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
晚餐后，他们在湖边漫步，看着月光映照的湖面。
「很美，不是吗？」她说。
「嗯。」
「很棒的假期。」
「是的，」他说。
在他们身后，旅馆的纱门，打开又关上，有人沿着卵石小径，朝湖的方向走过来。珍回头瞄了一眼。
「是谁？」霍尔没转头，问她。
「我们在餐应看到的那个男人，」她说。
没多久，那男子已经走到湖边了。他没说话，也没看他们。他只是看着湖对面的树林。
※※※
「我们该和他说话吗？」珍轻声地问说。
「我不知道，」他也低声回答。
他们再次凝视着湖面，霍尔的手臂环着她的腰。
突然那男人问道：
「你们听见了吗？」
「什么？」霍尔问。
这个头矮小的男子转过身子，看着他们。双眼映着月光，晶亮亮地。
「我问你们是否听见了，」他说。
他俩沉默了一会后，霍尔问：「听见什么？」
「蟋蟀。」
他们两人安静的站着。然后珍清清喉咙。「是的，很棒。」
「很棒？」男子转过身子。一会后，他又转回来，走向他们。
「我叫约翰．摩根，」他说。
「霍尔．加洛威，和珍．加洛威，」霍尔告诉他，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珍说。
「如果没有它们就更好了，」摩根先生说：「那些蟋蟀。」
「你为什么不喜欢它们？」珍问。
摩根先生好像又听了一会儿，眼神僵硬。他的喉咙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然后挤出一个笑容。
「让我请你们喝杯酒，」他说。
「嗯──」霍尔开口。
「请不要推辞，」摩根先生的声音中突然有股急切。
※※※
大餐厅就像一个布满阴影的大山洞。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小灯，他们的身影，被小灯不定形地映照在墙壁上。
「敬你们的健康，」摩根先生举起杯子说。
酒的口感不甜，有些酸涩，入口之后让珍不自觉打着哆嗦。
「那些蟋蟀是怎么回事？」霍尔问。
摩根先生放下杯子。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们，」他说。他仔细的打量着他们。他注视的目光让珍觉得有点焦躁不安，伸出手，拿起杯子，小啜一口。
突然，她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有些微的酒被泼洒出来，摩根先生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笔记本。小心地放在桌上。
「这里，」他说。
「这是什么？」霍尔问。
「密码本，」摩根说。
他们看着他将更多酒倒入他自己的酒杯，之后将酒瓶放下来，瓶子的阴影映在桌布上。他拿起杯子，在手指间摇晃。
「那是蟋蟀叫声的密码，」他说。
珍在发抖。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并不可怕。但是摩根先生和她说话的语气让她害怕。
摩根先生的身子向前倾，双眼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听着，」他说：「当它们摩擦翅膀时，它们并非只是随意地制造噪音。」他停顿了一下。「它们还发出讯息。」他说。
珍感觉自己像一块木头无法动弹。房间似乎围绕着她转呀转地，一切都朝她倒过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霍尔问。
「因为现在我能确定了，」摩根先生说。他靠得更前面，「你曾经认真聆听过蟋蟀的叫声吗？」他问。「我是说仔细的听？如果你有，你会在它们的噪音里听出它的韵律。有一种节奏──节拍。」
「我听过，」他说：「我听了七年了。我愈听，就愈相信它们的噪音是种密码，在夜晚散发讯息。」
「然后──大约在一周前──我突然破解出它的模式了。有点像摩斯密码，只不过是不同的声音。」
摩根先生停止说话，注视着他的黑色笔记本。
「在这里面，」他说：「经过七年的努力，在这里面。我破解了。」
当他举起杯子，一口喝光所有的酒时，他喉咙痉挛的动着。
「嗯，它们说了些什么？」霍尔问。
摩根注视着他。
「名字，」他说：「我让你们看。」
他手伸到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枝粗短的铅笔。然后从笔记本上，撕下空白的一页，接着他就开始写，同时喃喃自语。
「叫，叫──停──叫，叫叫──停──叫──停──」
