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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北极星号的乘客及船失踪案的调查仍在继续,我们将倾尽全力,绝不懈怠,立到能对失踪事件做出详尽全面的解释。愿主保佑,让我们使真相水落石出。
——霍克·曼苏拉,川陀委员会发言人
彩虹事务所可不是什么古董生意都做的,我们买卖的物品几乎全都可以找到历史价值。说到古董买卖,安迪瓜上并不是独此一家,可如果你想正经做生意,就该找我们谈谈。就在卡德放走英格丽的那件马甲之后几天,我接到了戴安娜·古尔德打来的电话。她正在给一间亲自设计的房子布置家具,准备和第三任丈夫搬进去住——好像是第三任吧。房子建在城市西郊的一座小山顶上,从那里可以望见奥斯卡山。她想把房子装修成巴比康风格——大红大绿的窗帘和地毯,大量坐垫和小地毡,还有仿佛要腾空而起的木质家具,这一切都和时代艺术背道而驰,带着夸张的轻盈意味。我向来不喜欢这种风格,觉得纯粹是为怪而怪,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品位相当老派。
她想知道我能不能为她联系上某个能为她的创作提供原料的人:几座小雕像、两三个花瓶,外加几幅绘画。说这话时,她正躺在一张扶手椅里。
每次戴安娜的形象出现时,我都会感到一阵妒意。我的长相绝对不算难看,但和她相比不在一个档次上。看到她,你就会明白男人们有多笨,多么容易被左右。她有着金发的秀发、蓝色的双眼,线条相当古典。她总能让自己显得既触手可得,又遥不可及。别问我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对她说:“当然能,我收集一下目录,今天下午就给你发过去。”其实呢,我当场就能拿出目录,但那样会让她觉得我不够卖力。
“真谢谢你,蔡丝。”她说。她的头发剪成了圣保罗样式,刚好垂下来触到肩膀,身上穿了件白色紧身短衣,底下是一条绿色便裤。
“乐意效劳。”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微笑着对我说:“蔡丝,你真该到我这儿来走动走动。我们月底要为宾哥举行一个派对,如果你能来,我们会很高兴的。”
我不知道宾哥是何许人也,只知道那不是她的第三任丈夫,这名字听上去像只宠物。“谢谢,戴安娜,我尽量来。”我答进。
“太好了,计划一下,来过个周末吧。”戴安娜·古尔德举行的派对都是马拉松式的。我很忙,想推掉,但对客户不能这么干。“你准备怎么处理玛蒂的首饰盒?”我问她。
“我还没想好把它放哪儿呢。本来准备放在餐厅的瓷碗柜里的,但我怕柯猁会把它打翻。”如果对边路星不熟悉的话,你可能不知道柯猁是一种猫科动物,很受宠物饲养者们的喜爱,它就好比是具有牧羊犬特征的猫咪。
“那样就坏了。”
“是啊。对了,跟你说件怪事。”
“洗耳恭听。”
“我上礼拜赢了个现金奖,两万五。”
“是个什么奖?”
“怪就怪在这里。据说是查戴文化协会发的奖,为了表彰我在布克曼塔上所做的工作。”
“祝贺你。”
“谢谢。他们来了个电话,告诉我获奖的消息,电话里的女人说自己是总裁助理,名叫吉娜·法兰博。她跟我约了时间,然后专门给我发了奖杯和现金。”
“能被人欣赏真是好,戴安娜。”
“是啊,她对我说他们有多么喜欢我的作品,不光是布克曼塔,还有其他东西。”
“那么,这有什么不妥吗?”
“你不觉得这样发奖杯很奇怪吗?我是说,颁奖方通常都是把获奖人请去参加宴会,至少也要个午餐会吧,然后在会上颁奖。得有观众才行,那样才能让大家都有机会曝光。”
不知道,我从来没领过奖,至少六年级之后就没再领过,那次领的是全勤奖。“对啊!”我说,“被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有点反常了。”
“我觉得事情蹊跷,于是就去查了他们的颁奖记录。”
“结果发现他们以前都办宴会?”
