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金斯顿城(卷三):灵魂之星> 第二十二章 漂亮的灯光,舒适的砖房

第二十二章 漂亮的灯光,舒适的砖房

  我踩着自行车走出街区时,我的呼唤没有应答。卡洛塔·布朗喊住了我,指着她的左臂,同时使劲摇头。我停了下来,她穿过马路来见我。

  “他们在逮捕穿着代表团结联合运动颜色衣服的人。”卡洛塔说,“你要是被关进中央警察局,对任何人都没有益处。”

  我想反抗她的。我第一个冲动是拒绝摘下它。这是懦夫行径,可我不是懦夫。但团结联合运动并不仅仅是一条丝带,也不是一种颜色。而且如果我被关进牢房,我就找不到格雷丝了。

  我伸出手臂,让卡洛塔扯掉丝带。她把自己的头巾从未打理的头发上滑下来,绕在我的头上,遮住了我独特的发辫。这连半点伪装都算不上,但也许会有点作用。

  “走吧。把头低下。去找你的朋友。”她说完匆匆走回人行道。

  我把丝带塞进口袋,踩着自行车继续前行。骑过了半个街区,我不得不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因为一队棕衣警察正将年轻的抗议者押往警察局。商店匆匆取下橱窗里任何黄色的东西。黄色消失了,仿佛“一个更好的艾兰国”的希望落空了,被国王调动的重底靴狠狠地践踏在脚下。

  马哈利亚和乔伊穿过一个又一个商店后回来了,给我带来一个消息——安杰勒斯商人,这位复古家居用品经销商和秘密图书出版商,已经被捕了。河畔城社区中心被突击搜查,警察正在逮捕在街头售卖灵魂书籍和其他声称是魔法的玩意儿的小贩。他们又开始逮捕巫师了。“妈妈家”餐厅已经被王室护卫队接管,作为他们的行动基地,并要求“妈妈”给卫兵们提供食物,报酬只有一封承诺信。

  家家户户都上了锁。窗帘也拉上了,偶尔有人快速地拉开一点间隙,但也只够偷偷地瞧上一眼外面的情形。我加入了自行车队伍,没有人说早安,更别说有平时随行时的谈话和八卦了。我目光所到之处,都能作为头条标题登报。

  鸟儿从头顶飞过,用它们的物种所能理解的语言歌唱。与我交谈过的灵魂中没有一个见过长得像格雷丝的人。无论我在哪里停下来召唤她,她的灵魂也从未回应过我的呼唤。

  还活着。希望在我的胸口激烈地跳动着。格雷丝还活着。我继续骑行,爬上菲利普国王山,向东前进,召唤着她的灵魂,希望随着没有回应的每一分钟,每一英里升起。

  我已经去过很多个街区了,路遇士兵便停车,恭敬地移开视线,几乎忘记了他们为什么在那里,在找谁。我在另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但其中一个穿着绯红外套的卫兵脱离了他的队伍,走了过来。

  我把手从车把上拿下,举起来,“早上好,先生。”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叫珍妮丝·贝克。”我说,“我要去拜访一个朋友,她不舒服。”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惊慌失措这只“鸟儿”,正用疯狂的翅膀拍打着我的肋骨。我想都没有想,就把徘徊在舌尖上的第一个名字说了出来,“加布里埃尔·梅多斯。她是个美术老师。”

  “你没给她带汤吗?面包也没带吗?”

  “家里的物资少。”我说,“我想我可以帮她洗漱,给她煮点午餐——”

  “外面很危险。”卫兵仔细地看着我,“你出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一个朋友?”

  “她对我很重要。”我说,“我想确认她没事。”

  “那你是做什么的,珍妮丝·贝克?你在哪里工作?”

  “博勒加德退伍军人医院。”我把咒骂的话咽了回去,“我在自助食堂里工作,一周上班一周轮休,都是晚班。”

  “所以又到你轮休了。我会带你去你朋友家。她住在哪里?”

