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阿塞拜疆
疯狂麦克斯上下打量着他们，盯着迪马破旧而沾满血污的T恤。
“你们他妈的是谁？”
“这没关系。我们来做笔买卖。”迪马不卑不亢地说道。
在一堆被拆得乱七八糟的废铜烂铁之间，卡莫夫直升机看上去完全是个贵族小姐。几个正在切割伊留申客机的工人关掉了自己的链锯。
“太好玩了，我们看上去像是街边的地摊市场吗？”
但麦克斯看着那架直升机，就好像那架直升机是个跳脱衣舞的女郎。尽管他嘴上在吓唬，眼睛却在说：“来吧，宝贝儿。”
“我们需要更换交通方式——更加靠近地面的交通方式。两辆快速可靠的车子，卡莫夫就归你们了。你再没有这么划算的生意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开始走向直升机。柯罗尔摇了摇手指。
“啊，只能看，不要动。”
麦克斯看见艾玛拉坐在后面，眼神空洞。他的眼睛睁得更开了。他绕着直升机转了一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然后取出嘴里的雪茄烟，在两只橘黄色的手指里面深思熟虑地来回转。
迪马看着柯罗尔，柯罗尔说道：“我妹。”
麦克斯笑了：“一个男人是看得出来的，是吧？”
“她很害羞：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这笔买卖很划算，”迪马说，“然后你就可以退休了。在什么地方买栋漂亮的别墅。”
“我活着是为了干活儿：我为什么想要退休啊？”
柯罗尔换了个招儿：“车臣人愿意为了这玩意杀人。”
“我觉得你可以处理得更好的。”迪马说道。
“滚回去干活，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麦克斯喊道。整个地方都因为看到艾玛拉停了一下。
小屋后面刚刚可以看到几辆奔驰S级：金属蓝色的车身映衬着红色的前保险杠。迪马朝那辆车点了点头。
“还有更多的吗？”
“那是我个人的私车。但是——你们把妹子留下，我们就成交。”
艾玛拉看上去很恐怖。麦克斯把头从卡莫夫直升机中抽回来，他已经检查完了。他看着那群恐怖的脸，哈哈大笑。
“我只是在开玩笑，你们这群傻瓜！你们太没幽默感了？”
“是啊，很好。”弗拉迪米尔说道。
“这架飞机我收了。那儿有一辆漂亮的沃尔沃，还没开几公里。”
“只不过是个老妇人的所有者，是啊我知道。”
尽管说的是他自己，迪马还是笑了。也许他们能从这里安然脱身。
他们把达维什包好，轻轻放到沃尔沃的后备箱里面。
“我本来希望坐奔驰的。”弗拉迪米尔说道。
“你带艾玛拉和她的父亲回家。然后我需要你去巴黎。”
弗拉迪米尔的眼睛睁大了：“我们真的要做这件事情吗？”
迪马耸了耸肩：“我们别无选择。”
虽然现在早上九点还不到，麦克斯还是从一台老式齐胸高的冰箱里取出一瓶伏特加。他把这烈性饮料倒入把手上印着“切尔诺贝利礼物”的酒杯。
“很值钱的纪念物，这是。”
“对我来说早了点，”迪马说道，“但这种精神很重要。你不要喝酒：你要开车。”他对弗拉迪米尔说道。
没有时间供他们浪费了。离莫斯科还有两千公里。迪马让艾玛拉坐在旁边。
“你在那儿救了我们的命。而你的老爸为了我们死了。如果我能搞定这件事情——”
艾玛拉把细长的手指放到嘴唇上。
“不要对我许诺。”
“你父亲在死前说了些什么吗？”
她笑了，眼泪汪汪。
“他只是说，很骄傲。”
他们短暂拥抱了一下，然后她进了轿车。
“巴黎见。明晚之前赶到那里。”
弗拉迪米尔点了点头，用西班牙语说道：“再见，兄弟。”
迪马转向麦克斯，他的表情好像要去过圣诞节。
“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对吧？”
“我们看上去很像线人么？”
“对不起，我不想侮辱你。”
“这不是问题。在那儿要小心。拿着这个。”他打开抽屉，“这些可能很有用。”
他递过来一套跨接电缆线。
门口站着两名宪兵。布莱克本想，他们真会浪费时间。他饿得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更何况是跑。不过他们还是给他上了脚镣。他现在是个囚犯，也许永远都是囚犯。
安德鲁斯和德肖维兹之外又来了一个人，他是战斗人员，穿着歌手布鲁斯·斯普林斯丁的T恤。没有介绍他是谁，但另外两个人管他叫维斯。他带来一部高清屏的野战笔记本。
他们第三次播放了卫星图像。完整版的图片包括林间小屋和隧道出口，但每次播放的时候，维斯都会放得更大。每次放大，似乎都看得更清楚，而不会降低清晰度。
“OK，让我们再看一次那群土拨鼠露头的样子。”维斯讲话带着明显的得州腔，外面有很多人都是这样。对在活动房屋里汗流浃背的人来说，这不合适。他们又看了一遍。首先是迪马走出隧道，侦察山上，然后回到隧道，做手势。然后是布莱克本。用手挡着眼睛，以免让阳光刺伤。迪马把手机拿到耳边。
“左撇子。很有意思。”
其他两个人都看着维斯。
“那些家伙们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先照顾他们的左边。”
他点击快进，迪马和布莱克本走到伪装网覆盖下的小屋废墟。
“他们把伪装网放到兰德酷路泽上，真是感动啊，难道不是吗？就好像我们看不见。”
他们三个人终于发现这很有意思。
屏幕聚焦在弗拉迪米尔和柯罗尔身上。
“打招呼的时候有些犹豫。也许这群蠢货在说：‘你们他妈的从那个隧道里面拖出来什么东西，哥们？’我看起来，好像你走了，然后变成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
他回应的时候，迪马的手在快速挥动。
“而这个傻瓜好像在说：‘嗯，嗯。这里有个他们国家的叛徒。他绝不是什么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事实上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人。他只是一条大狗。’”
