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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作俑者

七月二十日

  ﹡

  该搬家了。

  他找到一间附家具的小屋,在席尔马街。他在星期六早上搬进去,然后四处拜访邻居,介绍自己。

  「早安,」他对隔壁正在修剪常春藤的老人说:「我叫西奥多.戈登。我刚搬进来。」

  老人直起身子,和西奥多握手。「你好,」他说。他名叫乔瑟夫.奥斯顿。

  一只狗从阳台跑出来,嗅闻着西奥多的衣襬。「牠在判断你,」老人说。

  「这不是很可爱吗?」西奥多说。

  对街住的是艾妮丝.法洛。她穿着家居袍来应门,她是位年近四十岁的瘦女人。西奥多说,很抱歉打扰到她了。

  「喔,没关系,」她说。她有许多时间,因为她老公出差去了。

  「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好邻居,」西奥多说。

  「我确定会的,」艾妮丝.法洛说。她透过窗户看着他离开。

  接下来是他家正对面的隔壁,他轻声敲敲门,因为门上挂着「夜间工作者睡觉中」的牌子。桃乐丝.巴库斯打开门,她是一位瘦小、内向寡言的中年女人,约三十五、六岁。

  「很高兴见到妳,」西奥多说。

  再隔壁,是华特.摩顿。当西奥多正走过去时,他听见他太太碧昂卡.摩顿,正对她儿子华特二世大声说话。

  「你还不够大,不能够到凌晨三点才回来。」她说:「特别是和像凯瑟琳.麦肯这样年轻的女孩。」

  西奥多敲敲门,五十二岁,秃头的摩顿先生打开门。

  「我刚搬到对面,」西奥多对他们微笑地说。

  再隔壁的佩蒂.杰佛逊让他进屋。当他和她说话时,西奥多从后窗看见她的丈夫阿瑟、女儿及儿子,在将一个塑料泳池吹气。

  「他们就是喜欢游泳池,」佩蒂笑着说。

  「我想也是,」西奥多说。当他离开时,他注意到再隔壁是间空屋。

  杰佛逊家对面,住的是麦肯夫妻,和他们十四岁的女儿凯瑟琳。当西奥多朝他们的大门走过去时,他听见詹姆斯.麦肯的声音说:「哼,他是个疯子,我为什么要他拿走他的除草机?就只因为我之前向他借过几次除草机?」

  「亲爱的,拜托,」菲伊.麦肯说:「我得要完成这些记录,才来得及因应下次的会议。」

  「就因为小饥和他不成材的儿子出去……」她老公咕哝地说。

  西奥多敲敲门,介绍自己。他和他们聊了一会儿,他告诉麦肯太太,他一定会乐意参加基督徒和犹太人的全国会议。那是值得尊敬的组织。

  「你是做什么的,戈登?」麦肯问。

  「我是经销商,」西奥多说。

  再隔壁,两位男孩正在歪歪斜斜地除草,他们的狗雀跃地跟着跑来跑去。

  ※※※

  「哈啰,」西奥多说。他们咕哝地响应,看着他走上阳台。狗儿并没有理他。

  「我告诉过你,」亨利.普特南的声音从客厅窗户传出来。「把一个黑鬼摆在我的部门,我才不会善罢罢休,就是这样。」

  「没错,亲爱的,」埃玛.普特南太太说。

  西奥多敲门,应门的是衣衫不整的普特南先生。他的妻子躺在沙发上,普特南先生解释,她的心脏不好。「喔,我很抱歉,」西奥多说。

  最后一间屋子是葛瑟家。

  「我刚搬进来。」西奥多说。他握着艾莲诺.葛瑟瘦弱的手,和她握手,她告诉他,她父亲去上班了。

  「是他吗?」西奥多指着挂在壁炉上的画像主角,壁炉上摆满杂物,画中是位脸色冷漠的老者。

  「是的,」艾莲诺说,她三十四岁,长得很丑。

  「嗯,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好邻居,」西奥多说。

  下午,他到新办公室,在黑暗的房间里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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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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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在他出门上班前,他查看电话簿,然后记下四个号码。他先拨第一个。

