见了他的哥哥，在一座隆起的小山上——在成为裂岩山之前，那里被人们称作巨岩丘——而他的哥哥说：“达森啊达森，你永远也无法打败我。你比魔法，比力量，你都不会是我的对手。若论心机和智谋，你更别白费力气了。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战胜过我一次，又凭什么认为能在这个时候将我打败?”

　　真正的加文拿起一柄长矛，一瘸一拐地朝着躺在地上失去知觉和意识的达森走了过来。

　　“弟弟啊，”哥哥在靠近时声音变得柔和，还放慢了脚步。“你真认为我会放弃这一生吗?你知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才换来今天?”

　　哥哥举起长矛准备将他杀死时，却还在哭泣。达森怎么会忘记呢?真加文的眼泪落在了冒着黑烟的荒地上。

　　他在哭?达森几乎不记得他哥哥还会哭。

　　可就算流着眼泪，他也还在向前迈步。他不愿意杀死达森，却必须要动手。

　　不，不，不。

　　反正都无所谓了。他把心脏的最后几块也扯得稀烂。从远处看，那颗心是灰色的。其实不是纯粹的灰，而是交织的黑白两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他将腐朽的部分撕扯掉，那么健全的部分也将不复存在。

　　再没有哪一块心脏未受侵染，纯洁如昔。他的心化成一块块碎片，在他手中散发着腐肉的臭味。

　　他挣扎着站起身，伸出双手，就像许久之前站在初升的朝阳下，迎接着这种久违的感觉。他凝视着巨像的那双裁决之拳，眼看它们对准自己砸了下来，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