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希赛儿
原谅崔斯坦需要一段时间，至于谅解他的选择则需要更久，虽然我一直难以接受，马克殒落的伤害是许多人共同的感受──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莎宾独自坐着，总是一脸悲伤的表情──心中的怒火又重新点燃，因为本来还有挽救他性命的机会，让他可以追求生命、追求爱、追求美好的未来，而今……
我不太清楚马克和莎宾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情愫有多深，是否有过告白，莎宾从来不提，我也不问──不管发生什么事，她有权利决定要分享亦或深埋心底。我只知道马克在她灵魂深处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抹除，甚或永远不会褪去。
有些人会说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不足以受到深远的影响，我却知道不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有极少数的人拥有奇特的魅力，能够感动周遭人的内心深处，马克就是其中一位，他是我在厝勒斯的第一个朋友，自他离去之后的每一天，都有一股深刻的忧伤和心痛强得让人难以喘息，不只因为他，也因为每一位殒落的人。
重建有无数的工作需要专注应对，这可以让我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那些因我而起的战争中所痛失的朋友，眼前有数不清的伤员需要女巫照顾和医疗，玛丽全心追查岛上能够帮上忙的女巫，恳请他们协助，并且亲自保证她们的安全。烧死女巫的时代已经结束。
巨魔的时代也到了尾声，我日复一日将魔法用在纯种巨魔身上，送他们返回阿尔卡笛亚，奇妙得很，时空裂缝总是适时出现，每次都让他们惊讶地睁大眼睛，毫不留恋地举步跨入。我忙得焦头烂额，甚至一起征召其他的女巫协助，一掀起回归的热潮，巨魔们各个急着离开，没有人愿意给我一刻的安宁，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崔斯坦精神饱满地投入工作，重建被毁的一切，开启厝勒斯的库房，运来粮食，谷物和补给品，补充岛上被焚毁的物资，他经常和克里斯乘着马车，四处运送物资给有需要的人，回到我们一度在克林雍饭店长居的套房时，他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却兴高采烈、神情振奋。夜晚时刻，我们紧紧交缠、躺在彼此怀抱里，弥补这一段时间的两地分隔。直到黎明时各自有任务召唤，拖着我们走进阳光里。
但我偶尔还是会在睡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担心安哥雷米死而复生，再一次掀起滔天的战火，崔斯坦也饱受恶梦搜扰。每当我清醒过来、躺在他旁边，可以感觉得到悲伤和罪咎感侵蚀他的心灵，但他绝口不提。我猜，我们两人都还没办法相信上天会给机会过我们梦想中幸福的生活、从此厮守、优游自在享受美好人生。但是随着平安的日子周而复始，我们开始鼓起勇气、怀抱希望，崔斯坦应该也是这样。
可惜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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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确定做好了心理准备?」我问。「过程很痛苦。」
「妳说得是最近这些日子、从工作室传出来的、不是狂喜的尖叫声?」维多莉亚嘻皮笑脸、倾身靠着椅背，脚架在我的工作台上，她脚上那双鞋不管刷了多少次、依然洗不掉上头巨魔暗黑的血迹。「真是可怕啊。」
我瞥了文森一眼，他坐在对面，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虽然没有开口说话，至少眼神开始有反应，不再呆滞木然。每当我、崔斯坦或是维多莉亚跟他讲话时，他会专注地聆听，即便不敢说我的咒语是否有把他救回来，毕竟他的症状不是因为血液中铁的毒素造成的，但我们不免怀抱他可以痊愈的希望。
