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凯奇家族
争吵没有结果,泽林德和我不欢而散,上床睡觉。第二天,我尽量不吵醒Ta,但当我站在我的床和Ta的小床之间的狭窄通道里的一瞬间,泽林德突然睁开了眼睛。
“是我。”我说,“我去吃早餐。”
泽林德看着我前一天晚上挑选好的衣服,“吃完你又要走了。”
“我是要走,但不会离开一整天的,等我回来再谈好吗?”
泽林德揉了揉Ta那富有弹性、浓密的卷发,然后把手覆在眼睛上,“好,我们到时再讨论。”
我充耳不闻Ta声音中淡淡的敌意,去厨房煎一百根鹅肉火腿肠了,每次煎的时候细小的油泡都会刺痛我的手。我专心致志地做菜,忽略了鬼魂的闲谈。他们在聊泽林德的发明。
“不过,怎么不会刺痛了呢?”哈利玛问道,“以前我的耳朵很痛的。”
“我不知道,宝贝。”哈利玛的父亲博伊德说,“罗宾!泽林德有没有告诉你它为什么不会刺痛耳朵?”
“我不知道。”但我有一个猜测:这个发明用的是风,不是灵魂。以往我们听到的是灵魂的痛苦呻吟。
“你怎么了?”杰德鲁斯问道,在新鲜吐司上涂抹着黄油,“整晚没睡吗?”
“睡了。”
杰德鲁斯又从面包炉拿起一块面包,“一切都还好吗?”
“很好。”
“嗯嗯。你们吵架了。”
“杰德鲁斯,开玩笑别挑现在。”
“没事。夫妻吵架,就是会吵得天昏地暗。只要你别老想着赢,最后都会相安无事。”
我不需要建议,我们之后会再聊的。现在呢,我在厨房里做了一份早餐,在吧台前吃了起来。我溜到前面,找到一件带海狸毛领的旧外套,然后骑自行车去蒙特罗斯王宫。
我熟悉地穿行于政府大楼,推开通向总理办公室的金橡木门。一名陌生男子坐在办公室秘书席的边缘,面朝一张办公桌,桌上比我之前习以为常的要杂乱得多。
“珍妮特怎么了?”
“提前退休了。”新来的秘书把眼镜推到鼻梁上。他盯着乔伊,然后也疑惑地看着我。“我不——”他翻阅文件,找寻记事日历,“你有预约吗?”
我可以说有。要是他忘了写下来,又怎么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我是罗宾·索普。”我说,“乔伊陪同我过来。我想,总理会愿意见见我。”
“你是罗宾·索普。”秘书重复道,“我是詹姆斯,詹姆斯·哈米特。这是你第一天上班吗?我以为是明天——”
噢,詹姆斯。前任秘书做事都是面面俱到,看着新人难以招架这些任务,我不是很舒服。我很想把那张桌子上的每一张纸都叠放好,告诉他如何将工作分类成三部分。他有流程记录本吗?我得停下来,我今天可不是来拯救秘书的。
“原先是。”我说,“但我今天来了。你看她能不能空点时间给我?”
倘若她没有时间呢?不得已的话,我可以明天再处理。记者招待会要到明天中午才开始。如果我速度快点,就能处理完所有事情。
詹姆斯将放在他大腿上的文件和其他全部文件堆叠在一起,我伸长脖子,看到他的脸一直没动。他和格雷丝一样高,却瘦得像根灯柱。
“我就——请坐,我就——”
可怜的詹姆斯。他敲了敲格雷丝的门,走进去,说道:“您的顾问今天来了。罗宾·索普?我知道她应该明天才来,但是——”
“请她进来。”格雷丝说,“然后来些适合早晨的音乐。”
“你可以进去了。”詹姆斯说。我走进格雷丝的书本堡垒,那些直接安装在窗户上的所有喂食器均已拆除,另一个房间里有一个客厅该有的全部家具,置放于柔软的丝绸地毯上。
格雷丝将正在处理的文件滑入桌子中间的三只篮子里,盖好笔头,但她没把笔放下,而是转起笔来,“你提前一天上班。”
“是的。”微光闪烁、柔和平缓的音乐掩盖了我们的谈话,我止住话头,“噢。他唱得不错诶。”
乔伊摇摆着,一只手在空中晃动,似乎在描绘节奏和旋律,“他很棒。”
“乔伊非常喜欢他的音乐。”我说道。
“詹姆斯·哈米特跟乔安娜·温斯利代尔学习音乐,他这方面造诣很高。”格雷丝说,“但是今天早上他倒是很紧张,硬着头皮在总办公台工作。”
“他不是你的新秘书?”