  「请派一辆出租车,来席尔马街一二〇五七号。」他说:「谢谢。」

  他拨第二个号码。「请派维修工人来我家,」他说:「我的电视机没有画面。我的地址是席尔马街一二〇七〇号。」

  他拨第三个号码。「我要在星期天的版面上登这个广告,」他说:「一九五七年福特汽车。车况良好。售价七百八十九元。没错,七百八十九元。车号是DA─4─7408。」

  他拨第四个号码,和杰里迈亚.奥斯朋先生订好下午的约会。然后他站在客厅窗旁,直到看见出租车停在巴库斯家前面。

  当他开车离开时,一辆电视维修的卡车经过他身边。他回过头,看见车子停在亨利.普特南的屋子前面。

  稍后,他在办公室里打字:敬启者,请寄十本书给我,随函附上一百元整。他写下名字及地址。

  将信封丢进邮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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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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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艾妮丝.法洛在傍晚离开家里时,西奥多开车跟踪她。法洛太太坐上巴士,下车后,进入一间名为爱尔兰灯笼的酒吧。停好车。西奥多小心地进入这间酒吧,滑进阴暗的包厢里就坐。

  ※※※

  艾妮丝.法洛坐在酒吧后方吧台的高脚椅上。她脱下外套,露出贴身的黄色毛衣。西奥多的目光,饶富兴致地看着她裸露出来的胸部。

  在这段期间,有位男子接近她,和她谈天说笑了好一会。西奥多看着他们手挽着手离开。付清咖啡钱后,他跟踪他们。没走多远,法洛太太和那位男子就进入隔壁的旅馆里。

  ※※※

  西奥多吹着口哨开车回家。

  第二天早上,当艾莲诺.葛瑟和她父亲,与巴库斯太太一起出门时。西奥多跟踪他们。

  ※※※

  当晨祷结束之后,他在教堂大厅遇见他们。他说,多棒的巧合呀!他也是教友吗?他和唐纳德.葛瑟握手。

  当他们走出教会,走进阳光下时,西奥多问他们,是否愿意在星期天晚上与他共进晚餐。巴库斯太太微弱的笑笑,喃喃地说些她老公云云的话。唐纳德.葛瑟看起来一脸疑惑。

  「喔,拜托,」西奥多请求着说:「算是让一位寂寞的鳏夫开心点吧!」

  「鳏夫,」葛瑟先生说。

  西奥多垂下头。「很多年了,」他说:「肺炎去世的。」

  「当教友很久了吗?」葛瑟先生问。

  「从出生起就是了,」西奥多带着热情说:「那是我唯一的慰藉。」

  晚餐,他准备了羊排、烤马铃薯。点心则是苹果和咖啡。

  「我很高兴各位赏光,吃顿粗茶淡饭,」他说。

  「说真的,您真是位可爱的邻居,」他对艾莲诺笑笑,她僵硬的回他一笑。

  傍晚,天黑之后,西奥多外出散步。当他经过麦肯家时,他听见电话铃响,然后听见詹姆斯.麦肯大喊,「你弄错了,该死。我为什么要用七百八十九元卖掉我的五七年福特。」

  电话被重重挂断。「该死的。」詹姆斯.麦肯大吼。

  「亲爱的,要包容。」他妻子恳求他。

  电话又响了。

  ※※※

  西奥多继续走。

  □□□

  八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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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凌晨两点十五分时,西奥多溜到屋外,将乔瑟夫.奥斯顿最长的一株常春藤给拔起来,留在人行道上。