“每回都办,亲爱的。”
“嗯,看来他们改了规矩。”我试着一笑置之,还敷衍地说了句宴会上的食物多半淡而无味。
“还不光是这样呢。我后来给他们打了电话,假装是向协会的主席道谢。我跟她见过一面,几年之前了。她却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真的假的呀?”
“我看上去像在瞎编吗?还有,她还说,他们那儿里根本没有吉娜·法兰博这个人。”
“唔……你查了账号吗?”
“钱一分没少。”
“嗯,要我说,你可真是赚到了。”
“他们还给了我一块徽章。”她边说边让AI把那东西贴到墙面显示器上给我看。那是一块天蓝色的普拉斯烃,牌子上写着:谨以此表彰布鲁曼塔的杰出设计以及建造。还有些其他语句,以传统翁布里亚字体镌刻而成。
“看上去很正规。”
“是啊,我把它拿给协会的主席看了,底下有她的签名。”
“她看了什么反应?”
“她说会再联络我。她一个劲进歉,说显然是有人在恶作剧,他们公司从没颁给过我这么个奖。她还说,她个人认为,我应该得到协会的注意,明年的大奖肯定会考虑我的。”
阳光斜斜地射进房子正面的大块窗玻璃,在地毯上勾勒出一个个长方形图案。刚才的故事我没怎么听明白。
戴安娜接着说:“你一跟我提首饰盒,我就想到了这件事。吉娜·法兰博跟我打听过首饰盒,说她知道东西到了我手里,还问我能不能给她看看。”
“你给她看了吗?”
“当然啦,买回来就是给人看的么。”
“可是,她知道东西在你手里?来你家之前就知道?”
“是啊。”
“她是怎么知道的?”
“亲爱的,人人都知道啊!我接受了几次访问,你都没看吗?”
“没有,一定是错过了。她看了什么反应?”
戴安娜耸了耸肩:“依我看,她惊讶得恰到好处。”她边说边仔细打量着我。
“她拿到手上看了吗?碰到了吗?”
“是的。”
“没有调包吧?”
“没有,盒子还是原来那个。”
“你怎么知道还是?”
“我从头到尾盯着看呢。”
“你确定?”
“当然啦,你当我傻呀?”
“戴安娜,你要是傻就没人聪明了,可你最好还是把东西挪到保险的地方去。”
“我们这儿安保严密,蔡丝。”
“好吧,有情况就告诉我。”
“有情况的话,他们会在河里发现浮尸的。”她说。
我跟艾历克斯提了这件事,他听后陷入了沉思。他问我:“从保罗那里买走马甲的人叫什么?”
“茶村历史协会。”
“他们的代表叫什么来着?”
我想了一会,然后说:“戴维斯。”
“给协会打个电话,问问成员名单里有没有叫戴维斯的。”
“干嘛,关我们什么事?”我说。
“叫你打你就打呗,帮帮忙啦,蔡丝。”
说完,他就大摇大摆走出房间,到屋子后面照看花朵去了。艾历克斯是个天生的植物学家,他种了好多种绣球花属植物,天知道还有什么——我对花草向来不甚了了。
我给协会打了电话,并联系上了他们的AI。他听了我的话答道:“哦,是有这么个人,考帕女士,你说的大概是阿齐·戴维斯。”他有个男声,是个舒缓的男中音,波恩特星的会客室里常能听到这种嗓音。
“能给我他的编号吗?”