维斯抬起头，看着布莱克本，为自己刚才的即兴表演大笑。
“他妈的，我们这几天肯定有些很难处理的事情。”
他对着屏幕摇了摇头：“所以，布莱克本中士。如果你愿意保持沉默的话，当然可以。我不知道怎样才会对你更好，因为我们的人将会分析这些大鸟拍下来的照片，直到我们弄明白你们在下面究竟说了些什么。”
布莱克本的胃差点抽筋了。里面没有多少东西。过去六个小时之内，他没吃没喝。但不管还剩下什么，他都吐到废物桶里面，盖住了德肖维兹扔进去的汉堡和可乐。
维斯关上笔记本。另外两个人坐了回去。德肖维兹从鼻子里挖出来什么东西，仔细看着。
“这真他妈的可耻，布莱克本中士。”德肖维兹说道，“那些昂贵的训练，美国海军陆战队越战老兵迈克尔·布莱克本之子，二战勋章英雄乔治·布莱克本中士之孙，这两个人都为自己的国家服役，而亨利身上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哪儿错了？”
“奔跑在回家路上的感觉真好，而且在祖国母亲俄罗斯的怀抱里。”柯罗尔说道。
柯罗尔在开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可乐。已经开了五百多公里。还有另外一千五百公里的旅程。
“你知道那辆奔驰W220是我的最爱，也可能是W126。我不喜欢两者之间的那一款，你知道的，戴妃就是——”
迪马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两件事情，朋友。第一，闭嘴。第二，你今晚或者明天起飞去巴黎，所以集中精力开车，别被警察注意，把车子逼停到路边。他们看到阿塞拜疆牌子，就会认为我们是车贩子。”
现在是迪马第一次给巴黎打电话的时候了。罗辛直接接起了电话。迪马想象他在玛莱区艺术咖啡馆最喜欢的桌子边的样子，两只手指之间夹着一根雪茄，面前铺开一本《巴黎竞赛》杂志和一本《经济学家》杂志，这是他性格的两面。
“你好，这是马雅可夫斯基。”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咖啡杯掉地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别这么混蛋，罗辛。”
他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无耻的俄罗斯走私贩在所有警察局和安全部门的网站上。显然你又偷了些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然后想要启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主要目的就是让俄罗斯蒙羞。”
迪马想要让自己的语气再轻蔑一些：“这是个笔误。有罪的团伙实际上是我们共同的老朋友。”
“谁？”
“你作好思想准备了吗？所罗门。”
他以为对方会沉默。这个名字应该对他触动很大。
“再见，迪马。”
“等一下，听我说完。”
“我退休了。”
“你退不起休的。我们都退不起休。”
“我刚退休，半分钟之前。”
“看在以前的分上，最后一个忙。然后你就永远听不见我打电话了。我对着我妈的坟墓许诺。”
“你妈死在古拉格。她没有坟墓。”
“只需要一点情报。稍微侦察一下。举手之劳而已。”
“所罗门死了，我们都知道。”
“我们错了。他只是在等待机会。这是他准备对西方国家说‘操你妈’的时候。所以请听我说完。目标是证券交易所。他最喜欢以食堂员工或者保安的身份作为掩护——也可能是清洁工。”
“可能有一百多人。”
“一个个检查。”
“我们有多长时间？”
“十二个小时。”
“哈哈。”
“我可以付钱。”
迪马挂断电话之后，柯罗尔说：“说到要付钱……”
“我们不付钱。”
“好吧，我以为是……”
“记得我说过让你闭嘴吧？我会在遗嘱里面提醒你的。”
“什么时候就会发生这件事情？”
“很快。今晚我差不多就要死了。现在别管我，我要再和奥莫洛娃谈话。”
俄罗斯套娃公共浴室一点也不漂亮。这座楼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一点巴洛克内饰风格也没有，而这个城市的其他两百多座建筑都有。但就算是设计成讨好军队后勤部门的野蛮建筑风格，在开张之前被封存了许多年，因为斯大林说这种建筑是堕落的资本家情调。迪马很喜欢这栋楼，不仅仅是因为它总能令他想起童年，而且因为它几乎被移民和吉普赛人所保护。虽然身处全世界最高等级的通缉当中，他仍然大可以无影无踪地跑到任何地方。
他在蒸汽浴室待的时间比平常多了十分钟，以清除这几天积攒下来的污垢。然后他跳到冷水池中，出来的时候面目焕然一新，准备拯救世界。他刮了胡子，剃了头，又剪了指甲。换上一套柯罗尔特地为他买的衣服后，他走出浴室，重新进入自己最喜欢的城市。
他住过的地方远比一般的俄罗斯人要多，身为环球旅行者——他的绝大多数同事都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有一个城市是他的最爱。他希望等那个时候到来之日，他应该死在莫斯科——干他们这行的谁知道这一天会什么时候到来呢。
他坐出租车去了利比里亚信托商业银行。他们实际上没什么信托，而商务也弃之一边。不过他们的保险箱业务不错。迪马在那里存储了他的备份生活。护照——欧盟、巴西和埃及的；现金：欧元、美元，一些日元；运通和维萨信用卡，一支马卡洛夫手枪和足够打一场小仗的弹药。