  ※※※

  到早晨,当他离开家时,他看见华特.摩顿二世带着一条毯子、一条毛巾和一个手提式收音机,往麦肯家走去。老人正在拾起他的常春藤。

  「被拔起来的吗?」西奥多问。

  乔瑟夫.奥斯顿咕哝地回答。

  「原来如此,」西奥多说。

  「什么?」老人抬起头。

  「昨晚,」西奥多说:「我听见外面很吵,我往外看,看见几个男孩。」

  「你看见他们的脸了吗?」奥斯顿问,脸上充满渴望的神情。

  「没有,太暗了,」西奥多说:「但我敢说他们──和普特南家的男孩差不多年纪。不过,当然不会是他们。」

  乔瑟夫.奥斯顿缓缓点点头,打量着街上。

  西奥多将车开到林荫大道,将车停好。二十分钟之后,华特.摩顿二世和凯瑟琳.麦肯,上了巴士。

  在海滩,西奥多坐在他们身后几码处。

  「那个梅克很有个性,」他听见华特.摩顿说:「一被激,他就开车到蒂华纳(译注,Tijuana ,墨西哥的一个城市),只为了证明他做得到。」

  摩顿和那女孩在海边奔跑、大笑,玩了一会。西奥多站起来,走进一座电话亭里。

  「我想预约,在我家后院加装一个泳池,时间是下星期,」他说。然后他清楚的交代一切细节。

  ※※※

  回到海滩,他耐心的坐着等候,直到华特.摩顿和那女孩,躺在彼此臂弯。然后,在最准确的瞬间,他按下藏在手心的相机快门。照好之后,他回到车上,将小小的镜头扣在衬衫前面。在开回办公室的路上,他在五金行停了一会,买了一把刷子和一桶黑色油漆。

  ※※※

  他整个下午都在画画。他将相片弄成好像是在晚上拍的,看起来好像这对年轻情侣已经订婚了好一段时间了。

  再将信封轻柔的扔进邮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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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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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空寂无人。球鞋无声的走在人行道上。西奥多走到对面。

  他发现摩顿家的除草机在后院。他安静的抬起来,将除草机扛到对面麦肯家的车库里。他小心的升起门,将除草机藏在工作椅的后面。将有照片的信封放在一个装钉子的工具箱后面的一个抽屉里。

  回到自己家之后,他打电话给詹姆斯.麦肯,问他福特汽车是否还没卖出去。

  ※※※

  早晨,邮差将一个分量十足的包裹放在葛瑟的屋前。艾莲诺.葛瑟匆匆出来,拿起来打开,一本黄色书刊掉了出来。西奥多看着她神情变得鬼祟,脸色都黑了。

  ※※※

  傍晚,当他在除草时,他看见华特.摩顿一世,大步朝对面正在修剪树丛的詹姆斯.麦肯走过去。他听见他们大声说话。最后,他们一起进入麦肯的车库里,摩顿从车库里找到他的除草机,对麦肯愤怒的抗议。

  ※※※

  在麦肯家对面,阿瑟.杰佛逊,刚下班回到家。普特南家的两名男孩,骑着脚踏车,狗儿追逐着他们。

  ※※※

  现在,从西奥多站的位置的对面,一扇门被用力甩上。他转过头。看见巴库斯先生,穿着上班服,怒气冲冲地上了自己的车里,喃喃咒骂。「一个游泳池。」西奥多看看隔壁屋子,看见艾妮丝.法洛在自己的客厅里走动。

  ※※※

  他笑笑,继续沿着自己的屋侧除草,趁机偷瞄艾莲诺.葛瑟的卧室里面。她坐在房间里,背对着他,在看东西。当她听见他的除草机的噪音时,她站起来,走出卧室,将装着黄色书刊的信封塞进一个五斗柜的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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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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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利.普特南前来应门。

  「晚安,」西奥多说:「希望我没打扰到您。」

  「只是和埃玛的父母亲在聊天,」普特南说:「他们早上要开车去纽约。」

  「喔,我只要一下子。」西奥多拿出两把BB枪。「我经销的工厂要出清这个东西,」他说:「我想你的小孩可能会喜欢。」

  「嗯,当然。」普特南说。他朝孩子们走去,要把枪拿给他们。

  ※※※

  趁着男主人离开之际,西奥多拿起两个火柴盒。上面写着「普特南的美酒佳酿」。他在男孩们出来感谢他之前,将火柴盒偷偷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你真好,戈登,」普特南在门口说:「感谢。」

