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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年

当他在星期四早晨离开家前,阿德琳问他,「我尝起来还是酸的吗?」

  诺曼以责备的眼光看着她。

  「是吗?」

  他用手环着她的腰,抚摸着她。

  「现在就告诉我,」阿德琳说。

  诺曼一脸顺从。

  「你到底要不要让我忘记这件事?」他问。

  「好吧,你说了算,亲爱的。更何况是我们的一周年。」

  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就说嘛,」他低声说:「现在请恕我失礼,我可以走了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尝起来是酸的吗?当然不。」他抱紧她,嗅闻她的发香。「原谅我了?」

  她亲吻他的鼻尖,笑了笑,他再次惊叹自己何其有幸,竟能有如此动人的老婆。尽管迈入婚姻的第二年,他们还是像在蜜月期似的。

  诺曼抬起她的脸,亲吻她。

  「该死,」他说。

  「怎么啦,我的味道又变酸了吗?」

  「不,」他一脸困惑。「我现在一点都尝不到妳的味道。」

  ※※※

  「你现在一点都尝不到她的味道?」菲利浦医生说。

  诺曼笑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他说。

  「嗯,我的看法是,这很特别,」菲利浦说。

  「比你想得还特别,」诺曼补了句,他的笑容似乎有点僵。

  「怎么说?」

  「我仍旧尝得到其他的味道,」

  菲利浦医生先仔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你闻得到她吗?」他问。

  「能。」

  「你确定。」

  「是的,但不是──」诺曼停下来。「你是说尝和闻同时,」他说。

  菲利浦点点头。「如果你能闻得到她,你就应该能尝得到她。」

  「我想也是,」诺曼说:「但我尝不到。」

  菲利浦医生挖苦的嘀咕。「真奇怪,」

  「你认为呢?」诺曼问。

  「没有,」菲利浦酱生说:「但我猜,可能是过敏。」

  诺曼心烦意乱。

  「我希望我能很快找出原因,」他说。

  ※※※

  当他走进厨房里时,阿德琳的目光从搅拌的餐点移向他。「菲利浦医生怎么说?」

  「他说我对妳过敏。」

  「他才不会那样说,」她叱责他。

  「他是这样说的。」

  「认真点。」

  「他说,我得吃些过敏药。」

  「他不认为该担心吧,是吗?」阿德琳问。

  「不。」

  「喔,很好。」她看来放松了。

  「好,没事,」他嘟哝着。「品尝妳是我在人间少有的乐事。」

  「少来了,」她挣脱他的双手,再回去搅拌餐点。诺曼用手臂搂着他,用他的鼻子磨蹭她的颈背。「真希望我能再尝得到你,」他说:「我喜欢妳的味道。」

  她伸出手,爱抚他的脸颊。「我爱你,」她说。

  诺曼身子抽动,发出吓到的怪声。

  「怎么了?」她问。

  他嗅嗅。「什么味道?」他环视着厨房内。「是垃圾没拿出去吗?」他问。

  她安静的回答。「是的,诺曼。」

  「嗯,这里有种臭死了的味道,可能──」看见她脸上的神情,他顿时住嘴。她紧紧抿着唇,然后,突然,他了解了。「亲爱的,你不会认为我说的是──」

  「不是吗?」她的声音虚弱又颤抖。

  「阿德琳,得了吧。」

  「首先,我尝起来是酸的,现在──」

  他用缠绵的吻止住她的话。

  「我爱妳,」他说:「了解吗?我爱妳。妳认为我会伤害妳吗?」

  她在他的臂弯中颤抖。「你已经伤害我了。」她低语。

  他紧紧抱着她,爱抚她的秀发。他温柔的亲吻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双眼。他一再地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

  他试着不理那个味道。

  ※※※

  他本能地张开双眼,聆听着。他在黑暗中凝视,但什么都看不见。他为什么会醒过来?他转过头,在床垫上伸过去。然后他碰到了她,阿德琳犹自熟睡。

  诺曼的身子颤抖,蠕动着身子,想要更贴近她。他紧贴着她柔软温暖的身躯,他的手懒洋洋地在她臀上滑动。他将脸颊贴着她后背,再次慢慢地陷入沉睡。

  突然间,他双眼猛然睁开,惊骇莫名地,他的鼻孔在她的肌肤上嗅闻。一股害怕的寒意窜入脑门,老天,怎么回事?他更用力的嗅闻。躺在她旁边动也不动地,试着不要惊慌。

  如果他的嗅觉跟味觉同时在退化,他能了解也能接受。但并不是这样。就连他现在躺在床上,他都能回味得出来晚上喝完的咖啡的苦涩。他也能闻到床边桌上的烟灰缸里的略微烟味。无须费力,他就能闻到他俩身上毛毯的羊毛味。