格雷丝微笑着,她握住笔,好像在写字一般,“噢,不是的。他是低配版打字员呢。只是我那新任秘书的孩子们要到九岁才能上学,在她到岗之前,我需要有人顶替一下。”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我说,“总办公台的工作让他手忙脚乱。”
“你来这不是谈论我的员工的吧。”格雷丝说,“你提前一天过来。为什么?”
我最好马上把事情都说出来。“我不能为你工作。”我说,“我是工会的新任领导人。”
“你担心利益冲突吗?”格雷丝问,“我认为你可以两者兼任之,但是我们可以咨询一下旁人的意见——”
“我要接下雅各布的位置,”我说,“成为南金斯顿-河畔城中部的候选人,以及自由民主党的领导人。”
格雷丝手中的笔停止转动。“所以你要将影子选举进行到底。”格雷丝说,“你要照常实行雅各布的全盘计划。”
“没错。”我说,“而且,如果我们要按时运转所有事宜,我必须立即开始。”
格雷丝缓缓地点了点头,但她双臂交叉往后靠,“我认为你会成为一名有影响力的民选议员,但影子选举这件事……有点不切实际。我清楚这是一种符号。但符号的构筑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我知道。”我说,“但是可能不止于此,这可能是实现自由民主的真正一步——”
音乐停了。我们听到声音,但音乐又重新开始了。
“谁?是送信件的吗?”格雷丝疑惑道,但随后门开了,塞弗林国王走了进来。他停下脚步,凝视乔伊,沉默不语,脸色不悦。
“早上好,陛下。”我们说,塞弗林看着我,困惑地抬起头。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约谈。”塞弗林说,“在这里见到你,我很惊讶,索普夫人。我以为正式的哀悼会要到明天才结束。”
“还没结束,但是我今天有话必须要和总理说。”
“我明白了。那你来这是为了何事?”
“我之前希望罗宾成为公民事务处理专家,参与政府管理。”格雷丝说,“但是雅各布·克拉克去世后,她正承担起他曾经的职责,包括他竞选国会议员的资格。”
塞弗林头微仰地看着我的时候,微微蹙眉,“可真不错!索普夫人,那可太雄心壮志了。你以前有担任过办公室职务吗?”
他肯定知道我没有。“我做过最有关联的工作便是女王大学学生会主席秘书。大约在您毕业的时候。”
“我记忆犹新。”塞弗林说,“当时的学生不是发起某项抗议吗?关于图书问题?”
“没错,是关于教科书的不公平定价问题。”我对国王微笑,“我们赢了。女王大学不再以公开市场上书籍价格的六倍售卖‘学术版教科书’。”
“你还记得全部内容,是因为你负责撰写报告吧?”