  「不客气,」西奥多说。

  走路回家后,他将时钟收音机设定在三点十五分,然后躺下睡觉。当音乐响起时,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外,扯下四十七株常春藤,扔在奥斯顿家前的人行道上。

  「喔,不,」在早晨,他对奥斯顿说。边摇着头。

  乔瑟夫,奥斯顿没说话。他厌恶的眼神巡视着街上。

  「来,让我帮你,」西奥多说。老人摇摇头,但西奥多坚持。开车到最近的苗圃,他买回两大袋的泥炭苔癣土,然后蹲在奥斯顿旁边,帮忙他把被拔起来的植物重新种回去。

  「你昨晚听见什么吗?」老人问。

  「你认为是同样的那些男孩吗?」西奥多问,张大了嘴。

  「很难说,」奥斯顿说。

  之后,西奥多开车进城,买了十二张相片明信片。带去办公室。

  亲爱的华特,他在背面潦草地写着,我在蒂华纳买到这个明信片。对你来说这够火辣吗?在信封上写下地址时,他没有在华特.摩顿的名字后面加上「二世」两个字。

  再放进邮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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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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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洛太太!」

  坐在酒吧高脚椅上的她被她吓得发抖。「──先生,怎么会……」

  「我姓戈登,」他笑着说:「再次见到妳真好。」

  「是的,」她紧紧抿着颤抖不已的唇。

  「妳常来这儿吗?」西奥多问。

  「喔,不,从没来过,」艾妮丝,法洛结结巴巴地说:「我──今晚是来这和朋友见面的。一位女性朋友。」

  「喔,我知道了,」西奥多说:「嗯,在她来之前,一位寂寞的鳏夫可以陪伴妳吗?」

  「喔……」法洛太太耸耸肩。「好吧,」她的口红,在她肌肤的对比之下更为鲜红。紧贴在毛衣下的胸脯,依着呼吸声明显起伏。

  ※※※

  过了一会,因为法洛太太的朋友一直没有出现,于是他们就进入黑暗的包厢里就坐。西奥多利用法洛太太去化妆室的那段时间,将无色无味的粉末掺进她的饮料里。当她回来后,她喝下饮料,没几分钟就昏沉沉地对西奥多傻笑。

  「我喜欢戈……嗯,戈登先生,」她告白了。话从不受控制的舌头说出来。

  ※※※

  没多久,他扶着她,脚步蹒跚,咯咯笑地,上了他的车,他载她到一间汽车旅馆。在房间里,他帮她除去裤袜,袜带,和鞋子,因为药物的作用,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满足,弄好之后,西奥多拍下照片。

  当她在凌晨两点完全不醒人事之后,西奥多把她的衣袜都穿好,然后载她回家。他将衣着完整的她扛到她床上,让她安睡。然后他走到屋外,将浓缩的除草剂,喷洒在奥斯顿先生重新栽种的常春藤根部。

  回到家里,他打电话给杰佛逊家。

  「喂?」阿瑟.杰佛逊在半夜气恼的接起电话。

  「搬离这一区,不然你会后悔的,」西奥多低声说,然后挂断。

  早上,他走到法洛太太家,按铃。

  「哈啰,」他礼貌的说:「妳好点了吗?」

  她茫然的看着他向她解释,她晚上病得有多严重,他把她从酒吧载回家。「我希望妳现在好多了,」他说完结论。

  「是的,」她困惑的说:「我──很好。」

  当他离开她家时,他看见詹姆斯.麦肯涨红了脸,走向摩顿家,手上拿着一封信。在他身边和他走在一起的是心烦意乱的麦肯太太。

  「我们一定要包容,吉姆,」西奥多听见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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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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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两点十五分。西奥多拿起刷子和那桶油漆,走到屋外。