“抱歉,协会规章禁止我们泄露这类信息。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他转达口信。”
“那就请给他我的名字和编号。告诉他,我很想见见他从保罗·卡德那儿买到的马甲,希望他有公开展示的打算。如果有的话,劳驾请告诉我。”
戴维斯到了接近傍晚时才给我回复:“坦白说,考帕女士,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沙沙的。
他坐在一张扶手椅里,背景是镶着暗色木板的书房。我看见他身后挂着窗帘,墙上钉着几只塔尔把的脑袋,心想他是个猎手。他身材很宽,脸上一只大鼻子,灰色的小胡子十分浓密,身上披了件睡袍(尽管现在已经上午十点左右了),正小口抿着一种紫色饮料。他接着说:“我觉得这里头有点误会。”他大概八十来岁的样子,看上去十分魁梧。当你老是跟全息影像共事,要判断对方的身材就会变得很难。要是把他和订做的家具作比较,是得不出正确的判断的。然而,戴维斯在椅子里坐直身子的样子,和他在椅子里移动重心的样子,以及他的整体姿态都在告诉我:可别把他当作小个子。那么,保罗是怎么描述跟他打交道的那位戴维斯的呢?他说他“是个小个子”。
“也许是我找错人了,”我对他说,“我要找的是几天前从保罗·卡德那里买去一件罕见马甲的那位戴维斯先生。”
他喝了一大口饮料,然后说:“你说的没错,那不是我。我不认识叫保罗·卡德的,也从来没找谁买过什么马甲。”
“卡德参加过上一届茶村历史协会的会议,当时想必随身带着那件马甲。”
戴维斯耸耸肩说:“上次会议我没参加。”
他正要切断连线,我抬起手示意他稍等:“贵协会还有人叫戴维斯吗?”
“没了,”他说,“我们一共有只十个成员,或许是十五个,叫戴维斯的就我一个。”
“肯定有问题,”艾历克斯对我说,“赶紧联系所有得到北极星号物品的买家,让他们都留点神。还有,告诉他们,一旦有人对他们的藏品显示出超常的兴趣,就立刻通知我们。”
“你觉得是有人想要偷走它们?”
此刻,我们正在后甲板上,边上就是花房,他刚才一直望着几只小鸟在喷泉周围扑腾翅膀。“我不知道,但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你说呢?”他问我。
我按照他的指示和每位买家都通了话。我对他们说:“我们还不确定是否真有异常情况,但请务必采取措施,保护您的藏品,还请和我们保持联络。”
艾历克斯趁着两个电话的间隙把脑袋探进来说:“有件事要问你,当年的北极星号是特殊事件,特殊飞行。当时,边路星的所有科学家都想去,对吧?”
“据我所知,我这么回事。”
“那么,飞船上怎么会只有七个人呢?北极星号可是容得下八位乘客的。”
这一点我倒没有注意,但他说的没错,飞船的过道两边各有四间卧舱。我答了句“不知道”。
他点点头,仿佛一就知道我会这么回答似的。然后,他就又走开了。
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做,一直忙到了下午很晚。完工之后,我让雅各调出了北极星号事件发生时的新闻报道。那在当时自然是个大新闻,占据了公众的生活长达几个月之久。整个行星联盟都介入了调查,很大程度是因为担心在已经空间之外出现了敌对力量。舰队整支整支地从毒立星、德拉孔达星、纺纱星、科摩罗星和地球出发,就连默哑人也派出了一组战舰。
大家都猜测,玛蒂和她的乘客是被什么东西抓走了,没人能提出其他可信的解释。而这就说明在宇宙的某处存在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而且它对我们不怀好意。在事发后的一年时间里,整个纱女星云布满了行星联盟的舰队,飞船分散在上千个恒星系里,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默哑人试图援助,却一再受到评论家和政客的攻击——因为他们是个沉默的物种,天生具有心电感应能力。这一点让许多人觉得紧张,当然了,还因为他们长得和我们不太一样。于是,人们指责他们探听机密,仿佛他们只要前往德尔塔·卡佩斯,就能获得关于行星联盟防务的有用情报似的。
对于马虎的读者而言,这样的搜索已经够仔细了,但实际上,涉及失踪事件的空间实在过于庞大,以当时的资源,不可能在一年时间内彻底搜查。坦白地说,他们还只能在外围打转。另外,搜索行动是要花钱的,公众也渐渐失去了兴趣。到最后,七位失踪者被宣布死亡,一笔勾销。