  该死!该死!“就在五角街外,昆西街上。”

  “走吧。”他说,“我的巡逻队就在五角街。我们现在就在巡逻。”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感激,“谢谢你。”

  他没有跟我说话,一直走着,我也推着自行车走路。我们就这样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我闭上了嘴,现在可不是能说错话的时候。他停下来,听着一群当看不见现状的士兵,还有一些在逮捕更多人的警察给他做的汇报。我在被捕的人中认出了一些面孔。其中一个人看到我,张了张嘴,却被她的邻居用手肘撞了一下。

  “你。”一个警察用警棍指着人群,“你在搞什么鬼?”

  用手肘撞人的那位女士大声说话:“她踩到我的脚趾头。我让她好好看路呢。”

  “我说了对不起,”另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说,并没有看我。

  “注意维持秩序。”警员厉声道。

  护送我的人走开了,我跟在他后面。

  “我们是时候清理一下街道了。”卫兵说,“他们把总理抓走,真的太过分了。他们以为这样做能达到什么目的吗。国王可不是会向暴徒屈服的人。”

  我保持沉默。

  “你不赞同吗?”这名卫兵坚持道。

  “如果我说我不想加薪,那是骗人的。”我说,“但这太过分了,他们所做的一切。我是说,那些戴丝带的人。”

  “塞弗林国王知道人民需要什么。他对你们所有人都很公正。看看工作周改革。我现在只有四次轮班,每次轮班十小时。工作量没那么多了。人们也在渐渐找到工作。”

  “我们只需要耐心点。”我说,“在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找到总理就好。”

  事情还没发生。格雷丝的灵魂还没有来找我。她还活着。我们到了加比住的街区,转过拐角,来到她居住和工作的那栋砖楼。就在这个转角处——

  一条长长的黄色丝带从信箱里飘了出来。

  “胡说八道。”卫兵嘀咕着,从臀部挂着的刀鞘中抽出一把匕首。他割开厚实的丝缎,来回锯扯,气得龇牙咧嘴。丝带解脱了。他把它扔进了停在蓝色金属信箱旁的垃圾箱里。我看到它落在垃圾桶里时,破烂的两端在飘动着。

  我们就在加比的前门外。那里有一块空地,可以放我的自行车。我挪动着它,时刻警惕着周围情况。

  信箱上用粉笔画的钟面是中午时分。

  “就是这里。”我说,“非常感谢你护送我。”

  头顶上,一只麻雀蹲在一根树枝上,树枝承受着它的重量,摇摇晃晃。麻雀在啁啾。我再次呼唤格雷丝的灵魂。

  除了寂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唯独还有希望。

  卫兵点了点头,“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如果你碰到更多的卫兵,告诉他们你的名字,告诉他们杰里米·布卢兹下士已经问过你话了。可以为你节省一些时间。”

  “我会的。”我对那人笑了笑,“希望你能找到她。”

  “我也是这样希望的。”他说完,便把我留在街角。

  格雷丝被绑架。塞弗林在撒谎。加比成了间谍。我的头顶因愤怒发热,热得我能想象到它在冒烟。我打开前门,径直上了楼梯,怒火中烧地走了六层楼。

  加比应门,看到我时惊恐万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我说,“你把雅各布的计划告诉了国王,然后国王把他杀了。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从你为什么背叛团结联合工会开始。”

  “你不能出现在这里。”加比说,“他随时会来。”

  “谁?”我说,“你的情人?或者我应该说,你的上线?很好。我本来就打算把他查出来。格雷丝被绑架了,我要在她被杀害之前找到她。”

  “你必须得离开。”加比说,“如果他发现你知道国王服务处的事,你就死定了。”

  “国王服务处是什么?是他的间谍部门吗?”

  加比封住了她的嘴。我恼火地叹了一口气,强行把门推开。她惊讶地尖叫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去。我把门关上,抱拢双臂,“把一切事情告诉我。”

  “我不能。”她说,“他要来了。”

  “你的上线是谁?”

  “他以前杀过人。”加比说,“他也会杀你。回家去吧,等这件事风头过了——”

  “醒醒吧,加比!我不可能活下来的。”我说,“格雷丝·汉斯莱昨晚辞职了,并且告诉国王她要加入团结联合工会。现在她被绑架了,国王宣布军事管制,等她死了,他就会追杀所有高层人员,包括你在内。除非你认为为他做间谍就能获得自由。”

  加比惊恐万状地看着我,“你要去救她?”

