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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终于,西奥妮把最后一张折好的魔法纸塞进挎包,动作小心,尽量把很多用得上的东西都按顺序放好。现在,西奥妮对艾默里的那套整理方法的理解又进了一步。他们并没有用到每一页纸,只是用了大部分。用魔法折好的东西把挎包撑得满满的。西奥妮的手指飞快地掠过绕在身上的盾链,捏一捏每一个环扣,确保万无一失。一连检查了两遍,她这才吹了声口哨,叫“茴香”跟上。
艾默里闪到一侧给小狗让路。干燥平坦的大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茴香”用高超折术折叠的脚爪在地上留下四趾脚印。不过脚印很快就消失了,如同它们的出现一样。
“我要你把自己折起来,‘茴香’。”西奥妮说。小狗呜咽了几声,她只好补充道:“我不愿意你再被伤害了。外面湿漉漉的。就折起来一小会儿。”
“真的?”艾默里又一次瞟过苍茫世界,“只会是一小会儿吗?”
西奥妮温柔地对艾默里笑了笑,命令“茴香”:“终止。”
在她怀中,“茴香”突然静止不动,西奥妮长着小雀斑的手轻柔地把小狗折叠起来。“其实,你怀疑的这面并不强大,”她说,“你应该对很多事都充满信任的。”
艾默里没有回应。
西奥妮把“茴香”塞到包里最底层,说:“我想,我的心脏和你的相比会有很多不同。我的会有更多的悬崖和颠簸的道路,路上有意想不到的弯道。也许还有狮子。我曾经怀疑过不少东西。”也包括你。
“但你没有裂缝。”艾默里说。
西奥妮转过头,望向大地上断裂的巨大鸿沟,猜想从她开始学习速成魔法到现在,大峡谷里又坠进了多少沙粒。“有很多很多裂缝,但没有峡谷。还没有。”她强调了一句。我猜会不会有峡谷鸿沟,全取决于你。 她立在原地,拂了拂裙子——根本没法拂干净,然后第三次检查盾链以及挎包带上的缝线是否牢固。她记住了包里各种魔咒纸页的位置,一旦需要,她可以准确无误地快速取出。
“祝你好运。”艾默里说。
“谢谢。”她回答,“但是你又如何……”
西奥妮转身想面对艾默里,却只看到了大峡谷后宏大的拂晓,还有一望无际的空旷。纸魔法师——这里的艾默里——已经消失了。
没等她回过神来,大地开始震颤。为了站稳,她伸手四处乱抓,可这地方除了虚空还是虚空,她什么也抓不到。
大地的震颤一次比一次猛烈,像一头进行驯牛表演的野牛,猛然跃起前后摇晃。西奥妮从峡谷边后退两步,忽然一晃,单脚跪地,手掌在坚硬的地面擦破了皮。大地开始消退,露出下面血淋淋的肉。
幻象缓缓坍塌。天空崩溃,如玻璃破碎。心脏“怦——怦——怦”的跳动无比响亮,震颤着西奥妮的内脏。脉搏加速,最后的幻象陷落。
艾默里心室的墙壁抽搐着、激荡着。跳动变得无序,西奥妮的呼吸急促起来。这听上去不对劲,感觉也不对。会不会为了放她走,艾默里的心脏开始了自我毁灭……
她的双手瞬间冰凉。一个没有艾默里·塞恩的世界。直到一个月前,她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他,但是现在,如果要她回到从前……西奥妮越想越难受,几乎崩溃。
环绕心室边缘的血液之河突然充血隆起。空气更加酷热黏稠,西奥妮仿若被悬吊在一桶沸水之上,就要被蒸煮。心脏一会儿把她挤向这边,一会儿挤向那边,西奥妮感到自己正在坠落。
她侧身落地,左脸撞在了潮湿、粗糙的岩石上,凉爽的空气包围着她,在她的衣裙和皮肤上徘徊。嘴里有股咸味儿。她听见水流的哗哗声,还有喷溅声——那是海浪在拍打岩石。
漆黑的洞口滤进苍白的阳光。海鸥尖锐的叫声让她清醒过来。
她自由了。
“你逃出来了。”她对自己小声说,支撑着站起来,跑向洞壁上的血洼,那里仍旧盛着艾默里被魔法之血浸泡的心脏。心脏仍在跳动,但比原来虚弱了许多。如果她快点,还可以救他。
她希望如此。
她把目光飞快地转回洞口。早晨?拂晓?难道她已经在心脏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或许是两个?疲惫挤压着她的身体和大脑,她无法判断究竟待了多久。
西奥妮干噎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渴得厉害。