  走到杰佛逊家,他放下油漆罐,开始漆,在门上漆着──黑鬼。

  然后他走到对街,一路上任油漆滴落。他将罐子放在亨利.普特南家的后阳台下面时,不小心踢翻狗儿的餐碗。幸运的是,普特南的狗睡在狗屋里面。

  ※※※

  然后,他对乔瑟夫.奥斯顿的常春藤,喷洒更多的除草剂。

  早上,当唐纳德.葛瑟出门上班后,他拿着一个厚重的信封,去见艾莲诺.葛瑟。「看看这个,」他说,一本黄色书刊从信封里掉出来。「我今天收到这个邮件。妳看看。」他把黄色书刊塞进她手里。

  她握着黄色书刊的样子,好像那是只蜘蛛。

  「这真可怕,」他说。

  她脸色扭曲。「真令人恶心,」她说。

  「我想,在打电话给警察之前,我应该和妳和其他人讨论一下,」西奥多说。「你最近有收到这样的猥亵物吗?」

  艾莲诺.葛瑟生气了。「我为什么会收到?」她追问。

  屋外,西奥多发现老人蹲在常春藤旁。「长得如何?」他问。

  「快死了。」

  西奥多一副吓到了的神情。「怎么可能?」他问。

  奥斯顿摇摇头。

  「喔,真可怕,」西奥多转身离开,暗自窃笑着。当他走向自己家的时候,他看见,前方的阿瑟.杰佛逊,正在清洁他家大门,隔着马路,对面的亨利.普特南小心地注视着。

  ※※※

  她在他的阳台等他。

  「麦肯太太,」西奥多惊讶的说:「真高兴看见妳。」

  「但我要说的话,可能不会让你高兴,」她不高兴的说。

  「喔,」西奥多说。他们一起进入他屋内。

  「有许多……自从你搬进来之后,我们这小区发生很多事,」当他们在他的客厅就坐之后,麦肯太太说。

  「很多事?」西奥多说。

  「我想你心里很清楚我的意思,」麦肯太太说:「无论如何,这──在杰佛逊先生大门涂字的这件事,实在太过分了。戈登先生,太过分了。」

  西奥多无助的挥挥手。「我没听懂妳的意思。」

  「请别让事情变得更棘手,」她说:「如果这些事再不停止的话,我也许会致电有关当局。戈登先生。我讨厌这些事,例如──」

  「有关当局?」西奥多看起来一脸惊恐。

  「在你搬进来之前,从未发生过这些事,戈登先生,」她说:「相信我,我也不喜欢我所说的,但我没有选择。事实是,这些事情全都是发生在你──」

  她被西奥多突然发出的啜泣声,吓得不知该怎么把话说完。她瞪着他。「戈登先生──」她的立场开始动摇。

  「我不知道妳说的,是怎么回事?」西奥多用震惊的声音说:「但如果要我伤害别人,我宁愿先杀了自己,麦肯太太,」

  他环顾四下,好像要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我要告诉妳一些事,我从未告诉过其他人,」他说。他拭去泪水。「我的名字不是戈登,」他说:「是戈特里布。我是一个犹太人。我在德国慕尼黑的集中营被关了一年。」

  麦肯太太唇动了动,但没说话。满脸通红。

  「当我刚来到此地时,我是一个快垮了的男人,」西奥多说:「我没多久好活了,麦肯太太。我的妻子死了,我的三个孩子也死了。我一个人。我只想在一个安静──在一个有你们这样子的邻居的小地方,住下来过日子。」