在任何人的印象里,人类都对所有已知星系之外的空间享有默示权利,人类走到哪里,哪里就自动成为人类的领地。即便在人类发现默哑人,并与其发生断断续续地冲突之后,这个观念还是没变。但北极星号事件却让黑暗的宇宙真正显得黑暗起来。它提醒人类,我们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用阿里·本·卡沙那句令人难忘的话来说,突然之间,我们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别人菜单上的一道菜。
但所有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北极星号之后就没有再发生失踪事件。当搜索飞船继续深入未知空间时,并没有遭遇传说中的“外星风”,也没遇见什么黑暗怪。于是,人们都把事情忘记了。
艾历克斯走了进来,在我身边坐下,看着雅各贴出资料,边看边说:“费了这么大的劲,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一根头发都没找到。”我应道。
“真是不可思议,”他向前坐了坐,皱起了眉头,“蔡丝,他们在北极星号返航后对它进行了检查,结果什么异常都没发现。如果有什么敌对力量进入了飞船,那么一定是船长或乘客把它放进去的,对吧?我的意思是,没有里面的人接应,外面的人是通不过气密舱的,对吧?”
“这个么……外舱门是没法锁死的。一旦有人或有东西抵达了船壳,那么进入船体还是可能的,但里面的人想要阻止也很容易。”
“怎么阻止?”
“一个办法就是给气密舱加压。这样一来,外舱门就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
“好吧。”
“还有个法子是加速,要不就是猛按刹车,这样一来,入侵者就得拜拜了。”
“这样说来,外面的东西要想进去,就得有里面人得配合才行,是吗?”
“至少不能反抗。”
艾历克斯听了,一声不响地坐了几分钟。雅各正在展示一份北极星号返回天台站后,进入其内部进行调查得一组人员撰写的报告。根据报告,船体内未发现乘客在任何时候遇险的迹象。
未发现搏斗的迹象。
未发现紧急逃离的迹象。
现场的衣物、化妆品和其他物件都显示:人员离开时,只携带了随身穿着的衣物。
调查组在一间卧舱发现了一本翻开的《失落的灵魂》,还在休息室找到了一枚吃了一半的苹果,两者都显示,飞船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进受袭击的。据称,书本是波兰的。另外,盥洗室发现的毛巾上有克拉森纳的DNA。
“不知道是谁主持的调查。”艾历克斯说。
“是行勘署。”
“我是说,行勘署里的准。”
“吉斯·塔列费罗。”雅各说。
艾历克斯抱起双臂,陷入了沉思。“那人后来自己也失踪了。”
“没错。‘古怪的巧合’对吧?”
“他也没有找到。”
“对,有一天,他离开了办公室,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艾历克斯问道。
“就在北极星号事件后的两年半。”
“蔡丝,你觉得他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大概自杀了吧。”
艾历克斯琢磨了一下这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那会和北极星号有关吗?”
“有也不奇怪。别人都说,塔列费罗被这起事故弄得精神错乱了。当初是他提出要把一队重要人物送去观察碰撞的。他和波兰、克拉森纳都认识,他们几个都在白钟学会当过主席。他本人给协会扔过钱,还是协会的募款人。”
“就是以前那个主张人口控制的组织吧?”艾历克斯问。
“没错。”我吩咐雅各停止播放,他照办了。窗帘随即拉开,明亮耀眼的日光射进了房间。
“据塔列费罗在行勘署的同事说,调查组空手而回之后,塔列费罗就变得相当沮丧。”这一点我也猜到了。一艘飞船无故失踪,船长和六位当代最有名望的乘客下落不明,作为一位理想主义的官僚,他当然会觉得沮丧。“我念过关于他的文章。北极星号出事之后,他去过几次卡林巴峡谷,他就这么站在山上,望着太阳一点点下沉。”
艾历克斯半闭着眼睛说:“他有可能是跳进了美乐尼河,然后被河水带进海里去了。”
“也有这个可能。”
“但他没留下遗书对吗?”