她走向心脏就像牧师走向圣坛。想让这颗心活着返回伦敦,需不需要那一池闪闪发光的鲜血?心脏被里拉挖出来之后,并没有被她施过咒语,却仍在跳动——至少西奥妮没有看见她施咒。对于魔法师的心脏,西奥妮知道一点点,但对于血割术,她全然不知。
她得找个东西盛放魔法师的心。她正想着,带着咸味的空气烧灼起来,刺痛了她的鼻子,手臂上的金色汗毛也竖了起来。西奥妮舔了舔嘴唇,转过身,看见了里拉。里拉深色的头发卷着大波浪,完美地垂在肩头,暗色的眼睛眯起来,就像无光的杏仁,红色嘴角挑着讥讽。
西奥妮镇定下来,从心脏旁走开。她不能在躲避里拉的攻击时,让她伤到那颗心。她必须保护艾默里的心,尤其不能让它再受到这个不珍惜它的女人的伤害。
不知道里拉看到西奥妮是不是很惊讶,反正她没有表露出来。她苍白的肌肤泛着红色,异常美丽,也许是出于愤怒,也许是憎恨。西奥妮不能确定——她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愤恨,没看过到这样程度的。
西奥妮先开了口。
“别过来,里拉。”她说道,站直了身体,尽量让自己五点三英尺的个头看起来高一些,“趁你还有机会,逃跑吧。”
里拉露出了微笑,像极了就要撒泼的野猫,“不把两颗心一起带走,我是不会动身的。即便我只把你的交给格拉斯,他也会觉得赚了。”
她举起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究竟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西奥妮无从得知。与此同时,三只未死的断手从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上伸了出来,仿佛是山洞的地面释放了它们。
西奥妮感到气管一下子缩紧了,她想起了这些手在脖子上留下的瘀痕。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都麻木了。还好,艾默里心脏的跳动声把她拉了回来,强迫她行动起来。
里拉穿过岩洞直冲过来,一路泼洒着血液。西奥妮急忙把手伸进挎包。那些指头短粗肿胀的未死之手如同空中的飞鸟,挥着无形的翅膀,和里拉一起向她冲来。
翅膀。
鸟儿。
西奥妮的手指抓住了折术施咒的纸鸟,将它们抛出挎包。“呼吸!”她用尽力气喊道,“攻击!”
其中两只摇摇晃晃地坠落在地,就在西奥妮刚才从心脏里逃出时摔落的地方。但另外还有七只,正方形的身体,脑袋向前,在她的命令下迸发出生命力。橘红色、黄色、褐红色、白色、白色、白色,还有一只灰色。它们扇动翅膀,在岩洞里翱翔。鸟儿们向前伸长脖颈,冲向里拉没有身躯的爪牙。西奥妮几乎可以听见它们在袭击之前发出的战斗鸣叫。
一只鸟儿不停地撞击断手;另外两只同时袭击一只腐烂了一半的断手,一只啄拇指,另一只攻击无名指。在西奥妮四步之外,被鸟儿围捕的断手砸落在地。
西奥妮精神高度集中,肾上腺素充斥全身。她得离开这个山洞。在这里作战,离艾默里的心脏太近。可里拉挡住了出口,准备发出她的第二轮血咒。
西奥妮已经准备好了。
“把注意力集中在目标上。” 记忆中传来艾默里刚才教授的话语, “像感知你阅读时创造的画面一样,感知你的法术。只要你做到了,那些星星就能击中目标。”
西奥妮从包里抽出五颗四角星,它们都被折得很紧。因为折得紧,即使包被压皱了,星星也能毫发无损。她对准里拉念念叨叨的嘴唇和鲜血淋漓的双手甩出星星,然后跑向洞口。
星星在空中旋转,如同夏日风暴里的玩具纸风车。西奥妮没有看它们是否击中了目标,但里拉无法克制的尖叫已经说明了一切。
絮状云层后投下晨光,刺痛她干涸的双眼。汹涌的海浪拍打着下方岸边的黑色礁石,大海看起来如此深邃,可以吞噬一切。
西奥妮在崎岖的海岸边狂奔,海水溅起的水雾包裹着她。一条琥珀色的海藻缠住了她的脚,然后又松开,仿佛知道她的急切。
还未跑远,一条血带呼啸着追上来绕住她。缠在西奥妮身上的盾链坚硬起来。鲜血冒着泡、打着转从她身边弹开,在潮湿的岩石上砸成碎末,留下蜘蛛网形状的血痕。血咒喷溅起的血沫落进西奥妮喉咙里,像金属的味道。
里拉咆哮着,从腰带上抓下一个灌满鲜血的小瓶。她的血越来越少了。“尽是些小把戏。”她狞笑着说,“你真的以为几片碎纸就能阻止我吗?”