  「和大家做邻居,做朋友……」

  「戈──特里布先生,」她结结巴巴地说。

  她离开后,西奥多沉默地站在客厅里,两侧的双手紧紧捏着,肌肤都为之惨白。然后他走进厨房,弄伤自己的手。

  ※※※

  「早安,巴库斯太太,」一小时后,这小女人前来应门。「不知道我是否能问妳一些问题?」

  「喔,好的,好的,」她虚弱无力地说:「你──要进来吗?」

  「我会很安静的,不会吵醒你先生,」西奥多低声说。他看见她注视着他包着绷带的手。「我自己烫伤的,」他说:「现在,关于教会,喔,是不是有人在敲妳家后门?」

  「有吗?」

  趁她离开,走进厨房的时后,西奥多打开玄关的衣柜,将一些照片藏在成堆的鞋子和花园用品后面。门关上后,她正好回来。

  「没有人啊,」她说。

  「我可以发誓……」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注视着地板上的一个圆形的袋子。「喔,巴库斯先生打保龄球吗?」

  「星期三和星期五下班后,」她说:「在西大街有一家通宵营业的保龄球馆。」

  「我喜歒打保龄球,」西奥多说。

  他向她请教一些关于教会的问题,然后便离开。当他沿着人行道往下走时,他听见摩顿家传出很大的吵闹声。

  「凯瑟琳,麦肯和这些可怕的照片真是够了,」摩顿太太尖叫。「现在还加上这……下流刊物!」

  「但,妈!」华特二世哭喊着。

  □□□

  九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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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奥多醒来后,关上收音机。站起来,将一小瓶灰色的粉放入口袋里,偷偷地走出屋外。抵达目的地后,他将粉倒在水碗里,用手指搅拌,直到粉末完全溶化。

  回家后,他潦草地写了四封信:第一封信上写着,阿瑟.杰佛逊,逾越了种族分际。他是我的堂兄,应该承认他和我们一样也是黑人。我这么做是为了他好。

  署名:约翰.汤马斯.杰佛逊,另外三封分别是写给唐纳德.葛瑟,摩顿斯和亨利.普特南先生。

  ※※※

  完成后,他看见巴库斯太太往林荫大道的方向去,他跟上去。「我可以和妳一起走吗?」他问。

  「喔,」她说:「好的。」

  「我昨晚没见到妳老公,」他告诉她。

  她瞄了他一眼。

  「我想加入他们的保龄球之夜,」西奥多说:「但我猜他又生病了。」

  「生病?」

  「我问球馆柜台后的那个男人,他说,巴库斯先生没来,因为生病了。」

  「喔,」巴库斯太太的声音微微有点悲恸。

  「嗯,可能下星期五吧,」西奥多说。

  之后,他回来时,看见一辆平板卡车,停在亨利.普特南屋前。一个男人从小巷走出来,抱着包住小狗躯体的毛毯,放在卡车上。普特南家的男孩边看边哭。

  应门的是阿瑟.杰佛逊。西奥多将信拿给杰佛逊和他太太看,「今天早上收到的。」他说。

  「这太荒谬了!」杰佛逊读着信说。

  「没错,」西奥多说。

  当他们在谈话时,杰佛逊望着窗外对面,普特南的屋子。

  □□□

  九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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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白的晨雾笼罩着席尔马街。西奥多轻手轻脚地走动。在杰佛逊家的后阳台底下,他用一堆潮湿的纸生火。当起烟后,他走过院子,用一把刀子一刺,割破橡胶泳池。当他离开时,他听见水流涌出,流在草地上的声音。他将一盒火柴盒扔在小巷子里。

  早上六点刚过,他被火警铃声吵醒,当消防车经过时,感觉他的小屋都在震动。他转向侧边,打着呵欠,喃喃自语,「美好的一天,」

  □□□

  九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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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奥多敲门,应门的是脸色惨白的桃乐丝.巴库斯。

  「我可以载你去教堂吗?」西奥多问。

  「我──我不相信──我不……我感觉不太舒服,」巴库斯太太说。

  「喔,我很抱歉,」西奥多说。他看见有些照片的边角,从她的围裙口袋露出来。

  当他离开时,他看见摩顿家的人正要坐上他们家的车子,碧昂卡没说话,两位华特都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在街上,一辆警车停在阿瑟.杰佛逊家前面。