“没有,没有那样的东西。”
“蔡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他说。
他中等身材,和蔼可亲,正在大海湾的格勒默岛上享受退休生活。我做了自我介绍,并告诉他我正在为一项研究收集信息——这一点我并没有说谎,然后我问他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吃顿午饭。问问题当然还是通过连线比较方便,但要是请对方喝杯茶,吃块牛肉三明治,你就能获得更多信息。
他说行啊,当然好,还说他从不拒绝和漂亮女人共进午餐。我听了立刻就知道我会喜欢上这男人。第二天早晨,我飞了过去,在一家海滨餐厅跟他见了面,餐厅名好像叫“鹈鹕”。当然了,在边路星是不会有鹈鹕的,可乔治(我们很快就以名字互称)告诉我,餐厅的老板是从佛罗里达来的,还问我知不知道佛罗里达在哪儿。
我知道那是地球上的某个地方,于是我猜了欧洲,他说不算太远。
“但也不太近。”他眯起眼说。他一个人住,几个孙子辈住在附近的大陆上。他的头发又黑又密,夹杂着几缕银色。他肩膀很宽,肌肉发达,但略显松弛。他笑容可掬,跟餐厅里的每个女人都认识。“我当过市长。”他解释说。但我们彼此心知独明——他可没那么简单。就这样,我们先坐了几分钟,互相熟悉了一下,听了几声海鸟的鸣叫。
鹈鹕餐厅坐落在一条沿海修建的石子路旁边,岛上的气候比安迪瓜宜人得多。大批穿着海滩装束的人悠闲地走过餐厅,孩子们拽着气球,几个大人坐着机动公车。人们之所以喜欢格勒默岛,是因为这里有过山车、滑翔伞、索道、小船,还有鬼屋,来这里的人都想找个比全息体验多几分挑战的地方。当然,在一间黑屋子里同样能体验到动人心魄的感受,不同之处在于,你知道自己绝对安全。有人认为,这就是全息体验的欠缺之处。
我们坐在鹈鹕餐厅里,望着一张降落伞缓缓下降。
我终于把对话转到北极星号事件上时,他说:“那时候真是糟糕,大家的脑子都乱了。”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我问他。
“真正让我感觉奇怪的是飞船的登陆舱。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可以设想他们是在外出兜风的时候迷了路,要不就是被陨石击中了,诸如此类的。至少在理论上有这个可能。但登陆舱还停在发射舱里,而且飞船上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
“马上启航——”
“是啊,‘马上’。我现在想到这两个字都觉得背脊发冷。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都是一眨眼的事,就在她发出消息到启动跃迁之间的几秒钟内。当时的情况,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们,然后强行关机,切断通讯,把人带走。”
侍者端上了三明治。我咬了一口我的那块,在嘴里嚼了一会儿,然后问他,除了失踪者被高技术俘获之外,他认为失踪事件还有什么发生途径。
“我说蔡丝,一定是什么远比我们先进的力量干的。光凭船员自己的力量,要离开飞船一步都不可能,除非乘坐登陆舱。而玛蒂在船上放了四套压力服,帕罗诺夫斯基号抵达现场的时候,它们都还原封未动。”
我说:“乔治,会不会是某种病毒或疾病侵入船体,把大伙都弄疯了?”