看门人很奇怪地看着他。但迪马的思绪不在此处。他来到前台，要求访问自己的盒子，提供了一个叫斯摩棱斯克维奇的名字，这个名字他只在这里用。银行职员看上去很不爽，但是还是示意他跟着进入地下室。他的靴底已经松脱了，大摇大摆向前走的时候靴子一直拍着地面。他让迪马进了地下室，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上，看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迪马首先看了看安全摄像头在哪里，打开抽屉，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他的备用法国出生证明都没了。他甩上抽屉，冲了出去，经过那个倒霉的银行职员，冲过主前台和门口的保安，用力推开旋转门，以至于他到了人行道上的时候，门还在打转。
他觉得胸口被狠狠打了一拳，倒了下来。没有人说停住或者不许动。小组头儿本来决定见到他的时候就近距离开枪，以免误伤其他行人。对心口来一枪。来自GSh-18手枪，比特种部队喜欢的PSS消声型要吵闹很多，不过开枪者也无意太过小心。这二十个行人不可能听不见。
一名女旁观者尖叫又尖叫，几乎盖过了停在迪马身体旁边的嘎斯中型厢式车的警报声。虽然一切只在几秒钟之间发生，却有一些聪明的混蛋抽出他们带摄像头的手机，在厢式车开走之前就立即拍照并上传到Youtube。那个拍照男单独为蔓延至利比里亚银行前面的血泊拍了一张。
在厢式车里面，射手拉下面具，摇开头发。
“我简直不能相信我同意做这件事情。”奥莫洛娃说道。
这是布莱克本第一次来到巴格达绿区。不过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现在他眼睛上蒙着眼罩。什么意思？他问那名用塑料手铐换下金属手铐的宪兵。“意思就是，孩子，你是个间谍。我们不愿意让间谍看到不需要看到的东西。”
一名间谍。一个杀人犯。
他们已经找到了科尔的尸体。第二天他们在石堆里挖了一整天，挖穿了林间小屋，最终通往地下室，直到找到科尔的尸体。战地医生找出那粒子弹。军法官小组花了大概三十分钟的时间确认这粒子弹的弹道与他们试射布莱克本的M4突击步枪相同。为了确认，他们在步枪上撒了显像粉，寻找指纹，结果找到了它的主人。
小切斯特·汉恩与他的下属维斯不同，他是个残忍的家伙。汉恩看上去像是个家境不错的东部人，从常春藤联盟学校毕业。他在海外待了很久，非常清楚哪里可以处理得模糊一点，而又不至于引火烧身：他这条线上，掌握这一点会很方便。布莱克本想象过如何读懂他的言外之意，他却目光遥远。也许他能够读懂布莱克本告诉他的话中的言外之意。
他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长官？”
小切斯特·汉恩看了他一眼，布莱克本只知道他叫维斯。维斯从来没有介绍过自己是谁，他正在嚼口香糖，而布莱克本的母亲早在他上小学之前就训练他不准这么嚼口香糖。
“韦斯利？”汉恩朝门口点了点头。维斯没有再嚼口香糖，用坚定的合上笔记本动作掩盖自己的卑谦，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突然之间房间里面的气氛不像刚才那么僵硬了，好像有更少的人吸进去布莱克本呼吸的空气。
汉恩从瓶子里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推到布莱克本面前：“在这儿你会渴得厉害。你要让自己保持水分，就像你在巡逻队里面一样，OK？”
他的举止几乎像是父亲一样关怀。布莱克本双手拿起杯子，因为手铐还铐着，也只能双手拿。一口气喝完，又把杯子放到他俩之间的灰色金属桌上。
“我可以开始了吗？”
汉恩双臂交叉，叠在胸前：“开始吧。”
他本来预计会有一部笔记本电脑或者至少一个纸质的笔记本。汉恩向后一靠，躺进椅子里，好像一个要买别克车的顾客正在查看销售员给他看的一大堆可选项目。
布莱克本描述了从他看到迪马开始的时候的每一个细节。他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他俩之间的对话。他俩怎么一起交流关于所罗门的消息，这一切对迪马又意味着什么。布莱克本描述了横梁掉下来的样子，而迪马又怎样救了他，而且他的枪和刀就在布莱克本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他看到了科尔。他告诉汉恩他的上司科尔对哈克尔之死的所有举动，以及在地下室发现的巴希尔之死。
“我相信科尔在试探我，长官。他想要找出什么意义，而且他不相信我是一个够胆去干掉他相信是敌人的人。”
布莱克本觉得谈话不错。汉恩在听他说，几乎不眨眼睛。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看其他地方，也没有改变位置。他就静静坐着，似乎在操作一个力场汲取布莱克本所说的细节，虽然他似乎有点跟不上。他已经完事了。他最好的希望就是他得知科尔的子弹的事情之后，表示出尽力合作的态度，并得到认可。
布莱克本讲完之后，汉恩看了他几秒钟。
“感谢你如此坦白，亨利。”
然后他叹了口气。
“事实是，你告诉我的事情里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们已经作过分析。你带回来的那个设备貌似是个假货。里面没有裂变物质。卖给他们的人可能是个骗子。
汉恩停了一下，等布莱克本消化一下他的话。然后他向前倾，把双手都放在桌子上，好像准备祈祷。”
“另外一个问题是，俄罗斯联邦刚刚签发了一张追捕迪马·马雅可夫斯基的通缉令，指控他盗取俄罗斯政府的武器。”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开枪的时候找错了人，亨利。”
柯罗尔出现在舍普科夫斯卡娅地铁站的时候，天色已黄昏。他抱着一大束花，朝两个街区外的公寓楼走去。在勃列日涅夫时代的公寓楼里，舍普区只提供给那些有特权受垂青的人。在这里得到一个小小的立足点可以向其他党员证明你前途远大。当今，这些住在舍普旧房子的老居民逐渐衰落，不再是个长面子的事情。
