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希赛儿
莎宾使出全力，五官扭曲在一起，吐掉塞住嘴巴的布条，蠕动地靠近，咬住堵着我嘴巴的布条边缘，往后移动，终于帮我把布条扯掉。
「妳有受伤吗?」她问道。
「没有。」我低语，嘴巴麻木，口干舌燥。「佛雷德在帮助他们──凯瑟琳教他咒语，让我睡着。克里斯在哪里?」
莎宾脸龎绷紧。「他去找佛雷德打听，希望查出妳的下落。」她靠过来，利用微弱的光线审视我的脸庞。「噢，希赛儿，听见他们的计划了吗?我们该怎么办?」
我一边思索，一边徒劳无功地舔着嘴唇，希望多少滋润一点。听到艾登想利用我操纵崔斯坦的计划，我立刻火冒三丈，这家伙跟巨魔国王一样卑鄙。「我需要思考。」
艾登痛恨苔伯特──这一点显而易见，他跟巨魔许下承诺，自己又后悔莫及，了解唯一的脱身之道是杀死国王，但只有崔斯坦能够帮他达成这个目标，如果他活着的话。偏偏崔斯坦的性命悬在一线间，是死是活就看我能否完成对国王的承诺。
若要计划生效，艾登就得帮我钻漏洞，挣脱国王承诺的束缚，一旦国王死掉，下一个目标就轮到崔斯坦，艾登必然不计代价要割开我的喉咙，但他何必冒险?除掉崔斯坦，还有别的巨魔掌权，无论对方是谁，总是一个未知的变量，倒不如让我沦为阶下囚，苟延残喘活下去，这个计划更好，一箭双雕。
只要能够及时脱身，我也赞成。「我们必须逃走，」我小声说。「必须警告克里斯，再把魔法书抢回来。」
只要能逃走，制伏凯瑟琳，拿回魔法书，就可以再一次利用地图施法。我得抢在艾登发现之前争取宝贵时间，追踪女巫的下落，同时好好运用那个漏洞。计划不算尽善尽美，但夺回掌控权至少是我目前最需要的。
「翻身，」我低语。「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开绳索。」
我们在尘土中蠕动身体，翻来滚去，直到两人背对背。我率先摸到莎宾手腕上的绳结，解来解去，难度超乎我的预期，眼睛看不见，只能单凭麻痹的手指头和光秃秃的指甲奋力对抗完好的绳结。
莎宾察觉我的挫折感，拨开我的手。「让我试试看。」
她静静地努力，唯有颤抖的身体和湿润的手心显示出心底的焦虑和恐惧。我想安慰她，头顶上方却突然传来凯瑟琳的脚步声，莎宾浑身一僵，我微微挪开，以防女巫决定下楼来查看，幸好开的是后门，不是头顶的活板门，不久便听到关门上栓的声响。
「她走了!」莎宾声音发抖。
「快点。」我嘶声提醒。「我们必须追上她!」我相信她会随身携带魔法书，交给别人保管太危险。
莎宾使劲拉扯我手腕的绳索，松脱时发出胜利的欢呼，双手重获自由，我转而对付脚踝的束缚。
「快走!」看我可以自由活动，莎宾大声嚷嚷。「快去追她，我没事。」
「不。」不能把被捆的朋友丢在地窖不管。我趴在地上，用门牙咬住她手腕的绳结用力拉扯，顾不得下颏疼痛，直到死结松弛，再用指头插进去解开。
「脚踝我自己处理，快去警告克里斯。」她催促我离开。
我冲上楼梯，掀开活板门，躲躲藏藏闪到店铺前方，开门跑到大街上，路上有很多行人，独独没有凯瑟琳的踪影，她不可能走远，她说要找材料，顶多去市场寻找。我一手拎起裙襬，迈步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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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别人好奇的眼光，我像疯婆似地在大街上狂奔，找遍想得到的每一个地方，但凯瑟琳依旧踪迹杳然。我气喘吁吁坐在人行道边缘，心想应该做个决定。除了寻找凯瑟琳，我还学到一件事情：破除咒语还有其他办法，只要我的决心够坚定。
我绞尽脑汁思考，不是用理智思索，而是探询内心深处──我真的希望巨魔被释放吗?如果是，就得努力破除安诺许卡的诅咒，如果不是，就要屈从艾登爵士的计谋、按字面履行对国王的承诺，接受可能的后果。我把正反两面、成败优劣仔细斟酌了上万遍，一面是可怕的已知，另一面是骇人的未知，两难的抉择。
如果我屈服，被诅咒的巨魔将永难翻身;假如释放他们?世事难料，人类或许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又或者我所看到巨魔善良的一面也可能战胜，终究顺利解决这一切。或许我所信任的朋友拥有足够坚定的信念，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做决定吧。
我抬头挺胸，站起身来，果断地走向城门。
凭着信心向前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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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多少钱?」我指着饲养场的老牛问道，特意拉起兜帽遮住脸庞，背对午后的阳光。