我得承认,我一生中听过无数次明褒实贬的话,但从国王处听到,这可是第一次。这个早上真是难以言喻!“约莫是这样。”
“那行,祝你好运。”塞弗林说,“但是很遗憾,我接到了总理的邀请。我可不喜欢缩短你们的约谈时间。”
“我明白。”我说。不管怎么样,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
格雷丝绕过她的办公桌。“也许我们应该下周找个时间再见面。”她帮我穿上外套,“你什么时候方便,就约什么时候。”
“我想索普太太到时应该已经埋头于竞选活动的工作之中。”塞弗林说,“据多方透露,这是一项艰苦卓绝的项目。”
他走进房间,尽量离乔伊远一些。
这么看,塞弗林以为我会继续竞选,格雷丝则认为我会取消选举。我必须记住,尽管塞弗林与剧院女演员的花边新闻满天飞,他到底是一个聪明、有远见的人。
“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说吧。”我说,“祝陛下和总理有个愉快的早晨——”
我说最后一句话的同时,门就关上了。行,他是国王,每个人都得听从他的命令。我给了詹姆斯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走了出去,摸索着口袋里的手套。
指尖触及一张折好的纸张那光滑、爽利的边缘。之前没有的。我掏出一张匆匆折叠的纸条,文字在空白部分晕开了,降低了信息的可见度:
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能揭示真相,就别编造谎言。
每个人的行为背后都有隐藏的原因。
当你找到可以信任的人,切记留住他们。
我沿着折痕把纸折好,放回口袋里。
我把自行车从政府大楼外面的架子上取下来,慢慢地骑,但我很快就到家了,把手套塞进盒子里,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我走过第二会客厅,但里面的人只是向我挥手。我没有耽误时间,爬上楼梯,轻轻地推开门。
泽林德坐在舒适的椅子上,用柔软的灰纱织着一排罗纹,Ta从编织工作中抬起头来,却没有停止推动织针。
“你很擅长这个。”
“我们都会织。”泽林德说,“毛衣、袜子、手套、帽子、拼花毛毯。都是平纹的,但我们偷偷学会了麻花编织法。主要是小型魔法图样。”
我关上门,向Ta走近。泽林德抬起一边屁股,伸手掏裤袋,拿出一个棱角分明、编织在方格纱线上的水手星,递给我。我摩挲着星星样式的纹章,完美无缺,没有一点瑕疵。
“以前他们想控制我的时候,就会夺走我的毛衣。我总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这样我就能把它拿回来。人们经常摸它,图求幸运,渴望安全。当你来解救我们所有人的时候——他们太害羞了,不敢跟你说你的营救意味着什么。”
“因为他们摸我们的族纹是想图求幸运。”
“你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泽林德说,“尽管他们不认识你。”
他在这里开启新生活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很高兴我们家族帮你们活了下来。”
“昨天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泽林德说。
“你是很失望。”我说,“你想和我分享你的发明,而我不在你身边。”
“因为团结联合工会。”泽林德说,“还因为影子选举,它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嗯嗯。”我说,“这会占用我很多时间。”
“但我理解,其他人也需要你。”泽林德说,“我不能太自私。”
所以我们不打算吵架了。我倚在门边,点点头。“你可以自私。”我说,“你可以告诉我,你需要我的陪伴。我应该挤出时间陪你。”
泽林德移回视线,重新开始织东西,“谢谢。”
“但这并不容易。如果我赢得了这个位子,就会和竞选一样麻烦。但雅各布和温妮是一起做事的。你可以帮助我——”
“不行。”
我被打断了,眨了眨眼睛,“不行?”
“我自己也忙得够呛,我发明了一种产生以太的装置。”泽林德编织着,织针不停地滑动,“你忘了吗?”
我没有,但是……“没有,我只是没有考虑到你花费在这上面的时间。”
织针并未停顿过。泽林德左手握着纱线,像艾兰国人一样,两根织针在Ta的手中晃动摇转。“奥琳娜今天在看比赛规则,她要给我建议。只是我很惊讶,你没有意识到,为整个国家提供以太可能也很重要。”
“我知道这很重要。”我莫名有股冲动,想点根香烟,“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我搭档。”
“现在是我没有时间陪你。”泽林德说,“感觉不好吧?”
我的脸颊涨红。“这不公平。”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开动脑筋,创造一项世纪性发明。原谅我有点落伍了。”
“好吧,现在你知道了。”泽林德说,“我和你一样,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Ta以为我不知道以太有多重要吗?“好吧。”我咬牙切齿,“那你就搞你的发明,我就带领国家走向民主,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针织品落于Ta的大腿上,“你为什么不以我为荣?”
“我以你为荣!你所做的事情是伟大的!它将帮助到全国每一位公民,你会因此成为英雄!”
“也许是比你更伟大的英雄。”泽林德说,“这就是你所无法忍受的!”
“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我需要比你更优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你更需要成为工会的领袖,而不是需要我。”泽林德说,“你很高兴有我这个追随者,但我想要一些自己的东西。”
“那就拥有啊!”我喊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你应该这么做了吗?”
“但那不是你想要的。那只是你认为你应该说的——然后当我这样做的时候,你就会怨恨我。因为我不在你身边崇拜你。”
“我不需要你来崇拜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泽林德嘲讽一笑,“你怎么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因为没有人真的相信我可以做好这件事!”