我和崔斯坦曾经提议要让维多莉亚成为第一位回归的巨魔，但她不只婉拒，还自告旧勇地扛起责任，说服那些不愿意躺上工作台的巨魔，巨魔们排斥的原因或许是害怕疼痛，或许是因为无法理解这是非常宝贵的机会，但最后这些人通通摆脱了铁的荼毒，瞬间痊愈，很多肢体残缺和畸形的巨魔，则是选择保留原状，带着许多年来习惯的形象穿过裂缝、回到阿尔卡笛亚。
而今眼前三位就是人类世界里仅存的巨魔。
「妳不会怕了吧?」崔斯坦提问，嘻笑地搥了维多莉亚肩膀一拳，随即低头避开文森的拳头。「我从来不认为妳胆小如鼠。」
我一面预备材料，一面倾听他们戏谑地彼此取笑，试着不要太过多愁善感和情绪化。我已经失去太多挚爱的亲朋好友，虽然双胞胎不是要死了──而是从此长生不老──但是感觉几乎相同，仲夏国王不愿意再度冒险让他的同胞居留在这个世界，这意味着我所治愈的巨魔永远无法再回来，此后丙也见不到双胞胎。想到这，泪水忍不住滑下脸颊，我偷偷伸手拨掉，不想被发现。
今天一早崔斯坦跟他们去散步，别离的泪水和告别都已经结束，虽然现在故作轻松，实际情绪却很紧绷，悲伤是免不了的，同时还怀抱着一股急切的盼望及对未知的恐惧，因为我们无法确定咒语对文森的影响。
「验证的方式只有一种，希赛儿，」维多莉亚显然看透我的想法，我再一次哽咽，点头说道，「我准备好了。」
工作台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小，没有足够的空间──以他们法力相连的本质来看，必须同时进行。崔斯坦把碍事的桌子拉开，双胞胎走过来，分别拉住我一只手。「妳是我们最好的朋友，」维多莉亚说道。「也是最疯狂的同伴，我们一定会想念妳的，知道吗?」
「我也一样，」我忍不住拿出手帕擦鼻涕。「没有你们两个，世界肯定失色不少，寂寞无聊，更是少了押韵的乐趣。」
文森微微一笑。我知道时候到了，他们并肩躺在地板上，崔斯坦站在角落里，光线阴暗，脸上的表情没有泄露心底的焦虑。他朝我点点头，我开始进行仪式。
血从皮肤底下冉冉升起，他们没有多看一眼，双眉纠结深锁的样貌显出他们正在感受剧痛。我的额头开始冒汗，忍不住懦弱地闭上眼眸，他们开始变化的瞬间，我就察觉到了，双手摸到的感觉空空荡荡、没有东西，维多莉亚一定没问题，至于文森?没有实质的躯体以后，他剩余的心灵还能不能凝聚、幻化成人形?
没有人吭声，我很紧张，心脏跳到喉咙口，睁开眼睛。
维多莉亚坐在面前，睁大眼睛瞪着文森的形体逐渐淡化，若有似无。「拜托，求求你。」她低语。「不要离开我，兄弟。」
崔斯坦抓着我的手，我斜瞥一眼，看他跟我一起跪在双胞胎的血泊里。「来吧，文森，坚持住。」他说。「你一定可以。」
我屏息以对，慢慢看见了变化，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文森终于凝聚起来，逐渐具体化，转头看着姊姊。「维多莉亚?」
维多莉亚高兴得哭出声，手臂紧紧环住弟弟的肩膀，崔斯坦这才松开我的手，因发麻的疼痛感，我才察觉他刚刚握得有多紧。文森终于恢复原来的他，这一刻苦乐参半，恢复的同时也是别离的时刻，我们依旧会失去他。
勉强把最后存留的月神灵丹递给双胞胎，哀伤地看着他们仰头一口气喝下。
时空的裂缝开启，夏天的气息弥漫在工作室里。
「得走了，」维多莉亚开口。「他在呼唤我们，」他们站起身。「再见，朋友们。」说着转向我，「谢谢妳。」
我点点头，紧握崔斯坦的手，双胞胎消失踪影。
我们沉默了许久，然后崔斯坦开口说道。「去清理一下，我们骑马出去，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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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克里斯相处的这一段时间让崔斯坦的马术精进许多，他闷头、躁进地驰骋，相信我可以跟得上。我们一直沿着大洋路前进，直到横跨落石的桥边才放缓脚步，他滑下马背耐心等待，直到我也落地之后，我们默默无言牵着两匹马系牢在木桩上，他伸手拉着我往下走到厝勒斯的入口。