霍尔和珍望着彼此。霍尔想要笑，但笑不出来。然后他们的目光又转回这小男人，看他弯在桌子上，边听着蟋蟀叫声，边写下来。
摩根先生放下笔。「这能让你们稍稍了解，」他说，将纸递给他们。他们仔细地看。
玛莉．卡德曼，约翰．乔瑟夫，阿尔斯特．山缪──
「瞧，」摩根先生说：「名字。」
「谁的名字？」尽管不想，珍却不由自主的问出口。
摩根先生用颤抖的手收起本子。
「死者的名字，」他回答。
※※※
那一夜，晚些时候，珍和霍尔爬上床，她紧贴着他。「我好冷，」她喃喃说。
「妳吓坏了。」
「你没有吗？」
「嗯，」他说：「就算我有，也和妳想得不一样。」
「怎么说？」
「我不相信他说的。但他可能是个危险的家伙。我担心的是这个。」
「他怎么会有那些名字？」
「可能是他朋友的，」他说：「可能从墓碑上抄来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他轻柔的说：「但我不认为是蟋蟀告诉他的，」他说。
珍紧紧依偎着他。
「我很高兴你告诉他我们累了，」她说：「我无法再听下去。」
「甜心，」他说：「不过就是一个友善的小男人，告诉我们一些蟋蟀的内幕，你就藐视他。」
「霍尔，」她说：「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再享受蟋蟀的叫声了。」
他们紧贴着彼此入睡。在黑暗的屋外，蟋蟀摩擦着翅膀不停鸣叫，直到清晨来临。
摩根先生快步地走过餐厅，然后在他们这一桌坐下。
「我找了你们一整天了，」他说：「你们得帮帮我。」
霍尔紧闭双唇。「怎么帮你？」他问，放下叉子。
「它们知道我知道了，」摩根先生说：「它们在追我。」
「谁，蟋蟀？」霍尔问。
「我不知道，」摩根先生说：「可能是它们，也可能是──」
珍用僵硬的手指握着刀叉。不知怎地，她觉得双腿冷得颤抖。
「摩根先生，」霍尔试着用充满耐心的语气说话。
「我希望你能了解，」摩根先生恳求。「蟋蟀在发出致死令。发出死亡的讯息。」
「为什么？」
「它们完成它们的名单了，」摩根先生说：「它们一直不断透过蟋蟀散播讯息，避免让其他人知道。」
「为什么？」霍尔再问一次。
摩根先生双手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说：「可能当它们有了足够的名字之后，当它们准备好之后，它们就──」他喉咙痉挛抽动。「它们就会回来。」
一会之后，霍尔问。「你为什么认为你有危险呢？」
「因为我昨晚写下了那些字母，」摩根先生说：「它们拼出来是我的名字。」
霍尔打破沉重的沉默。
「我们能做什么？」他问，声音中充满局促不安。
「陪我，」摩根先生说：「这样它们就无法对付我。」
珍紧张的看着霍尔。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摩根先生说：「我不会坐在这里，我会坐在对面。只要让我看见你。」
他很快站起来，拿出他的笔记本。
「你可以看一看吗？」
他们还来不及说话，他就将本子放在桌上，穿梭在铺满白色桌布的餐厅走道。走到隔约五尺处，他找了桌子坐下来，面对着他们。他们看见他伸手打开桌灯。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珍问。
「我们在这里再坐一会，」霍尔说：「把酒喝完。等没人了，我们就上床睡觉。」
「我们真的得再待一下吗？」
「亲爱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想冒险。」
珍闭上眼，虚弱的吐气。「真是结束假期的好方法呀，」她说。
霍尔伸出手拿起笔记本。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屋外的蟋蟀叫声。他一页页翻看着。全都依照字母顺序排列，在其中一页上面，有三个字母，和此时的叫声节奏一样。
「他在看我们，」珍说。
「别理他，」
珍靠过来，和他一起看着笔记本。她双眼游移在他写的那些点和线之间。
「你认为会有事吗？」她问。
「希望不会，」霍尔说。
他试着聆听蟋蟀的叫声，想要和笔记本里的数据进行比对。但没办法。过了几分钟之后，他阖上本子。
当酒都喝光之后，他站起来。「该上床睡觉了，」他说。
珍还没站起来，摩根先生已经在走往他们这一桌的路上了。「你们要走了？」他问。
「摩根先生，快十一点了，」霍尔说：「我们累了。我很抱歉，但我们得上床睡觉。」
这小男人沉默地站着，用恳求无助的双眼轮流看着他们俩人。他好像想说话，但他窄小的肩膀垮了下来，垂下眼望着地板。他们听见他吞咽的声音。
「你会照顾这本本子吧？」他问。
「你不要吗？」