泽林德住口了,对我的理解使得Ta眼泪盈眶,“噢,罗宾。”
“雅各布是领袖。他有远见,现在他走了,我不行——我只是拉住他,坚持完成了他的演讲,但现在每个人都认为我是——”我的喉咙哽塞,眼泪堵住鼻子,鼻窦炎跟着爆发。“认为,除了我,谁也做不到。”我哽咽着说,“所有人都以为雅各布在这,在我脑海里,但他不在,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可我不想一个人,我——”
“没事的。”泽林德说,“没事的,你想要有人——到这里来。让我……乖。”
Ta的双臂紧紧包围着我,轻抱着我的头,Ta身体的重心从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脚上,就像我们在温柔的春风中摇曳。
“我不想自己一个人面对。”我的声音还是带哭腔,“我不能告诉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但你帮不了——”
“我可以。”
“但是涡轮机——”
“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填写比赛表格。我可能需要和为国王工作的人见面。我们可以互相帮助。我帮你,你帮我,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当初我们就该这样做。如果我不是那么讳莫如深,那么固执己见,我们昨晚就能说通了的。
我没有从Ta的怀里抽身离开,即便我已没再哭泣,Ta也没有松开怀抱。我抽抽鼻子,有点透不过气。泽林德抱着我,轻轻摇摆。Ta抚摸着我的后背,我又抽了抽鼻子,向后靠,仰头看着Ta。
“谢谢你。我很抱歉。”
“我知道你很内疚。”泽林德说,“我之前对你很残忍,我也很抱歉。”
“我在伤害你。”我说,“我一直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搞得困顿不安——”
敲门声很小心翼翼,但却让我瞬间不说话了。“是谁啊?”
“让-玛丽。”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是不是——”
我打开门,她把我的毛衣拿在手里,毛衣布料保持得整洁干净,甚至是经过适当的洗涤和定型。她突然畏缩,后退了一步。
“你们在吵架吗?”她低声说。
“刚刚在吵。”我说,“不过现在我们吵完了。谢谢你整理好我的毛衣。”
“我可以等等再来。”她说。
“不,没事的。你有什么心事?”
她摇了摇头,“可以等等再说。”
“没事。”我说,“你想要干什么?”
“我要给你看样东西。”让-玛丽说,“还请你不要生气。”
“给我看什么?”
“在酒店里。”让-玛丽说,“请跟我来。”
我们当然跟着去了,很快到达了酒店,二十多辆自行车占着外面的空地,我们正从中寻找锁车的地方。
“谁在这里?”
“你等会儿就知道。”让-玛丽答应道。
让-玛丽低沉的说话声刚止,一个比之前干净得多的入口映入眼帘。所有的垃圾都消失了。架子上的食物都已被人整理妥当,部分食物没了。
“你在帮布朗小姐打扫卫生?”
“是的,不过先进来吧。”
她冲过管理员住的地方,把我们领到主厅,有二十个精神疗养院的巫师在这里,他们那曾被剃得了的头发,现已长成了或紧致的、或松散的卷发,抑或是直发。他们用砂纸打磨、清扫、修补着宏伟的入口处,甚至将吊灯降了下来。两个年轻人将每一颗水晶吊坠都擦拭得纤尘不染。
坐在厚重的绿色锦缎沙发上的是密涅瓦·布朗,她倒出混合茶粉,为需要休息的人送上果酱饼干。让-玛丽拉着我去见这位老夫人。老夫人见到她就笑了。
“这里好多年没这么好看过了。”她说,“你们之前的到来真令我高兴。”
“我很开心看到有志愿者来帮助你。”我说,“我想你很早就想重见这个地方的美丽吧。”
让-玛丽绞着手指,“我们需要问你们一件事——”
“我们向你提议一件事,索普夫人,我希望团结联合运动能容纳另一个计划。”
“你想重振酒店?再次向客人开放?”泽林德问道。
“不完全是。”布朗小姐说,“不是对客人开放,而是对居民。”
“我们想住在这里。”让-玛丽说,“我说的是,巫师。我在公园里的庆典上告诉他们这个地方。我们可以有一个家。”
“可你们有家了啊。”我说,“没有人会把你们之中的任何人赶出家族房屋。”
“我们想一起有一个家。”让-玛丽说,“我们已经习惯在一起生活了。即便是与其他精神疗养院的巫师一起住,也比住在族屋里,觉得自己寄人篱下要好。我们很孤独。”
“因为你没有和你的族人在一起。”泽林德说,“我懂。我有时也感到孤独。”
泽林德也感到孤独。一种恶心、沉重的感觉在我的胃里翻滚。“你不想和你的家人住在一起吗?”
