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8
“一群畜生。”柯恩阿瑟说。
奇普走近时，他正坐在焦黑脏污的地面上，旁边是那头死去的灰色巨熊。洛坎的块头比塔勒克还要大出一圈，空气中弥漫着拉克辛、鲜血、火药、烧焦的皮毛和熊肉的混合气味。虽然其余的尸体已被拖走，地面上还是血迹斑斑，洛坎死前杀死了不少敌人。
看情形，灰熊找到了阿姆利特·卡马尔的近身护卫和跟在他身边的御光者。附近有四个死去的破光魔、不少御光者和好几十个装备精良、骑乘战马的士兵。奇普手下的弟兄们正在默不作声地搜刮着他们身上的物资。
洛坎不仅帮助奇普分散了敌人的注意力，而且还消灭了长空领主的大部分防御兵力。若是没有他，这场战争的结果将会大不相同。
这头巨熊全身上下都是和敌人厮杀的痕迹，皮毛早已被鲜血染红，底下还有无数看不见的伤口，身上插着好几十支箭，焦黑的地方也不止一处，就连下巴也被炸掉了一块。
周围不见塔勒克的踪影。柯恩阿瑟肯定是把那头巨熊赶走了，没人愿意看见那野兽大吃活人。
此时柯恩就一个人坐在那里，脸上没有泪痕，倒像是神志不清的模样。
奇普什么都没说，神威队的队员们也保持着沉默。奇普摆了摆手，他们便离开了，有些设起警戒圈，检查伤亡情况——硝烟刚刚散尽的战场从来不是什么安全地带。十字星虽然坐在近处，却刚好只是能够保护他的距离，听不见他们说话。
过了一会儿，柯恩阿瑟再度开口：“我的父亲是一位伟大的猎手。在我们出生后，母亲就生了重病，再也没有好起来过。我和劳南安六岁时，母亲再度怀孕，怀的仍旧是双胞胎，仍旧是两个容貌相仿的男孩，可她却没力气再养育两个孩子，又或许是因为她在养育我们两个时熬坏了身体。我们的两个弟弟降生后活了一段时日，可是母亲无法哺乳，纵使我们想尽办法，他们也不愿喝牛奶或是羊奶将就。父亲不辞辛苦地长途骑行，总算请来了一位褓母，可那两个小子还是拒绝接受。也许是因为他们比我们两兄弟聪明吧。”
奇普依然沉默，继续听他说。“在那之后，情况就变得不同了。我们跟随父亲离开了村庄，搬进了密林区里的一处小木屋。有一天，父亲带着我和劳南安外出狩猎，让我瞄准一头雄壮的牡鹿，可惜我只是打伤了它。我们追着它来到一处灌木丛，父亲独自跟进去了。
“他惊吓到了一头母熊。母熊给予幼崽保护，他也在拼命保护着他的两个儿子，我还从来没见过那样激烈的人熊大战。最后，父亲和那头熊双双伤重不治，我们也就成了孤儿。当我们给村民们讲述父亲是跟一头大灰熊战斗，最后跟对方同归于尽时，没有人相信我们的话，人们已经有一两百年没有见过那样的猛兽了。他们认为我们在撒谎，是故意把父亲说成英雄。我和劳南安收养了那两头熊崽，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那时候，我们俩刚满十三岁。当力量被唤醒时，我们作出回应，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奇普还是没说什么。
“你必须明白，它们仍然是野兽，是掠食者。当我第一次接触到塔勒克的意念时，我就知道自己将来或许会行差步错，会被他看成威胁，最终死在他手上。那样的行为没有任何恶意，如果将那看成背叛，那么你走在路上被石块绊倒，也要认为那石块对你有歹念了。
“我们对那两头熊崽的爱，就像一个人热爱大自然那样。虽说它也很爱我，但我无法保证有一天如果我死了，它不会在饥饿时享用我的尸体。它那么做只是循着世界的自然之道，算不上残忍。是我亲手安葬了父亲和母亲。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会看父母入土为安，除非时运实在不济，必须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还安葬了我的两个小弟弟，早产的婴儿本就爱夭折。现在，我又安葬了劳南安，接下来还有洛坎。我承受的痛苦没什么特别，三五里之内恐怕就有上千个遭遇过更大悲剧的不幸者。世道本就艰难。”
说到这里，奇普知道自己失去他了。
“可是我太软弱了。”柯恩阿瑟说，“力希克，我对你说了谎，而你却原谅了我。我理应为你献出忠诚、力量乃至生命，我却还是有所保留。归根到底，塔勒克不过就是一头熊。但已经有那么多至亲之人死去，我不能让他也离开我，我不能再让他到战场上去冒险，我……就是不能。”
“我不会要你——”奇普说。
柯恩阿瑟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违背了誓言，我赶走了塔勒克。我使用了意志投射，强迫他逃进密林深处，这一生再也不许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奇普心头笼上了一层阴云。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受到战争的冲击了，却没想到柯恩阿瑟也会如此。这个肌肉发达、毛发浓密的大块头硬汉活脱脱就是力量的化身。
“柯恩阿瑟·劳德汉。”奇普安静地说，“我会放了塔勒克。在这场战斗中，它已经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理应获得自由。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不再需要它，我需要的是你，你的人民和朋友们需要的也是你。你不仅仅善用魔法，你的忠心、知识、勇猛和力量在这里大有用武之地，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柯恩阿瑟仍然坐在地上，垂着眼睛摇了摇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您说我是自动卸任也好，背信弃义也罢，都悉听尊便。请赏我一根绳索或是口袋，让我了断吧。”说完，他站起身，看着自己那双因抚摸洛坎的皮毛而被染红的双手，“抱歉了大人，请原谅我给您这场伟大的胜利蒙上了一层阴影。我知道您还有很多事要做，您的妻子也来了，还有很多重要情报和事务急需处理。我绝不会在将士们跟前动摇您的威严，我会在明天等待您的处决。”
提希丝骑着那匹杂色小马走上前来，很快就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势，她目光变得柔和，转身对奇普说道：“打扰了，大人，但大门已经打开，您和敦比欧柯恩在早些时候的冲突已经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弟兄们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我们现在急需您去稳定军心。”
真是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