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之女
一
博雅吹着笛子。
这把叶二是朱雀门的鬼魂给的笛子。
博雅一边吹笛一边行走。
他并非走在土地上，而像是踩着更柔软的东西。
不过，这柔软之物却不是泥泞或年糕那种有弹性的东西。从脚下的感觉来看，更像是走在半空中，甚至有种漫步云端的感觉。
如同化成空中的气息，与天空合而为一，像云朵一般飘浮着。
这是梦吗?
若是梦，自己吹的笛音却听上去十分清亮，令人心情舒畅。
不过，好像也听到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似乎是女子的声音。
此刻自己正在深深地酣睡吗?
“博雅大人，博雅大人……”那声音温柔而细微。
“笛子……”那声音说道。
“笛子?”
博雅自己也不敢相信，竟反问了那声音一句。
“请吹笛子。”女子小声私语，“今年，我们最早出生的孩子们说，非听博雅大人吹笛子不可。”
“非听不可?”
“水汽终于盈满，时辰已经到来，可在即将出生之际，孩子们却说不愿在我们的乐声中来到世上。”那声音说。
“我们要在博雅大人的笛声中降临到这世上，让天空中回荡着乐声。”
这么说来，小时候确实听说过这样离奇的事。
“这次，还请博雅大人为我们的孩子……”声音说道。
“可是……”
那个声音又问：“博雅大人，昨日您在安倍晴明大人的宅邸吹笛了吗?”
这么一说，博雅回想起来，昨日确实是吹了笛子。
喝酒喝到兴之所至，博雅便取出了叶二吹奏。
“那笛声无意中被我们的孩子听见了。”
另一个声音重复道：“在无意中听见了。”
“所以孩子们说，想在博雅大人的笛声中出生。”
另一个声音又说：“孩子们就是这样说的。”
“拜托您了，博雅大人。”
“博雅大人。”
“请吹笛子……”
“请吹笛子……”
许多声音重重叠叠，在耳边恳求道。
博雅被什么人拉住了手，同时，身体轻轻地飘浮起来。
等到博雅回过神来，已经在那地方边走边吹奏了。
脚下轻飘飘的，犹如踩在云朵上一般。头顶上方有无数星辰闪烁，明澈的月亮也从云层中现身。
一看，天上的仙人在四周翩跹起舞，还有人在打鼓、吹笙、吹筚篥。
天女们嬉笑着，喜悦地跳着舞。
“谢过大人。”那声音说。
“笛声可真是美妙绝伦。”
“孩子们也如此欣喜——”
“啊，要出生了!”
“出生了!”
“看，这么多。”
“真的啊。”
“真的啊。”
翩然而舞的天仙们一边摆动着羽衣，一边说道。
博雅也为之喜悦，吹出的笛声更加动人。
那笛声仿佛闪耀着金色和银色的光，在天仙之间散发出光芒，烁烁生辉。
博雅这时忽地注意到，有一位并非天仙的女子就坐在眼前，她身着层层叠叠的唐衣，美丽动人。
女子正侧耳倾听博雅的笛声。
“博雅大人。”其中一位天仙说道，“这女子是笛声的谢礼。”
“是谢礼。”
博雅心想，我并不需要什么谢礼，不过此时此刻比起这样说，不如继续吹奏叶二更愉悦。
他接着往下吹奏。
“啊，已经生下了这么多。”天女说。
可是博雅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出生了，又在哪里出生了，只是继续吹着笛子，这个身着唐衣的女子的头渐渐前倾。
她的头往下垂去。
怎么回事?博雅疑惑不解，不过仍在吹着笛子。
女子的头越来越往下垂，却不见她有多么痛苦，因此博雅便继续沉醉地吹了下去。
二
翌日早晨，博雅比谁醒得都早。
从木窗洒进来的阳光近乎白色，柔和明亮。
“这究竟是……”博雅想。
自己昨夜不是在什么地方吹笛子吗?
本以为睡着了，但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让自己吹笛子，然而以为是在吹笛子，却不知何时又睡着了，现在正是刚刚醒来之际。
“昨夜的事情是梦吗?”博雅站起身来。
家中的人们似乎都没有醒来，四下里十分安静。
“这样啊，今天是新年第一天。”
博雅想起了这件事。
打开窗户，庭院里一片雪白。他走到外廊上。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博雅点点头。
天仙们所说的今年最早出生的孩子，原来是指这场雪。
雪已经停了。
而且，博雅发现，在积雪的庭院里有一株茶花树，枝头只开了一朵赤色的茶花。
茶花上也有积雪，花朵因为雪的重量，像是面朝博雅行谢礼一般，向下低垂。
“啊，昨晚在天上吹叶二的时候，那位身着红色唐衣的女子就是你呀。”
博雅说话时，那赤色的山茶花就如同回应他似的，稍稍点了点头。
雪落后，方显出茶花树的美丽。
这茶花虽然只有一朵，却久久地开放着，在当年第一个风雨之夜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