两个身穿透视装的女人慢悠悠地走过餐厅窗口,后面跟着两个男人。乔治见状微笑道:“现在的人穿衣服可真了不得!”他目送着那两个女人消失在了窗框外边,然后接着说,“我觉得什么都有可能。可即便真像你说的那样,某种虫子让他们束手无策,又在接应人员赶到时隐身,那又怎么样呢?这还是没法解释他们是怎么从飞船上下去的。”
茶水很香。我听着窗外的海浪,那声音充实、真切,叫人安心。
“没错,”乔治继续说道,“宇航服的确都在原位。他们要出气密舱的话,不是立刻身亡,就是撑个几秒钟再死。你没上过飞船吧,蔡丝?”
“上过没几次。”
“在气密舱内的气压归零之前,外舱门是没法挪动的。如果有人不穿宇航服就想外出,那他在舱门打开之前就会变得不成人形。就算他闭住呼吸,就算他不在意受点小小的刺激,就算他跳了出去,而且初速度很快,算他一秒钟一米吧。那么,在帕罗诺夫斯基号六天后到达现场时,他跳了有多远?”
“不会太远吧。”我说。
他抽了一张纸巾,掏出一支钢笔,在纸巾上草草写了几笔,然后抬头对我说:“我算出的结果最远是五百——一十八公里,取整后是六百公里。”说完扔下钢笔望着我,“在这个范围内,很容易被帕罗诺夫斯基号的探测器发现。”
“那么,他们搜索了北极星号的周边吗?”
“当然,可是什么都没找到。”说完,他叹息了一声。我心想,过去的六十年里,他肯定已经把这件事想了无数遍,哪天不想就过不下去吧。“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会说北极星号事件根本不可能发生。”他又点了杯青柠可乐,然后一直盯着窗外,直到侍者把东西端了,上来。
我问他:“他们把飞船带回来的时候,你发现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船员的衣物都还在,牙刷啦,鞋子啦,就好像他们一分钟前刚走似的,”他隔着桌子向前靠了靠,一对暗棕色的眼珠望着我,神情很专注,“我跟你说,蔡丝,事情都过去很久了,可我还是觉着害怕。我这辈子就遇到过这么一次灵异事件,但它让我怀疑,物理定律偶尔是会失效的。”
乔治看起来像是个胃口很好的人,可面前的三明治他只咬了几小口:“我们在飞船里待了几个礼拜,差不多把它给拆了。我们把里面的东西全都运出来,贴好标签,送到了实验室。可实验室什么都没发现,调查毫无进展。后来,他们又把东西运到某个库房去了。再后来,川陀委员会又来清理了一次,那次我也在场。”
“你听了别多心啊,你们清理得有多仔细?”
“我当时只是个技术人员,刚从学校毕业,但我认为我们找得相当彻底。委员会的调查人员都是从外头找来的,这么一来,就没人会说里面有黑幕了——我认识他们找来的一个技术人员,她叫阿曼达·戴利伯,年纪轻轻就死了,难产死的,不可思议吧?过去五十年里,难产死的就她这么一个——总之,阿曼达在业务上很有两下子,可新来的调查组还是没有比我们多发现什么。我跟你说,蔡丝,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船上发生过什么,但肯定是一下子就完李了。一定是这样的,你说是不是?玛蒂连白色代码都来不及发送,一下都没发出来。有人说,是外星人袭击,可外星人也没法在玛蒂发出警报之前穿过气密舱吧?”他尝了一口饮料,然后透过玻璃杯上部望着我,“我想不出任何解释。他们就这么失踪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根本不知道。”
我望着窗外,外面有几个人靠在墙边坐着,正安慰着一个暴躁的小孩。我接着问他:“你们组的人把北极星号上的东西全都运出来了吧?”
“没错。”
“每件东西吗?”
“家具么,还留在原地。”
“那衣服呢?还有首饰、书籍,这些东西有拉下的吗?”
“有,我们肯定拉下了几件。我们要找的是对调查有帮助的东西。听着,蔡丝,虽然时间长了,可我们当时肯定没丢下什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