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希赛儿
「艾伯特，艾伯特‧艾伯特。」马克驻足在地洞边缘，「我一直认为你对陛下忠心耿耿，曾几何时加入了背叛的阵营?」
我悄悄地站到一旁，倾身凑近陷阱边缘探看。这个巨魔曾经在厝勒斯的街道上对我穷追不舍，还被崔斯坦羞辱一番。他身体歪向一边，被铁桩刺穿双腿、躯干和一只手臂，但是没有刺穿任何要害，然而从汩汩流下的鲜血判断，因失血过多而死只是迟早的问题。
艾伯特吐出血红的唾沫。「早该猜到是你们三个儍瓜在帮助人类。」
「掉进坑里差点摔死的人还说别人是儍瓜。」维多莉亚反唇相讥，她和文森一左一右站在坑洞两侧，以防俘虏想到什么新招数脱逃。「难不成是人类拿美味的派挂在坑洞上面引诱你上当?还是你自己太笨、走路不长眼睛?」
艾伯特破口大骂，维多莉亚反而把积雪踢到他脸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疑问。」马克提醒。
艾伯特哈哈大笑，随即痛得咬牙切齿。「已经好几个月了，自从苔伯特露出真实面目，让他深爱人类的儿子娶了那个红头发的贱人，我就再也看不下去。那样的弱者不配登上王位，吉路米和我都认为应该要转换阵营才对。」
我蹙眉，随即恍然大悟艾伯特没有认出我的伪装。
「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大口喘气。「当崔斯坦阻止我杀死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他望着克里斯。「他竟然还为了那个愚蠢的女孩狠狠地羞辱我一番。安哥雷米公爵说崔斯坦暗中支持人类是真的。单单同情就算了，他还自甘堕落、心甘情愿和那个可恶的东西上床，爱她爱得如此深情。而苔伯特明知道却还纵容崔斯坦，宽恕他的背叛，其中的含意不言而喻，」他开始咳嗽。「意图非常明显。」
马克不予回应。「公爵在哪里?」
艾伯特咧嘴而笑。「那个地方你绝对找不到。」
「别问了，」文森说道。「安哥雷米不会让一个变节的普通巨魔知道自己的计划，艾伯特了解的内情大概跟那些召募而来、对罗南卑躬屈膝的人类差不了多少。」
「或许是，或许不是，」艾伯特回应。「如果你以为我会屈打成招、透露情报，那就大错特错，我跟死人一样，一、句、都、不、会、说。」
无论他的出发点是对公爵发过誓，或是深信自己面对刑求时可以刚毅不屈，至少这是他的真心话，因为天性要求他必须说实话。一部分的我很想让他就此死掉，然而先前因我的蓄意所导致的后果依然鲜明地烙印在心底。只因为对方是敌人，就把他的命视为草芥，这样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苔伯特和安哥雷米对于人命就是这种态度，如果我也这样，那要如何和他们划清界线、声明我比他们更优秀?
手提包里还有两个香水瓶，我叹了一口气，用手肘轻推马克。「他存活的机率有多少?」
受伤的巨魔一听见我的声音，睁大了眼珠。
「是妳。」因为太过用力，他的五官痛苦得扭曲在一起，然而艾伯特既不是安蕾丝也不是崔斯坦，戳进身体的铁桩让他动弹不得。
「这是条件，」我说。「说出公爵藏身的地点，我便救你性命。」就算他存活之后要面对背叛国王的审判，我还是会救他。「还可以先帮你治疗，算是我表达友好的礼物。」
希望的火苗在他脸上闪烁，这个条件足以鼓动他背叛公爵。然而得意的感觉只维持了一两秒，艾伯特抬起头，直接一头撞向尖锐的倒刺。
我伸手摀住嘴巴，很想转身避开这一幕，但想了想，仍强迫自己面对眼前这具新的尸体。这同样是因我做的抉择而产生的结果。
「安哥雷米会将背叛者纳入羽翼底下，一定有要求他立下效忠的誓言。」马克说道，一手搭着我的肩膀。「因此无论如何，他都活不了。」
我转身躲开他的手，走了一小段距离，额头抵在树干上。冰冻粗揺的树皮刺痛皮藏，克里斯命令帮手移开尖锐的铁桩，尸体就地掩埋在坑里。
背后的雪地发出嗒嗒的声响。「妳认识他?」乔丝媞询问。
我微微点头。
「曾经是……朋友?」她继续追问。
「不是。」我别过脸庞，看着妹妹用鞋跟在雪地上压出小小的图案。
「妳是另一位骑士?」我反问。
乔丝媞低着头，微微点了一下算是承认。「他们需要体型娇小又可以快马驰骋的人，看到罗南对付诺默尼的行径，大家都吓坏了不敢参与。」
因此唯有小妹鼓起勇气加入抗争。我们附近的村民都是成年人，有男有女──应该是他们冒险才对，不该派小女孩出征，但她却跟我一样，不愿意看到朋友有难、自己却被保护得好好的。
「妳很棒。」我说。
乔丝媞直视我的眼眸。「为什么崔斯坦不阻止他?不来帮助我们?」
「他要保护崔亚诺。」我声音沙哑地帮崔斯坦找借口，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帮他说话时的口气有多薄弱。对于不在首府的人而言，就像被遗弃了一样，尤其是我小妹，她曾经见过崔斯坦，算是他的亲人。坦白说，现在我们正迅速丧失说服岛上居民、团结支捋我们理想的机会。
「他没办法……」我低语，突然一股冷风拂过颈项，冷得让人打哆嗦。「有其他安全的说话地点吗?」
「营地那里的小木屋周围有用铁环绕作保护，」她说。「我可以骑马载妳过去。」
我跟她走到系马的树干，她把嚼环放进马的口中，检查过马腹系带，再来回摆弄调整脚蹬的扣带。
「希赛儿?」她忽然开口。
皮肤有微微刺痛感。「嗯?」
「母亲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