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崔斯坦
「要怎么做?」我率直地问。希赛儿大胆狂妄的建议让我暂时冷静下来。「难道妳没想过吗?如果真有这样的可能性，在我们被困居地底的几千年中，早就应该有人研究出方法了。」
希赛儿耸耸肩膀。「你们耗费五百年的光阴，上天下海搜寻安诺许卡的踪影，最后也是我找到的。」
「真正说起来，是她找上了妳，」我指出关键点。「请妳告诉我，是什么原因激发妳如此特殊的念头?」
希赛儿脸色发白，突如其来的忧虑让我头皮发麻。她还来不及说详细之前，双胞胎从墓园入口处的破门走了出来，两人拉长了脸，文森的头发黏着血迹，维多莉亚的长裤也不遑多让。
「你们没事吧?」我关切地问。早先在山里埋头狂奔的时候，曾经感觉体内的魔法受到牵引，忍不住怀疑希赛儿做了什么。
「我们还活着。」维多莉亚应道，「那是安哥雷米?」
我点点头，朋友有所保留的态度远比囚犯的现况让我更感兴趣，正要开口追问，她却微微一摇头暗示。稍后再说。
「我们的交谈他听不见吧?」希赛儿又开始咬起大拇指，随即想起刚刚沾到的东西，恶心地做个鬼脸，吐了口水。
「嗯。」但他清醒时很难确定暗地里会指挥我弟弟做些什么，除非再把他打昏，否则没有其他阻止的办法。当然我真的很想再用拳头好好喂饱他。
「仲夏国王向我催讨债务。」
一时之间，所有跟罗南及公爵有关的念头都飞到九霄云外，我呆呆瞪着希赛儿。「妳说什么?」
「我去了中介空间的阿尔卡笛亚，」她说，「国王告诉我隆冬之后一直缓缓地扩张领土和地界，他归纳原因，就是因为有很多仲夏的百姓被困在这个世界，无法离开。他称这些是流失的后裔。」希赛儿说完耸了耸一边肩膀。
在我听来，这个推测非常合理，的确有许多法力强大的精灵跟我的先人一起困居在这里，过了这么多个世纪，流失的后裔成倍数增长，这一点也解答了隆冬之后的行动：为什么她会认为我们深具威胁性，甚至不惜采取一切手段，执意要毁灭我的同类。显然她非常了解叔公心底的盘算。
「他的要求就是子民回归故土，而我必须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希赛儿又开始咬指甲。就我所知，在我父亲用魔法强迫她顺从的时候，希赛儿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他有提到做法吗?」我谨慎提问，不敢逼她。
「没有，他还来不及说下去，我就回来了。」她说，手指被咬破的地方冒出新的血滴，我握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再咬下去。
「如果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他就不会要求我去做，对吗?」她睁大眼睛，蓝色眼眸明亮晶莹。我可以感觉到一股恐惧浮现在彼此心底，她没有忘记被魔法强制时的那褪感受，更在艾登身上亲眼目睹了失败时的悲惨下场。
如果叔公真是那么不顾一切地要召回子民，牺牲一个凡人女孩的生命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不会轻易放弃讨债的权利，必定是有成功的可能性才会找上妳。」听了我这真假参半的说词，希赛儿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她的反应立刻消除我心底对于善意谎言的罪恶感，只是忍不住询问。「妳有想过要怎么进行吗?或者这要花费多久的时间?」
她摇摇头，直视我的眼睛。「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及时想出答案拯救罗南。」
即便希赛儿有如泄露天机，带来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我却依然天真地希望可以拯救罗南，因为现况并没有改变，无论剩下的时间多么短暂，我和弟弟都必须决一死战。就算他是举世不容的怪物，仍然是个小男孩，因缺乏家庭保护而受害，如果他当年留在王宫里面，或者我曾经更加频繁地多去探望他，训练他克制自己暴戾的倾向，如今的发展会不会有所不同?或许不会，但也可能改变些什么。
我伸手抓抓头发，凝神思索，我们打算俘赚安哥雷米、利用他将罗南引到我们精选的地点，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假设罗南在厝勒斯城里，因为我很笃定他们两个都不希望毁灭厝勒斯;然而如果我们逼得太紧，将公爵逼到绝境，罗南又刚好在人类的城市里，安哥雷米很可能出于泄恨而命令男孩把人类的城市夷为平地。
仔细想。
赶快想。
我想要找一个两全其美的策略，一方面可以阻止罗南，同时又能将伤亡减到最低，但再怎么绞尽脑汁，思绪却一直打结──想着制伏他就好，如果能够拘束罗南不要乱跑、压制他的魔法一段时间，让希赛儿想办法送他返回阿尔卡笛亚……
你甚至不了解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方法。
究竟还要拿多少人的生命去冒险，才不会让你良心不安?
我气得大声诅咒，实在很想撤除捆绑公爵的魔法，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才能排解心头的怒火和紧绷的情绪。「如果罗南出手攻击崔亚诺或柯维尔，马克一定会发出求助的信号。」
「你认为安哥雷米只是虚张声势、吓唬我们而已?」希赛儿提问。
我摇头。「不，罗南一定就驻扎在某一个城市里，只是安哥雷米暂时不会下令要他发动攻击。」
希赛儿双眉深锁，随即点头以对。「他把王牌藏在袖子里，保存实力;若我们伤害他，他就会命令罗南杀光人民。」
「极有可能，」我同意。「再者，一旦他放纵罗南在某个城市里耀武扬威，只会把我逼出去和他对决，如此一来，他的魁儡国王也有生命危险，所以我认为他会继续遵循原先的计划。」
「建立军队，」希赛儿说道，「增加鎏码和王牌，静待采取行动的时机来到，确保最后的胜利。」
「我们静观其变，让他继续折腾下去，」我的响应让希赛儿惊讶得睁大眼睛。「这样是帮我们争取时间。」我的注意力转向双胞胎，两人心不在焉，似乎都没在听我们的交谈。文森眼神呆滞地凝视远方，维多莉亚则专注地看着弟弟，她下颏僵硬，牙关咬紧，简直像要把牙齿给咬断。
「怎么了?哪里不对劲?」我质问。「维多莉亚?」
她的肩膀猛然一震。「没──」谎言卡在喉咙里。
希赛儿绕过来，张开手臂。「文森?」
「不要碰他!」维多莉亚拍开希赛儿的手臂，她倒抽一口气，吃惊的程度多过疼痛。「他好多了。」希赛儿低语。「我用了崔斯坦的法力，伤口已经愈合。」
「文森?」我可以感觉到维多莉亚的魔法发烫，跟她焦虑的情绪搅和在一起，我把希赛儿推到背后。「文森，回答我。」
他没有应声，好像没听见一样。我拨开维多莉亚挡在身前的手臂，站在如同亲兄弟的好友面前。他一直在我背后守护着，支持我所有的计划，即便在最低潮的时刻，还是努力带给我欢笑。
「看着我。」我说，看他没有反应，我强行转动他的下巴，让他直视我的眼睛。
眼神呆滞，毫无反应。
他已经不是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