柯罗尔在进去之前好好看了看房子的外面。他走进去就亮出军情总局的通行证，这是他修理那些冲向布尔加诺夫女儿的特种兵的时候弄来的。这对帕廖夫的警卫没用，不过他至少能通过门口的警卫。然后他继续向前走，不过还是没有成功地把花送给谢恩亚·莫罗诺娃。谢恩亚·莫罗诺娃是他自己十三岁女儿的名字，他知道自己不会成功地把花送给感情很疏远的女儿。但是按了很多次门铃之后，他把花儿给了很多居民，他对帕廖夫安全人员的力量有很好的了解，还非常清楚这里的布局。
二十分钟后，迪马穿着崭新的一套衣服拉开奔驰车门，带上了柯罗尔。
厨房上面有一口气井。我们可以从卡斯帕罗夫的办公室搭个梯子上去。他们又老又聋……”
迪马摇了摇手指，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外面只有两个人。我没法悄悄溜过去。我会让他们滚蛋，不然我就开枪打死他们。”
柯罗尔叹了口气：“如果你有必要的话。”
迪马瞪着他：“这件事情——在我们想要去巴黎之前——必须要快速搞定。”
“说到巴黎，我们怎么去那儿？”
迪马没有理会他的这个问题，他在想别的事情。
他们走上楼梯，走向警卫。除了衣服是新的，他还有一支奥莫洛娃给他买的新PSS消声手枪。警卫看了他一眼，就举起手。他想，你们可以努点力。柯罗尔放倒他们，把他们铐上。迪马从警卫的枪套里取出XP-9半自动手枪，丢给柯罗尔一支，自己在口袋里塞了一支。你永远不知道一支备用手枪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柯罗尔押送保安来到货运电梯，把他们关在里面，关上门，然后切断电梯电源。
帕廖夫正在椅子里睡觉。这才过去几天，他倒好像老了十岁。
他感觉迪马来了，抬起眼皮，好像有千斤之重。他看着访客：“我听说你死了。”
“是啊，我也听说我死了。”
“新闻上是这么说的。”
“那一定是这么回事儿。”
帕廖夫的眼睛开始闭上。迪马拍了拍他的脸蛋：“他们给你下药了？”
“可能吧。我也想不起为什么，我现在和死了也差不多。”
“蒂莫法耶夫？”
他点了点头：“似乎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权力了。”
“是啊，我俩都一样。你知道卡法洛夫任务基于错误的情报，而且在我们离开梁赞之前，消息就已经透漏出去了吗？”
帕廖夫暂时恢复了生气，潜藏在地下的怒火开始喷向表面：“蒂莫法耶夫想要一支精干的小队——可以否认，也可以牺牲。我下定决心完全满足你的需要。他想让你们失败。”
然后帕廖夫平静下来。他摇了摇头。
“他怎么看待卡法洛夫——还有那个核弹……”
“卡法洛夫死了。”
帕廖夫的脸亮了。
“你想不想猜一下是谁带走了核弹？”
迪马告诉了帕廖夫。帕廖夫垂下了头。所罗门也曾经是帕廖夫着力支持的特工之一，他是终极特工，无情，没有过去，没有对谁的忠诚。
他消化这个消息之前长久地沉默：“我做的每件事情，而现在……”
“我们有笔交易，你还记得吗。我要去巴黎。”
“啊，巴黎。你老是和那里纠结着。”他脸上浮现出一股空洞的笑容。他的眼睛又要闭上了。
“那些照片，你还记得吗？”
他皱了皱眉头。迪马感觉怒不可遏，他又狠狠打了帕廖夫的脸。
“我的儿子，记得吗？在照片里的。你要给我姓名和住址的。”
帕廖夫的眼睛仔细盯着，脸颊上松弛的肌肉也收紧了。他又恢复了一些活力，但表情并不恐慌和紧张了：“你的儿子？”
迪马身体向前倾，抓住了这个老头子的肩膀。
“那些该死的图片。你给我看过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去执行这个操蛋的任务。”
帕廖夫的手向上伸到嘴边。“又是这事。”他的目光散开了。
迪马在脑袋里又看着那些照片，每个像素都清清楚楚。卡米勒的脸，还有一些地方像他。很漂亮的小孩子。我的儿子。
“对不起，这事……”他眼含泪水，像是承认，“蒂莫法耶夫才有这些东西。他的手下找到了你儿子。他没有告诉我具体情况。”
迪马看着帕廖夫，愤怒而失望。这个人以前是凛然不可侵犯的间谍大师，保守着所有的秘密，遭到西方的严厉斥责，是他所有尊敬与崇拜的焦点。他咒骂过帕廖夫的老朽，骂他在有机会获得情报的时候没有把情报从别人嘴里撬出来。他甚至有时感觉让他在过去的那些日子活下去的能量都蒸发得一丝不存了。
他要继续前进。他需要到巴黎，不管手里有没有相关情报。
“再见，帕廖夫。”
“迪马。”帕廖夫回光返照似的来了精神，“帮我最后一个忙。”
“我已经没有忙可以帮了。”
他指着迪马还握在手里的警卫用XP-9马卡洛夫手枪。“你能把这把枪借我用用吗？我觉得大限将至。我本来想让你帮忙的，但我觉得那样让你承担——”
迪马没有动。爱他也好，恨他也好，他是自己认识时间最长的人。
他伸出右手。帕廖夫紧紧握住。然后迪马递过手枪，转过身走到门边。
“迪马。”
他从肩膀上方看过去。帕廖夫的眼睛中闪着光。
“你的孩子，他在证券交易所工作。”
但现在没时间咀嚼这些事情。他坐电梯下去的时候，帕廖夫最后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是个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员。
柯罗尔在奔驰车里面等着他。
“我们有个问题。”
“需要改变一下。”
“我接到了奥莫洛娃的电话。蒂莫法耶夫要看你的尸体。他不相信任何人的话，尤其是手机录像。如果他看不见尸体，就会把整个城市都封锁起来，然后向世界宣称你还活着。你很危险，带有武器，只要一看到就立即开枪打死。”
迪马似乎没有在意。
“奥莫洛娃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冒了很大危险安排你被开枪打死的片段。”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疯狂麦克斯上下打量着他们，盯着迪马破旧而沾满血污的T恤。
“你们他妈的是谁？”
“这没关系。我们来做笔买卖。”迪马不卑不亢地说道。
在一堆被拆得乱七八糟的废铜烂铁之间，卡莫夫直升机看上去完全是个贵族小姐。几个正在切割伊留申客机的工人关掉了自己的链锯。
