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希赛儿
「她死了。」我脱口而出，立刻反悔想改用比较委婉的方式陈述，让小妹不致泪哭得泪盈盈。如果真有委婉的说词存在该有多好。虽然乔丝媞讨厌吉妮薇，不过再怎么说，吉妮薇仍是她的母亲。
「怎么死的?是女巫吗?那个安诺许卡?」
我用力吞瞒。「她就是安诺许卡。」
沉默无声。
「妳杀了她。」乔丝媞提问。
「我别无选择。其实我杀的不是母亲，她早就不在世上了。」我语无伦次地解释，听起来不合常理，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表达。「这是唯一的方法。」
「释放他们得到自由?」
「对。」
她推了我一把，我跌坐在地。
「妳误会了，」我说。「让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乔丝媞大叫，对其他人错愕的表情无动于衷。「都是妳的错，妳杀死我们的母亲，让这些妖怪恢复自由，让他们屠杀无辜的村民。还有那个愚蠢的男孩，只会躲在城堡里面，不肯出来解决因他而起的战争。」
「乔丝媞──」
「我真希望妳死掉。」她对我呸了一口口水，调转马头、往小径的方向绝尘而去。
众人瞪大眼睛、呆若木鸡，没人敢开口。
克里斯走到我身旁。「等我们返回营地的时候，妳再解释给她听，继续在这里逗留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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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行人直到入夜才骑到营地，梦莲湖边有好几间小木屋，平常供猎人使用。他们围坐在至少二十几顶的帐篷中间。天色虽然黑得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倒是可以从嗓音辨认。
「乔丝媞的马在那里，」克里斯扶我下马。「妳不必担心。」
「我怀疑自己真能放心。」
他耸耸肩膀。「走这边。」
我跟着克里斯走向其中一间小木屋，马克和双胞胎并肩陪在旁边。魔法笼罩在四周，世界寂静无声。
「妳打算怎么说?」马克询问。
「实话实说。」
我可以感觉得到他们在我头顶上方无声的对谈。「这些都是乡亲，」我咄道。「他们有知道的权力。」
「或许吧，」马克回应。「问题在于他们能够理解吗?明白崔斯坦留在崔亚诺的真正原因是助力还是阻力?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害?」
我咬住下唇，思索要怎样对这些人解说。人们对巨魔的了解极其有限，崔斯坦留在崔亚诺，任由岛上的百姓被他弟弟摧残，要怎样解释他们才能明白?誓言的拘束力、名字的价值，这些在他们听来就像胡说八道，是极其荒唐的借口。
「我们需要他们，」马克放慢脚步，以拖延讲话的时间。「缺乏人类的支持，我们无法期望打赢这场战争，但要博得拥戴，就必须给他们一个值得为我们奋战的好理由，这个责任在妳身上。」
「我不是领袖，马克，」我低头计算通往木屋门口总共有多少阶梯时，感觉皮肤微麻。「就算是，也是我这个罪魁祸首把罗南放出来凌虐百姓，再多的借口又如何弥补这样的过错?」
「妳会做出这样的抉择，是因为深信我们终会战胜敌人、建立美好的新世界，人类可以与我们的种族和平共处。」马克握住我的手臂，让我转身看着他。「要达成这个目标，妳觉得很容易吗?」
我沉默地摇头。
「妳是公主，希赛儿，也是未来的皇后，现在就要有为后的典范。」
柴火燃烧和呼啸在山间的风声再一次灌入我的耳朵。
「你们要进来取暖，还是要继续顶着冷风开会?」克里斯站在木屋门口，门后的人都是村子里备受尊敬的长辈，包括杰若米、奶奶和我父亲。
「给我一分钟时间单独跟他们谈。」我告诉马克和双胞胎，转身走进大门。
窄小的木屋里聚集了十个人，显得异常拥挤。正中央的炉火提供照明的功能胜过保暖，因为屋内之挤，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热得满头大汗。
「他们究竟知道多少?」我低声询问。
「跟我所知的差不多，包含罗南、安哥雷米和国王相互间错综复杂的内斗和党派纷争的关系都解释过了，」克里斯说。「木屋周遭以钢铁围绕，所以妳不必担心被窃听。」
