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希赛儿
母亲漫步走向窗户往外眺望,经过之处留下浓郁的香气。「今晚妳会留在屋里。」她说,信手阖上窗帘。
「是的,」我回应,「只要一杯茶、一本书就够了。」我轻轻咳嗽,「喉咙有点痛,我可不想过度使用。」
她皱眉头。「千万别生病──妳已经看到摄政王的假面剧场面盛大,工作量惊人。」
「我相信没问题。」偷偷瞄了时钟,我要克里斯七点抵达后门,但愿他够聪明,确定母亲真的离开了才敲门。「妳说要去哪里?」我问道,视而不见盯着腿上的书本。
「侯爵要送我去皇宫表演,会后安排还不确定,某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今晚举办宴会。」
「他们似乎欠缺妥善的计划。」我嘟哝。我一点也不在乎母亲的社交安排──只要她早早离开,让我私下练习这个咒语。
有人叩门。「马车来了。」她拎着厚重的天鹅绒斗篷。「希望妳好好休息,亲爱的,我会晚归,也有可能不回来。」她弯腰亲我额头,摸摸我的脸颊。「希赛儿,希望妳明白对我而言,没有人比妳更加重要。」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压下那种感受,提醒自己她上一次如此真情流露的时候,紧接着就对我下药。「祝好运,母亲。」
静坐等候,直到确定她走了,才脱掉遮住外出衣的睡袍,匆匆走向后门。克里斯已经到了,一手拿着卷轴,一手拎着鸡额。「她走了?」
我点头以对。「快进来,免得邻居看见。」
等他进门,我们分头进行,拉起屋内所有的窗帘,不能冒险被人看见──如果传出去,最好的状况是驱逐出境,最惨的……我不敢再多想,壁炉的烟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妳要在哪里做?」克里斯问道,举起笼子看着那只鸡。「会弄得脏兮兮。」
我扮鬼脸。「应该是厨房,我想。」
一切遵照我的指挥,需要的物品一一摆好在厨房地板上,外加一桶水和抹布,预备清理大量的血迹。接过克里斯带来的地图,平铺在地上,我愤重其事地背诵、牢记在脑海里。
「妳在做什么?」克里斯低语。
「牢记地图,刻印在心灵的眼睛。」我说。「不然没作用。」
我打算借用凯瑟琳所设计辱找失踪亲人的咒语。她用意良善,跟我不一样,但意图跟咒语的效果不相干,我真正需要的就是失踪者的物品,换言之就是安诺许卡的魔法书,还有地图及死亡瞬间带出的巨大能量。看起来所需不多,代个却很大,
当我有自信可以牢牢记住地图的影像时,我把水盆放在中间,掀开笼子,抓出那只鸡,牠静静地咯咯几声,显然很习惯被抓来抓去。克里斯递来一把刀,我用力咽口水,压抑反胃的感觉。「我不确定自己办得到。」
「妳杀过很多鸡,希赛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克里斯语气平稳,脸色却白得像幽灵。
「那是食物,」我嘟囔。「不是……这个。」我拍了拍鸡头,牠咯咯咯地叫着。
「事后我负责拔毛,一起,嗯,吃烤鸡,这样行吗?」
我摇头,想到把作法之后的牺牲品吃下肚子,只觉得恶心想吐。
「或者,嗯,等我清理完内脏,把它送给需要的人。」他点点头,努力激励我。
「好,」我用力咽下反胃的酸水。「这样可以。」
握刀的手一直在冒汗,母鸡彷佛查觉我紧张的情绪,开始挣扎。「手很滑,我抓不住牠。」我嘀咕着,刀子和鸡同时滑动。
「别再磨蹭了,」克里斯说道。「快点动手。」
「不行,下不了手。」我奋力寻找正确的角度,双手知道要做什么,心中却天人交战,深知走上这条路,将会改变一切,不再是原来的我。
动手!心底的声音充满幸灾乐祸的喜悦。那是我,还是国王?