老板扬起眉毛，随口报了一个惊人的价码。
「这个价钱太扯了，」我嘀咕。「那头牛活不过一年。」
他耸肩以对。「肉就这么贵。」
我咬住唇，自知掏不出那么多钱，更没有多余的时间筹资，只好不情愿地解开项链，递给对方──这条项链代表死亡，不该再戴在身上。
「这是纯金的，」我说。「远远高过你要的价码。」
这个商家经验老到，没有露出过多反应，但他打量项链的眼神充满禽婪。「让我看看。」
我把项链放进他掌心，他掂掂重量，点头成交。
我朝插在木头上的斧头努起嘴巴，补了一句。「包括那把斧头，外加一盏灯。」
他惊讶地拱起双眉，点头同意，我给的金子已经足以让他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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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沙滩时，橘红色的夕阳余晖染红海面，怒号的海风冰冷刺骨，灰色波涛随着涨潮卷向沙滩。我牵着老牛走向潮水边缘，不论成功与否，选择这里是因为海浪会卷走所有痕迹。
祭物大小影响法力多寡，因此我才会选上这个在我能力范围内最大的物体。安诺许卡杀了巨魔国王，而我无论牺牲什么都比不上，只能靠魔法弥补两者的差异。为了举行仪式，我精心布置现场，但愿能够从大自然的元素里面汲取最大的能量，如果是月圆效果更好，但时机紧迫，只能选在日夜交替──日落的时刻。
我把公牛系在枯树上，迅速德备施咒所需的物品，收集枯枝和树叶，在距离潮汐十呎高的地方围成圆圈，蓄意洒了一些煤油在上面。踢掉靴子，牵着公牛进圆圈，任由海风吹乱头发，注意力全放在牛只身上。牠为人类操劳这么多年，看起来瘦弱又疲倦，如今同情心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我现在只能勇往直前、不能退缩。
魔山矗立在南方，一片看过去，它比其他山峦更高，似乎远在天边，又像近在眼前。夕阳逐渐沉入海面，潮汐往上涌起，我把指头插入潮湿的沙子里，聚集大地的能量，感觉它涌入体内。就在橘红色的圆球触及魔山山顶的瞬间，我在枯枝上点燃火苗，火墙围绕成圈，我从眼角余光看见海浪分开两边，绕过圆圈、涌上沙滩，公牛不安地移动，眼里露出恐惧。
「别勘。」我低语。即使狂风呼啸，公牛倒是安静了下来。
充斥体内的魔法显得美好纯净，但我知道这样不够，一点都不够。
双手举起斧头，感觉非常矛盾，明知这样是错的，但我非做不可。
我用力一挥。
鲜血四溅，公牛倒地不起，立刻断气，我也跟着跪倒在地。
那是一股非常强劲的法力，原始而狂野、漫无目标，听凭我的意志指挥。泪水涌入眼眶，最后一抹夕阳的余光亮得刺眼，但我不敢眨眼，甚至不敢移动分毫，那股力量太大，痛得难以承受，人体盛载不了。
只能放手。
松手之前我必须先喊话，给它一个目标。「终结安诺许卡的诅咒，释放巨魔得自由。」
心愿相左的两个人窸志力相互碰撞，安诺许卡非常震惊，影响所及撼动整片大地，若不是我已经跪在地上，还会再跌一跤。波涛汹涌翻腾，水花四溅，火焰嘶嘶作响，我和她形成拉锯，即便身体疼痛疲惫，依然奋战不懈……
但终究落居下风。
浪涛浇熄火苗，冲击背部，让我往前扑倒，冰水淹没我的头，卷起衣服把我拉入海里。我猛烈地咳嗽、吐出海水，手脚并用地爬离大海，疲惫地缩成一球，挫败和失望的打击几乎难以承受。
原来安诺许卡不只运用大地的力量缚住巨魔，还加上垂死国王的魔法，这让我因此明白凯瑟琳的判断有误。她说名字本身无关紧要，这是错的，因为安诺许卡不只诅咒巨魔困在居住的地方，还诅咒他们长生不死的同类，一概不许涉足于人类世界。偏偏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称呼自己，因为崔斯坦不肯信任我，什么都没透露。
再者，我的渴望也不够强烈，不到想要释放所有巨魔的程度，远不如安诺许卡憎恨他们入骨──想尽办法存活这么多年就为了报复，这是她生存的目标，右要破除咒语，渴望的程度必须更加强烈。
但我远远不及，至少不是针对全部，其中只有一位，我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让他走!」我叫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在心底复述。
脑海深处突然浮现一个意念，或是回忆或是梦，或是那个夏天跟梦有关的回忆，寻求妳最渴望的那个名字……
鼓起剩余的力气，我用手肘撑起身体，遥遥凝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就在交替的瞬间，能量的转圜点，我忽然领悟。
「释放崔斯坦提斯恩，脱离安诺许卡的诅咒。」
空气震颤鼓动，我颓然无力倒回沙滩上，比夜晚更漆黑的幽暗闪过眼前。在落日光芒消失前的那一瞬间，我再次呢喃。
「崔斯坦提斯恩，来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