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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伦敦塔

  鲁斯温爵爷蜡封的信件是个通行证,替他争取到会面的机会。新生人伦敦塔卫士领著葛德明行走在石墙楼梯间内,前者脚步沉重,后者却身段轻盈,好像随时就要拔腿狂奔。他拼了命才抑制住自己的力量。他非常兴奋,心臟快爆开。卫士的动作和头脑运转的速度都比他慢上一大截。而他才刚开始寻找自己新能力的界限,目前还没有定论。

  入夜后不久,他在海德公园散步期间巧遇一个有几面之缘的年轻女士,叫海莲娜,姓什麼忘记了,偶尔会参加芙罗伦斯.史托克的夜宴,通常都跟史托克先生的戏剧圈蠢密友一起现身。她在他的凝视下陷入出神状态,让他引导到一个方便办事的露臺,自己脱了衣服。完事后,他切开她的喉咙,差点把她的血喝乾。他离开时,她还剩一口气。

  此刻,海莲娜的血味在他口中扩散开来。他的脑海中每隔一阵子就有海莲娜的记忆泡泡破开,释放出新的情报,他对这个活人女孩的了解更深一些。她的渺小人生落到他手中。每进食一次,他就会变得更强大一些。

  白塔在他们头上,是这栋堡垒最古老的建筑。微逸牢则在附近,那是四立方英迟大的斗室,刻意盖成犯人无法躺下的大小,包括盖伊.福克斯在内的皇家政敌都曾被关在这裡。其他没那麼压迫的牢房也都是石头打造的密室,犯人根本不可能逃亡。牢房门以坚固的木材打造,上头嵌入一个小铁栅。某些关著人的牢房中传出受难者的哀号。他们都快饿死了,有些人甚至吸自己的血,害自己身负重伤。格拉夫.欧洛克虐待同族的手法出了名残暴。他為叛国者订作的刑罚是关到死,过程无比缓慢。

  科斯塔基就关在其中一间牢房内,葛德明已為这次会面提出申请。那名近卫队员是吸血鬼长者,从王夫德古拉还是活人时跟他跟到今天。落网后,他显然没说过半句话。

  「在这裡,先生。」

  身穿喜剧戏服的卫士看起来有点傻气,他掏出一串钥匙,解开三道锁,然后放下灯笼,挤出全身上下的力气拉开门。他巨大的影子在墙面上舞动著。

  「这样就行了。」葛德明走进牢房,并对卫士说:「我们谈完后,我会再叫你。」

  葛德明看到昏暗中那对炯炯有神的红眼,囚犯和他其实都不需要灯笼。

  科斯塔基仰望他的访客,毁容的脸完全没有表情可言。它没有烂掉,而是像老旧的亚麻布般垂掛在头颅上,僵硬又迟缓。只有他的眼睛透露出生命跡象。这位喀尔巴阡人近卫队员躺在稻草填充的简陋床铺上,上了脚镣。那是个加了真皮垫的银环,圈在他健康的那隻脚上,另有铁银混杂的铁鍊将他和没入石中的铁环鍊在一块。吸血鬼长者的其中一隻脚无力的瘫在床上,脏兮兮的绷带绑在他碎裂的膝盖上。这就是被银弹打中的下场。烂肉的气味充斥房间之中。长者咳了几声,可见毒素已透过血管流窜全身。他来日不多了。

