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会社
总之，那个男人总是嗅个不停。
在巴士上，他总是坐在贾斯柏旁边。每天早上，他总是口中呼噜作响的，从前面的台阶上车，沿着车厢内的走道，一直走到不想理会他的贾斯柏旁，砰的一声就座。
然后──嗅个不停！当他浏览早报时，他就一直这样──嗅……嗅。
贾斯柏感到很痛苦。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坚持一定要坐在他旁边。车上还有许多空位，但这男人总是一成不变地，将他自己笨重的身躯，砰的坐在贾斯柏旁边，然后几哩路上，一直嗅个不停，无论冬天夏天。
也不是冷得失去嗅觉。有时候，洛杉矶的清晨的确是冷极了，没错。但这当然不是造成他嗅个不停的原因，尽管肺炎的细菌可能会从这个男子的呼吸系统渗出来传染。
这让贾斯柏心里发毛。很不自在。
※※※
他作了几个尝试，要让他自己脱离男子的嗅闻范围。首先，他改坐到原本惯坐的座位后两排的位子。那男人跟着他。我就知道，贾斯柏的臆测让他快冒火了，那男子就是习惯坐在我旁边，他根本没注意到，我往后移了两排。
第二天，贾斯柏坐在走道的另一边。他充满怒气的双眼，看着男子庞大的身躯穿梭在车厢走道上。然后他惊呆的看着身穿粗花呢衣，大吨位的男子，砰地坐在他旁边。他厌恶地望着窗外。
嗅……男子不停地嗅……贾斯柏满腔怒火，紧咬着牙。
※※※
第二天，他坐在巴士最后面。男子还是坐在他旁边。翌日，贾斯柏改坐在巴士前方。男子还是坐在他旁边。贾斯柏坐了一哩又三分之一路后，终于耐心用尽。然后，他转向这男人。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他问，他的声音凄怆颤抖。
男子在嗅闻的半途被他猛然一问。他惊讶的看着贾斯柏，双眼充满纯真不解的神情。贾斯柏站起来，蹒跚地往巴士后方走，想远离那个男子。他站在车厢里摇摇晃晃地，眼神木然。那个不停嗅闻的傻瓜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心烦意乱。真让人受不了。老天，好像他对那个男子做出什么冒犯的事似的。
好吧，至少，他总算能摆脱日复一日、湿淋淋的鼻孔了。原本紧张收缩的肌肉感激地放松。他叹了口气。
站在他旁边的男孩用口哨吹着〈狄克西〉乐曲。
※※※
贾斯柏是卖领带的。
那是一个充满烦恼的工作，一个没办法大富大贵，但也不会让你饿死的工作。
各种不同的事，都会让贾斯柏的胃不舒服。
他的胃，日复一日的被激怒、像是烦恼，还有女人等，弄得愈来愈不舒服。那些女人，在店里磨磨蹭蹭，试试毛的、棉的、丝的质感，最后却什么也没买就离开。那些女人，用质询和命令的口吻，让贾斯柏易怒的心灵倍感困扰，那些女人最后一毛钱都没拿出来便离开，总会让个性强硬的贾斯柏免不了生气。
那些奥客，那些摆谱装大户的客人，总让贾斯柏心中涌起一股厌恶，每一次厌恶的程度都超越前一次。他心中明确的渴望，想将这股情绪释放出来，想要放声说出那些尖酸的言词，当着那些女人的面，毫不留情的把她们教训得面红耳赤。
但楼面主管或是商店督察，就像心怀不轨的鬼魂，总是一如既往适时出现监督他。幽灵般的统治，这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他原本向往的放声大骂只好暂时摆在一旁，为五斗米继续折腰卖命。
然后还有商店餐厅里的那些女人。
※※※
她们边吃边聊，她们抽烟，她们吐出的烟雾中的尼古丁都进入他的肺里，当时他正要喝他那碗蕃茄汤，舒缓他那已经溃疡的胃。呼！那些女人吐着烟，挥舞着她们美丽的双手，驱散着她们连自己也不要的烟雾。
烟却全都进入贾斯柏体内。
他的双眼开始浮肿，他得挥手驱散烟雾。女人们又再把烟赶向他。烟雾盘旋上升，好不容易散去，但旋即被另一股新吐出的烟雾取代，更浓烈的烟。呼！在挥散烟雾、舀汤、喝下之间，贾斯柏突然一阵痉挛。茶中的单宁酸无法遏止他胃中的灼热感。他用颤抖的手指付了四十分钱，回去上班，他是一个快垮了的男人。
整个下午的抱怨、质疑、陈列商品已经够让他难受，和他一起站柜的那个女孩在嚼口香糖，更是火上加油。好像她希望连阿拉伯人都能听见她嚼的声音。嚼口香糖的啪咑声、泡泡声、磨牙声，让贾斯柏心中的怒火近乎疯狂，他虽然像雕像似的动也不动，但在他心中却在狂喊着：
「停止这可怕的声音。」
生命充满恼人的事。
※※※
然后是他的邻居，住在他楼上和他旁边的邻居。他们的社会，贾斯柏所住的公寓的邻居们，好像全都是拥有兄弟关系或手足情谊的人。
他们全都是一伙的，那些人。他们行为是对他的试炼与考验，他们处世自有一套与他截然不同的标准。
※※※
他们总是脚步沉重拖地般的重重走动，经常性地移动家具的位置，每天晚上举办吵得要死的派对，只邀请他们的自己人来参加，那些人保证全都穿着脚跟有钉的靴子，用力跳舞。不然就是高声争吵与各式各样的口角，或是玩牛仔才会玩的游戏，把收音机里的粗俗音乐开得震天价响，连遥远的彼方都能听见。或者是拥有一个良好的肺，两个月到一岁两个月大的婴儿放声大哭，哭声之大，足以遮蔽早上所有其他的声音，这让我想起以往的空袭警报。
