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希赛儿
眼睛盯着门口,匆匆套上莎宾精心缝制的戏服,胸前的花样凭空添加更多曲线,金网包覆的肩带紧贴肩膀,奇特的A字型长裙走起来摇曳生姿,布料贴在腿上如空气般轻盈,背后一排白色羽毛代表翅膀,轻飘飘地跟着步履移动。
多么希望莎宾在场,她很可能就在城堡里面,只是玛丽不许她靠近,一股疑虑啃食我的心,崔斯坦肯定会告诉她我们有杀死安诺许卡的计划。不知道她会做何反应。
我捏紧头发,尽可能忽视手指的颤抖。眼前只有一次机会,结果如何,难以预料。我捻起油灯,开到最亮,全神贯注凝视火焰,汲取火的力量。头发移到上方,它霹啪作响,燃烧的速度慢得出奇,却又异常明亮,魔法发出光辉,我集中思绪。「让我看到母亲。」
没有反应。
「吉妮薇现身。」我讨厌自己绝望的语气,拜托,千万要让她活着。
依旧无声无息。
我加倍努力,魔法从四面八方涌入体内,我决定改变策略。「显现安诺许卡。」
火焰里隐约浮出一个影像,母亲的歌声飘扬在空气中:安诺许卡跟她在一起!我倾身向前,想要看得更仔细,就像从钥匙孔看进门里,前方有些许动静,黑色衣服,白皙的皮肤,可惜坐得离烛火太近,实在看不清楚。母亲开始暖身练习,歌声里没有一丝恐惧或焦虑,浑然不知自己有性命危险,但那无妨,她还活着,这才是我关心的重点。
「希赛儿在我们手里,正为上台做准备。」某人讲话的声音打断母亲的练唱,嗓音很熟悉,是玛丽。
我弯曲手肘,双手互握,屏息以待,静候安诺许卡开口。「好极了,那个该死的女孩似乎打算破坏一切。」我心跳停了一拍──这是母亲的声音,事情不对劲。
「她以为妳需要保护,」玛丽语气平淡,没有喜怒。「她一路落进妳的圈套,还把怪物带进来。」
我心跳放缓,怦、怦、怦,每一声似乎都震耳欲聋,迟来的领悟慢了一步,但又快得难以接受,强烈的背叛刺入心头,受虐的心祈求这只是大脑认知错误。
「妳有说服她上台吗?」
「是的。」玛丽迟疑半晌。「真有必要演出吗?有风险……」
「仪式重于一切,时机更是关键,」母亲打断她的话。「上次两项任务都中断了,看看后果是什么:我的法力衰退一大截,才因此其中一个巨魔挣脱、恢复自由,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第二遍。」
不,不,不!我起身绕着灯火走动,试着找出看清疑似母亲的人脸庞的角度,证明那不是她──是我听错了,是一场误会。
「妳出去招呼客人,玛丽,确保跟妳有关的人都远离巨魔,他的性命是我的,随之而来所有的法力也归我所有,其他人不许插手。今晚我要彻底击垮精灵的余孽。」
我咬紧牙关,不许自己啜泣。膝盖跪地,抬头望进火焰,终于看到她的脸,那张异常熟悉的脸庞,颈间的项链代表注定雉牲的女孩。那条项链应孩戴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母亲是安诺许卡,我的母亲是安诺许卡。脑海中不断重复这句话,即使眼见为凭,依旧难以相信,发抖地看着她拿起尖嘴喙面具,用黑色缎带绑在脸上。我认得这个东西,它曾经出现在凯瑟琳的记忆里。
「时候到了。」
女巫转向火焰,我缩进桌子底下以免被发现。松开魔法,撤除咒语,颓然坐在地板上颤抖不已。
查出安诺许卡是我的祖先已经让人难以承受,现在进一步发现她竟是我母亲──生下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当成牺牲品,帮她延年益寿,自己一生中最崇拜的女性竟是杀人凶手,想到这里就开始反胃,我扭身趴到地上,一口气全吐了出来,浑身肌肉紧绷,彷佛想藉由呕吐抹灭刚才看到的一切。原来我才是目标,预备今晚牺牲,拖累崔斯坦跟着陪葬,如果被她得到所有的力量,厝勒斯的朋友们就毫无得救的盼望,我必须警告他。
「崔斯坦提斯恩。」我低语,随即停顿下来。万一让他得知吉妮薇就是安诺许卡,肯定会杀了她。想到她和艾莫娜妲一样躺在血泊里,立刻勾起一股出乎意料的悲伤,她是仇敌,明知道自己是儍瓜,仍然跟以前一样深爱她,或许活捉她以后,再跟她讲道理……或许还有其他的方法……
我蹒跚站起来,跑向门口,撇开个人情绪,先警告崔斯坦再说。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吉妮薇平安──这是计划的核心──肯定不会想到吉妮薇会反咬他一口,我必须想办法通知、让他了解状况,说服他试试其他的方法。
我使劲转动门把,房门文风不动,改用肩膀撞门,依然没有效果。显然是从外面上锁,我深呼吸,打算放声尖叫,叫到有人开门为止,转念一想又闭上嘴巴。
玛丽和安诺许卡肯定有所计划,预料到我会抵抗,因此就算大吼大叫,也只有他们的人马会来查看,如果他们拖我离开这里,警告崔斯坦的希望肯定落空,我要动动脑筋,不能笨得落入陷阱。
安诺许卡不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真实身分,这一点必须保密,唯一的做法就是配合演出,等待时机到来。
「崔斯坦提斯恩,」我重复一遍,总要让他有所防范。「当心,有一位朋友是敌人,不要信任任何人。」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约翰逊先生站在门口,衣领别了一束山梨树的莓果。「啊,希赛儿,妳看起来真漂亮!」他笑逐颜开,站在两名警卫中间。「妳得跟我来,表演即将开始,妳预备好了吗?」
我只能点头,即便有千年的时间准备都不够,这是一场献上生命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