  那为什么?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他的感官一点一滴的无法感受到她的气味,这对他来讲是种残酷的折磨。

  ※※※

  从结婚后,这就是他们最钟爱的餐厅。他们喜欢这里的食物、氛围,有小小的乐团,在用餐及跳舞时演奏。诺曼在脑中思索着,他选择此地,是因为他认为此地最适合让他们一起讨论这个问题。他对他的所作所为早已深感抱歉。再也没有任何气氛能让他放松紧张的感觉和表情。

  「还能怎样?」他不高兴地问,「不是身体的因素,」他将没吃完的餐点推到一旁。「是在我的心里。」

  「但为什么,诺曼?」

  「但愿我知道,」他回答。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请不要担心,」她说。

  「我能做什么?」他问。「这是一场恶梦。我失去一部分的妳了,阿德琳。」

  「亲爱的,别这样,」她恳求,「看见你不开心,让我好难受。」

  「我是不开心,」他说。他的手指在桌布上摩擦。「我刚刚下定决心,要去见一位精神科医师,」他抬起头。「我心意已决。」他再强调一次。「还有──该死的!我很生气,我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

  他勉强笑了笑,看见她眼中恐惧的眼神。

  「喔,管它的。」他说:「我去见精神科医师,他会治好我。来吧,我们来跳舞。」

  她勉强回他一笑。

  「小妞,你真是美丽动人,」当他们一起走向舞池时,他告诉她。

  「喔,我真爱你,」她低语。

  舞跳到一半时,他对她的感觉开始改变。

  诺曼紧紧抱住她,脸颊贴紧住她的脸颊,这样她才不会看见他厌恶的神情。

  ※※※

  「现在全部的感觉都没了?」柏恩斯特伦医生问他。

  诺曼吐口烟,在烟灰缸用力地捻熄香烟。「对,」他愤怒的说。

  「何时?」

  「今天早上,」诺曼回答。他脸颊的肌肤很紧绷。「尝不出来,闻不到味道。」他断断续续地颤抖。「现在连触感都消失了。」

  他的声音颤抖。「到底是怎么了?」他恳求的问。「这种感官的崩溃究竟是怎么回事?」

  「倒并非难以理解,」柏恩斯特伦说。

  诺曼焦虑地看着他。「那然后呢?」他问。「记得我说过的吗?只有对我妻子才会这样。除她以外的──」

  「我了解,」柏恩斯特伦说。

  「那然后呢?」

  「你听说过精神性失明。」

  「是的。」

  「精神性失聪。」

  「是的,但──」

  「可不可能是相同的理论,是精神性的抗拒,使得其他感官都失效?」

  「没错,但为什么?」

  柏恩斯特伦医生笑了。

  「我想,」他说:「正是你来见我的原因。」

  ※※※

  这个概念早晚会出现。没有多少的爱可以永存。现在它发生了,他独自坐在客厅,报纸上的字在他眼前变得模糊不清。

  看看这些事实。上星期三晚上,他亲她,然后皱起眉头说:「你尝起来是酸的,亲爱的。」她身子一紧,退开。当时,他认为她的反应很明显:她觉得受到侮辱。

  现在,他试着将那之后,她一切的行为,无论多细微,都整合在一起分析。

  ※※※

  因为,到了星期四早上,他就完全品尝不出她的味道了。

  诺曼内疚地朝厨房看了一眼,阿德琳正在进行清洁。除了她偶尔的脚步声之外,屋内很安静。

  看看事实,他在脑中坚持。他往后靠在椅背,开始回顾。

  ※※※

  接下来,是星期六,出现潮湿恶臭的臭味。没错,如果他指控这味道的来源是她,那她一定会很愤慨。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很确定。他环顾厨房内,还问她,是不是没把垃圾拿出去。但是,她马上认为他说的是她。

  然后,是今晚,当他醒来时,他闻不到她的味道。

  诺曼闭上眼。他思绪紊乱,无法思考。他爱阿德琳,需要她。他怎么能让他自己相信,她要为这些发生的事情负责?