贾斯柏现在的敌人是七个月大的小艾伯特．兰登豪森，他有着惊人的肺活量，每天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就是他哭声最响亮的时候。
贾斯柏发现他自己，在漆黑、附家具，两房的公寓里辗转难眠。他发现自己凝视着天花板，等着哭声响起。每天凌晨，准时在三点五十分的时候，在他最需睡眠的时候，他的脑子就会醒过来。如果小艾伯特．兰登豪森选择沉睡，对贾斯柏来说可不是件好事。他还是会一直等待哭声响起。
他会试着入睡，但如果预期的哭声没有发生，他就会一直专注的聆听，他听见的其他声音，对他敏感的双耳更是酷刑。
有辆车轰隆隆地驶过街上。百叶窗喀答喀答响。大楼某处传来孤零零的脚步声。水龙头滴答的渗水声、狗吠声、蟋蟀摩擦翅膀的鸣叫声、木头的裂缝声。贾斯柏无法控制不听。这些声音让他受不了，在床垫上翻来覆去，调整姿势──不断折磨着他。他会紧紧闭上双眼，用力之大，眼睛都差点受伤，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
睡觉成为一件遥不可及的难事。他会翻来覆去，重重的在床单和毛毯上辗转反侧，他会坐在床上，茫然的凝视着黑暗，等着小艾伯特．兰登豪森的哭声响起，让这小婴儿充分表达自己的心意后，如此一来他才能再度躺下。
他在黑暗中进行剖析，他在脑中抽丝剥茧的想着。是我过度敏感吗？这是他自己的结论。我拒绝接受这样的吵闹声。我察觉得到。贾斯柏平静的想着。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我有耳朵。我听得见，不是吗？
这一切都令人感到可疑。
在某个吵杂的早晨，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贾斯柏不记得他是在那一天想到这个主意的。但他一旦想出这个方法，就无法置之不理。随着日子一天天经过，这个主意的精确程度虽然慢慢变得模糊，但核心念头却仍旧坚定不移。
偶尔，在咬牙切齿的胁迫之中，这个念头又会再度浮现。其他时候，这个念头可能只是微弱的存在，隐藏在其他的想法之下。
※※※
这一切他还是摆脱不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事情。无论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无论他们是否涉入，这些人似乎总是成群结队，所有的小细节彼此相连成一个激怒他的整体，快将他逼疯了。好像一切都是有意做出来的。好像……
好像有一个计划。
※※※
贾斯柏决定开始进行他想到的实验方法。
他的设备包含一本白色、有线的笔记簿，以及他的原子笔。主要的方法是持续记录下那些令人激恼他的大小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作出这些冒犯之事的主角的性别、相关的气恼粗鄙内容。最后，依严重程度评分，分数自一到十。
☆
案例一，因为犹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写出来的字迹像鬼画符似的。
婴儿哭闹，凌晨四点五十二分，隔壁屋子，男性，七分。
记完之后，贾斯柏相当满足的叹口气，放松地躺回他蓬松的枕头。这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几天，他就能确切的知道，他超乎寻常的假设，是否能获得证实。
当贾斯柏在早上八点十七分离开家出门时，他已经累积了三个案例。分别是：
大步踩在地板上，早上六点三十三分，楼上，男性（推测），五分。
交通车辆噪音，早上七点，屋外，男性，六分。
太大声的收音机，早上七点四十分，楼上，女性，七分。
※※※
当贾斯柏离开他那个小小的公寓出门之际，贾斯柏的努力引发了一件怪异的转变，引起他自己的注意。简而言之，那就是，透过记录这个简单的动作，他的脾气竟然好多了。首先，那些各式各样的噪音仍旧让他咬牙切齿，让他双手不情愿的僵缩在身侧。但是，将这些不规律又心烦意乱的事件转化为文字后，气恼却逐渐减低，一个简单的备忘录竟然如此有帮助。很奇怪，但他却很高兴。
去上班的巴士旅程中，他有了更多的记录。
嗅不停先生当然马上引起他的注意并记录下来。但当嗅不停先生引发的恼怒被处理了之后，贾斯柏警觉的注意到其他四个激增的事件。无论他换到巴士上的哪个位置坐，都有新的状况会发生，因此他的笔不断的记录着。
☆
口臭，早上八点二十七分，公交车上，男性，七分。
重重的推挤，早上八点二十八分，公交车上，男与女，八分。
踩到脚，没道歉，早上八点二十九分，公交车上，女性，九分。
司机叫我到车厢最后面，早上八点三十三分，公交车上，男性，九分。