“太好玩了，我们看上去像是街边的地摊市场吗？”
但麦克斯看着那架直升机，就好像那架直升机是个跳脱衣舞的女郎。尽管他嘴上在吓唬，眼睛却在说：“来吧，宝贝儿。”
“我们需要更换交通方式——更加靠近地面的交通方式。两辆快速可靠的车子，卡莫夫就归你们了。你再没有这么划算的生意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开始走向直升机。柯罗尔摇了摇手指。
“啊，只能看，不要动。”
麦克斯看见艾玛拉坐在后面，眼神空洞。他的眼睛睁得更开了。他绕着直升机转了一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然后取出嘴里的雪茄烟，在两只橘黄色的手指里面深思熟虑地来回转。
迪马看着柯罗尔，柯罗尔说道：“我妹。”
麦克斯笑了：“一个男人是看得出来的，是吧？”
“她很害羞：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这笔买卖很划算，”迪马说，“然后你就可以退休了。在什么地方买栋漂亮的别墅。”
“我活着是为了干活儿：我为什么想要退休啊？”
柯罗尔换了个招儿：“车臣人愿意为了这玩意杀人。”
“我觉得你可以处理得更好的。”迪马说道。
“滚回去干活，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麦克斯喊道。整个地方都因为看到艾玛拉停了一下。
小屋后面刚刚可以看到几辆奔驰S级：金属蓝色的车身映衬着红色的前保险杠。迪马朝那辆车点了点头。
“还有更多的吗？”
“那是我个人的私车。但是——你们把妹子留下，我们就成交。”
艾玛拉看上去很恐怖。麦克斯把头从卡莫夫直升机中抽回来，他已经检查完了。他看着那群恐怖的脸，哈哈大笑。
“我只是在开玩笑，你们这群傻瓜！你们太没幽默感了？”
“是啊，很好。”弗拉迪米尔说道。
“这架飞机我收了。那儿有一辆漂亮的沃尔沃，还没开几公里。”
“只不过是个老妇人的所有者，是啊我知道。”
尽管说的是他自己，迪马还是笑了。也许他们能从这里安然脱身。
他们把达维什包好，轻轻放到沃尔沃的后备箱里面。
“我本来希望坐奔驰的。”弗拉迪米尔说道。
“你带艾玛拉和她的父亲回家。然后我需要你去巴黎。”
弗拉迪米尔的眼睛睁大了：“我们真的要做这件事情吗？”
迪马耸了耸肩：“我们别无选择。”
虽然现在早上九点还不到，麦克斯还是从一台老式齐胸高的冰箱里取出一瓶伏特加。他把这烈性饮料倒入把手上印着“切尔诺贝利礼物”的酒杯。
“很值钱的纪念物，这是。”
“对我来说早了点，”迪马说道，“但这种精神很重要。你不要喝酒：你要开车。”他对弗拉迪米尔说道。
没有时间供他们浪费了。离莫斯科还有两千公里。迪马让艾玛拉坐在旁边。
“你在那儿救了我们的命。而你的老爸为了我们死了。如果我能搞定这件事情——”
艾玛拉把细长的手指放到嘴唇上。
“不要对我许诺。”
“你父亲在死前说了些什么吗？”
她笑了，眼泪汪汪。
“他只是说，很骄傲。”
他们短暂拥抱了一下，然后她进了轿车。
“巴黎见。明晚之前赶到那里。”
弗拉迪米尔点了点头，用西班牙语说道：“再见，兄弟。”
迪马转向麦克斯，他的表情好像要去过圣诞节。
“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对吧？”
“我们看上去很像线人么？”
“对不起，我不想侮辱你。”
“这不是问题。在那儿要小心。拿着这个。”他打开抽屉，“这些可能很有用。”
他递过来一套跨接电缆线。
第六十四章
斯巴达克斯前线基地，伊拉克门口站着两名宪兵。布莱克本想，他们真会浪费时间。他饿得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更何况是跑。不过他们还是给他上了脚镣。他现在是个囚犯，也许永远都是囚犯。
安德鲁斯和德肖维兹之外又来了一个人，他是战斗人员，穿着歌手布鲁斯·斯普林斯丁的T恤。没有介绍他是谁，但另外两个人管他叫维斯。他带来一部高清屏的野战笔记本。
他们第三次播放了卫星图像。完整版的图片包括林间小屋和隧道出口，但每次播放的时候，维斯都会放得更大。每次放大，似乎都看得更清楚，而不会降低清晰度。
“OK，让我们再看一次那群土拨鼠露头的样子。”维斯讲话带着明显的得州腔，外面有很多人都是这样。对在活动房屋里汗流浃背的人来说，这不合适。他们又看了一遍。首先是迪马走出隧道，侦察山上，然后回到隧道，做手势。然后是布莱克本。用手挡着眼睛，以免让阳光刺伤。迪马把手机拿到耳边。
“左撇子。很有意思。”
其他两个人都看着维斯。
“那些家伙们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先照顾他们的左边。”
他点击快进，迪马和布莱克本走到伪装网覆盖下的小屋废墟。
“他们把伪装网放到兰德酷路泽上，真是感动啊，难道不是吗？就好像我们看不见。”
他们三个人终于发现这很有意思。
屏幕聚焦在弗拉迪米尔和柯罗尔身上。
“打招呼的时候有些犹豫。也许这群蠢货在说：‘你们他妈的从那个隧道里面拖出来什么东西，哥们？’我看起来，好像你走了，然后变成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
他回应的时候，迪马的手在快速挥动。
“而这个傻瓜好像在说：‘嗯，嗯。这里有个他们国家的叛徒。他绝不是什么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事实上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人。他只是一条大狗。’”
维斯抬起头，看着布莱克本，为自己刚才的即兴表演大笑。
“他妈的，我们这几天肯定有些很难处理的事情。”
他对着屏幕摇了摇头：“所以，布莱克本中士。如果你愿意保持沉默的话，当然可以。我不知道怎样才会对你更好，因为我们的人将会分析这些大鸟拍下来的照片，直到我们弄明白你们在下面究竟说了些什么。”
