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希赛儿
在炉火前枯坐一整晚，期望凯瑟琳透过火焰联络、说她愿意帮助我，彻夜不眠的坚持换来满布血丝的双眼与烟味弥漫的头发。我领悟这位女巫或许过于害怕，不敢提供协助。如果晚依旧无消无息，我打算再试一遍地图的咒语，测试城堡的记号会不会移动，以证明是安诺许卡，但我极力避免尝试第二遍就是因为自己实在很想那么做，渴望得到那股能量的洪流涌入体内的感觉，一旦屈服在诱惑底下，我害怕从此无法回头。
担心归担心，或许我别无选择。
我们在歌剧院的舞蹈教室排演，因为这里的舞台和城堡演出场地大小相当，十几位舞蹈学校的女学生暂时取代宫廷仕女的角色，蓬起的塔勒丹薄纱舞裙底下露出结实的腿肌，意味着累积了无数个小时辛苦的练习，这样的舞步对她们而言丝毫没有难度。她们难掩兴奋的眼神，期待可能受到的关注，无论时间多么短暂，这些观众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看着剧组成员赶工搭造一个秋千，预备让我在假面剧的第二幕高居众人之上，我心里犹疑不定。
「妳只要轻轻地来回摆荡，」约翰逊先生解说。「展现女王的风采，嫣然一笑、俯视美丽的苍生。」
「我没办法一边唱歌一边微笑。」我用力扯动秋千，确定它绑得够牢靠。
「微笑可以用眼神，」他气急败坏地强调。「用仪态、用妳的灵魂!」
站在背后的母亲朝他翻白眼，我咬住嘴唇避免笑出声音，那一晚朱利安带我出去冒险，善尽职守赶在午夜以前送我回家，改善了我们的母女关系，我终于有力气重新讨她欢心和青睐，而且就我所知，朱利安没有对我们的去向透露只字词组。「我的灵魂一定眉开眼笑，先生，」我说。「绝不会让您失望。」
他用力拍手，小跑步离开，把其他演出人员赶到舞台旁边等候。
「愚蠢的儍瓜。」母亲呢喃低语，用力拉扯绳索，拉了几下似乎还是不满意，干脆双手抓住秋千，两脚离地，亲自测试坚固程度。「如果能够支撑我的体重，妳就没问题。」她说。「或许我们还是应该在妳身上绑一条绳子以防万一。」
「别担心，没问题的，」我坐在秋千木板上。
「千万要抓紧。」她把我的头发从耳后拉出来。「万一摔下来受伤了，就是一场灾难。」
「不会的。」我安慰她。
她依旧存疑。
「妳的感觉如何?」我改变话题。明天排练结束，接着就是吉妮薇最后一场告别演出。
「影响不及妳的想象，」她弯腰亲我额头。「每当妳上台，我就会活在妳身上。」
滑轮吱嘎作响，我被拉到半空中，几乎跟厅堂中央的水晶灯同一高度，两脚一蹬，开始来回摆荡。
「太用力了，」约翰逊先生大声嚷嚷。「看起来像嬉戏的小女孩，不像仪态万千的女王。」
我缩减力道。
「脚踝不要交叉!」
我依言而行。
「但也没叫妳两腿开开!」他大叫。「妳是女王，不是彼加尔区人尽可夫的娼妓!」
他的评论引爆母亲怒火，她对约翰逊大吼，咆哮的内容听不清楚。他脸色随即发白。「拜托膝盖贴在一起，卓依斯小姐，」他语带责备，但口气和缓许多。「以免春光外泄，被观众尽收眼底。」
他朝乐师点头示意，他们开始演奏，我迅速地连吸好几口气，再次深呼吸，开口演唱。
第一小节我独自站在舞台上，然后舞者从两侧鱼贯而出，根本没走几步，约翰逊先生就喊停。「歌声轻柔一点，小姐，」他告诉我。「这不是大剧院。」
我们重新开始，来来回回至少十几遍，制作人不时大叫、指挥批评，执意要职业演员达到完美境界，才肯带出那些没有受过训练的宫廷淑女，秋千上的木板粗糙坚硬，坐到我屁股麻痹，腰背酸疼。
如果再试一遍咒语，城堡的印记会移动吗，我在心里纳闷，万一有所改变，我该怎么办?
「再一遍!」
地图呈现的线索让我大致猜出安诺许卡维持长生不老的方法，至于要怎么进行下一步则毫无头绪。我确信城堡的记号就是直到现在还有一口气在的女巫本人，但这无法让我揭穿她的真实身分，即便玛丽知道她是谁，也不会自告富勇透露，何况是对我。如果能够拿到头发，或许可以施法汲取她脑中的记忆，然而自从第一次会面至今，几乎不见她的人影，要拿到头发谈何容易。
「妳说这叫一流表演?简直是灾难!再来一遍!」
我们终于不受干扰、顺利演完第一称，换来吝惜的赞美，约翰逊先生转向母亲激动地讨论，我停止摆荡秋千的动作，背痛得不得了，用力咽下胃里莫名的不安感。
这些女人相互之间有什么关连?岛上这么多人，安诺许卡为什么选上她们?有可能是随机挑选，但直觉告诉我不然，只要有特定模式，就可能预测下一位人选的身分，这将是巨大的进展。
倾身向后伸展酸痛的背脊，无意识地望着挂在左边舞台上方的女子肖像，发型和衣着年代久远，感觉很不可思议，唯有一项熟悉的事物吸住我的目光。心脏一揪，我整个人挺直身体，从秋千上转身凝视那幅年轻女子的画像。
我放开一只手轻触颈间的锁片，跟画家笔下的一模一样，但是当我瞥见画框下方的名牌时，兴奋之火在血液中涌流的感受实在无可比拟。
那个名字异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