※※※
然后贾斯柏发现他自己站在一位男子旁边，那男子的感冒很严重。他没将本子从口袋拿出来，但闭上双眼，相当愤怒的紧咬着牙。之后，他将原本对这男子的评分划掉，重新再评。
十分！他气恼的写下。
午餐时，在一如既往的用餐之间，贾斯柏以凶狠及怀有偏见的双眼，看出其中的条理。
他将心得记录在新的空白页上。
□□□
一、平均每五分钟就发生一件令人气恼的事。（每小时有十二件）不完美的时间间隔。有时一分钟发生两件。聪明！藉由不连续的间隔，让我摸不着头绪。
二、每小时的第十二件事，都比之前发生的事还更令我气恼。最后这第十二件事可能让我的怒火爆发。
结论：这些激怒我的事件，每一件都比前一件更为严重，每一小时的最后一件事更是雪上加霜，这个设计能将冲击达到极大化：例如，把我逼疯。
他坐着，他的汤渐渐凉了，他的眼中闪露出一股狂野、科学性的光辉，全身充满调查的热情。没错，老天在上，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但他必需更加确定。
※※※
他吃完午餐，不理会烟雾和聊天和难吃的食物。他静静地走回专柜。他整个下午愉快的在纸上潦草的记录起他这一天骚乱的行程的一切。
原本的条理先暂放一旁。
※※※
立场必须坚定，才能毫无偏见的检测。每五分钟发生一件令他气恼的事。很自然地，其中有些事进行地相当微妙，只有像贾斯柏这样的男人，具有敏锐的直觉以及智慧的男子才能发现、才会注意到。这些恼人的事在暗中含蓄的发生。真是聪明呀！贾斯柏顿时了解到。那些事情刻意保持低调，意图要愚弄他。
好吧，他才不会被愚弄。
☆
领带架倒下来，下午一点十八分，店里，女性，七分。
抓到飞舞的苍蝇，下午一点四十三分，店里，女性（？），八分。
厕所的水龙头溅湿衣服，下午二点十九分，店里，性别（？），九分。
拒绝买领带，因为撕破了，下午二点三十八分，店里，女性奥客，十分。
这些是下午典型的例子。
记下这些事，让贾斯柏获得充满斗志的满足，他全身颤动。贾斯柏他那不可思议的理论即将获得证明。
到大约三点时，他决定排除分数一到五的事件，对于这些温和的挑衅，他决定宽宏大量地放过。
到四点时，除了九分到十分的事件，其他的挑衅事件也被他删除了。
到五点时，他认真的考虑采用另一个全新的计分系统，由十分开始，最高到十五分。
贾斯柏计划进行一星期的记录，然后再准备申诉。但是，不知怎地，这一天的震惊逐渐减弱。他记录的动力变得更加激情，他的笔迹也愈来愈潦草。
到晚上十一点时，隔壁人家却在此时精力充沛地开始进行派对，大声笑闹，贾斯柏激动得大声咒骂，将笔记簿朝墙扔去，他全身狂烈颤抖的站在屋里。他相当的肯定。
他们故意和他过不去。
※※※
他想着，假设，世界上有一个神秘组织。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将他逼疯。
但他们在暗中所做的事，怎么可能不被其他人发现，这可能吗？他们针对他的心灵，安排出诸多令他气恼的挑衅。这些安排如此巧妙，表面上看来，每次似乎都是他的错，这有可能吗？每次偶发的挑衅，只有他这个超级敏感的人才能看出个中机关，这有可能吗？这不是很有可能吗？
是的。他在脑中大声不停的说，接受这个答案。这是一个说得通、行得通，而且很可能的方法，老天，他相信不疑。
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可能有一个伟大的邪恶组织，人们躲在秘密的地下室，借着烛光集会？人们坐在那里，当他们的领导诉说着更多能让贾斯柏发疯的计划时，这些人晶亮的小眼睛闪烁着邪恶的意图，为什么不可能？
※※※
没错！特务X被派至电影院，坐在贾斯柏后排，当贾斯柏正全神贯注的看电影时，他却在电影放映中不断谈话，还有沙沙作响的纸袋声，间隔规律地响起，还有震耳欲聋咀嚼爆米花的声音，害得贾斯柏弓着身子，痛苦异常，跌跌撞撞的走过走道，重重地瘫坐在另一个坐位。
在新的坐位附近，特务Y接手，用糖果和皱巴巴的包装纸和超大鼾声挑衅他。
可能。比可能更可能。要不是他取得这些近乎微弱存在的迹象的话，这些情况可能会持续好几年。这个微妙、邪恶的计谋，几乎无法察觉与抵抗。但现在，至少已被他揭开了神秘面纱，露出赤裸裸的可怕真象。
贾斯柏躺在床上，反复思考。
不，他认为这还欠缺一点合理性，这太傻了。背后一定有某种奇怪的原因。
这些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只要问这一点就好。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
认为这些人的目的是为了除掉他，但这个想法挺荒谬的不是吗？要他死，贾斯柏又不值钱。他确定他的两千元保险金，平均分给这个会员人数庞大的秘密社团的成员后，一个人顶多只能分到三、四分钱而已。即便他的遗产受益人是强制分给这个社团。
