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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希赛儿

  乐团演奏前暖身的噪音从更衣室的门缝渗进来,让每次演出前夕后台的紧张气氛雪上加霜,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焦虑不安,但原因迥然不同。我深信玛丽‧雀斯勒跟安诺许卡有某种程度的关联。她知晓我的身分,知道巨魔国王派我来猎杀她。

  另一个念头挥之不去:她或许就是安诺许卡本人,只是和画像不太一样。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玛丽的能见度太高──虽然是普通的贵族之女,家族财富却很惊人,出生和成长过程都有纪录可循,也有很多人见证。

  安诺许卡或许能够靠着染发、化妆和魔法改头换面,却不能返老还童、变成婴儿或小女孩。诅咒巨魔的时候她二十出头,就算有办法阻止老化过程,青春永驻,依旧是成年人。如果不想引人注目,就要不断的消失,然后重新来过,否则邻居一定会发现她永远不会老。这样一来,身为公众人物,对她的困难度太高──不是冒着被巨魔发现的风险,就是被指控运用巫术。

  除非指控的一方其实是在保护她,我咬唇思索。如果历任摄政王都知道巨魔的存在──我猜他们的确有耳闻,不然何必维持摄政的名义,不立为国王。协助安诺许卡压制巨魔,对他们的权势最有利,这就表示他们会不计代价,保护她的安全。

  然而玛丽夫人特别挑选我演出假面剧,邀我进入她的家,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亲近朋友,更要靠近敌人,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但直觉告诉我,凡事都有可能。

  莎宾用力扯绑着我的头发。「噢。」我哀叫一声,对着镜子皱眉。

  她帮我把头发编成辫子,便于塞进廉价的棕色假发底下,配合今晚演出的小角色,每次用力拉紧发绺,她的金色卷发就跟着上下跳跃,自从魔法灵药的事件后,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彼此都觉得不太自在,而且相对寡言。她的眼睛一径盯着我的后脑勺,不肯看向镜子,避免跟我在镜子里直视,这刚好给我机会好好审视她的改变。

  莎宾看起来不太一样。

  我不确定改变是发生在我在厝勒斯的期间,或者到了崔亚诺以后,总之我的朋友老成许多,孩提时代丰润的脸颊瘦了下去,露出细致的五官,就算没有安蕾丝那种美艳,自有一股亲和力,老少咸宜。她的金发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针线方面的绝活更让她即使预算有限,衣着打扮也绝不马虎,然而令我困扰的不是外在的改变。

  我双眉深锁,将记忆中的女孩跟眼前的女人并列比较。以前的莎宾总是迎合大家的需要──试着讨好每一个人,就算自己难过也会忍让。在我卧床复原的期间,她天天来探望,帮忙奶奶照顾我,忍耐我阴郁的沉默,耐心得跟圣人一样;当我宣布要来崔亚诺的时候,她坚持要陪着我,即便自己从没想过要离开苍鹰谷。

  「怎样?」她尖锐的语气让我忍不住畏缩,显然生气的不只我一位。

  「感觉妳变了很多。」

  「我别无选择。」她用力套上假发,硬是把不听话的红发塞进底下。

  「怎么说?」

  她静默良久才开口。「大家都以为妳死了,」她的声音轻微地颤抖。「妳知道那种好朋友因我而死的感觉是什么吗?」

  实在太出人意料,好像忽然被呼了一巴掌,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什么?」我气极败坏。「胡说八道,妳又能做什么?」

  「有。」她浑身颤抖。「当初我可以和妳同行,或者强迫妳等到佛雷德抵达苍鹰谷再走,做任何事都好。」她开始哽咽,宛如肺部缺乏足够的空气,没办法好好开口。「结果是因为我被恐惧阻挠,才就此失去妳。」