布莱克本的胃差点抽筋了。里面没有多少东西。过去六个小时之内，他没吃没喝。但不管还剩下什么，他都吐到废物桶里面，盖住了德肖维兹扔进去的汉堡和可乐。
维斯关上笔记本。另外两个人坐了回去。德肖维兹从鼻子里挖出来什么东西，仔细看着。
“这真他妈的可耻，布莱克本中士。”德肖维兹说道，“那些昂贵的训练，美国海军陆战队越战老兵迈克尔·布莱克本之子，二战勋章英雄乔治·布莱克本中士之孙，这两个人都为自己的国家服役，而亨利身上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哪儿错了？”
第六十五章
前往莫斯科的路上“奔跑在回家路上的感觉真好，而且在祖国母亲俄罗斯的怀抱里。”柯罗尔说道。
柯罗尔在开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可乐。已经开了五百多公里。还有另外一千五百公里的旅程。
“你知道那辆奔驰W220是我的最爱，也可能是W126。我不喜欢两者之间的那一款，你知道的，戴妃就是——”
迪马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两件事情，朋友。第一，闭嘴。第二，你今晚或者明天起飞去巴黎，所以集中精力开车，别被警察注意，把车子逼停到路边。他们看到阿塞拜疆牌子，就会认为我们是车贩子。”
现在是迪马第一次给巴黎打电话的时候了。罗辛直接接起了电话。迪马想象他在玛莱区艺术咖啡馆最喜欢的桌子边的样子，两只手指之间夹着一根雪茄，面前铺开一本《巴黎竞赛》杂志和一本《经济学家》杂志，这是他性格的两面。
“你好，这是马雅可夫斯基。”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咖啡杯掉地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别这么混蛋，罗辛。”
他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无耻的俄罗斯走私贩在所有警察局和安全部门的网站上。显然你又偷了些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然后想要启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主要目的就是让俄罗斯蒙羞。”
迪马想要让自己的语气再轻蔑一些：“这是个笔误。有罪的团伙实际上是我们共同的老朋友。”
“谁？”
“你作好思想准备了吗？所罗门。”
他以为对方会沉默。这个名字应该对他触动很大。
“再见，迪马。”
“等一下，听我说完。”
“我退休了。”
“你退不起休的。我们都退不起休。”
“我刚退休，半分钟之前。”
“看在以前的分上，最后一个忙。然后你就永远听不见我打电话了。我对着我妈的坟墓许诺。”
“你妈死在古拉格。她没有坟墓。”
“只需要一点情报。稍微侦察一下。举手之劳而已。”
“所罗门死了，我们都知道。”
“我们错了。他只是在等待机会。这是他准备对西方国家说‘操你妈’的时候。所以请听我说完。目标是证券交易所。他最喜欢以食堂员工或者保安的身份作为掩护——也可能是清洁工。”
“可能有一百多人。”
“一个个检查。”
“我们有多长时间？”
“十二个小时。”
“哈哈。”
“我可以付钱。”
迪马挂断电话之后，柯罗尔说：“说到要付钱……”
“我们不付钱。”
“好吧，我以为是……”
“记得我说过让你闭嘴吧？我会在遗嘱里面提醒你的。”
“什么时候就会发生这件事情？”
“很快。今晚我差不多就要死了。现在别管我，我要再和奥莫洛娃谈话。”
第六十六章
莫斯科俄罗斯套娃公共浴室一点也不漂亮。这座楼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一点巴洛克内饰风格也没有，而这个城市的其他两百多座建筑都有。但就算是设计成讨好军队后勤部门的野蛮建筑风格，在开张之前被封存了许多年，因为斯大林说这种建筑是堕落的资本家情调。迪马很喜欢这栋楼，不仅仅是因为它总能令他想起童年，而且因为它几乎被移民和吉普赛人所保护。虽然身处全世界最高等级的通缉当中，他仍然大可以无影无踪地跑到任何地方。
他在蒸汽浴室待的时间比平常多了十分钟，以清除这几天积攒下来的污垢。然后他跳到冷水池中，出来的时候面目焕然一新，准备拯救世界。他刮了胡子，剃了头，又剪了指甲。换上一套柯罗尔特地为他买的衣服后，他走出浴室，重新进入自己最喜欢的城市。
他住过的地方远比一般的俄罗斯人要多，身为环球旅行者——他的绝大多数同事都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有一个城市是他的最爱。他希望等那个时候到来之日，他应该死在莫斯科——干他们这行的谁知道这一天会什么时候到来呢。
他坐出租车去了利比里亚信托商业银行。他们实际上没什么信托，而商务也弃之一边。不过他们的保险箱业务不错。迪马在那里存储了他的备份生活。护照——欧盟、巴西和埃及的；现金：欧元、美元，一些日元；运通和维萨信用卡，一支马卡洛夫手枪和足够打一场小仗的弹药。
看门人很奇怪地看着他。但迪马的思绪不在此处。他来到前台，要求访问自己的盒子，提供了一个叫斯摩棱斯克维奇的名字，这个名字他只在这里用。银行职员看上去很不爽，但是还是示意他跟着进入地下室。他的靴底已经松脱了，大摇大摆向前走的时候靴子一直拍着地面。他让迪马进了地下室，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上，看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迪马首先看了看安全摄像头在哪里，打开抽屉，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他的备用法国出生证明都没了。他甩上抽屉，冲了出去，经过那个倒霉的银行职员，冲过主前台和门口的保安，用力推开旋转门，以至于他到了人行道上的时候，门还在打转。