  西奥多和唐纳德.葛瑟一起去教堂,葛瑟告诉他,艾莲诺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真遗憾,」西奥多说。

  下午,他在杰佛逊家待了一会,帮忙清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后院。当他看见被割破的橡胶泳池后,他马上开车到杂货店买了一个新的。

  「但他们喜欢泳池,」当佩蒂.杰佛逊推辞时,西奥多说:「你自己告诉我的。」

  他朝阿瑟.杰佛逊眨眨眼,但杰佛逊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说话。

  □□□

  九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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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到傍晚,西奥多看见奥斯顿家的狗在街上游荡。他拿起BB枪,从卧室窗户,无声的射击。狗儿顿时应声而倒,转个不停。然后呜咽地跑回家。

  几分钟后,西奥多走出屋外,正要拉起车库门时,他看见老人匆匆跑出来,怀中抱着狗儿。

  「怎么了?」西奥多问。

  「不知道,」奥斯顿上气不接下气,惊恐的说:「它受伤了。」

  「快!」西奥多说:「快上我的车。」

  他尽快载着奥斯顿和狗儿去最近的兽医院,中间经过三个交通号志,当老人举起手,不停地颤抖,低声说:「血。」害他忍不住地呻吟。

  ※※※

  西奥多坐在兽医院的等候室里,等了三小时,老人才走出来,一脸惨白。

  「不,」西奥多跳起来喊着。

  他扶着哭泣的老人上车,开回家。奥斯顿说,他想要独处,所以西奥多就告辞了。但没多久,一辆黑白警车停在奥斯顿的屋前,老人带着两位警官走过西奥多家。

  ※※※

  一会之后,西奥多听见街上传来愤怒的大叫声。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

  九月二十七日

  ﹡

  「晚安,」西奥多说。他鞠躬问安。

  艾莲诺.葛瑟僵硬的点点头。

  「我煮了一些炖菜,请妳和妳的父亲吃,」西奥多笑着说,手中抱着一个用毛巾包起来的碟子。当她告诉他,他父亲晚上不在家时,西奥多暗自欣喜。西奥多发出可惜的啧啧声,还叹气,好像他下午没看见老人开车出去似的。

  「那,」他说,将碟子递给她「给妳。代表我真诚的问候。」

  走下阳台阶梯时,他看见阿瑟.杰佛逊和亨利.普特南,站在下方街道的一盏路灯下面。当他正在注视着他们的时候,他看见阿瑟.杰佛逊推了对方一下,然后两个人就打起来了。西奥多连忙跑过去。

  「不要打了,」他喘着气,将两人拉开。

  「少管闲事,」杰佛逊警告他,然后对着普特南挑衅地说:「你最好告诉我,那罐油漆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阳台底下!警方可能会认为,在我家巷子里发现的火柴只是巧合,但我不相信!」