  “她还没死。”我说,“还有机会。她在谁手上?”

  “我不——”

  “别给我说不知道。”我说,“你知道些什么的。告诉我吧。她在谁手上?”

  “如果我告诉你,你就得快点。他要来了。”

  “是你的上线劫走了她。”

  加比点了点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盈出来,“现在走吧。快点。”

  “他是谁?加比。告诉我他是谁。”

  她愣住了。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在空气中越来越清晰。加比摇了摇头。“躲起来。”她压低声音,“别出声。”

  她把我推进她的储物柜里。里面闻起来像是油漆、亚麻籽油和潮湿腐烂的旧棉花的味道。我隐在黑暗中,储物柜有条让光线和一丝视野进入的小缝隙,我透过那条缝隙窥视着外面。门推开了,出现的是一名高大魁梧的男人,他穿着灰色的军大衣,金黄色的头发剪短了,白皙的皮肤透着恒久的红晕。

  灰·沃尔夫的得力助手贝斯尔·布朗,就站在加布里埃尔的工作室里面。

  “你在哭什么?”他问道。加布里埃尔摇头。

  “太可怕了。”她抽泣着,“我可以看到他们在外面,逮捕了所有人。”

  贝斯尔离开我的视野,脚步声缓慢。“嘘,安静点。很快就会结束的。”

  “她会死吗?”加比问道,“她真的要——”

  “这是上头的命令。”贝斯尔说,“你不要担心。你有我呢,好吗?我会保护你的。”

  他们要杀格雷丝。哦,天呐。我是对的,这些叛徒现在就可以杀了她,然而他们现在却在拉着对方,撒着谎。

  “我不想她死。”加比说。

  “战争中会有人死去,亲爱的加布里埃尔。现在就是战争,但很快会结束的。我会回到服务处的工作岗位上,灰星帮派也没了,他们就不会再因为赌债给你找麻烦了。加比,擦干你的眼泪;再过几天,我们就自由了。”

  “但他们正在逮捕每一个人。他们要击垮工会,不仅仅是灰星帮派。”

  “我们不需要工会,加比。他们只是阻碍。塞弗林国王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他只是需要不受束缚,放开拳脚。你所要做的就是出现在审判会上,说出真相。然后,我们能住一栋舒适的砖房——”

  “有着漂亮的灯光——”

  “——你也不必教画画了,可以整天从事艺术创作。”

  “我知道,贝斯尔,我也想那样。”她说,“但他们可以不把她关进监狱吗?”

  “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加比。但你错了。团结联合工会在她接管后并未倒退,而是更上一层楼了。”

  哦,安息之国的光啊。我。他们在谈论我——

  危险,充斥着我的四肢,催我要逃跑。我向后退了一步,脚后跟与什么东西相碰,发出砰的一声空响。

  “那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

  “有东西。”贝斯尔说。

  我僵住了,在溶剂味浓重的空气中屏住呼吸,但为时已晚。贝斯尔已经往这边走来。

  我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着东西,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我的指尖碰到一个罐子,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我捡起罐头。门打开了,贝斯尔的影子落在我身上。

  我把罐头里的东西直接甩到他的脸上。他用手按住眼睛,尖叫起来。我只有一次机会。我猛地冲向他,瞄准他的膝盖骨底部就是一踹,伸手想把他推倒在地。

  但他体格太大了。他哀号着,却并没有阻止他抓住我,把我的胳膊扣在背后。他反拧着我的双臂把我从储物柜里拽出来,停在吓坏了的加比面前。加比后退,双手举起。

  “噢,加比。”他说,“我以为在这里我可以信任你。我以为你是不同的。”

  “她是我的朋友。”加比说,“而且是她自己查出来的。”

  “把你剩下的借口说出来,加比。”贝斯尔说,“我挺想听的。”

  “我想在你来之前让她离开,但她知道我是间谍。她知道我在为谁做间谍。接着我们听到你上楼梯的声音,我惊慌失措,就把她藏在储物柜里了,然后——”

  “你为了保住自己,就推我进火坑。”

  “不!”加比说,“是她自己查出这一切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让她说话的原因。但我现在真的进退两难,加比。你知道吗?”