打从上次离开之后我就不曾再来到此处，但他回来过，而且次数频繁，支撑这座山的魔法源头归他所有，承造公会的成员全都返回了阿尔卡笛亚，苔伯特生前帮他完成石树大半的工程，全然隐藏在阴暗的洞穴里头。
「想不想看一眼?」他问道，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
我耸耸肩膀，转身打量自己向来很喜欢的喷泉造景，不让他看见脸上的笑容。「好啊。」
他沉默半晌，突然笑了出来。「感觉妳都知道一样。」
「几乎。」坐在喷水池边缘，仰头欣赏神奇的树瞬间大放光明，照亮崔斯坦奉献许多年的青春和生命、建造而成的庞大结构体。
「好美。」我呢喃地说，转而一想，巨魔会造出不漂亮的东西吗?洞穴里面尽是顷长的石柱和优雅的拱门造形，很难想象如此美丽的结构能够支撑整座山这么大的重量。
「想不想看它的效果?」崔斯坦问道。
我脸色发白，还来不及开口，石树的亮光陡然熄灭，四周充斥着石块松动吱吱嘎嘎地呻吟声，直到再次恢复稳定，我紧紧抓住崔斯坦的手臂。
「妳好像很怀疑我的能力。」他捏捏我的手，扬手送出上百颗光球飞向天花板，取代石树的亮光，瀑布的水气中映出色彩缤纷的小彩虹，慢慢的，我逐渐放松下来。「你疯了。」
他咧开嘴笑。「这是家族遗传。」
我任由他牵着手走向皇宫，寂静的城市感觉无比奇特。「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崔斯坦摇摇头。「混血种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其他的……」他耸了耸肩膀，脸上反映出心底的哀伤。
巨魔全都离开了，即便混血种传承相同的一部分巨魔血缘，但毕竟还是不一样。我不只一次纳闷他是不是寂寞得很，就算有很多熟人对他关怀备至，但还是无法取代他所失落的一切。
在皇宫漫步，美丽恢弘的建筑尽是工匠投注毕生心血的艺术杰作，世人或许再也无缘目睹，也没有机会认识他们，靴子踩在光亮得不可思议、几乎如同重新打磨的磁砖上面发出喀喀的声响，旅途终点一如我所预料的，停在他的卧房──我们的寝室，坐在奢华的床罩上面，看他仔细专注地收拾一些物品塞进包包里，包括几本书、画作卷轴，母亲和阿姨的相框、戒指，还有一把断了的刀。
然后他走向衣柜、推开木门，里面挂的是我在这里的期间所穿过的精美礼服。「换上妳最喜欢的那件。」
我扬起眉毛。「为什么?」
「为什么不?」
他紧绷的肩膀肌肉告诉我别在这时候争论，借着他的协助，我顺利换上翡翠绿的天鹅绒晚礼服，轻轻抚摸熟悉的质料。一辈子被无数金银财宝环绕的崔斯坦，悠哉自如地从盒子里挑出相衬的珠宝，拨开长发帮我戴在脖子上。
「妳想要什么就统统都拿走吧。」他似乎没发现我在摇头。
我们持续漫步，走向皇宫谒见厅，带着我在墙边一排排的雕像之间穿梭，魔法点亮它们的眼睛，然后他松开我的手，走向宏伟的黄金宝座，坐了下去。
「我要禅让王位。」他缓缓地说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这句话让人太过意外。「要让给谁?」
「艾登。」
我皱眉以对，不甚同意他的抉择。在我们返回崔亚诺的时候，将艾登从沉睡中唤醒，发现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很清醒，经历过这一切还能维持神智清明是一大奇迹，历经苦难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当他以为没有人留意的时候，脸上偶尔会呈现那种心神不宁的表情。
在他备受煎熬的时期，柔依负责照料，苏醒以后，那种依恋关系并没有中断。至于艾登犯过的错事，柔伊似乎比我更愿意饶恕。
「这是人类居住的岛屿，」他说。「不该由我来统御，再者，我们可以去旅行，到处走走看看，多多认识这个世界。」
他的语气彷佛担心我会舍不得放弃一样。
「如果，」他说。「他变成可怕的暴君，我还可以收回王位。」他拿起勾在宝座后面的王冠，应该是他父亲留在那里的，把它塞进包包。「还要再去拿一样东西。」
果然是在玻璃花园里，他无疑非常清楚那样东西的确切位置，在闪闪发亮的树丛迷宫迂回穿梭，途中还经过他母亲跟阿姨惨死的地方──我默不作声──最终来到喷水池旁边，月神的灵丹就从时空裂缝那里往下滴，而今喷泉近乎干涸，这里的资源全都被我用来遣送众多巨魔返回阿尔卡笛亚。「你想再找一位妻子?」看他小心翼翼地装满了一小瓶，我忍不住提问。