她往前一步,长长的指甲撬开瓶塞,将瓶里的东西倒入手心。血液在她掌心流动,滴落在脚下。
“已经是第三次了。”西奥妮道。里拉向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是的,我觉得能阻止你。”
里拉居然露出了甜蜜的笑容,有那么一刻,西奥妮明白艾默里为什么会被她吸引了。但她拧起的眉头让笑容变了味。她皱着眉头,鼻翼翕动着,用一种古怪之极的语言发出咒语,像板球发球一样奋力甩出血滴。
西奥妮的手迅速探进挎包,绷紧身体,准备迎接里拉的攻击。
攻击却来自后方。
红色的波浪宛若诡异的飓风,砸向她的后背,冰冷、汹涌,差点儿把她撞倒。犹如被火烧一般,一阵疼痛从腹部蹿上头顶。她跑起来,想躲开海浪,害怕被卷入大海,但海浪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已全身浸湿。
她感到盾链的力道在流失。肩膀上的两环断开了,纸链垂挂到脚踝,成了湿乎乎的纸浆。她觉得就连自己的血也将随着海浪漂走。她颤抖着把手伸进衣兜,拉出一件又一件被毁掉的魔咒:纸术的鱼、艾默里在她折叠星星时做的混乱球,其功能是制造混乱,引开对方的注意力——都毁了。
她的手忽然摸到“茴香”旁边对称的菱形折纸。这些折纸,还有“茴香”和一条捆绑魔链。那些被毁掉的魔咒挡在它们外面,让它们保持着干燥。那一摞薄薄的尚未用到的纸张同样起了保护作用。谢天谢地。在她的触碰下,它们跃跃欲试,蓄势待发。
里拉逼近西奥妮,如同野猫追逐着蚱蜢。西奥妮扔掉湿漉漉的魔咒,蹒跚后退,竭力把血割者和她血腥的双手挡在岸上。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皮肤发痒,喉咙干涸得让她直噎。
她宁愿再次面对艾默里的影子,也不愿待在这儿,如此孤立无援。可她不能跑掉,不能撒手不管。不能就这么回到艾默里身边,看着他空洞的胸腔,看着他的身体渐渐变冷。
“你真是软弱,像他一样。”里拉轻蔑地说,“没用的废物。所有折匠都是。艾默里从未有过真正的法力,你也不例外。”
西奥妮不再后退了。她不愿再做一只被困的老鼠,或者一只蚱蜢。她的脚后跟抵住黑色礁石。虽然手里没有了混乱之球,她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拖住里拉的攻击。
“他在帮你藏身的那个晚上就签了离婚协议。”她说,装出沾沾自喜的表情,“你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控制了一切。”
里拉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但西奥妮还是捕捉到了她左边微微挑起的眉毛。里拉仍在走近她。西奥妮努力站稳,不管后背大滴滚落的汗水。
“你早已不在他心里了。”西奥妮继续说,“现在的你已经被他抛弃了。从监狱那一刻开始,你就被抛弃了。难道你没有发现?”