「对不起。」我仓促道歉,一刀划破鸡脖子,鲜血四溅的同时我哭得涕泪纵横,颤抖着双手举起垂死的母鸡移到盆子上方,能量随着涌出的鸡血流入体内,再把死鸡交给克里斯。
点燃蜡烛,烛芯凑近血碗,我半期待火焰会熄灭,咒语失效。虽然直觉知道不会如愿。碗里突然起火,火焰窜升,吓得我们同时往后跳开,魔法环绕在周遭,隐隐约约有一股黑暗、邪恶的势力埋伏在里面,这么做无疑是亵渎大地的能量,沦入罪恶的行伍。
「不能回头了。」我低语,趁着还有一丝勇气,单手探入着火的混合液,感觉热热的,但不至灼伤。我慢慢举起手,火焰在指尖延烧,另一手举起魔法书,血手伸到地图上方,闭上双眼,城市图像立时呈现在眼前。
「告诉我安诺许卡在哪里。」我大声命令,屏息地聚精会神,一股能量从指尖射出,热气升高,鸡血滴滴答答落在纸面上,但我心无旁骛。
「告诉我安诺许卡在哪里。」魔法翻腾,隐约闻到烟雾的气味,然后就结束了。
我睁开眼睛,克里斯站在厨房另一头,背后倚着橱柜,看我的眼神非常古怪,手里紧抓着死掉的鸡。「有效吗?」他的声音在发抖,看得出来他很恐惧,只想拉开距离,我也很害怕。
我把手擦干净,举起蜡烛,倾身端详地图的变化。
羊皮纸有烧焦的痕迹,一点一点的,只比针孔大一些,我期待只有一个点,结果出现了十九处焦痕。
「我想应该没成功。」看着血迹斑斑的地图,我呼吸急促。「失败了。」我气得用拳头捶地板,指关节磨破皮。「怎么会这样?」
克里斯立即走过来,观察下咒的结果。「天哪。」他大声嚷嚷。「浪费一只鸡,真是白忙一场!」
「我在做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自暴自弃地哭了起来,再也掩不住心底的失望。「我竟然沦落到杀鸡练习黑魔法的地步?而且还助纣为虐,要帮一个野心勃勃、想要征服全世界的国王达成愿望,我是怎么了?竟然这么邪恶?」问题一个接一个,像连珠炮一般,直到需要换气才闭嘴。
「妳并不邪恶,希赛儿。」克里斯轻声安慰,拍拍我的肩膀。
「那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质问。
「因为妳爱崔斯坦。」他说。「不忍心袖手旁观看他受苦。」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是非不分。」
「没错,」他重重地喷了一口气。「但我不敢确定这就是错的。」他移到前方,跟我面对面。「我是平凡的农夫,只对马有眼光,不是学者,不是哲学家,更谈不上有什么学问。然而如果妳问我意见的话,很多人比不上妳的坚强,愿意把陌生人的福祉摆在自己所爱的人前面,坦白说,我不确定自己想要知道有哪一种人愿意这样。」
「崔斯坦愿意。」我用袖子擦鼻涕。「他会希望我这么做。」
克里斯轻轻摇晃我一下。「他重视妳胜过一切──我确定是这样没错,他播牲了很多混血种的生命,只为了把妳送离厝勒斯。撇开对错,他这么做都是因为爱妳,不忍心看妳死去。」
他从口袋掏出一条有点脏污的手帕,帮我擦脸,上面沾满血迹。「看起来似乎不管我们怎么做、怎么抉择,漫漫长路的终点都不是圆满的结局。」他抬头挺胸,叫我打起精神。「但不表示我们要半途而废、不再努力。」
他起身。「我要把这只鸡送给马路那边需要帮助的一家人,妳何不利用时间清理厨房?」
秉持克里斯的乐观态度,我开始擦拭厨房的血迹,只是心不在焉。我痛恨自己的堕落,天天说谎欺骗最亲近的人,每次练习魔法,都是明知故犯,触犯法律规定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试图解放一股骇人的势力闯入人类世界,我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什么?只是拯救我所爱的人吗?自私自利的程度连自己都觉得羞愧,然而只要回想起溪水路入口那一幕,我还是会做相同的抉择,很难改变。
我把沾血的抹布丢进炉火里烧掉,脱下脏污的衣服,依样画葫芦,然后站在炉火前方,凝视烧成灰烬的衣服,心思都在崔斯坦身上。
他兴奋莫名,这是许久以来没有的现象。他在做什么?有什么新的打算?如果知道我刚才做的事,他会有什么看法?