  我突然觉得心痛。崔斯坦说过,我的失踪让莎宾非常不好受,我以为她只是悲伤,从没想过她会因而自责,更糟糕的,她竟然认为是自己没有及时决定才造成悲剧发生,就算我当时还搞不清状况,当时的我就已经认定她不会和我同骑,催促她回家等候。就算我因此意外身亡,也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造成的。

  如果她跟我骑马回家,事件有转园的可能吗?她在场就能阻止路克绑架我吗?不,我迅速判定,幸运的话他会等下次再动手,最差的……莎宾惨死在荒郊野外的螯面浮现眼前,我用力甩甩头,撇开那个景象。「莎宾,是我没给妳选──」

  她举手打断我的话。「然后妳历劫归来,让我喜出望外,开心极了,原来妳还活着。」她伸手按住额头,似乎要把回忆压进去。「当妳告诉我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我好恨他们,恨他们这样对待妳、对我和对妳的家人。」

  她双手垂在身体旁边。「但妳竟然没有怀恨在心,而且还反过来爱上其中某个人。」她凝视我镜中的眼睛。「我不懂,希赛儿,他们伤害妳,夺走妳的一切,即使现在逃出来,一样摆脱不了纠缠。他们偷走妳所规画的人生,夺去妳热烈追求的事业──当我试着解救妳的心脱离他们的掌握,妳怎么忍心怪罪我?」

  我既不怪她,也无法清楚解释厝勒斯的生活虽然让我有所失,也有很多收获,同时不会使我陷入孰优孰劣的比较。我也曾经受伤过,做出牺牲,只是不觉得是被剥夺、被强迫。

  「我……」我正想开口解释。

  有人叩门,朱利安探头进来。「时间到了。」他来回打量我们的表情,莎宾跟他擦身而过,我叹了一口气,跟在后面。

  母亲站在门外,眉头深锁,目送莎宾在忙乱的后台穿梭而去的背影。「那个女孩有心要惹麻烦。」她转向我们。「时候到了,或许应该叫她另外找工作。」

  我浑身发热,手戳母亲胸口强调地说。「请、妳、不、要、插、手。」

  吉妮薇目瞪口呆、睁大眼睛。

  「我说真的,母亲,」我对她怒目相向。「如果她因妳插手而离开,我就请辞,不只离开剧团,同时离开妳,绝不回头。」

  不等她回应,我径自穿过走廊步向休息应,那里有几位年轻绅士站在那欣赏舞者暖身,多数人已经返回包厢去等歌剧开演,几个女孩好奇地瞥我一眼,没人有空嚼舌根。

  这是空泛的威胁,我会言出必行吗?老实说,自己也不确定。望着墙壁上历年来在舞台上扬名、表现杰出的女演员画像。想到就此放弃毕生追求的萝想、不能列名其上,胃就揪成一团。我无声地一一默念名牌上的名字,祈求前辈指引,独独略过母亲的画像,然后在一个耳熟能详的名牌上逗留,莉丝‧陶丁,我的外祖母。

  平常戴在颈间的项链和外婆画像中的一模一样,此时放在更衣室里面,我对她毫无印象──听说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她是金发,眼珠颜色难以分辨,高璧的颧骨和冰冷的眼神隐约能看见母亲神韵,然而我没时间再逗留下去,不然会卡住出场人员的顺序。我在后台就定位,看着打扮成后宫佳丽的芭蕾舞娘一一离开舞台,经过时鞋子发出轻柔的喀喀声。该我出场了。

  我调整藤篮的位置,跟另一个女孩勾住手臂,从侧面鱼贯上场,饰演充满异国风情的香料市场的村姑,台上的热气来自于客满的观众而非热带的艳阳。我开口演唱、跳跃、旋转,本能地吐出每一句台词,配合其他女孩的音量和歌声。观众席的脸孔模糊不清,台上布景的颜色异常鲜艳,灯光亮得刺眼。

  母亲紧接着上台,清亮的嗓音风靡全场。她一开口,我们全都噤声,退向舞台后方,合唱团的女孩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各种商品、珠宝、香料和精致的糖果诱惑,接着换我上前,走到她面前,举起水果篮供她挑选,她继续演唱,同时挑了一颗苹果,我假装半买半送,坚持不收钱,就在退下的瞬间,某种东西勾起我注意。

  灯光一闪,摄政王的私人包厢有某些动静,除非有摄政王或家人邀请,不然不许任何人坐在那里。我们会关注妳的每一步……玛丽的呢喃闪过心底,她是一个人吗?或者有安诺许卡作陪?