那，为什么？贾斯柏发现自己无助地走到小厨房了。为什么？他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手上拿着长柄雕刻刀。为什么他一想到自己的主意，身子就抖个不停？
除非这是真的。在他离开前，贾斯柏将雕刻刀放进纸套。然后，几乎是无意识的，他发现自己将刀子放进外套的内袋里。
然后，躺在黑暗中，睁着眼，他平坦的胸膛随着不稳定的心跳起伏，他阴森森地说出给这个秘密结社的最后通牒：
「敢再来，我就给你好看。」
接着是小艾伯特．兰登豪森，再次于凌晨四点哭闹。贾斯柏被惊醒，怒火又被点燃。然后是脚步声、车子的喇叭声、狗吠声、百叶窗声、水龙头滴水声，他裹在毛毯里，压在枕头上，身子辗转反侧连睡衣都皱了。上午接踵而来的是烧焦的土司、难喝的咖啡、打破的杯子、楼上大声的收音机和松掉的鞋带。
无法言喻的怒火，使得贾斯柏的身体愈来愈僵硬，他发着牢骚、怒气冲天的发出嘘声，肌肉僵硬，双手颤抖，他几乎快哭出来了。他不记得他的笔记簿和他记录的列表，迷失在激烈的怒气之中。他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就是自卫。
贾斯柏知道，有一个阴谋的会社，他也知道这个会社对他的攻击会变得更强更大，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他知道了这一切，而且他会反击。
他匆匆走出公寓，沿着街道走着，心中烦恼不已。他必须自制，他必须。这是关键时刻，骚乱的瞬间。如果他让这些事情毫无阻碍的发生，那他就一定会发疯，这个会社就会获得胜利。
自卫。
他站着，苍白的下巴，全身颤抖，站在巴士站，试着用最大的力气克制自己。
不在乎大声的吐气呼吸。不理会经过他身边的女性特务刺耳的格格笑声。无视于撕裂的紧张逐渐升高，快要到爆发的最高点。他们不会赢的。他的意志一如僵硬的弹簧。贾斯柏发誓要胜利。
在巴士上，那男子的鼻孔还是用力嗅个不停，有人撞到贾斯柏，他喘着气，心知自己随时都可能放声尖叫，然后就会发生。
嗅……嗅。那男人一直嗅。
贾斯柏不安的走开。这男子从未嗅的如此大声。这就是计划。贾斯柏的手不安的举起，摸摸外套下坚硬的长柄刀。
他在沙丁鱼似的通车族中挤过人群。有一个人踩到他的脚。他不满的发出抱怨声。他的鞋带又松了。他弯下身子要绑好，某人的膝盖撞到他头部。他昏沉沉的在摇晃前进的巴士车厢里直起身子，一个哽咽的咒骂差点从他紧抿苍白的唇脱口而出。
还有最后一个希望。他能逃得掉吗？这个问题夺取他所有的注意力。一个新的公寓？他以前搬过家。他负担得起的地段，和目前相比，不会好多少。他一直都遇到类似的邻居。
买辆车而不要搭巴士？他买不起。
辞掉这可悲的工作？所有的业务员工作都一样烂，他只会这一行，他年纪又渐渐老了。
就算他能改变一切──所有的一切──这个会社还是会紧紧追着他，残酷无情的追捕他，让他愈来愈紧张，直到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
他被困住了。
突然间，和他站在一起的人都看着他，但贾斯柏彷佛在眼前看见将来的屋子、将来的日子、未来那些年──都将充满众多令人烦恼的事，充满众多令人气愤的事，将会让他更加的痛苦不堪，他所有的时间都将耗费在用心搜寻那些人的挑衅。
他几乎汗毛直立，因为他顿时了解到，巴士上所有的乘客，都是这个会社的成员。他无助的站在这些成员之中，他是他们的人质，曝露在他们残暴、不人道的部队前面，即将遭受他们的重击，他的权利和个人的尊严，将永远都是他们恶意的阴谋目标。
「不！」他放声尖叫。
他外套下的手一扬，像一只复仇的鸟儿。刀子一亮相，这个会社的成员全都尖叫着后退，躲避他疯狂的扑刺，贾斯柏为他的圣战而奋斗。
□□□
男子在拥挤的巴士上刺伤六人，被警方击毙。
疯狂攻击，动机不明。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在巴士上，他总是坐在贾斯柏旁边。每天早上，他总是口中呼噜作响的，从前面的台阶上车，沿着车厢内的走道，一直走到不想理会他的贾斯柏旁，砰的一声就座。
然后──嗅个不停！当他浏览早报时，他就一直这样──嗅……嗅。
贾斯柏感到很痛苦。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坚持一定要坐在他旁边。车上还有许多空位，但这男人总是一成不变地，将他自己笨重的身躯，砰的坐在贾斯柏旁边，然后几哩路上，一直嗅个不停，无论冬天夏天。
也不是冷得失去嗅觉。有时候，洛杉矶的清晨的确是冷极了，没错。但这当然不是造成他嗅个不停的原因，尽管肺炎的细菌可能会从这个男子的呼吸系统渗出来传染。
这让贾斯柏心里发毛。很不自在。
※※※
他作了几个尝试，要让他自己脱离男子的嗅闻范围。首先，他改坐到原本惯坐的座位后两排的位子。那男人跟着他。我就知道，贾斯柏的臆测让他快冒火了，那男子就是习惯坐在我旁边，他根本没注意到，我往后移了两排。