「妳还好吧?」
我吓得跳起来,完全没留意克里斯回来了。「我不确定。」
他一脸同情,顺势捡起废弃的地图。
「烧了它。」我转身面对炉火。「反正用不上。」
克里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有意思。」他说。
「怎样?」火光亮得刺眼,但我不肯眨眼睛。
「烧焦的记号有一处在城堡附近。」
我心脏狂跳,立刻想到玛丽和安诺许卡有关联的推论。
「其他记号呢?」我问道,绕过去查看他手里的地图。「那些地点你认得吗?」
他缓缓描画地图表面。「有些不确定,但至少有十处记号在墓园里面。」
我们面面相觑。「她活了这么多年,或许这就是答案。」
「我们应该去查看。」克里斯说道。「已经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按图索骥,似乎非常愚蠢?」
期待的感觉刺痛我的皮肤。「你说得对。」
「穿保暖一点。」克里斯兴奋得涨红脸。「我去牵马──今晚要走很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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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在寂静的街道上疾行,冷风夹着雪花和冰霰打在脸颊,煤油灯的热气把雪花融成雨水滴滴答答。附近路人不多,大都行色匆匆地低着头褒紧帽子,恨不得赶快躲回屋檐底下、靠近壁炉烘手取暖。印象里我没有碰过这么刺骨的寒风,冰冷的风暴夹杂者雪,刺激着暴露在外的皮肤,让人不禁同情彼加尔区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祈祷这种骤然降临的暴风雪尽快结束。
我左思右想,试着找出地图上出现十九个记号的合理解释,撇开咒语混淆出错之外,唯一的可能性是有十九条生命和她连在一起,甚至有十九位被害人。
克里斯勒住坐骑,停在蒙马特墓园门口。「妳猜会发现什么?」他下马问道。
「很难说。」只知道这里有线索,大地引导我往前走,步向邪恶咒语指出的地点,我一手握住缰绳,单手推开铁门,听见生锈的枢纽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忍不住皱眉头。「往这边。」
蒙马特墓园的位置比路面低洼许多,感觉很像陷入地底。我把两匹马检在大门口,带着克里斯顺着楼梯往下走,在墓碑中穿梭。许多装饰性质的雕像在提灯照耀底下,投出诡异可怕的阴影;狭窄结冰的小径滑溜难行,我有两次差点失足滑倒,一次及时抓住天使的翅膀保持平衡,第二次是大理石雕刻的墓志铭救我一命。两次我都立刻缩回手,彷佛轻微的碰触已经亵渎了埋葬在墓中的回忆。
「这里,」我说。「就是这一个。」我的脚自然而然走向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墓碑,岁月把石碑磨得平整光滑。小心翼翼拨开褪落蚀刻上的雪花,举起灯笼打光,照着墓碑上的名字和两个日期。「艾丝黛儿‧佩洛特-加龙省。」我低声呢喃。
「妳认得吗?」克里斯倾身从我肩膀往下看。
「不,」我说。「不认识,但是这个墓园还有其他两处。」
不管冷冽如冰的寒风,任由双脚带着我走向一个新的区域,这里的墓碑多了些装饰,字迹清晰很多。我停下脚步,对着一尊低头坐在大理石上面的女性雕像。「依拉‧赖娃,妳的日落来得太早。」念着蚀刻的碑文,顺手拨开雕像手臂上的积雪。「搞不懂它的含意是什么。」
「里面真的有尸体?」克里斯问道,手掌搭在墓碑上面。「这该不会是假的,其实是空的坟墓?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换身分。」
「里面有东西。」我说,不是认为他说错,而是我从内心深处就觉得里面不是空的。「只有一个方法能确定。」
