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崔斯坦

　　「他们有在留意吗?」莎宾用力跺脚，脚下的横雪踩得扑扑响。冷风掀起她头上的帽子，我伸手要帮忙，但她已经抢先一步戴上。

　　「我自己弄就好。」她咄道，一边把希赛儿的辫子调整好，放在显眼的地方。

　　她的坏脾气大大挑战着我的忍耐度。还以为相处了这些时间，她对我的敌意应该会减缓，但她显然只是把不满闷在心里。「只要妳停止抱怨，竖起耳朵聆听，就会找到问题的答案。」

　　她浑身一僵，默不作声。片刻之后，翅膀拍动的声音传入耳际。我追寻声音的来处，看到巨龙在东边飞翔，我伸手指着晨曦照耀下模糊的形状。

　　「在那里，牠们整夜在穹顶外面盘旋。」我指着远方模糊的影子对莎宾说明。

　　「为什么?」她语气冰冷地提问。

　　我很想对着塔楼的石块挥拳头，但硬生生忍住。她说话的口气再次测试我忍耐的极限。「因为牠们一直在监视我们的动脬。」

　　「这我知道。」她口气不耐地说道。「我是问牠们为什么不直接闯进穹顶?冬后知道你躲在这里，而这些龙可没有在怕你。」

　　我忘记懊恼，皱眉地望着盘旋的龙影。「好问题。」

　　「奇怪得很，」她低声嘟哝，随即说下去。「打从你用魔法罩住城堡以后，不曾听说有精灵现身，唯一的例外是她派来追杀我和希赛儿的狼群，我猜那是她怒火冲脑、一时失去理智才这样做，但为什么?为什么她对崔亚诺至今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城里某处的公鸡咕咕啼叫着，街道上开始有早起的行人来来往往。

　　「他们觉得受到保护，」我说。「有安全感。」

　　「为此他们应该感谢新上任的统治者。」

　　这么想显然很疯狂，可是隆冬之后似乎在暗中帮忙。她先是差遣巨龙攻击城市，现在又虚张声势，做得好像是因为我的保护才阻挡了精灵的侵入。相对于罗南在岛国乡间肆虐为害，崔亚诺俨然变成安全的堡垒。冬后营造出一种氛围，让人类有理由为我而战。

　　「我应该邀请妳加入议事班底，远优于摄政王雇用的那批胡涂虫。」我说。「妳会提出精关独到的好问题，说话更不会矫揉做作、拖泥带水。」

　　然而隆冬之后没有现身还有其他原因，只是不便告诉任何人，起因就是在我生死关头时那段决定命运的交谈内容。如果那些话无关紧要，她肯定不会禁止我透露半句口风，只是我不确定那些对话在她的赛局里面有什么影响。

　　「参与议事的大臣是世袭的职位，不是靠个人的见识和表现得来的。」莎宾回应，懊恼地拉住兜帽，差一点又被狂风掀开。「我们可以进屋吗?」

　　「再等一下。」我告诉希赛儿，我预备在黎明时吞一颗种子，时间快到了。

　　莎宾静默半晌。「如果冬后想找你讨论结盟的议题呢?你会同意吗?」

　　「如果她提议的话。」我避而不答。「但我很想知道结盟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要求的回报又是什么?」

　　「可能是权衡后的结果值得那么做?」

　　千年前先祖们受困于这个世界，我们其实是仲夏之国的子民，跟冬境之国结盟的想法归根究柢就违背核心价值，不只背叛了先人，更会让其他人无所适从，我们毕竟是她对手的后裔。

　　我告诉莎宾。「只因为她帮我们打败敌人，但并不表示最后的赢家是我们。」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我们敲定协议、她让我保留生命气息时，冬后那祖母绿色的眼珠闪烁着奇特的光芒。对他们而言，我们不过是格尔兵棋棋盘上的过河卒子，根本犹不到他们会如何操弄我们的命运。

　　时间到了，我从口袋掏出用手帕包裹的种子。

　　莎宾凑过来打量。「天哪，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安诺许卡咒语下的产品。」随着太阳从地平在线露脸，我迅速解释了一下它们的效用。

　　「你其实不敢确定它们的功效和后续影响的时间长短，对吗?」她扣住我的手腕。「崔斯坦，这东西感觉不太对劲，请你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如果希赛儿出状况呢?我……」我不敢多想，咬住下唇凝神思索。假如当时能够保持冷静，没有冲动奔往她的方向，摄政王就不至于死于非命。「就算我在这里承诺无论她受伤或害怕，我都不会急忙冲过去救援，但过往的行为已经验证了我根本做不到。希赛儿是我的弱点，而……这些种子就是解决的方案。」

　　晨曦照上莎宾的脸，她的肌肤金光闪闪，嘴唇微张，无声地祈求我三思而行，接着摇摇头，松开我的手腕。

　　真希望她多坚持一点。

　　我拿起一颗种子，望着它漩涡状的深处，赶在还没有失去勇气之前，将它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