第二天，贾斯柏坐在走道的另一边。他充满怒气的双眼，看着男子庞大的身躯穿梭在车厢走道上。然后他惊呆的看着身穿粗花呢衣，大吨位的男子，砰地坐在他旁边。他厌恶地望着窗外。
嗅……男子不停地嗅……贾斯柏满腔怒火，紧咬着牙。
※※※
第二天，他坐在巴士最后面。男子还是坐在他旁边。翌日，贾斯柏改坐在巴士前方。男子还是坐在他旁边。贾斯柏坐了一哩又三分之一路后，终于耐心用尽。然后，他转向这男人。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他问，他的声音凄怆颤抖。
男子在嗅闻的半途被他猛然一问。他惊讶的看着贾斯柏，双眼充满纯真不解的神情。贾斯柏站起来，蹒跚地往巴士后方走，想远离那个男子。他站在车厢里摇摇晃晃地，眼神木然。那个不停嗅闻的傻瓜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心烦意乱。真让人受不了。老天，好像他对那个男子做出什么冒犯的事似的。
好吧，至少，他总算能摆脱日复一日、湿淋淋的鼻孔了。原本紧张收缩的肌肉感激地放松。他叹了口气。
站在他旁边的男孩用口哨吹着〈狄克西〉乐曲。
※※※
贾斯柏是卖领带的。
那是一个充满烦恼的工作，一个没办法大富大贵，但也不会让你饿死的工作。
各种不同的事，都会让贾斯柏的胃不舒服。
他的胃，日复一日的被激怒、像是烦恼，还有女人等，弄得愈来愈不舒服。那些女人，在店里磨磨蹭蹭，试试毛的、棉的、丝的质感，最后却什么也没买就离开。那些女人，用质询和命令的口吻，让贾斯柏易怒的心灵倍感困扰，那些女人最后一毛钱都没拿出来便离开，总会让个性强硬的贾斯柏免不了生气。
那些奥客，那些摆谱装大户的客人，总让贾斯柏心中涌起一股厌恶，每一次厌恶的程度都超越前一次。他心中明确的渴望，想将这股情绪释放出来，想要放声说出那些尖酸的言词，当着那些女人的面，毫不留情的把她们教训得面红耳赤。
但楼面主管或是商店督察，就像心怀不轨的鬼魂，总是一如既往适时出现监督他。幽灵般的统治，这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他原本向往的放声大骂只好暂时摆在一旁，为五斗米继续折腰卖命。
然后还有商店餐厅里的那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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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边吃边聊，她们抽烟，她们吐出的烟雾中的尼古丁都进入他的肺里，当时他正要喝他那碗蕃茄汤，舒缓他那已经溃疡的胃。呼！那些女人吐着烟，挥舞着她们美丽的双手，驱散着她们连自己也不要的烟雾。
烟却全都进入贾斯柏体内。
他的双眼开始浮肿，他得挥手驱散烟雾。女人们又再把烟赶向他。烟雾盘旋上升，好不容易散去，但旋即被另一股新吐出的烟雾取代，更浓烈的烟。呼！在挥散烟雾、舀汤、喝下之间，贾斯柏突然一阵痉挛。茶中的单宁酸无法遏止他胃中的灼热感。他用颤抖的手指付了四十分钱，回去上班，他是一个快垮了的男人。
整个下午的抱怨、质疑、陈列商品已经够让他难受，和他一起站柜的那个女孩在嚼口香糖，更是火上加油。好像她希望连阿拉伯人都能听见她嚼的声音。嚼口香糖的啪咑声、泡泡声、磨牙声，让贾斯柏心中的怒火近乎疯狂，他虽然像雕像似的动也不动，但在他心中却在狂喊着：
「停止这可怕的声音。」
生命充满恼人的事。
※※※
然后是他的邻居，住在他楼上和他旁边的邻居。他们的社会，贾斯柏所住的公寓的邻居们，好像全都是拥有兄弟关系或手足情谊的人。
他们全都是一伙的，那些人。他们行为是对他的试炼与考验，他们处世自有一套与他截然不同的标准。
※※※
他们总是脚步沉重拖地般的重重走动，经常性地移动家具的位置，每天晚上举办吵得要死的派对，只邀请他们的自己人来参加，那些人保证全都穿着脚跟有钉的靴子，用力跳舞。不然就是高声争吵与各式各样的口角，或是玩牛仔才会玩的游戏，把收音机里的粗俗音乐开得震天价响，连遥远的彼方都能听见。或者是拥有一个良好的肺，两个月到一岁两个月大的婴儿放声大哭，哭声之大，足以遮蔽早上所有其他的声音，这让我想起以往的空袭警报。
贾斯柏现在的敌人是七个月大的小艾伯特．兰登豪森，他有着惊人的肺活量，每天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就是他哭声最响亮的时候。
贾斯柏发现他自己，在漆黑、附家具，两房的公寓里辗转难眠。他发现自己凝视着天花板，等着哭声响起。每天凌晨，准时在三点五十分的时候，在他最需睡眠的时候，他的脑子就会醒过来。如果小艾伯特．兰登豪森选择沉睡，对贾斯柏来说可不是件好事。他还是会一直等待哭声响起。
他会试着入睡，但如果预期的哭声没有发生，他就会一直专注的聆听，他听见的其他声音，对他敏感的双耳更是酷刑。