我们站在那里瞪着雕像发呆,过了很久,克里斯放下灯笼,双脚抵住相邻的花岗岩,用力推墓盖,它不动如山,我的脚跟踩入湿滑的泥土,全身一倾向石板跟着克里斯卖力地推,石头相互磨擦,噪音压过呼呼的风声,墓盖勉强松动几吋就卡住,再怎么硬推都不肯移动。
我气喘吁吁地提起灯笼,试着调整角度让光线射入狭小的缝隙,百般尝试都看不到东西。「拿着。」我把灯笼塞给克里斯,深吸一口气,慢慢把手伸进去,怦怦悸动的脉搏在耳际大声鼓动,呼吸更加急促,手臂深入墓穴里。
「有东西吗?」
我摇头以对,石板掐紧皮肤,但我不放弃,继续使力,手臂突然滑进几吋,指尖戳破老旧的布料,插进胸廓。
我吓得大声尖叫,试着抽手却被卡住,克里斯抱着我的腰用力往上拉,衣服的布料被石板勾住,我想把手指头抽离骷髅,手腕却不能弯曲,更是用力扭动身体。「把我拖开!」
他把我整个抱起来,又扯又拉,撕裂了衣服。尖物划破手臂皮肤,才终于顺利挣脱,跌坐在雪地里。
「那是什么?」他追问,惊吓的眼神盯着裂缝,彷佛随时有怪物现身。
「尸体。」我颤抖地回应,搓揉酸痛的手臂。
克里斯转向我,沉默很久才开口。「城市的生活改变了妳。」
他的讽刺让我满脸通红,蹒跚地站起来。
「写下名字和日期。」克里斯走向坟墓另一端,将墓盖还原。「等我们找出所有的地点,或许可以归纳出一个模式。」
我犹豫地点头,拿起铅笔在地图后面潦草注记姓名和日期。「继续去找其他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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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们按图索骥。找着大部分的坟墓或墓穴,符合地图注明的位置,唯有两处例外,一个在城市最南边,另一处在城堡围墙之内。
我们策马停在摄政王的城堡外面,只能尽可能靠近围墙。时间已经将近午夜,安德尔-卢瓦尔省河的河水轰然奔向大海,跨河的桥梁尽头就是小岛的大门入口,防卫森严,卫兵顶着冷风,藉由烧得通红的火盆烤火取暖。
昨天通关时易如反掌,今晚负责防御的卫兵公事公办,不讲情面。「她肯定在里面。」我冷得牙齿上下打颤。「其他地点都有遗骸──她一定在这里。」
「这不足以证明。」克里斯摇动手里的地图。「城外还有一个地点须要调查,所以很可能是另一具尸体埋在这里。」
雪花在风中舞动盘旋,洁白微小的碎片彷佛具有催眠效果,我知道她在里面。
「希赛儿!」克里斯大声叫我,我头晕目眩,有些恍神,摇摇头,试着恢复思绪。
「走开,不准靠近大门!」某人大吼,抬头一看,站岗的士兵对着我们喝斥下令,我不知不觉中靠近了城堡,回神时几乎过了大半个桥面,守卫清晰可见,花儿怯懦地闪向桥边,我抓紧结冰的鬃毛,害怕一闪神失去平衡、栽进冰冻的河水。
克里斯突然出现,伸手拉住缰绳,帮我控制受惊的马匹。
「对不起,」他大声哦嚷,「她喝醉了,现在就送她回去,我们不想惹麻烦。」
「快走!不然就把你们关进大牢。」他和另一名守卫逐渐逼近。
「天哪。」我大喝一声,拉起冰冻的缰绳,脚跟踩稳,一点都不想在地牢过夜。「来吧。」我迎风对克里斯大吼,策马在城市中穿梭,马蹄在滑溜溜的鹅卵石上滑步前进,直到抵达母亲住家的那条街,才勒住马匹。牠竖起耳朵,不安地欠动,不时喷出白色雾气。
「妳怎么了?神情恍惚、失魂落魄。」
我把冻僵的手伸进口袋,让手指头温暖起来才能活觔。「我不确定,感觉她就在高墙里面,然后……」我停顿一下。「我一直想着我对国王的承诺,近乎着魔。」
滑下马鞍,我把缰绳交给克里斯。「妳确定一个人没问题吗?」他问道。「万一又发生了怎么办?」
「放心,没问题了。」我自信地响应,希望自己没这么心虚。「我必须在母亲发现之前赶回去。」
我裹紧斗篷,走上回家的路。
「希赛儿!」
我回头。
「小心一点,如果她敢杀死那些妇女,那么……」我知道他欲言又止吞进去的话,有什么理由阻止她杀妳?