  加比怆然泪下,“我不想让她发现,贝兹[1],我从来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哦,我相信你。”贝兹说,“但这并不重要。我不能放她走。”

  他举起手臂,左手握着一把枪,

  “同样,我也不能放你走。”

  “不。”我说,“加比,你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在就发誓。”

  “那也没什么用。”贝斯尔说,“我的加比就是不能安分地待着。她就是再次被卷进去了。我别无选择。”

  “不要。”我说。

  他的左肩摆好进攻架势,砰一声开枪,枪声使得窗户格格作响。加比倒在一块防尘布上。在贝斯尔把我拖走之前,我无法判断她是否还有呼吸。

  我踢了他一脚。我想拽开他的手。但他对我又踢又打,拖着我下了楼梯,从后门进入到一条小巷里。

  “你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贝斯尔说,“我们得随机应变了。”

  再试一次。我重重地踩他的脚,猛拽着,但在我蠕动挣扎时,他一个熊抱攫住了我,使我不得动弹。我张开嘴想尖叫,但他却徒手捂住了我的口鼻。

  一切变得漆黑。我听不到自己慌乱的呼吸声。我尝不到我喉咙后面涌起的胆汁。我失去知觉,内心的尖叫褪去,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这就是死亡吗?

  不,那我应该变成鬼魂。我的意识不应该残存在这无尽的虚空,永恒的黑暗之中。不对。这比死亡更可怕。

  我感觉不到恐惧在折磨我的肠胃,尽管如此,我还是尖叫起来。

  我的后背抵着坚硬的地板。整个人头晕目眩,一阵翻滚的恶心感,以及头痛。我还有感觉。我还活着。泪水从我的眼睛里漫出,流进弯弯的耳廓里。腐烂潮湿的纸屑和空气中的灰尘——空气之中还夹杂着醛糖味的某种变质的味道。我的肩膀疼得厉害。

  我一动不动,试着感觉自己是否有哪里受伤了。除了肩膀,其他地方没有痛感。我睁开眼睛,微弱的光线从一扇肮脏的窗户渗进来。我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里面,双手被绑在背后。墙上砷绿色的壁纸剥落,残破的树叶耷拉着,上面沾染了锈迹斑斑的水。

  一座废弃的房子。我奋力坐起身来。我是要呼救,还是要隐藏自己已经苏醒的状态?我一动不动,竖耳听。什么也没有。没有暖气片发出的吱吱声。没有卫兵踱步的重量引起地板发出的呻吟声。但我不想放过我仅有的惊喜。

  “如果你过来解救我,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那是格雷丝的声音,她颤抖着说话。她在这附近——甚至说,就在隔壁房间。

  “有人在这吗?有人吗?”她叫道。可我还是安静得像只老鼠。他们可能无视她发出的声音。但格雷丝在这里,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帮助彼此逃脱出去。

  我蹲下,吃力地挪移着。我向我的关节承诺,一旦我们安全了,就给它俩好好泡一泡。我背抵着门,扭开门把手,门的铰链发出嘎吱的刺耳声。我怔忪住,竖耳听——他们可能会忽略格雷丝大喊,但他们可不会忽略这声音。

  “谁在那儿?”格雷丝叫道,“我听见了,不管你是谁。啊嗬?我需要水。拜托,我好渴——”

  屋子里没有其他动静。只有我们两个人。

  格雷丝所在的房间门把手很紧。我扭错了方向,但最终把门打开了,随即退进房间里。

  格雷丝看到我时先是倒抽一口气,接着放松下来。她的左脸颊上有一块瘀青,嘴唇被划破,流下的血干涸在下巴上。她的毛皮大衣上沾满了灰尘,里面是一件晚宴服,耳朵和脖子上戴着珍珠和钻石。她踢掉缎面鞋,丝袜也抽丝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双手被扣在身后。

  “他们没有拿走你的珠宝首饰吗?”