有辆车轰隆隆地驶过街上。百叶窗喀答喀答响。大楼某处传来孤零零的脚步声。水龙头滴答的渗水声、狗吠声、蟋蟀摩擦翅膀的鸣叫声、木头的裂缝声。贾斯柏无法控制不听。这些声音让他受不了，在床垫上翻来覆去，调整姿势──不断折磨着他。他会紧紧闭上双眼，用力之大，眼睛都差点受伤，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
睡觉成为一件遥不可及的难事。他会翻来覆去，重重的在床单和毛毯上辗转反侧，他会坐在床上，茫然的凝视着黑暗，等着小艾伯特．兰登豪森的哭声响起，让这小婴儿充分表达自己的心意后，如此一来他才能再度躺下。
他在黑暗中进行剖析，他在脑中抽丝剥茧的想着。是我过度敏感吗？这是他自己的结论。我拒绝接受这样的吵闹声。我察觉得到。贾斯柏平静的想着。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我有耳朵。我听得见，不是吗？
这一切都令人感到可疑。
在某个吵杂的早晨，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贾斯柏不记得他是在那一天想到这个主意的。但他一旦想出这个方法，就无法置之不理。随着日子一天天经过，这个主意的精确程度虽然慢慢变得模糊，但核心念头却仍旧坚定不移。
偶尔，在咬牙切齿的胁迫之中，这个念头又会再度浮现。其他时候，这个念头可能只是微弱的存在，隐藏在其他的想法之下。
※※※
这一切他还是摆脱不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事情。无论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无论他们是否涉入，这些人似乎总是成群结队，所有的小细节彼此相连成一个激怒他的整体，快将他逼疯了。好像一切都是有意做出来的。好像……
好像有一个计划。
※※※
贾斯柏决定开始进行他想到的实验方法。
他的设备包含一本白色、有线的笔记簿，以及他的原子笔。主要的方法是持续记录下那些令人激恼他的大小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作出这些冒犯之事的主角的性别、相关的气恼粗鄙内容。最后，依严重程度评分，分数自一到十。
☆
案例一，因为犹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写出来的字迹像鬼画符似的。
婴儿哭闹，凌晨四点五十二分，隔壁屋子，男性，七分。
记完之后，贾斯柏相当满足的叹口气，放松地躺回他蓬松的枕头。这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几天，他就能确切的知道，他超乎寻常的假设，是否能获得证实。
当贾斯柏在早上八点十七分离开家出门时，他已经累积了三个案例。分别是：
大步踩在地板上，早上六点三十三分，楼上，男性（推测），五分。
交通车辆噪音，早上七点，屋外，男性，六分。
太大声的收音机，早上七点四十分，楼上，女性，七分。
※※※
当贾斯柏离开他那个小小的公寓出门之际，贾斯柏的努力引发了一件怪异的转变，引起他自己的注意。简而言之，那就是，透过记录这个简单的动作，他的脾气竟然好多了。首先，那些各式各样的噪音仍旧让他咬牙切齿，让他双手不情愿的僵缩在身侧。但是，将这些不规律又心烦意乱的事件转化为文字后，气恼却逐渐减低，一个简单的备忘录竟然如此有帮助。很奇怪，但他却很高兴。
去上班的巴士旅程中，他有了更多的记录。
嗅不停先生当然马上引起他的注意并记录下来。但当嗅不停先生引发的恼怒被处理了之后，贾斯柏警觉的注意到其他四个激增的事件。无论他换到巴士上的哪个位置坐，都有新的状况会发生，因此他的笔不断的记录着。
☆
口臭，早上八点二十七分，公交车上，男性，七分。
重重的推挤，早上八点二十八分，公交车上，男与女，八分。
踩到脚，没道歉，早上八点二十九分，公交车上，女性，九分。
司机叫我到车厢最后面，早上八点三十三分，公交车上，男性，九分。
※※※
然后贾斯柏发现他自己站在一位男子旁边，那男子的感冒很严重。他没将本子从口袋拿出来，但闭上双眼，相当愤怒的紧咬着牙。之后，他将原本对这男子的评分划掉，重新再评。
十分！他气恼的写下。
午餐时，在一如既往的用餐之间，贾斯柏以凶狠及怀有偏见的双眼，看出其中的条理。
他将心得记录在新的空白页上。
□□□
一、平均每五分钟就发生一件令人气恼的事。（每小时有十二件）不完美的时间间隔。有时一分钟发生两件。聪明！藉由不连续的间隔，让我摸不着头绪。
二、每小时的第十二件事，都比之前发生的事还更令我气恼。最后这第十二件事可能让我的怒火爆发。
结论：这些激怒我的事件，每一件都比前一件更为严重，每一小时的最后一件事更是雪上加霜，这个设计能将冲击达到极大化：例如，把我逼疯。