在距离西奥妮八九步的地方,里拉停住了脚步,眼睛眯成细缝。她看起来像条蛇,一条蜷曲的、随时要发动攻击的眼镜蛇。西奥妮击中了血割者的自大……或许,在里拉深不可测、幽暗无光的内心深处,她还惦念着艾默里。
不。绝不会是惦念。没有人因为还惦念着谁就挖走他的心。不,对于里拉,艾默里的心只是一件纪念品,一个奖杯,一次在被追捕后的变态复仇,一件她觉得应该占有的物品。艾默里曾经是里拉的爱人,但此时他已成了她的毒药。她的报应。她的天谴。
她有的,只会是恨。
如鹰隼一般,里拉从腰间“嗖”地拔出匕首,过于急切而撞斜了刀鞘。她握着匕首,曲起的手臂像一只折断的翅膀。她冲向西奥妮,但虚晃了一枪——她并没有用匕首袭击,而是伸出了另一只沾满血液的猩红的手。
“你必须明白,派翠丝,血割者全都诡计多端。” 西奥妮想起了魔法师休斯说的话, “而且极度危险。他们能从你身上抽取魔力。那是杀戮的魔法。”
西奥妮闪到一侧。她的右脚卡在了两块礁石中间,身体往前倾倒。里拉的手从西奥妮刚才站立的地方挥了过去。西奥妮猛一用力,终于抽出脚,鞋却卡在了那里。尖锐的礁石刺透她被泥水浸湿的袜子,磨着她的脚底,但面对里拉,她根本没有时间放慢脚步。
里拉转过身追来,匕首在空中挥动。西奥妮向后跳开,差点被从胸前呼啸而过的刀尖刺中。西奥妮冲进海里,站在尖锐的礁石间,从挎包里抽出了纸术滑翔机。
滑翔机在她手里散成了几块。海水已经毁了它。
里拉蓄力。西奥妮颤抖着爬向地势稍高的地方,躲开里拉的手,不让它碰到自己。西奥妮搜过包里的所有物品,终于找到了一件可以用的。
“呼吸!”她对一只纸折蝙蝠发出命令,蝙蝠扇动翅膀跃入空中。也许蝙蝠和“茴香”一样,能够敏感地捕捉到危险信号。它不需要更多指令,径直向里拉的鼻尖俯冲过去。
西奥妮抓出捆绑魔链,链子由两根细链编织组成,细链上的每一环都是V型扣,环环相连。这是艾默里在怀疑心室里教她的第二个魔咒。
里拉已经抓住了空中的蝙蝠,揉碎了它的右翼。西奥妮转过身,头发披散。
“捆!”西奥妮对纸链发出法咒。
如同深海中冲出的巨鲨,捆绑魔链从她手中飞出,冲向里拉……
里拉挥起匕首,一刀砍下。魔链被砍成大小不等的两半,断片飞落在礁石上,如同离开水面的鱼儿。
“我说得一点儿没错,”里拉说着,稍微有点喘,“你们根本没有法力。”她向前一步,边走边从腰间取下最后一小瓶血,洒在脚下。一股猩红的旋风将她包裹起来——这正是她在挖走艾默里的心后逃走时所用的魔咒。
但这次她没有逃,而是蓦地出现在西奥妮面前。两人只隔一步。
西奥妮每呼出一口气,都觉得喉咙里仿佛有利爪在向外挖。她的手探进挎包,抓住那些菱形,她最后的魔咒……
里拉抓住了西奥妮的手肘——肌肤贴着肌肤——把刀尖顶在西奥妮的下巴上。
里拉咧嘴一笑。
西奥妮不管刀锋,筋疲力尽的手臂用尽全力将里拉推开,从挎包里抓出一个看似简单的菱形魔咒。
“你知道当纸页超速振动时,会发生什么吗?”
里拉咆哮着冲向西奥妮,将她推到另一块被海水侵蚀的岩石上。里拉的手卡住西奥妮的脖子,刀尖顶住她的肋骨。她嘴里呼出的气息血腥、冰凉,如同生锈的钱币。
里拉开始念咒,西奥妮忽然感觉到了温暖。夸张的温暖。过分的温暖。里拉古老的法咒似乎在西奥妮的灵魂深处悸动。
西奥妮无法脱身。她紧紧抓着艾默里的菱形魔咒,但无法脱身。
她必须施展法咒。此时。此地。
“迸发。”西奥妮小声发咒,射出菱形魔纸。
菱形魔纸开始振动,速度越来越快,发出像大黄蜂一样的嗡嗡声,慢慢地,飘落在地面。接着,嗡嗡声开始增强、变高、更加响亮、更高……
菱形魔纸像烟火一样迸发爆炸,犹如被活塞堵住的枪管,子弹由内而外炸裂开来。爆炸将西奥妮掀到悬崖一侧的小径上。嶙峋的岩石穿透衣衫,刺入肌肤。她手肘后臀着地,嘴里全是土。
刹那之后,万物变得白亮,就像早晨的太阳。之后,颜色、形状和影子渐渐回到眼中,她的耳朵里猛然响起高频的声响,如同一把振动的音叉,永不停止。
她支撑着站起来,手臂弯曲,后腰僵硬。布满礁石的海滩在她眼里前后摇晃。她感到太阳穴应和着脉搏一起颤动:怦怦——怦。
艾默里。
越过礁石,在海浪拍打着的沙滩上,里拉啐了一口,手脚并用,颤颤巍巍把自己从地面上支撑起来。几缕头发粘在她脸颊上,乌黑潮湿。
西奥妮强迫自己也站起来,靠在岩石上。晨光在倾斜旋转。耳朵里传出不间断的高频声——大概是B大调——在头颅里震颤。