「不，」摩根先生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他停下来，回过头看着他们。「你可以把门打开，好让我可以──」
「好吧，摩根先生，」他说。
摩根先生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他说，然后就走了。
当尖叫声吵醒他们时，已经过了凌晨四点。霍尔知道珍的手指抓着他手臂，他们俩人都坐了起来，凝视着黑暗中。
「怎么了？」珍喘着气问。
「我不知道，」霍尔掀开被单，脚踩在地板上。
「不要丢下我！」珍说。
「快点！」
走廊只有上方一盏昏暗的灯泡。霍尔全速跑向摩根先生的房间。他认为门是关着的，但其实门早已被开启。霍尔用拳头捶门。「摩根先生，」他大喊着。
※※※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股摩擦的蟋蟀鸣声──像几百万个狂野摇晃的铃鼓声。这个噪音让霍尔原本握住门把的手，顿时缩了回来。
「怎么了？」珍颤抖低语。
他没回答。他们僵住了无法动弹，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屋内的噪音停止了。霍尔深口气，然后推开了门。
珍放声尖叫。
月光映照着血泊，躺在里面的是摩根先生，肌肤被硬生生掀开，好像被几千把剃刀割开造成的。窗户有个大洞。
※※※
珍目瞪口呆地站着，一手握成拳，紧紧压在唇上，此时霍尔走到摩根先生旁边。他跪在这死去的男子的身边，看见摩根先生的胸口，他的睡衣被切得破碎，一条一条的。从他颤抖的手，感觉的出只剩下极微弱的脉搏。
摩根先生张开双眼。狂野凝视的双眼，视而不见的看着前方，好像穿透霍尔似的。
「菲──利──浦──麦──斯──威──尔，」摩根先生用颤抖不清的声音，拼出一个名字。
「玛──莉──盖──布──瑞──尔，」摩根先生又拼出一个名字：眼神荒凉呆滞。
他胸口又起伏一下，睁大了双眼。
「约──翰──摩──根，」他拼出来。
然后他双眼开始聚焦在霍尔脸上。喉咙传出惊恐莫名的颤抖声。虽然他口中一字一字地说出来，但那似乎并非是出自他本身的力量。他再说出来。
※※※
「霍──尔──加──洛──威，」他拼出来，「珍──加──洛──威。」
※※※
然后他就死了，只有他们和这个死人在一起。屋外，夜里，一百万只蟋蟀同时摩擦着翅膀。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很美，不是吗？」她说。
「嗯。」
「很棒的假期。」
「是的，」他说。
在他们身后，旅馆的纱门，打开又关上，有人沿着卵石小径，朝湖的方向走过来。珍回头瞄了一眼。
「是谁？」霍尔没转头，问她。
「我们在餐应看到的那个男人，」她说。
没多久，那男子已经走到湖边了。他没说话，也没看他们。他只是看着湖对面的树林。
※※※
「我们该和他说话吗？」珍轻声地问说。
「我不知道，」他也低声回答。
他们再次凝视着湖面，霍尔的手臂环着她的腰。
突然那男人问道：
「你们听见了吗？」
「什么？」霍尔问。
这个头矮小的男子转过身子，看着他们。双眼映着月光，晶亮亮地。
「我问你们是否听见了，」他说。
他俩沉默了一会后，霍尔问：「听见什么？」
「蟋蟀。」
他们两人安静的站着。然后珍清清喉咙。「是的，很棒。」
「很棒？」男子转过身子。一会后，他又转回来，走向他们。
「我叫约翰．摩根，」他说。
「霍尔．加洛威，和珍．加洛威，」霍尔告诉他，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珍说。
「如果没有它们就更好了，」摩根先生说：「那些蟋蟀。」
「你为什么不喜欢它们？」珍问。
摩根先生好像又听了一会儿，眼神僵硬。他的喉咙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然后挤出一个笑容。
「让我请你们喝杯酒，」他说。
「嗯──」霍尔开口。
「请不要推辞，」摩根先生的声音中突然有股急切。
※※※
大餐厅就像一个布满阴影的大山洞。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小灯，他们的身影，被小灯不定形地映照在墙壁上。
「敬你们的健康，」摩根先生举起杯子说。
酒的口感不甜，有些酸涩，入口之后让珍不自觉打着哆嗦。
「那些蟋蟀是怎么回事？」霍尔问。
摩根先生放下杯子。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们，」他说。他仔细的打量着他们。他注视的目光让珍觉得有点焦躁不安，伸出手，拿起杯子，小啜一口。