  ※※※

  然后,他自发性地继续回想,在餐厅,当他们正在跳舞的时候,突然,他感觉怀中的她变得冰冷。感觉她突然间变成──他逃不开这个字──泥人似的。

  然后,是今天早上──

  诺曼将报纸扔在一旁。停止。他不停地颤抖,他用愤怒恐惧的双眼看着对面。

  是我,他告诉自己,是我!他才不会让他所想的,毁了他生命中最美丽的事物。他不会让──

  ※※※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石像,张大了嘴,睁大了眼,思路突然变得模糊。然后,缓缓地──慢得他都能听见自己颈部转动的声音──他转过去看着厨房。阿德琳在里面走来走去忙碌着。

  ※※※

  只不过,那不是他听见的脚步声。

  当他站起来时,几乎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体。像受到强迫似的,他从客厅宛若漂浮似的走过小餐厅,他的脚步无声的滑行在地毯上。他站在厨房门外,脸上像带了一张惊恐的面具,听着她制造出来的声音。

  ※※※

  然后变得沉默。他鼓起勇气,推开门。阿德琳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前。她转过身,朝他笑笑。

  ※※※

  「我正要帮你拿──」她突然住口,不确定地望着他。「诺曼?」他说。

  他没说话。他像僵住似的在厨房门口,凝视着她。

  「诺曼,怎么啦?」她问。

  他猛烈地颤抖。

  阿德琳放下巧克力布丁的盘子,匆匆朝他赶过去。他无法控制自己,颤栗地哭喊,连连后退,神情扭曲,满是挫折。

  「诺曼,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呜咽地说。

  她再次要走向他,但被他惊恐的哭泣吓得止步。突然间,她脸色一沉,充满愤怒地了解了。

  「现在是怎样?」她问。「我要知道。」

  他只能猛摇头。

  「我要知道,诺曼。」

  「不,」虚弱,恐惧的声音。

  ※※※

  她紧紧抿住颤抖的唇。「我再也受不了,」她说:「我是说真的,诺曼。」

  当她经过他身边,他跳到一旁。颤抖的转身,看着她正要走上楼梯,当他听见她发出的噪音时,他的神情满是惊恐。他用手遮住双耳,他站着,无法控制的猛烈颤抖。是我。他再次告诉自己,一再一再地告诉自己,直到这个字眼失去意义──我,是我,是我,是我!

  ※※※

  楼上,卧室的门砰地关上。诺曼放下手,步履摇晃地走上楼。她得知道,他还是爱着她,他要相信一切都是他的心理作祟。她得了解。

  打开卧室门,他凭着感觉在黑暗中走动,坐在床上,他听见她转身,知道她凝视着他。

  「我很抱欢,」他说:「我……病了。」

  「不,」她说。声音死气沉沉。

  诺曼凝视着她。「怎么了?」

  「对其他人?我们的朋友、别人……全都没有问题,」她说。「他们不常看到我。但你就不同了。我们太常在一起。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又一天,甚至一整年,我已经无法再这样对你努力的隐藏了。我失去控制你心灵的力量了。我能做的只有──让你的感官能力一个一个失效。」

  「你不会──」

  「──告诉你这些事是真的?没错。是真的。味觉、嗅觉,还有──你今晚听见的声音。」

  他无法动弹的坐着,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

  「我应该一开始就将你所有的感官能力都拿走,」她说:「那样就会容易些。现在为时已晚。」

  「妳在说什么?」他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这不公平!」她哭喊着说:「我一直是你的好老婆!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我要找其他人。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诺曼跳下床,摇摇晃晃的双腿站着,手指抓着灯。

  「不准开灯!」那声音命令着。

  刺眼的灯光,让他差点睁不开眼。他听见床上传来一个被痛打的声音,他飞快的转身。他甚至无法尖叫。声音全卡在他的喉咙,他看见不成形体的一大团东西,频频往后退,滴着臭液。

  「好吧!」一个幻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喊着。「好吧,现在好好认识我。」

  ※※※

  他所有的感官一个一个恢复正常。空气中充满她浓烈的气味。诺曼连连后退,却失去平衡跌倒。他看见一个正在成型的庞然大物,从床上升起,凝视着他。然后,他脑海里的声音被漆黑吞没全都消失了,当他沿着漆黑的走廊飞也似的逃跑时,感觉后面有一个恳求的声音追逐着他,那个声音不断的说着:「拜托,我不要回去!我们都不要回去!爱我,让我和你在一起。爱我,爱我,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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