他坐着，他的汤渐渐凉了，他的眼中闪露出一股狂野、科学性的光辉，全身充满调查的热情。没错，老天在上，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但他必需更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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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完午餐，不理会烟雾和聊天和难吃的食物。他静静地走回专柜。他整个下午愉快的在纸上潦草的记录起他这一天骚乱的行程的一切。
原本的条理先暂放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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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场必须坚定，才能毫无偏见的检测。每五分钟发生一件令他气恼的事。很自然地，其中有些事进行地相当微妙，只有像贾斯柏这样的男人，具有敏锐的直觉以及智慧的男子才能发现、才会注意到。这些恼人的事在暗中含蓄的发生。真是聪明呀！贾斯柏顿时了解到。那些事情刻意保持低调，意图要愚弄他。
好吧，他才不会被愚弄。
☆
领带架倒下来，下午一点十八分，店里，女性，七分。
抓到飞舞的苍蝇，下午一点四十三分，店里，女性（？），八分。
厕所的水龙头溅湿衣服，下午二点十九分，店里，性别（？），九分。
拒绝买领带，因为撕破了，下午二点三十八分，店里，女性奥客，十分。
这些是下午典型的例子。
记下这些事，让贾斯柏获得充满斗志的满足，他全身颤动。贾斯柏他那不可思议的理论即将获得证明。
到大约三点时，他决定排除分数一到五的事件，对于这些温和的挑衅，他决定宽宏大量地放过。
到四点时，除了九分到十分的事件，其他的挑衅事件也被他删除了。
到五点时，他认真的考虑采用另一个全新的计分系统，由十分开始，最高到十五分。
贾斯柏计划进行一星期的记录，然后再准备申诉。但是，不知怎地，这一天的震惊逐渐减弱。他记录的动力变得更加激情，他的笔迹也愈来愈潦草。
到晚上十一点时，隔壁人家却在此时精力充沛地开始进行派对，大声笑闹，贾斯柏激动得大声咒骂，将笔记簿朝墙扔去，他全身狂烈颤抖的站在屋里。他相当的肯定。
他们故意和他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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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着，假设，世界上有一个神秘组织。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将他逼疯。
但他们在暗中所做的事，怎么可能不被其他人发现，这可能吗？他们针对他的心灵，安排出诸多令他气恼的挑衅。这些安排如此巧妙，表面上看来，每次似乎都是他的错，这有可能吗？每次偶发的挑衅，只有他这个超级敏感的人才能看出个中机关，这有可能吗？这不是很有可能吗？
是的。他在脑中大声不停的说，接受这个答案。这是一个说得通、行得通，而且很可能的方法，老天，他相信不疑。
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可能有一个伟大的邪恶组织，人们躲在秘密的地下室，借着烛光集会？人们坐在那里，当他们的领导诉说着更多能让贾斯柏发疯的计划时，这些人晶亮的小眼睛闪烁着邪恶的意图，为什么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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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特务X被派至电影院，坐在贾斯柏后排，当贾斯柏正全神贯注的看电影时，他却在电影放映中不断谈话，还有沙沙作响的纸袋声，间隔规律地响起，还有震耳欲聋咀嚼爆米花的声音，害得贾斯柏弓着身子，痛苦异常，跌跌撞撞的走过走道，重重地瘫坐在另一个坐位。
在新的坐位附近，特务Y接手，用糖果和皱巴巴的包装纸和超大鼾声挑衅他。
可能。比可能更可能。要不是他取得这些近乎微弱存在的迹象的话，这些情况可能会持续好几年。这个微妙、邪恶的计谋，几乎无法察觉与抵抗。但现在，至少已被他揭开了神秘面纱，露出赤裸裸的可怕真象。
贾斯柏躺在床上，反复思考。
不，他认为这还欠缺一点合理性，这太傻了。背后一定有某种奇怪的原因。