有什么理由阻止她杀我?
我点头以对,跟克里斯分道扬镳,顺着街道快步回家,他则往反方向走。这些死者,姑且不论身分,都跟安诺许卡有关,如果正确无误,我敢打赌这就是她长生不老的秘诀所在,只要找到其中的关联,答案就呼之欲出。
我顾不得筋疲力竭的身体,拔腿快跑,不只因为天气冷──还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挥去不去。肌肤刺痛,前后的街道来回看了很多遍,漆黑的夜色和雾茫茫的白雪阻碍视线,顶多看到几码的距离,我不再抓紧斗篷,掏出随身携带的刀子,握在手上防身。
抵达家门口,如释重负地掏出钥匙,因为手指抖得太厉害,试了三次才插进锁孔,心里忐忑不安,等着某人突然冒出来抓我。终于推开大门时,我狼狈地走进去,砰然关上,气喘吁吁。
「妳去哪里了?」
心跳停顿,慢慢转身面对母亲的质问。「妳怎么提早回来了?」我心虚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她咆哮。
盯着地板,飞快地动脑筋,我说要留在家里休息,就算没说,也很难找到午夜过后还冒着暴风雪出门的好理由。「佛雷德。」我正要开口,就被她打断。
「我亲眼看见妳哥哥在宫廷值班,不要拿他来塘塞我,」她气势凌人地逼近一步。「也不是跟剧团的同事出门,不!」她嗤之以鼻。「不必了,这种借口违背妳一贯的性格,说谎是妳的天性。」
她挥手强调,我倒退一步。「这两周妳一直偷偷摸摸,不肯告诉我究竟在做什么,妳这个满口谎言、不知感激的丫……」
「干嘛管我?」我大叫。「以前妳完全不在乎我去哪里,为什么现在突然关心了?就算我去找克里斯而不是朱利安,又有什么差别?」
她沉着脸,瞇起眼睛。「这就是原因?」她皱眉。「难怪我会闻到马的气味,妳跟马夫在干草堆上厮混?」她五官扭曲,气得转过身去。「妳是在自毁前程,希赛儿,如果要被农夫弄成大肚子,当初又何必离开苍鹰谷?」
我涨红脸,要解释吗?让她误会总比被她发现我在厨房练习血魔法、深夜到城区的墓园到处游荡好,不是吗?更不能让她知道我试着释放传说中的神奇物种,只是目前被诅咒拘禁在地下城市里头。「克里斯哪一点不好?」我反问道,径自擦身而过,走进客厅。
「他务农,没前途。」
我劈头反驳。「爸爸也是农夫。」
「没错,」她咄道。「我的遭遇就是借镜,家庭和事业只能择一,所以我劝妳,亲爱的,不要走同样一条路,妳要找一个不会强迫妳牺牲的对象。」
我冷冷地瞪着她,虽然心里本来就有这样的认知,亲耳听见还是很震惊。「就像侯爵吗?」我说。「如果重点是财富,母亲,妳的选择很高明。」
她瞇起眼睛。「侯爵是我的赞助人,丫头,他支付一切开销,支持剧团,帮我们在摄政王面前美言,仅有的交换条件,就是请我娱乐他和他的朋友。」
「当然,母亲,」我说。「大家都知道他感兴趣的就是妳的……」我故意停顿,拉长尾音。「……天籁美声。」
她反手掴了我一巴掌,力道大得我踉跄倒退。「妳真是搞不清状况!」她大声尖叫,朝我扑过来。
「不要管我!」我推开她,对她大吼。我气疯了,死亡的黑暗势力仍盘据不去,增加了这句话的力道。
她被我推得步履蹒跚,瞬间愣了一下,眼神呆滞。
「这是我的人生,」我双手握拳强调。「不是妳的。」
我拉起裙襬,一个箭步冲上楼梯,推开房门,面对一屋子冰冷的空气。我明记得出门前有关窗,但现在窗户敞开,雪花飘了进来,地毯被染成雪白。我匆忙走过去关上玻璃窗,随即愣在原地,全身起鸡皮疙瘩。我慢慢地转过身。
一根蜡烛插在书桌上,墙上的镜子写了几个鲜红的大字:
分秒必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