她必须行动起来。里拉已经碰到了她——爆炸只是暂时中断了她邪恶的咒语。西奥妮必须赶在里拉重新积聚力气施咒前行动。
地上散落着浸湿了一半的纸页,它们是从西奥妮的挎包里掉出来的。里拉的匕首落在她俩之间。几只海鸥哀号着飞向大海,急于离开这个爆炸的地方。
海洋仍在西奥妮的视线里摇晃,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匕首。里拉从遮住眼睛的头发缝隙间辨清方向,也跌跌撞撞奔了过来。
两人的手同时向匕首伸去。
西奥妮的手指首先抓住了刀柄。
刀柄出奇地沉重,西奥妮用力举起来,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嗥叫,手高举过顶,划出一道毫无美感的弧线。她向前猛刺,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拽住了她,但却没能拉住。锋利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刺了出去。
里拉厉声尖叫。
鲜血如雨般喷溅在海滩上。里拉蹒跚后退,慌忙地抹着从刺开的脸颊和空荡的眼窝里流出的血液。
匕首从西奥妮手中掉落。她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里拉再次尖叫着挥舞着拳头冲过来,反手打在西奥妮的下巴上。
西奥妮往后摔去,双手硬生生地撑在地上。里拉跪了下来,大口喘气满嘴咒语,指尖染满鲜血。她试图念咒愈合伤口,但每说一个字都令她剧烈咳喘。她的血四处喷溅,染红了浅洼和细流,染红了地衣,染红了岩石和纸页上的凹痕。
纸页。被揉皱,被海水打湿,被撕破,被血迹浸透。
尽管全身麻木,西奥妮还是伸手抓起其中一页,它的边缘看起来还未完全湿透。里拉的鲜血正缓慢浸入纸页纤维。
她的手,确切地说是食指,碰到了那些血——那身体之墨。一瞬间,她感到思考的力量被抽空,脑海里一片空白,别无他物。她什么也没想,可是,那个咒语就像永不会褪去的思乡之情般出现了,仿佛咒语一直就等在那里。除了咒语,别无他物。
她写下了四个字,用颤抖但响亮坚定的声音,铿锵读出:
“里拉冻住。”
里拉不动了。
西奥妮盯住一动不动的里拉。她躬着身,捧着被毁了的脸,犹如触须般的寒冰爬上她的双腿。她的咒怨和喘息都消失了,嘴唇停在一次呼吸的进程之中。她狂乱飘散的头发脱离重力,定格在空中,好像被人用胶水黏住。
西奥妮目瞪口呆。她觉得念出法咒的过程就像一场幻象,就像那本《勇敢的皮普逃亡记》。但这不是故事。如果是,也是她的故事,而不是从别人的故事里创造的图像。
她盯住自己流血的手指,脑中一片空白。她的目光返回那页纸,边写边念:“……永远不会再动。”
里拉的雕塑静止。
西奥妮站着,任由那张带血的纸飘落到岩石上。一小股海水打着转,轻轻拍打着纸页上的字,将它们吸入大海。她后退几步,离开里拉。接着,她看到海里冒出一点棕色。她不用眯眼细看就认出了那个形状。
是一条船。船上有两个人,隔得太远辨不清模样。一个摇动双桨,桨片协调地拍打着船只两侧的海水。另一个跪在船头,眺望着前方海岸。
西奥妮忽然想起她刚刚赶到这里时看见的那只被缝在一起的海鸥,全身猝然绷紧。那只海鸥是被人派来的,这两个人呢?船只在接近,她迫使自己迈开双脚。
她转身向山洞走去。她的内心渴望奔跑,但她的身体却全然拒绝。身体没有破碎,可感觉却像碎裂了似的。疲惫至极,就像手脚已不再属于自己了。
她踉踉跄跄进了山洞,一只手扶着洞壁往里走,直走到盛放艾默里心脏的水洼前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息。
她检查了挎包,除了“茴香”,里面全空了。她在心里默默感谢“茴香”,发誓只要一有机会,她就让它复活。之后,她把“茴香”拆开,小心保留了身体部分,疲倦地施展纸咒,重新叠出活力之链的几个链环,让长度刚够绕过一颗成年人的心脏。
西奥妮离开山洞,赶在船只到达海岸前爬上岩石。她没有回头张望,找到滑翔机,爬进去,向伦敦飞去。在她怀里,紧贴着自己心脏的,是艾默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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