我说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地对着让-玛丽。不管泽林德的脸上掠过何种阴影,我都不忍看到。
“我不像了解我的朋友那样了解他们。我们知晓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我们知道那是什么样子。我们不必因为害怕让别人难过而隐瞒这一切。”
让别人难过。迈尔斯曾告诉我,许多士兵知道他曾经历过战争、了解战争的可怖后,才向他敞开心扉。他们不能和任何人谈论他们的经历,唯有彼此才是倾诉的对象,因为对他们的伴侣和孩子来说,这一切难以承受。
但是是泽林德先开口的,“你想建立自己的家族。”
让-玛丽释然一笑,松了口气,“嗯,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成为家人,但这就是我们想要的。”
他们需要彼此。我看了一眼泽林德,但Ta望着那盏降低的吊灯。
让-玛丽不想住在家族住宅里。她在一个充满家人的房子里很孤独。她怕这件事不受支持。那正是……我正在做的事情。
迈尔斯会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迈尔斯会相信他们知道什么能让他们感到安全。
“你需要一个名字。”我说,“一个家族名字。”
“凯奇。”让-玛丽说。
“凯奇家族。这名字并不精妙。”泽林德说。
“这样我们才不会忘记。”让-玛丽说,“这是我们想要的。密奶奶做我们的长老,我们会住在这里,一起吃饭,一起工作——”
他们怎么能做到呢?“但你们需要钱。”我说,“大多数家族都有一笔可观的储蓄。他们直接掌控自己的财产。但你们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你们会有养老金,但很微薄。”
“我们知道。”让-玛丽说,“但我们可以凑合着过日子。他们在精神疗养院里并不完全是砧板上的肉,只会任人宰割。我们懂很多手艺,可以让我们走得更远。”
“我有十万马克。”密涅瓦·布朗小姐说。
我们都盯着她看。
她点了点头,对我们的震惊眸光一闪,“好吧,比这少一点。我的族人一无所求,索普夫人。我讨厌任由玛丽公主酒店变得荒废寂寥,最后被遗弃的这一想法。而且你不是每天都能建立一个家族的。我们是避风港的凯奇家族,这里是我们的家。”
“如果你们是认真的话,”我说,“我们可以找一个法学博士来给你们建议。”
让-玛丽高兴地大喊,“她答应了!”
所有的巫师都欢呼雀跃,他们中的一些人上蹿下跳,其他人则互相拥抱。默里踢翻了一个洗涤桶,顿时哄堂大笑,引得大家争抢拖把拖地。
而在这场庆祝中,诺琳·布朗走了进来,她带着一篮子热食,神色茫然。
“密奶奶?这些人都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巫师们都愣住了。让-玛丽倒抽一口气,但密奶奶包住她的手,拍了拍。
“今天是个欢乐的日子。”密涅瓦女士说,“玛丽公主酒店将再次崛起。”
诺琳盯着巫师们,然后挤出一个耐心的笑容,“你们不觉得那会花费很多钱吗?会的。酒店需要的不仅仅是清理污垢,还需要翻新装修,以吸引一定水准的客人——”
“我不会重新向客人开放玛丽公主。”密涅瓦女士说,“我们要建立一个新的家族,这个酒店将是他们的家族住宅。他们要住在这里,和我一起。”
诺琳脸色灰白,瞠目结舌地盯着祖母,直到一个念头在她脸上闪现,“骗子。小偷。竟然利用一个老太太!”
“是她提议的。”让-玛丽说,“这是密奶奶的主意——”
“你凭什么这么叫她。”诺琳怒不可遏,“你们逃不掉的,听到没有?我要把你们都关进监狱里去,所有人都别想逃掉。想偷我的遗产——你们不会得逞的!”
她把篮子扔在地上,径直走出了大厅。密涅瓦女士看着她离开,然后拉了拉我的袖子。
“如果你能把那个篮子捡起来,亲爱的,那就帮了大忙了。还有你之前还提到一个法律博士。你正巧有认识好的辩护律师吗?”密涅瓦注视着诺琳消失的门口,“我想我们需要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