「单单一位就让我手忙脚乱，」他举起小玻璃瓶嗅了一下，才塞住瓶口。「还要去履行一个承诺。」他没有多做解释，带着我离开玻璃花园，走向河边，徐徐转了一圈，彷佛想要把整座城市刻划在心底。
「巨魔的时代结束了，」这一句似乎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对混血种来说，这个地方等同断开的牢笼──没有任何一位会心甘情愿地再回来住在这里，我又不想看它被有心人利用、谋夺这里的财富、偷挖黄金、艺术品和知识，用来谋取私人利益。」
「你在暗示什么?」我问，胸口突然有一股难以解释的疼痛。
「这是一座坟墓，」他说。「封闭的时机到了。」
他抓着我的手，率先走向河边的门禁点，我可以感觉到魔法彰显的热气逐步升高，等我们几乎抵达溪水路的时候，落石轰隆的巨响差点震破耳膜，扭头回顾后方的景象，看着石柱一根根倒塌，魔山的巨石从天而降，砸毁下方的城市，乐土区顷刻间化为乌有，紧接着图书馆也消失了，皇宫灰飞烟灭，历经多年辛劳创造的玻璃花园瞬间销毁。一切化为灰烬的景象看得我泪流满面，而崔斯坦完全没有回头。
连看一眼都没有。
他径自拉着我钻进溪水路的隧道，魔法暂时撑住山石，直到我们站在沙滩边缘，阳光洒在脸上，这时他才转身凝视滑落的土石，点了点头，那里曾经是他生存的意义所在，现在全都埋藏了。
厝勒斯从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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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作室，我开始收拾必要的物品，崔斯坦前去城堡把王国的钥匙交给艾登，把月神的灵丹送给柔依，随她心意运用;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哼哼唱唱，想着回程的路上我们拟定的未来计划，想去旅游的地方，到世界各地去开开眼界。
「每次看妳笑成这样，都觉得好美丽。」
转身一看，崔斯坦斜倚在门框上，外套敞开，衬衫的领口松开，头发比平常长了一些，墨黑的发丝映着雪白的衣领，银色眼眸亮得不可思议，看起来英俊无比。认识许久以来，第一次看他这样无忧无虑，再也没有重担的神情。
「怎么样?」我问。
「幸福的模样。」他笑盈盈地说。
「那就期待你会常常看见。」说着走了过去。「因为我的确是这样。」
双臂勾住他的颈项，踮起脚尖亲吻，享受嘴唇贴在一起的感觉，他的热度让我心跳加速，全身发热。
「我爱妳。」他对着我的耳朵呢喃，炙热的呼吸勾起了身体的欲望，情不自禁地分开双唇回应。这时有一股仲夏的香气拂过脸庞，我在他怀里转身一望，恰巧看见裂缝开启，仲夏国王亲自来访我们的世界。
「国王陛下。」崔斯坦说道，突然退开一步，深深一鞠躬，让我相当惊奇。
我站在原地，即便室温舒适宜人，却感到一股寒气，鸡皮疙瘩浮起。
国王点点头，注意力转向我。「妳的债务还没清偿完毕，希赛儿‧莫庭倪。」
我扬起下颚。「我已经付清了，你的子民都回去了。」
他歪着头，我发现自己必须移开目光，两眼发热，像是直视着太阳。「不是全部。」
「混血种无法回去，」我揪住衣裳的布料，双手握紧。「他们属于这地方甚于你那里，如果强行汲取他们体内的铁，那些人活不下去。」
「不是他们，」他说。「那些人的魔法和他们的后裔我可以用真名来约束。」
「那……」我闭上眼睛，无法呼吸。
「不，」崔斯坦开口，硬生生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不回去。」
仲夏国王的吩咐回荡在脑海里：清偿债务的时间到了，希赛儿‧莫庭倪，我要全部的子民回归这地，妳必须达成这个任务。
全部的子民。
全部。
「求求你。」崔斯坦双膝跪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发誓，你要捆绑魔法或者全部拿回去都可以，我不在乎，只求你不要逼我离开她。」
国王一言不发，他不需要开口，清偿债务的重担就是足够的压力。
我只觉得胸口好痛，哀声啜泣，却不由自主地移动身体，皋起那袋半边莲、再取水盆，动作个硬、机械化地调配材料。
「希赛儿，不要，」崔斯坦猛然抢走水盆，哐啷一声丢到旁边。「请妳不要这么做。」
「我无法停止动作。」