他觉得胸口被狠狠打了一拳，倒了下来。没有人说停住或者不许动。小组头儿本来决定见到他的时候就近距离开枪，以免误伤其他行人。对心口来一枪。来自GSh-18手枪，比特种部队喜欢的PSS消声型要吵闹很多，不过开枪者也无意太过小心。这二十个行人不可能听不见。
一名女旁观者尖叫又尖叫，几乎盖过了停在迪马身体旁边的嘎斯中型厢式车的警报声。虽然一切只在几秒钟之间发生，却有一些聪明的混蛋抽出他们带摄像头的手机，在厢式车开走之前就立即拍照并上传到Youtube。那个拍照男单独为蔓延至利比里亚银行前面的血泊拍了一张。
在厢式车里面，射手拉下面具，摇开头发。
“我简直不能相信我同意做这件事情。”奥莫洛娃说道。
第六十七章
巴格达绿区，伊拉克这是布莱克本第一次来到巴格达绿区。不过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现在他眼睛上蒙着眼罩。什么意思？他问那名用塑料手铐换下金属手铐的宪兵。“意思就是，孩子，你是个间谍。我们不愿意让间谍看到不需要看到的东西。”
一名间谍。一个杀人犯。
他们已经找到了科尔的尸体。第二天他们在石堆里挖了一整天，挖穿了林间小屋，最终通往地下室，直到找到科尔的尸体。战地医生找出那粒子弹。军法官小组花了大概三十分钟的时间确认这粒子弹的弹道与他们试射布莱克本的M4突击步枪相同。为了确认，他们在步枪上撒了显像粉，寻找指纹，结果找到了它的主人。
小切斯特·汉恩与他的下属维斯不同，他是个残忍的家伙。汉恩看上去像是个家境不错的东部人，从常春藤联盟学校毕业。他在海外待了很久，非常清楚哪里可以处理得模糊一点，而又不至于引火烧身：他这条线上，掌握这一点会很方便。布莱克本想象过如何读懂他的言外之意，他却目光遥远。也许他能够读懂布莱克本告诉他的话中的言外之意。
他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长官？”
小切斯特·汉恩看了他一眼，布莱克本只知道他叫维斯。维斯从来没有介绍过自己是谁，他正在嚼口香糖，而布莱克本的母亲早在他上小学之前就训练他不准这么嚼口香糖。
“韦斯利？”汉恩朝门口点了点头。维斯没有再嚼口香糖，用坚定的合上笔记本动作掩盖自己的卑谦，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突然之间房间里面的气氛不像刚才那么僵硬了，好像有更少的人吸进去布莱克本呼吸的空气。
汉恩从瓶子里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推到布莱克本面前：“在这儿你会渴得厉害。你要让自己保持水分，就像你在巡逻队里面一样，OK？”
他的举止几乎像是父亲一样关怀。布莱克本双手拿起杯子，因为手铐还铐着，也只能双手拿。一口气喝完，又把杯子放到他俩之间的灰色金属桌上。
“我可以开始了吗？”
汉恩双臂交叉，叠在胸前：“开始吧。”
他本来预计会有一部笔记本电脑或者至少一个纸质的笔记本。汉恩向后一靠，躺进椅子里，好像一个要买别克车的顾客正在查看销售员给他看的一大堆可选项目。
布莱克本描述了从他看到迪马开始的时候的每一个细节。他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他俩之间的对话。他俩怎么一起交流关于所罗门的消息，这一切对迪马又意味着什么。布莱克本描述了横梁掉下来的样子，而迪马又怎样救了他，而且他的枪和刀就在布莱克本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他看到了科尔。他告诉汉恩他的上司科尔对哈克尔之死的所有举动，以及在地下室发现的巴希尔之死。
“我相信科尔在试探我，长官。他想要找出什么意义，而且他不相信我是一个够胆去干掉他相信是敌人的人。”
布莱克本觉得谈话不错。汉恩在听他说，几乎不眨眼睛。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看其他地方，也没有改变位置。他就静静坐着，似乎在操作一个力场汲取布莱克本所说的细节，虽然他似乎有点跟不上。他已经完事了。他最好的希望就是他得知科尔的子弹的事情之后，表示出尽力合作的态度，并得到认可。
布莱克本讲完之后，汉恩看了他几秒钟。
“感谢你如此坦白，亨利。”
然后他叹了口气。
“事实是，你告诉我的事情里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们已经作过分析。你带回来的那个设备貌似是个假货。里面没有裂变物质。卖给他们的人可能是个骗子。
汉恩停了一下，等布莱克本消化一下他的话。然后他向前倾，把双手都放在桌子上，好像准备祈祷。”
“另外一个问题是，俄罗斯联邦刚刚签发了一张追捕迪马·马雅可夫斯基的通缉令，指控他盗取俄罗斯政府的武器。”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开枪的时候找错了人，亨利。”
第六十八章
莫斯科柯罗尔出现在舍普科夫斯卡娅地铁站的时候，天色已黄昏。他抱着一大束花，朝两个街区外的公寓楼走去。在勃列日涅夫时代的公寓楼里，舍普区只提供给那些有特权受垂青的人。在这里得到一个小小的立足点可以向其他党员证明你前途远大。当今，这些住在舍普旧房子的老居民逐渐衰落，不再是个长面子的事情。
柯罗尔在进去之前好好看了看房子的外面。他走进去就亮出军情总局的通行证，这是他修理那些冲向布尔加诺夫女儿的特种兵的时候弄来的。这对帕廖夫的警卫没用，不过他至少能通过门口的警卫。然后他继续向前走，不过还是没有成功地把花送给谢恩亚·莫罗诺娃。谢恩亚·莫罗诺娃是他自己十三岁女儿的名字，他知道自己不会成功地把花送给感情很疏远的女儿。但是按了很多次门铃之后，他把花儿给了很多居民，他对帕廖夫安全人员的力量有很好的了解，还非常清楚这里的布局。