  「案发时我在现场。」葛德明向他宣告。「我亲眼看见那个假警察谋杀了马肯齐警长。」

  科斯塔基的红眼连眨都没眨。

  「我知道他们的控诉都不符事实,是你的敌人害你落到这步田地。」他的手对著这个天花板低矮、无窗户的牢房比画了一番。这根本就是个墓穴。

  「我在伊夫堡关了六十年。」科斯塔基如此宣称。他的音质依旧硬朗,在狭小空间突显下,嗓门感觉意外得大。

  「你愿意跟我说话?」

  「我已经在说了。」

  「他是谁?那个警察是谁?」

  科斯塔基不作声。

  「你要知道,我帮得了你。首相愿意听我说话。」

  「我没救了。」

  有水从铺石地板的缝隙间渗出,因此地上长了一块块或白或绿的青苔。柯斯塔基的绷带上也有类似的霉斑。

  「不。」葛德明对长者说:「情势很严峻,但还有逆转的空间。如果设局陷害我们的人面临挫败,我们还有许多优势可反败為胜。」

  「优势?英国人总是觉得优势无时不在。」

  葛德明此刻的力量比这个外国野蛮人强大,思路也比对方清晰。他可以操控局势,使自己成為唯一的赢家。「如果我找出那个警察,我就能揭露他们颠覆王夫政权的阴谋。」

  「那个苏格兰人也是那麼说的。」

  「第欧根尼俱乐部和这件事有牵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麼。」

  「马肯齐遇害前曾提到那个单位。」

  「那个苏格兰人隐瞒了不少事情。」

  葛德明深信科斯塔基会把他所知的一切都供出。长者脑海中的思路,他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该如何让他吐实。

  「如果马肯齐还在世,他一定会想查个水落石出。」

  科斯塔基用力点头。「那个苏格兰人曾带我到白教堂区的一栋公寓去,他盯上的新生人有『中士』这个绰号,也有人叫他丹尼。」他总算被葛德明的伎俩打动。

  「他就是杀死马肯齐的人?」

  科斯塔基点点头,指著自己的伤口说:「是的,这也是他的杰作。」

  「他潜伏在白教堂的哪裡?」

  「所谓的『旧亚果』一带。」

  他听说过那个地方。这个案子的问题点一直都在白教堂:那是开膛手杰克大开杀戒之处,是约翰.亚果传道之处,也是第欧根尼俱乐部的密探经常出没之处。葛德明决定明晚到伦敦最黑的角落闯荡一番,自信满满的他认為这个「中士」不可能敌过自己获取的新能力。

  「你要撑下去,老大哥。」葛德明对长者说:「我一定会让你重获自由。」

  他退出牢房,叫卫士过来上锁。铁栅另一头的科斯塔基躺回简陋的床铺上、闭上眼,黑暗中的红晕於是熄灭了。

  走廊尽头有到拱门,下方站著一个高大、驼背、身穿破烂长礼服的秽人。他的脑袋肿胀、状似啮齿类动物的头,长著尖耳和突出的犬齿。脸颊上开了一个黑色大凹槽,常时溼润的眼珠坐落其中,东瞥西瞅。连其他长者都认為这个格拉夫.欧洛克跟王夫是血缘关系淡薄的远亲,是噁心的存在。他引起的反感提醒了所有吸血鬼:我们跟活人之间有天差地别。

  欧洛克快步走来,感觉上只有脚有动作,其餘部分如蜡像般文风不动。他来到葛德明附近,火红色的眉毛便像老鼠鬍鬚般竖起。身上的味道没有科斯塔基的牢房浓烈,但恶臭程度更上一层楼。

  葛德明向典狱长打招呼,但没有握他萎缩的爪子。欧洛克瞥了一眼科斯塔基的牢房,把头凑近铁栅,手按在木门两侧的冰冷石墙上。卫士试著退到离长官远一些的地方。欧洛克很少问问题,却还是套得出他要的答案,屡试不爽,这就是他出名的原因。他转身背对牢房,转个不停的眼珠盯上葛德明。

  「他还是不肯开口。」葛德明对秽人说:「真是个顽固的家伙,我猜他大概会在这裡溃烂而死吧。」

  欧洛克那状似鼠、兔或鯊鱼的尖牙刮过下唇,这就是他最接近微笑的表情了。葛德明一点也不羡慕受他管辖的囚犯。

  卫士护送他回到大门,伦敦塔上空雷电交加。葛德明还在為海莲娜的血打颤著。他想一路狂奔回家,或跳到叛徒之门那裡游泳。

  「怎麼没看到渡鸦?」他问。

  卫士耸耸肩。「飞走了,勋爵。我是这麼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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