袋子冒出火焰，花瓣烧成余灰，我的手毫发无伤。「妳要抗拒。」他哀声恳求。
但人要如何阻挡大海的波浪、呼啸的飓风、或是光阴的流沙，无疑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鲜花又自动从地上冒出来，半边莲的香气重新弥漫在空气里，崔斯坦又抓又撕，举凡被他触及的花瓣瞬间化成灰烬，却有更多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崔斯坦提斯恩，」国王号令。「遵守。」
崔斯坦内心的怒火让我痛得大叫，但他无法抗拒自己名字的效力，尤其是来自于赐名给他的尊者。崔斯坦膝盖着地跪在面前，我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不肯松开。
但这些都是徒劳的挣扎。
我的嘴唇蠕动、自动念出咒语，赐于这个世界的魔法从四面八方凝聚在一起，自他血管剥离铁的毒素，再强迫他的魔法疗愈自己造成的伤害。他的痛苦我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就在大功告成的时候，我的怀中什么都没有。
崔斯坦化成袅袅青烟，脸上汩汩而下的泪水一离开皮肤就消失无踪，但是再多的眼泪都无法阻止国王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递出一个瓶子，耐心等候，直到崔斯坦喝了下去，才拉着他往后退向时空的裂口，一步一步后退。
「崔斯坦，我爱你。」我说。
然后他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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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锦绣花海中找到了我，我无法自抑地痛哭流涕，此起彼落的声音，无尽的问题，众人七手八脚把我抬出花海，强迫灌下药水，然后我就没有知觉。
即便药水效力褪去，我仍旧抓住虚无不肯苏醒。
因为我失去了最宝贵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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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黄昏、日复一日。
实在不公平。
他们带我回到农场的家，熟悉的床铺，熟悉的床单。
我们竭尽心力、奋战不已。
乔丝媞跟莎宾轮流强迫我进食。
我们赢了。
我依然感觉到他的存在，在遥不可及的那个地方，不是这里。
我们本来很幸福。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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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天早晨，我爬起床，膝盖软弱无力，穿上自家缝制的旧衣服，绑起头发，厨房里面空无一人，我经过庭院，进了谷仓，发现妹妹在那里忙碌地工作，一看到我，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什么都没说，直到我拿起干草叉，开始清理马厩的脏污。
她把铲子放到一边，漫步走来，温柔地拿走手中的工具，直视我的眼睛。
「孩子秋天就要临盆了。」她说。
「对。」泪水潸然而下。
「奶奶知道，她在过世之前就跟我说了。」
我低着头，无法开口。
「或许他……」她犹豫半晌，我抓住她的双手、打断念头。「给我一点事做，让我保持忙碌。」
乔丝媞点点头，没有把干草叉还给我，反而开口说。「或许妳应该回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
那一瞬间我想要拒绝，想要告诉她，我不想从一度给我无比乐趣的事业里寻求慰藉，然而崔斯坦不会希望这样，最终我也发现自己不想放弃。
所以我又开始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