  “谁会傻到买下五分之三的汉斯莱家族高定首饰?”格雷丝说,“他们甚至还给我添了点东西。我的手指上有一枚戒指不是我的——别管那个。过来。”

  我站在格雷丝身后,看着她的手,眨了眨眼睛,“这枚戒指还真不赖。”

  格雷丝摸进我的口袋里,手指扭动得更深,“这是什么?”

  “一颗大蓝宝石,周围镶钻。”

  “是什么?哦,不。”

  “怎么了?”

  “我需要看看那枚戒指。报纸怎么写我的失踪的?他们说了什么吗?塞弗林有发表声明吗?”

  “他发了。他称你为他亲爱的朋友——”

  “他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格雷丝嘀咕道,“妈的!我们有麻烦了。”

  “转身蹲下,我好解开你的结。这么说来,你真的辞职了?”

  “报纸上没说我辞职了,是吗?”

  “一个字也没说。据他们描述,你还是总理。”我说,“再蹲下点。”

  格雷丝弓背蹲下,我摸了摸结的周围。他们是用麻绳把我们绑了起来,结打得死死的。有匕首会更好,但我摸到了结,试着将它拉松。

  “不过话又说回来,国王说了什么?”

  “他说你是他最忠诚的朋友。他说他会找到你,说绑架你的人要付出——”

  不行。“别乱动。这个结很紧。”结的两端被剪短了,但我闭上眼睛,解开了它。

  “啊!”格雷丝舒了口气,“我的手都麻了。别动。”

  她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我被捆住的双手,她的指甲很长,挑开结的速度比我快多了。我走到窗边想看看我们在哪里,却愣住了。

  窗户已经被钉实了。

  乔伊穿过木板冲了进来,“罗宾!那个男人在这里!”

  她指的是想要杀我俩的凶手——贝斯尔。如果这些窗户是从里面被钉上的,那么这栋楼之前就为我们准备好了,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去找人帮忙,乔伊。通知所有的灵魂。去贝氏湾景区,找到泽林德。”

  乔伊飞快地穿过墙壁,消失了。

  “马哈利亚。”我说,我的姨妈来了,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我需要你去找到泽林德。让Ta跟着你。带Ta过来。但来之前先查看一下家族房屋。”

  “她应该去找崔斯坦。”

  “她不认识崔斯坦,而且崔斯坦一直都在王宫。”我说,“泽林德能比崔斯坦更快地找到我们。”

  “好吧。”格雷丝说,“但我们自己也得做点什么。你看。”

  她给我看她的手。左手无名指上,双排小钻石环绕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这是‘艾兰之心’。”格雷丝说,“塞弗林求婚时想把它赠予我。他是打算要在我的尸体上发现它。”

  “所以我们不单单只是谋杀总理那么简单。”我说,“我们还杀了他的新娘。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房子在摇晃,墙壁在震动,有人在一遍又一遍地锤打着墙壁,发出砰砰声。我的心跳到嗓子眼,我紧紧抓住了格雷丝的胳膊。

  “那是什么声音?”

  “锤击声。”我说,“他在钉死门窗。”

  “我们被困住了?”格雷丝的声音拔高了。

  “是的,等他阻断了所有的逃生通道,他就会——”

  接着我闻到它的味道,就像一根用完的火柴,或是吹灭的蜡烛,又或是寒冷的日子里炉火燃烧的味道。

  “火。”我说,“他把房子点着了。”

  格雷丝抓住我的手肘,“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如果我们死在这里——这里有水吗?”格雷丝跑出房间,打开一扇扇门,寻找卫生间里的洗手池,“把你的手绢给我。”

  我找到我的手绢,格雷丝把它浸在自来水里,“透过这个呼吸。”

  我用它捂住口鼻,因而不得不耗费更多力气呼吸。“你那阻碍气流吹过来的咒语呢?你能施展它,把我们包裹在干净的空气中吗?里面尽可能多的空气。”

  “可以。”格雷丝牵住我的手,“靠近点。”

  “别让火焰碰到它。”我说。

  木头燃烧的气味还在,但它没那么浓了。夹杂着褐色的白烟从楼梯间升起,但格雷丝的透明圆罩穿过它,它与我们肩膀的距离刚好三英尺。

  “再密实一点。”我说,“不能让空气接触到火焰。这个透明圆罩夺走了火焰许多燃料,但如果它进入我们充满空气的圆罩里——”

