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希赛儿
我面对镜子站在平台上，身上只有薄丝衬裙。裁缝师熟练地用尺测量腰围，手指在无意之间触及肋骨的疤痕，意外发现的瑕疵让她浑身一震，我也跟着瑟缩了一下。「妳瘦了。」她用闲聊掩饰刚才的反应。「礼服都要修改，胸部外加衬垫。」她再量一次胸围，看着刻度叹了一口气。
双颊忍不住发热，她的助理笑得很无礼，我抬高下巴，直视她的眼睛。「再来一片蛋糕，谢谢。」接着对裁缝师说道。「不用大惊小怪，先前我身体不舒服，现在好多了，不久就可以恢复原貌。」可悲的是，原貌依旧需要衬垫。
我是真的感觉好很多，国王的督促依然存在，但不至于急迫得让我招架不住。若说我们已经夺回掌控权，未免太自不量力，目前的情境只是稍有改善，崔斯坦恢复自由，艾登爵士的威胁性消失，即使计划不够明确，至少算有了腹案。
崔斯坦本想熬夜策划，我坚持他要休息，他没有抱怨不舒服，但是伤口的困扰并未消除。我很想帮他治疗，一直犹豫不敢开口，过程要借助他的魔法由我指挥，以最近的发展判断，他应该无法容忍这样做。
一夜好眠带出莫大的效果──我不只头脑清醒，胃口也跟着恢复，然而这些现象让我忐忑不安，真希望可以把情势改善归因于崔斯坦的出现──真希望是他治好了我的病。
我不许自己如此天真以致失去戒心，当然啦，他得着自由毫无疑问地让我卸下心中的悬念，我和他重逢的喜悦倒是其次，最开心的应该是国王，这意味着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今天早晨崔斯坦去海边找他父亲讨论，结果如何令人挂心。
助手端来一片蛋糕，裁缝师忙着常我试穿妈妈新订制的礼服。这是当前最流行的款式，一层又一层的衬裙滚着荷叶边，上身和袖子束紧，低胸的方型领。这款式更适合母亲的年龄，我穿得很不自在。今天至少要试穿六件礼服，为此她应该花了不少钱。
这些新衣服让人忍不住怀疑母亲的居心，她显然希望我尽快加入崔亚诺的沙龙聚会──陪伴在侯爵旁边，不然还有什么理由要帮我添加行头，净选一些暗淡的色调。虽然这个时机配合得刚刚好，但不是她期待的理由。
我端着盘子、斯文地小口咬蛋糕，一边盯着试衣间入口，崔斯坦和克里斯应该已经返回旅馆了，但要等他们的通知，才能启动我要扮演的角色，门口的铃铛叮咚作响，片刻之后，莎宾出现在更衣间，扬起眉毛看了新衣服一眼，也不管裁缝师在场，径自走上试穿的平台，低声咬起耳朵。「他们住进克林雍饭店。」
「是吗?」我不置可否地呢喃，嗓音大得足以让别人听见。「住套房?」
「最豪华的房间。」她凑近，气息吹过我的耳朵。「克里斯改头换面、充当绅士的男仆，还有自己的房间，但他浑身不自在，好像惊弓之鸟，崔斯坦倒是如鱼得水，调适得很好。」
「真让人兴奋。」我调皮地笑了。「城里最近很少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事物，他是最有趣的一位，请妳帮个忙，再去替我探听一下他的行程，等我试穿完毕就去喝下午茶，妳再告诉我细节。」我亲吻莎宾的脸颊、目送她离去，希望没有露出紧张的情绪。
「最近有演出计划吗，小姐?」裁缝师嘴巴含着大头针，听语气兴致不高，好像是随口询问，但我心知肚明，表面上她帮出手阔绰的中产阶级和低阶贵族裁量衣服，私底下却是八卦消息交换中心。
「有几场演出，」我咽下最后一口蛋糕。「时间不能排满，我必须保持弹性。」
「喔?」她把这个字用得像铁撬一样，试图挖掘更多的情报。
「最近城里来了一位绅士，艺术品味很高。」我悠悠说道。
「新来乍到?」她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今天的事，不过前几天就听到他要来的消息。今年夏天我们有幸认识，见了几次面，最近接到来信说他要来崔亚诺住一阵子。」
「来自哪里?」
我把盘子还给助理。「真是人间美味!可以再给我一盘吗，亲爱的?」我刻意等着她离去，确信她会躲在门外偷听。
等她出去之后，才低头说道。「他来自南方，就在柯维尔附近，显然有点厌倦乡间隐居的生活，想要来见识崔亚诺的花花世界。」我淘气地微微笑，希望用眼神传递最好的八卦材料。「他极为富有，未来会继承家族庞大的财产，」我伸舌舔舐下唇的糖霜。「而且长相英俊，再怎么端庄谨慎的妇女都会为他动心。」
裁缝师睁大眼睛。「有头衔吗?」
我摇摇头。「没有，但我猜这一点很快就会改变。」这是礼貌性地暗示他想来这里找一个贵族妻子，裁缝师马上领悟我的言下之意，感觉脑袋转得飞快，思索有哪个穷酸贵族家的女孩很需要金钱──并且了解它的价值，愿意当这位绅士的情妇，如果她还没有特定的对象。
她把我转向穿衣镜，费心整理袖子的蕾丝。「他的名字是?」
我犹豫了一下，告诉自己这样可以增加戏剧效果，其实是心里害怕，一旦透饵崔斯坦的名字，等于帮他贴上标签，让安诺许卡找上他。然而这无可避免。
「嗯，亲爱的，妳说的这哪一位年轻绅士?为什么以前没听妳提过?」
我浑身一僵，慢慢转头迎向母亲洞察一切的目光，「妈妈!妳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心神不宁地转回镜子，如果再被她限制出入的自由，那就麻烦了。
「感觉好些了吗?」我转移话题。
「好多了，」她语气冷淡。「请不要卖关子，亲爱的，故意吊我们胃口，这位绅士是何方神圣?」
我口干舌燥，故意调整礼服领口，现在避而不答似乎很怪。「他是崔斯坦‧莫庭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