  「我什么都不知道,」普特南轻蔑地说:「黑鬼。」

  「黑鬼,喔,没错!你是第一个相信的,你这愚蠢的──」

  五分钟之后,西奥多站在两人中间。当时杰佛逊不巧地打中他的鼻子,这份对峙的紧张才退去。杰佛逊草率地道歉,然后,用恨不得杀死对方的眼神,看着普特南离开的身影。

  ※※※

  「抱歉害你受伤,」普特南同情的说:「该死的黑鬼。」

  「喔,不是你的错,」西奥多说,揉揉鼻子。「杰佛逊先生告诉我,他很担心人们会相信这个谣言。因为这会影响到他两间房屋的价值,你知道的。」

  「两间?」普特南问。

  「是的,他隔壁的空屋也是他的,」西奥多说:「我以为你知道。」

  「不,」普特南小心翼翼地说。

  「嗯,你知道的,」西奥多说:「如果人们真的认为杰佛逊先生是黑人,那他房子的价格就会下跌。」

  「其他人的房价也会,」普特南说,看着对街。「这肮脏的,狗娘养──」

  西奥多拍拍他肩膀。「你岳父岳母的纽约行还愉快吗?」他问,刻意改变主题。

  「正在回来的路上,」普特南说。

  「很好,」西奥多说。

  他回家后,阅读有趣的报纸,看了一小时之后,又出去。

  他敲门,为他开门的是艾莲诺.葛瑟。她身上的浴袍凌乱,漆黑的双眼焦虑不安。

  「我可以拿回我的餐盘吗?」西奥多礼貌的问。

  她咕哝着,痉挛似地往后退。他在经过她身边时,手拂过她。她一副好像被他刺中似的猛然转身。

  「嗯,你吃光了,」西奥多说,注意到盘底还残留着些余的粉末。他转身。「妳父亲何时会回来?」他问。

  她似乎很紧张。「午夜之后,」她低声说。

  西奥多按下墙壁的开关,关掉灯。他听见她在黑暗中喘气。「不,」她低语。

  「这不正是妳要的吗,艾莲诺?」他问,猛地一把抱住她。

  她以昏沉沉的激情,欣然接受他的拥抱。她的睡袍下并没有穿任何衣物。

  事后,当她心满意足地躺在厨房地板上打鼾时,西奥多拿出他事先藏在门外的相机,他调整艾莲诺的姿势与亮度,然后拍了十二种姿势的照片。之后他就回到家里,清洗碟子。

  ※※※

  在睡觉前,他拨了通电话。

  「西方俱乐部,」他说:「我要留言给席尔马街一二〇七〇的埃玛.普特南太太。」「我就是,」她说。

  「今天下午,一对年迈的夫妇在汽车爆炸中身亡,」西奥多说:「尸体的处理情况尚待通知。陶沙市的警长,奥克拉──」

  电话那端,传来奇怪的喘气声,接着,是亨利.普特南大叫着「埃玛,」西奥多挂断电话。

  救护车来了又走了之后,他走到屋外,将乔瑟夫.奥斯顿种的常春藤,扯下三十五株。他将另一个印有:普特南的美酒与佳酿的火柴盒,留在那里。

  □□□

  九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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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当唐纳德.葛瑟外出上班后,西奥多走过去。艾莲诺试着关上门,但被他推开了。

  「我要钱,」他说:「这是我的收藏,」他将一迭影印的相片扔向她,艾莲诺接住。「除非我拿到两百元,」他说:「否则妳父亲今晚也会收到同样的一套照片。」

  「但我──!」

  「今晚!」

  他离开后,开车进城,到杰里迈亚.奥斯朋地产办公室,将席尔马街一二〇六九号的空屋,签字移交给乔治.杰克森先生,并和杰克森先生握手。

  「你现在不用担心了,」他保证。「隔壁住的也是黑人。」

  当他回到家时,看见一辆警车停在巴库斯家前。

  「怎么了?」他问乔瑟夫.奥斯顿,他沉静地坐在阳台上。

  「巴库斯太太,」老人死气沉沉的说:「她想要杀死法洛太太。」

  「是吗?」西奥多说。

  这一晚,他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在书本的第七百页记录下一些事情。

  □□□

  法洛太太因为刀伤,于当地医院不治身亡。巴库斯太太带着怀疑先生外遇通奸的疑虑入狱了。奥斯顿指控有人对他的狗下毒,可能还有其他的。普特南家的男孩,被控射伤奥斯顿的狗,以及毁了他的草坪。普特南太太心脏病发身亡。普特南先生因财产损毁,提起诉讼。杰佛逊被认为是黑人。麦肯和摩顿家是不共载天的死敌。凯瑟琳.麦肯,据信和华特.摩顿二世发生性关系。摩顿二世被送去华盛顿就学。艾莲诺.葛瑟上吊身亡,工作完成。

  ※※※

  该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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