突然，她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有些微的酒被泼洒出来，摩根先生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笔记本。小心地放在桌上。
「这里，」他说。
「这是什么？」霍尔问。
「密码本，」摩根说。
他们看着他将更多酒倒入他自己的酒杯，之后将酒瓶放下来，瓶子的阴影映在桌布上。他拿起杯子，在手指间摇晃。
「那是蟋蟀叫声的密码，」他说。
珍在发抖。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并不可怕。但是摩根先生和她说话的语气让她害怕。
摩根先生的身子向前倾，双眼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听着，」他说：「当它们摩擦翅膀时，它们并非只是随意地制造噪音。」他停顿了一下。「它们还发出讯息。」他说。
珍感觉自己像一块木头无法动弹。房间似乎围绕着她转呀转地，一切都朝她倒过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霍尔问。
「因为现在我能确定了，」摩根先生说。他靠得更前面，「你曾经认真聆听过蟋蟀的叫声吗？」他问。「我是说仔细的听？如果你有，你会在它们的噪音里听出它的韵律。有一种节奏──节拍。」
「我听过，」他说：「我听了七年了。我愈听，就愈相信它们的噪音是种密码，在夜晚散发讯息。」
「然后──大约在一周前──我突然破解出它的模式了。有点像摩斯密码，只不过是不同的声音。」
摩根先生停止说话，注视着他的黑色笔记本。
「在这里面，」他说：「经过七年的努力，在这里面。我破解了。」
当他举起杯子，一口喝光所有的酒时，他喉咙痉挛的动着。
「嗯，它们说了些什么？」霍尔问。
摩根注视着他。
「名字，」他说：「我让你们看。」
他手伸到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枝粗短的铅笔。然后从笔记本上，撕下空白的一页，接着他就开始写，同时喃喃自语。
「叫，叫──停──叫，叫叫──停──叫──停──」
霍尔和珍望着彼此。霍尔想要笑，但笑不出来。然后他们的目光又转回这小男人，看他弯在桌子上，边听着蟋蟀叫声，边写下来。
摩根先生放下笔。「这能让你们稍稍了解，」他说，将纸递给他们。他们仔细地看。
玛莉．卡德曼，约翰．乔瑟夫，阿尔斯特．山缪──
「瞧，」摩根先生说：「名字。」
「谁的名字？」尽管不想，珍却不由自主的问出口。
摩根先生用颤抖的手收起本子。
「死者的名字，」他回答。
※※※
那一夜，晚些时候，珍和霍尔爬上床，她紧贴着他。「我好冷，」她喃喃说。
「妳吓坏了。」
「你没有吗？」
「嗯，」他说：「就算我有，也和妳想得不一样。」
「怎么说？」
「我不相信他说的。但他可能是个危险的家伙。我担心的是这个。」
「他怎么会有那些名字？」
「可能是他朋友的，」他说：「可能从墓碑上抄来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他轻柔的说：「但我不认为是蟋蟀告诉他的，」他说。
珍紧紧依偎着他。
「我很高兴你告诉他我们累了，」她说：「我无法再听下去。」
「甜心，」他说：「不过就是一个友善的小男人，告诉我们一些蟋蟀的内幕，你就藐视他。」
「霍尔，」她说：「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再享受蟋蟀的叫声了。」
他们紧贴着彼此入睡。在黑暗的屋外，蟋蟀摩擦着翅膀不停鸣叫，直到清晨来临。
摩根先生快步地走过餐厅，然后在他们这一桌坐下。
「我找了你们一整天了，」他说：「你们得帮帮我。」
霍尔紧闭双唇。「怎么帮你？」他问，放下叉子。
「它们知道我知道了，」摩根先生说：「它们在追我。」
「谁，蟋蟀？」霍尔问。
「我不知道，」摩根先生说：「可能是它们，也可能是──」
珍用僵硬的手指握着刀叉。不知怎地，她觉得双腿冷得颤抖。
「摩根先生，」霍尔试着用充满耐心的语气说话。
「我希望你能了解，」摩根先生恳求。「蟋蟀在发出致死令。发出死亡的讯息。」
「为什么？」
「它们完成它们的名单了，」摩根先生说：「它们一直不断透过蟋蟀散播讯息，避免让其他人知道。」
「为什么？」霍尔再问一次。
摩根先生双手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说：「可能当它们有了足够的名字之后，当它们准备好之后，它们就──」他喉咙痉挛抽动。「它们就会回来。」
一会之后，霍尔问。「你为什么认为你有危险呢？」