这些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只要问这一点就好。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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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这些人的目的是为了除掉他，但这个想法挺荒谬的不是吗？要他死，贾斯柏又不值钱。他确定他的两千元保险金，平均分给这个会员人数庞大的秘密社团的成员后，一个人顶多只能分到三、四分钱而已。即便他的遗产受益人是强制分给这个社团。
那，为什么？贾斯柏发现自己无助地走到小厨房了。为什么？他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手上拿着长柄雕刻刀。为什么他一想到自己的主意，身子就抖个不停？
除非这是真的。在他离开前，贾斯柏将雕刻刀放进纸套。然后，几乎是无意识的，他发现自己将刀子放进外套的内袋里。
然后，躺在黑暗中，睁着眼，他平坦的胸膛随着不稳定的心跳起伏，他阴森森地说出给这个秘密结社的最后通牒：
「敢再来，我就给你好看。」
接着是小艾伯特．兰登豪森，再次于凌晨四点哭闹。贾斯柏被惊醒，怒火又被点燃。然后是脚步声、车子的喇叭声、狗吠声、百叶窗声、水龙头滴水声，他裹在毛毯里，压在枕头上，身子辗转反侧连睡衣都皱了。上午接踵而来的是烧焦的土司、难喝的咖啡、打破的杯子、楼上大声的收音机和松掉的鞋带。
无法言喻的怒火，使得贾斯柏的身体愈来愈僵硬，他发着牢骚、怒气冲天的发出嘘声，肌肉僵硬，双手颤抖，他几乎快哭出来了。他不记得他的笔记簿和他记录的列表，迷失在激烈的怒气之中。他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就是自卫。
贾斯柏知道，有一个阴谋的会社，他也知道这个会社对他的攻击会变得更强更大，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他知道了这一切，而且他会反击。
他匆匆走出公寓，沿着街道走着，心中烦恼不已。他必须自制，他必须。这是关键时刻，骚乱的瞬间。如果他让这些事情毫无阻碍的发生，那他就一定会发疯，这个会社就会获得胜利。
自卫。
他站着，苍白的下巴，全身颤抖，站在巴士站，试着用最大的力气克制自己。
不在乎大声的吐气呼吸。不理会经过他身边的女性特务刺耳的格格笑声。无视于撕裂的紧张逐渐升高，快要到爆发的最高点。他们不会赢的。他的意志一如僵硬的弹簧。贾斯柏发誓要胜利。
在巴士上，那男子的鼻孔还是用力嗅个不停，有人撞到贾斯柏，他喘着气，心知自己随时都可能放声尖叫，然后就会发生。
嗅……嗅。那男人一直嗅。
贾斯柏不安的走开。这男子从未嗅的如此大声。这就是计划。贾斯柏的手不安的举起，摸摸外套下坚硬的长柄刀。
他在沙丁鱼似的通车族中挤过人群。有一个人踩到他的脚。他不满的发出抱怨声。他的鞋带又松了。他弯下身子要绑好，某人的膝盖撞到他头部。他昏沉沉的在摇晃前进的巴士车厢里直起身子，一个哽咽的咒骂差点从他紧抿苍白的唇脱口而出。
还有最后一个希望。他能逃得掉吗？这个问题夺取他所有的注意力。一个新的公寓？他以前搬过家。他负担得起的地段，和目前相比，不会好多少。他一直都遇到类似的邻居。
买辆车而不要搭巴士？他买不起。
辞掉这可悲的工作？所有的业务员工作都一样烂，他只会这一行，他年纪又渐渐老了。
就算他能改变一切──所有的一切──这个会社还是会紧紧追着他，残酷无情的追捕他，让他愈来愈紧张，直到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
他被困住了。
突然间，和他站在一起的人都看着他，但贾斯柏彷佛在眼前看见将来的屋子、将来的日子、未来那些年──都将充满众多令人烦恼的事，充满众多令人气愤的事，将会让他更加的痛苦不堪，他所有的时间都将耗费在用心搜寻那些人的挑衅。
他几乎汗毛直立，因为他顿时了解到，巴士上所有的乘客，都是这个会社的成员。他无助的站在这些成员之中，他是他们的人质，曝露在他们残暴、不人道的部队前面，即将遭受他们的重击，他的权利和个人的尊严，将永远都是他们恶意的阴谋目标。
「不！」他放声尖叫。
他外套下的手一扬，像一只复仇的鸟儿。刀子一亮相，这个会社的成员全都尖叫着后退，躲避他疯狂的扑刺，贾斯柏为他的圣战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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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在拥挤的巴士上刺伤六人，被警方击毙。
疯狂攻击，动机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