  “就会把我们烤熟。”格雷丝说,“我从来没有尝试过把它密度变小。等等。”

  烟雾渐渐向我们袭来,摩擦着屏障,想要侵入我们的安全地。格雷丝把透明圆罩拉进来,我伸展的手臂也消失在烟雾中。

  “完成了。我们怎么出去?”在熊熊烈火的噼里啪啦声中,格雷丝喊道,“他们把所有地方都钉上了。”

  “我们必须破开一扇窗户。”我说,“快点。楼梯在——”

  这里热得像个烤箱。越来越多的烟雾弥漫上楼,空气透过我的外套延伸开。我往后退,将格雷丝从楼梯处推开,空气闻着像是头发烧焦味。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紧绷又灼热。我按着紧蹙的眉头,细小片状的灰烬落在我的眼睑上。

  “楼梯着火了。”我说。

  “我们该怎么办?”格雷丝问道,“如果我们不能走楼梯,我们能走哪——”

  烟雾从我被囚禁的小房间里飘了出来,火焰在其中跃动着。我把格雷丝拉回来。

  “它蔓延得太快了。”她说,“没地方可逃了。”

  “打开的那些门。”我喊道,“是它们给火提供了空气。”

  她呻吟:“是我的错。”

  “没时间说这个了。走这边。”

  “这是一条死路。”格雷丝说。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说,“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在这里。”

  “什么?”

  我敲了敲镶板,它发出中空声,就像敲击一扇门时,通过空气传播出去的声音。一定是在这里。如果不是,如果我们没有逃脱出去的话,真相会跟着我们一起烧成灰烬。国王会以一名女子之死为由,向团结联合工会发起复仇,工会便会因此烟消云散。

  “你在做什么?”格雷丝问道,“火越加逼近了。”

  我觉得温度升高了点。“这是一栋组装房。”我说,“他们在伯德兰建了几十个。迈尔斯曾经住过一个。”

  “这和你摸墙有什么关系?”

  “这里应该有仆人专用楼梯。”我说,“所以这个镶板其实是一扇门——啊!”

  我的手指摸到了一个光滑的金属凸起,按了一下。我如释重负,差点哭了出来。那块镶板的触感仍是凉凉的,它自动往后推,发出了生锈的咔嚓声。我把隐形门推到一边,露出通向楼下的陡峭的木质楼梯。

  我们身后,烈火在咆哮。

  “我们在给它提供空气!”格雷丝大喊。我们周围的透明圆罩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浓密。

  “来吧。”我说,“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格雷丝确认关上了滑动门,才冒险进入全然黑暗的空间里。我原本希望能有一扇窗户,但今天幸运女神没有眷顾我,这里没有窗户。

  这里面很热。我们是在逃离,还是把自己逼到了绝境?这里有股壁炉味,热气顺着我的裙子飘了上来。我们下面有火吗?我们要不要从楼梯上落下去?

  “快点。”我说,为了着地纵身一跳,却突然意识到我这一跳可能会把木板撞穿。假如我们在地下室里受伤,就死定了。

  我砸到地板上时,我的胃猛地一颤,但木板还在。空气中的烟味更浓烈了,门杆却只是暖的。暖的,还不烫。是厨房烧着了吗?

  “我留住了所有空气。”格雷丝说,“快点。”

  我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把门扭开。厨房里冒着烟。火焰舔舐着通往餐厅的门口。格雷丝关上服务门,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这太热了。我们该怎么办?”