「因为我昨晚写下了那些字母，」摩根先生说：「它们拼出来是我的名字。」
霍尔打破沉重的沉默。
「我们能做什么？」他问，声音中充满局促不安。
「陪我，」摩根先生说：「这样它们就无法对付我。」
珍紧张的看着霍尔。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摩根先生说：「我不会坐在这里，我会坐在对面。只要让我看见你。」
他很快站起来，拿出他的笔记本。
「你可以看一看吗？」
他们还来不及说话，他就将本子放在桌上，穿梭在铺满白色桌布的餐厅走道。走到隔约五尺处，他找了桌子坐下来，面对着他们。他们看见他伸手打开桌灯。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珍问。
「我们在这里再坐一会，」霍尔说：「把酒喝完。等没人了，我们就上床睡觉。」
「我们真的得再待一下吗？」
「亲爱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想冒险。」
珍闭上眼，虚弱的吐气。「真是结束假期的好方法呀，」她说。
霍尔伸出手拿起笔记本。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屋外的蟋蟀叫声。他一页页翻看着。全都依照字母顺序排列，在其中一页上面，有三个字母，和此时的叫声节奏一样。
「他在看我们，」珍说。
「别理他，」
珍靠过来，和他一起看着笔记本。她双眼游移在他写的那些点和线之间。
「你认为会有事吗？」她问。
「希望不会，」霍尔说。
他试着聆听蟋蟀的叫声，想要和笔记本里的数据进行比对。但没办法。过了几分钟之后，他阖上本子。
当酒都喝光之后，他站起来。「该上床睡觉了，」他说。
珍还没站起来，摩根先生已经在走往他们这一桌的路上了。「你们要走了？」他问。
「摩根先生，快十一点了，」霍尔说：「我们累了。我很抱歉，但我们得上床睡觉。」
这小男人沉默地站着，用恳求无助的双眼轮流看着他们俩人。他好像想说话，但他窄小的肩膀垮了下来，垂下眼望着地板。他们听见他吞咽的声音。
「你会照顾这本本子吧？」他问。
「你不要吗？」
「不，」摩根先生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他停下来，回过头看着他们。「你可以把门打开，好让我可以──」
「好吧，摩根先生，」他说。
摩根先生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他说，然后就走了。
当尖叫声吵醒他们时，已经过了凌晨四点。霍尔知道珍的手指抓着他手臂，他们俩人都坐了起来，凝视着黑暗中。
「怎么了？」珍喘着气问。
「我不知道，」霍尔掀开被单，脚踩在地板上。
「不要丢下我！」珍说。
「快点！」
走廊只有上方一盏昏暗的灯泡。霍尔全速跑向摩根先生的房间。他认为门是关着的，但其实门早已被开启。霍尔用拳头捶门。「摩根先生，」他大喊着。
※※※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股摩擦的蟋蟀鸣声──像几百万个狂野摇晃的铃鼓声。这个噪音让霍尔原本握住门把的手，顿时缩了回来。
「怎么了？」珍颤抖低语。
他没回答。他们僵住了无法动弹，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屋内的噪音停止了。霍尔深口气，然后推开了门。
珍放声尖叫。
月光映照着血泊，躺在里面的是摩根先生，肌肤被硬生生掀开，好像被几千把剃刀割开造成的。窗户有个大洞。
※※※
珍目瞪口呆地站着，一手握成拳，紧紧压在唇上，此时霍尔走到摩根先生旁边。他跪在这死去的男子的身边，看见摩根先生的胸口，他的睡衣被切得破碎，一条一条的。从他颤抖的手，感觉的出只剩下极微弱的脉搏。
摩根先生张开双眼。狂野凝视的双眼，视而不见的看着前方，好像穿透霍尔似的。
「菲──利──浦──麦──斯──威──尔，」摩根先生用颤抖不清的声音，拼出一个名字。
「玛──莉──盖──布──瑞──尔，」摩根先生又拼出一个名字：眼神荒凉呆滞。
他胸口又起伏一下，睁大了双眼。
「约──翰──摩──根，」他拼出来。
然后他双眼开始聚焦在霍尔脸上。喉咙传出惊恐莫名的颤抖声。虽然他口中一字一字地说出来，但那似乎并非是出自他本身的力量。他再说出来。
※※※
「霍──尔──加──洛──威，」他拼出来，「珍──加──洛──威。」
※※※
然后他就死了，只有他们和这个死人在一起。屋外，夜里，一百万只蟋蟀同时摩擦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