二十分钟后，迪马穿着崭新的一套衣服拉开奔驰车门，带上了柯罗尔。
厨房上面有一口气井。我们可以从卡斯帕罗夫的办公室搭个梯子上去。他们又老又聋……”
迪马摇了摇手指，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外面只有两个人。我没法悄悄溜过去。我会让他们滚蛋，不然我就开枪打死他们。”
柯罗尔叹了口气：“如果你有必要的话。”
迪马瞪着他：“这件事情——在我们想要去巴黎之前——必须要快速搞定。”
“说到巴黎，我们怎么去那儿？”
迪马没有理会他的这个问题，他在想别的事情。
他们走上楼梯，走向警卫。除了衣服是新的，他还有一支奥莫洛娃给他买的新PSS消声手枪。警卫看了他一眼，就举起手。他想，你们可以努点力。柯罗尔放倒他们，把他们铐上。迪马从警卫的枪套里取出XP-9半自动手枪，丢给柯罗尔一支，自己在口袋里塞了一支。你永远不知道一支备用手枪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柯罗尔押送保安来到货运电梯，把他们关在里面，关上门，然后切断电梯电源。
帕廖夫正在椅子里睡觉。这才过去几天，他倒好像老了十岁。
他感觉迪马来了，抬起眼皮，好像有千斤之重。他看着访客：“我听说你死了。”
“是啊，我也听说我死了。”
“新闻上是这么说的。”
“那一定是这么回事儿。”
帕廖夫的眼睛开始闭上。迪马拍了拍他的脸蛋：“他们给你下药了？”
“可能吧。我也想不起为什么，我现在和死了也差不多。”
“蒂莫法耶夫？”
他点了点头：“似乎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权力了。”
“是啊，我俩都一样。你知道卡法洛夫任务基于错误的情报，而且在我们离开梁赞之前，消息就已经透漏出去了吗？”
帕廖夫暂时恢复了生气，潜藏在地下的怒火开始喷向表面：“蒂莫法耶夫想要一支精干的小队——可以否认，也可以牺牲。我下定决心完全满足你的需要。他想让你们失败。”
然后帕廖夫平静下来。他摇了摇头。
“他怎么看待卡法洛夫——还有那个核弹……”
“卡法洛夫死了。”
帕廖夫的脸亮了。
“你想不想猜一下是谁带走了核弹？”
迪马告诉了帕廖夫。帕廖夫垂下了头。所罗门也曾经是帕廖夫着力支持的特工之一，他是终极特工，无情，没有过去，没有对谁的忠诚。
他消化这个消息之前长久地沉默：“我做的每件事情，而现在……”
“我们有笔交易，你还记得吗。我要去巴黎。”
“啊，巴黎。你老是和那里纠结着。”他脸上浮现出一股空洞的笑容。他的眼睛又要闭上了。
“那些照片，你还记得吗？”
他皱了皱眉头。迪马感觉怒不可遏，他又狠狠打了帕廖夫的脸。
“我的儿子，记得吗？在照片里的。你要给我姓名和住址的。”
帕廖夫的眼睛仔细盯着，脸颊上松弛的肌肉也收紧了。他又恢复了一些活力，但表情并不恐慌和紧张了：“你的儿子？”
迪马身体向前倾，抓住了这个老头子的肩膀。
“那些该死的图片。你给我看过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去执行这个操蛋的任务。”
帕廖夫的手向上伸到嘴边。“又是这事。”他的目光散开了。
迪马在脑袋里又看着那些照片，每个像素都清清楚楚。卡米勒的脸，还有一些地方像他。很漂亮的小孩子。我的儿子。
“对不起，这事……”他眼含泪水，像是承认，“蒂莫法耶夫才有这些东西。他的手下找到了你儿子。他没有告诉我具体情况。”
迪马看着帕廖夫，愤怒而失望。这个人以前是凛然不可侵犯的间谍大师，保守着所有的秘密，遭到西方的严厉斥责，是他所有尊敬与崇拜的焦点。他咒骂过帕廖夫的老朽，骂他在有机会获得情报的时候没有把情报从别人嘴里撬出来。他甚至有时感觉让他在过去的那些日子活下去的能量都蒸发得一丝不存了。
他要继续前进。他需要到巴黎，不管手里有没有相关情报。
“再见，帕廖夫。”
“迪马。”帕廖夫回光返照似的来了精神，“帮我最后一个忙。”
“我已经没有忙可以帮了。”
他指着迪马还握在手里的警卫用XP-9马卡洛夫手枪。“你能把这把枪借我用用吗？我觉得大限将至。我本来想让你帮忙的，但我觉得那样让你承担——”
迪马没有动。爱他也好，恨他也好，他是自己认识时间最长的人。
他伸出右手。帕廖夫紧紧握住。然后迪马递过手枪，转过身走到门边。
“迪马。”
他从肩膀上方看过去。帕廖夫的眼睛中闪着光。
“你的孩子，他在证券交易所工作。”
第六十九章
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听见一声枪响。对迪马来说，这不仅仅意味着一个人的死亡——这代表一个时代的终结。帕廖夫有一套自己的价值和原则，他们俩都奉之为生活的圭臬。不管你爱他们也好，恨他们也好——而迪马的确是又爱又恨——这都已经雕刻在他们的DNA中。帕廖夫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谎言、烂摊子和生命的浪费，最重要的是死在修道院的那些生命——无论如何，迪马感到一阵痛悔。但现在没时间咀嚼这些事情。他坐电梯下去的时候，帕廖夫最后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是个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员。
柯罗尔在奔驰车里面等着他。
“我们有个问题。”
“需要改变一下。”
“我接到了奥莫洛娃的电话。蒂莫法耶夫要看你的尸体。他不相信任何人的话，尤其是手机录像。如果他看不见尸体，就会把整个城市都封锁起来，然后向世界宣称你还活着。你很危险，带有武器，只要一看到就立即开枪打死。”
迪马似乎没有在意。
“奥莫洛娃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冒了很大危险安排你被开枪打死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