  “把门关上。”我说,我们飞快地靠近那难以置信的高温,把厨房门踢上。

  “这能为我们争取了多少时间?”格雷丝叫道。

  “一分钟都没有。”我大声回应,“水槽上有一扇窗户,门上也有扇窗户。如果我们要逃跑,必须从这里——”

  “外面是不是有人?”格雷丝指了指。

  一个黑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根,一根——棍子,又或许是一根球棒。格雷丝退开了,烟雾涌向我的周围——现在更暗了。烟雾变成了深褐色,又有点油腻。它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停止呼吸,肺还在努力地呼吸。我封住了手和鼻子,手帕已经干了,但我还是用它捂住我的下半张脸。我不能呼吸了。暂时还不能。还没——

  格雷丝触摸我的肩膀。空气再次笼住了我,推抵着厨房的门。外面的黑影逐渐变为一个手持钢头大锤的平头人影。

  泽林德来了。Ta就在门的另一边,就在我能看到Ta的地方。Ta示意我退回去,然后举起锤子。

  “不!”我挥舞双臂过头,这是警察拦车的手势。泽林德再次举起锤子,我猛摇头。

  “不!”

  五磅重的锤头划出弧线,直冲向窗户。Ta要把它破开,外面全部的空气也会随之灌入。那致命的空气,会给大火供应燃料,把我们全部人烧死。

  “门!”我大喊一声,泽林德的锤子挥向窗户那刻,我向旁边躲闪。玻璃的碎裂声淹没在我身后的熊熊大火中。我怯退畏缩着,玻璃碎片划破空气,旋转着飞进离门两英尺远的烟雾墙里。空气变得冰凉凉的。要下雪了,闻着有股甜味。

  我做好了迎接爆炸的准备,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格雷丝站在厨房门前,她双手举起保护着自己的脸。玻璃在她那皮毛烧焦的大衣上闪烁着,尖碎片扎到她的脸颊,她的下颌出血了。但她仍支撑着空气屏障,把我们与笼罩着我们的沸腾的褐色烟雾隔绝开。

  泽林德挥舞着锤子,又撞向另一块镶板,砸在嵌有玻璃的木质框架上。格雷丝的保护罩还在,但烟雾变成了黑色。

  “我看到火焰了。”格雷丝说,我也看到了,它们攀上了食品储藏室的门,爬上了镶板。我们快要碰到火焰了。却也快要自由了。

  泽林德挥动着锤子砸向镶板,木头碎裂开,玻璃也破碎了。玻璃碎片落到格雷丝的大衣上,她退闪开了。食橱彻底沦陷。火势冲向天花板,灼热到让我觉得我的皮肤要干裂了,底下的脂肪在滴油,咝咝作响。

  泽林德最后一锤砸在玻璃上,接着一层厚厚的浓烟抵达边缘。

  “你得先走。”格雷丝说。

  “托我一把。”

  格雷丝双手交织,编造了一个摇篮,我踩在上面,升到足以使自己穿过那个洞。泽林德施展魔法抓住我,接着放开了我。格雷丝抬高自己越过窗户,我和泽林德抓住了她,把她拖了出来。

  格雷丝指着街道,“快跑。”

  我们奋力从后门廊跑了出来,周围一片火海——灌木丛已经着火了,燃烧时散发出甜甜的果木烟味。在我们身后,灼热的气浪绽放。格雷丝将空气抽离时,火焰就在极度渴求它了,现在格雷丝解开魔法,火焰咆哮怒吼,急不可耐地吞噬着空气,推着我的后背。滚滚热浪将我撞飞出去。

  我落在深深的、冰冷的雪里,脸上瞬间刺痛起来。太冷了。我站起身,看着本该成为我们坟墓的地方火势冲天。现在,火焰混入了外面的空气,把墙壁吞噬掉了。我盯着它,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觉得害怕,为什么不觉得冷,为什么我脑子一片空白,为什么只剩我的逃脱计划。我盯着这场大火,人性的一面像按下了暂停键了。

  接着我被拉入泽林德的怀里。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脸颊擦过Ta肩膀时感到刺痛。我身上闻着有头发烧焦的味道,但我的羊毛衣服只是浅表烧煳了而已。我紧紧地抱住Ta,一直感受着脸上的痛感。我可以感觉到。我能感觉到Ta的心脏在跳动,快速而有力。Ta的呼吸喷洒在我的太阳穴上,空气中的寒意——

  知觉涌了回来。感觉涌了回来。我在泽林德的怀里晃动着,闭上眼睛忍受着疼痛。我原本会死掉。格雷丝原本也会死掉。如果我们都死了,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塞弗林,粉碎他要镇压自己的人民的决议。

  “马哈利亚找到了我。”泽林德贴着我微微烧焦的头发说,“我们都来了。”

  “我们是谁?”