我扬了扬眉毛。
「崔斯坦事先提点，帮我做足心理准备，教我自保之道和作战技巧。」克里斯朝那群人努了努下巴，「他们都知道。」
我舔舔嘴唇，尝到咸咸的汗水。崔斯坦已经埋下建立大军的基础，我不是顺着地基往上建造，就是让一切灰飞烟灭。我咳了咳、清清喉咙，这时父亲走了过来。
「希赛儿，妳小妹说的都是真的吗?」他问，心痛的语气像一把刀插入我心底。
我张开嘴巴，但发不出声音。乔丝媞当然会告诉他们，我怎么会期待有其他可能?我环顾室内一圈，在场的人各个双手抱在胸前、嘴唇抿成一条线。
「妳杀了自己的母亲?」有人出声质问。
要有为后的典范。
我抬高下巴。「不，我杀了谋害她的凶手。那个女巫偷偷取走母亲的身体占为己用，并且打算在我身上重施故技，才会死在我手里。」
「是她帮我们抵挡这一群怪物，妳却把她杀了。」莎宾的父亲说道。「我女儿在哪里?她没事吧?」
「莎宾人在崔亚诺，」我答道。「留在摄政王的城堡里面，受到我丈夫的保护。那里是最安全的庇护所。」
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落，我举手示意他们安静听我说。「巨魔跟人类一样，有好人也有坏蛋，有的贪婪成性、自私自利、残酷无情，安哥雷米公爵就是这样的类型，他阴险地掌控了我丈夫的弟弟罗南王子。他虽是一个小孩，却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能力，疯狂的脑子里充满暴力。最近这几天，就是他在岛上烧杀掳掠，而放任他暴戾行径的背后首脑就是安哥雷米公爵。他步步为营，朝着抢夺王冠的目标步步逼近，因此刺杀罗南就是我们今天赶来诺默尼的目的。」
「但他还活得好好的。」莎宾的父亲讽刺地说。
克里斯咳了几下。「恐怕是我的错，我们的行动打乱了希赛儿的布局……」他耸耸肩膀。「谁知道呢。」
「既然问题在公爵，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就好?」有人提问。
「因为他躲起来了，」我回答。「等到我们找到他，战争大概也结束了。」
至少朋友都这么认为。崔斯坦、马克和双胞胎想破头，指出十几处跟安哥雷米家族有关的藏身点，结果都扑空。他们认定这样根本找不到人，但我不以为然，因为莱莎的说词背后有玄机，我相信她跟安哥雷米公爵的对话内容隐约有线索可循……
「崔斯坦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肮脏的工作却要妳来做?」众人一齐转向说话的父亲，他双手插口袋、肩膀绷紧。
我迟疑不语。他们有权利了解真相，不过马克的想法对吗?实话实说对他们而言是利还是弊?
「公爵正要组织一支人类军队，这就是他聚集村民的主因──逼他们发誓效忠罗南，因为对巨魔发誓具有强大的拘束力。」我说。「如果你们不相信，只要问一下克里斯或杰若米，就知道巨魔逼你信守诺言的感觉是什么。」
他们父子一起点头。
「我的丈夫崔斯坦‧莫廷尼王子驻守在崔亚诺，以保护城市作为安全的庇护所，收容流离失所的难民，如果亲自出城制止罗南便意味弃守城堡，那里的上千名居民也会失去防卫，」我用力吞咽。「而且还有其他坏人正虎视眈眈，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妳说的是巨魔国王吗?」父亲直接点出。
我点点头。「我们打的是双面战争，万一输了……」
如果世界陷入战火，始作俑者就是妳。
「那如果赢了呢?」莎宾的父亲质问。「假如这个崔斯坦打败他弟弟、公爵和自己的父亲，就能够掌控自己的人民吗?」
「对。」虽然这么说，我不敢确定这是真话还是谎言。
嘟哝和低语声再次充斥在木屋里，人们彼此交头接耳，各自发表意见。
「少了诸位的帮忙，我们赢不了这场战争。」我开口强调，感觉这一刻攸关生死，不是赢得支持就是永远输掉信任。
背后有人开门，我没有转身。「或许目前躲在山里安全无虞，但如果因此而让公爵夺得王位，他不会放过诸位。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刻，也是我们发动攻击的良机。」
「妳要我们怎么做?」杰若米追问。「个别对付他们?这种方法不可能赢。」
「你说得对，」马克和我并肩而立。「所以我们的目标不会只针对少数巨魔──而是要夺取他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