  我很想看个清楚,不过这样会破坏演出和谐度,当然不方便。其他女孩拉住我的手臂,转圈移位,为母亲的歌声合音。我挺直背脊,即便站在舞台上,面对无数双眼睛,还是有被偷窥的感觉,只能面带微笑,继续唱唱跳跳。我很想落荒逃跑,只要一有机会就偷瞄包厢,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楚谁在里面。

  这一幕结束,以舞蹈方式下台,明明要赶着更换戏服,但我忍不住脱离预定计划,溜到漆黑的舞台侧面。我手心冒汗、紧紧抓住提篮,尽可能贴近舞台、又得避免被观众发现。摄政王的旗帜一如往常,悬在包厢栏杆上头,里面黑漆漆的,却有一只手戴着手套扶着栏杆,他们为何监视我?究竟要做什么?

  突然间,有人扣住我的手肘把我拉向后。

  「妳在做什么?」莎宾嘶声说道。「快换戏服!」

  我被她拖往后台。「妳像猪一样汗流浃背。」她皱皱鼻子,帮我解开戏服的扭扣。

  「猪才不流汗。」我心不在焉,几乎没留意她在翻白眼。我必须知道是谁在包厢里面,我确信是她,只是如果正确的话,那又如何呢?当面对质?不,无论她是否和安诺许卡有牵连,得罪她对我完全没好处。

  「妳刚是说真的吗?」莎宾忽然迸出这个问题。

  莎宾正帮忙整理裙襬,我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对不起,妳说什么?」

  「妳对妳妈妈说的话是真心的?」

  她专注的语气意味着这不是随便问问而已,我咬住嘴唇沉吟不语。我是真心想护卫我朋友吗?一部分的我很想大叫这件事现在根本无关紧要,一个五百岁的谋杀犯找来帮凶,正坐在包厢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但另一部分的我不愿意让恐惧掌控一切。「是的。」我用裙播擦干手汗。「如果她把妳开除,我也会跟着辞职。」

  「她是妳母亲。」虽然只看到头顶,但以我对她的了解,我知道她很震惊。

  「只在她方便的时候她才会承认血缘。」我撩起她的头发。「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了解妳这么做的原因,莎宾,希望妳也能够谅解我真的必须这么做。」

  我静静地伫立半晌,最后莎宾呢喃地开口。「妳该走了。」她没有抬头。

  剩余的演出就像一场折磨,我犯了无数次轻微的错误,目光不时飘往包厢,感觉自己赤裸裸的,但又掩不住心底的期待,非要看清楚是谁坐在那里。最好的机会就是在终场谢幕的时候,那时我就可以直直盯着观众席,不必担心被责备。

  等待的时间似乎漫长到永无止境,母亲装死躺在朱利安怀中,布幕终于落下,我站在舞台侧边,心脏越跳越快,惊惧的不只我自己──崔斯坦也有状况,但我现在不能去想,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没了。

  其他女孩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我充耳不闻。观众大声欢呼,大喊母亲的名字,纷纷站起来鼓掌,合唱团的女孩跑到舞台前面,我跟着上前。我会看到她吗?

  踏上指定位置,牵起左右两侧女孩的手,深深屈膝,起身往后退,我再次抬起头。

  摄政王的包厢空空如也,不管刚才是谁在那里,都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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