  “我当时在家族宅子里。”

  围观的人群都是邻居,人群蔓延到了街上,其中还有出生于精神疗养院的巫师,他们的寸头格外打眼。泽林德松开怀抱,看着我,“是谁对你们干出这种事?是谁把你们关进那栋房子里的?”

  “贝斯尔·布朗,奉国王之命。”我说。

  周围的人群倒吸一口气。一对身穿灰衣的青年推搡着走上前,“他没有。”

  “他一手策划了雅各布·克拉克暗杀案。他杀了加比·梅多斯,以掩盖他的罪行。他绑架了我们,他还放火烧了那栋房子——而且是在把它的门窗钉起来之后。”

  他们面色阴沉,安静下来。杰米尔分开人群,站在她的追随者旁边,“他告诉我们在这里和他会面。我们本来是要抓总理进行勒索的。他说他是这么计划的。”

  “所以是他,是他放火烧了伯德兰这所房子。还有精神疗养院的大火,也是他放的。”我说,“你想为杰克报仇雪恨,贝斯尔则出了个主意,帮你达成复仇目的。他设套陷害你。”

  “贝斯尔和杰克是朋友。”杰米尔说,“他几乎是家人一样的存在。他永远不会背叛我——”

  “他计划嫁祸谋杀格雷丝的罪名给你。在你们都被以叛国罪围捕时,他打算抽身而去。你们的人有多少被捕了?”

  “到处都是警察。”杰米尔说,“他们突击搜查了鲁克酒馆。拿走了一周的收益作为证据。”

  “那我说对了吗?绑架格雷丝是贝斯尔的主意吗?”

  杰米尔不以为然,眯眼睨着我们俩,“他说如果我们有她在手,国王就会倾听我们的话;他还说我们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就可以把她交还回去。”

  “那你们想要什么?”格雷丝问道。

  杰米尔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格雷丝,“自由政府掌握实权。”

  “就这个?”我问。

  “还有钱。”杰米尔耸了耸肩,“够了吗?但是国王派遣了卫兵巡逻街道。他在逮捕每一个他能逮捕的人。他并没有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以为只要放了她,就能结束这种疯狂的状态。”

  “要停止现如今这种局面。”我说,“贝斯尔有其他的谋划。”

  “我向你发誓,姨妈,贝斯尔·布朗死定了。”杰米尔说,“要是格雷丝公爵死了,我们都会被处以绞刑。”

  “比你想的还要糟。”格雷丝说,“他设计了我的绑架案,这样他就可以实行《战争措施法》。他说了谎,以确保当消防队员在屋里发现我的尸体时,人们都很义愤填膺。还有这个。”

  她举起手,展示那枚蓝宝石戒指,“这是‘艾兰之心’。他要撒谎称我是他的新娘,这样大家都会疯狂地报复绑架我的人。”

  我随即拔高声音:“他要把格雷丝的死归咎于我们。他要把我们压垮在他的卫兵的靴子之下。以叛国罪审判我们。让你们都不敢改变艾兰国。”

  我伸手在口袋里掏出我的黄色丝带。我握拳高举,风擒住了丝带两端,使它们飞舞起来。

  “他阻止不了我。”我喊道,“他阻止不了团结联合工会。他欠人民一个道歉。他欠亡灵一个公道。我要去王宫讨回公道。”

  人群怒吼着。拳头在空中扬起,丝带展开,迎风舞动。一阵阵急促的展翅声撞击着我们周遭的空气。鸟儿们腾上天空,从我们身边掠过,向王宫飞去,准备告诉伊桑德,已经找到格雷丝了。

  我呐喊着,声音响彻云霄:“亡灵歌者,召唤艾兰国所有的灵魂!带他们过来!他们应该得到他的悔恨。他们应该得到他的补偿。去王宫!让红衣人靠边站。艾兰国的人民,跟我来!比雷声更响亮!比钢铁更坚固!”

  [1]贝斯尔·布朗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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