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们即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我们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连上帝也找不到。
——哈利·威廉姆斯
(据说是他在马哥里亚人行将离开地球时说的话)
我把白衬衣的照片给艾历克斯看了看。“你觉得这是真的?”他问。“看看总无妨,她也没理由要撒谎。”
“我也这么想。”艾历克斯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蔡丝,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真有一艘飞船在外面的某个地方。”
“可惜威斯科特的数据盘没有了。”
“她姑妈真的把它们扔掉了?”
“德莉亚是这么说的。”
“你和她核实过了?我是说她姑妈。”
“没有,我觉得没必要。”
“去问问,也许她还留着什么东西,也许她知道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它们。”
“艾历克斯,你听上去是在孤注一掷。”
不过我还是打了电话,德莉亚把电话号码给了我。她姑妈还以为我是精神病,她说:“三十年前就当垃圾扔了。”
在“探寻者”号和“不来梅港”号出发之前,也有人试图在外星球定居,最早认真尝试的人,比“探寻者”要早两百年。据史书记载,这些先驱踏上远征的动力不是因为绝望,而是来自冒险精神。他们想逃脱文明世界枯燥乏味、甚至是死人一般的日常生活,希望在遥远的边疆找到宝藏。于是他们飞向了天狼星、格鲁姆布里奇、天苑四,以及天鹅座61。
早期的这些星际航行非常缓慢,虽然与抵达比邻星的旅程相对来说很短,但还是需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即便如此,还是有成千上万人开赴前往,他们带着一家老小,定居在一些被认为宜居的星球上。
但这些星球没有一个繁盛过。
那些理论上自给自足的定居地遇到了困难,恶劣天气周而复始,病毒来袭,作物歉收,一切都因为无法适应。一开始,家园还给他们提供稳定的技术援助,慢慢地越来越少,最后完全断了往来。
幸存者只能返回故乡。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繁荣起来的成功定居,还要再等上一千年,马哥里亚人出走的八个世纪后。
我找到了科林达和福克纳的全息像。艾历克斯看过之后,说迷人的科林达长得很像我。他其实是想恭维我,但听起来却觉得很假。艾历克斯应付顾客得心应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和我说话时总像舌头打结了似的。
福克纳看上去像是那种主见很强的人,体形很魁梧,肩膀很宽,显然惯于发号施令。年纪约四十岁,和这种人打交道必须时刻保持严肃。
“不过,我们要找的应该是哈利,”艾历克斯说,“他是马哥里亚人的精神领袖。”虽然在那么早的时候,还没多少模拟人像,但雅各可以通过一些已知的信息,为威廉姆斯建一个。问题在于精确性不太高,但模拟人像历来都有这个通病。
“数据不是很多,”雅各抱怨道,“而且,已有数据的可靠性也值得怀疑。”
“尽力而为。”艾历克斯说。
“要花上几分钟,我得打几个电话确认一下。”
“行,好了就告诉我。”艾历克斯今天早上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在等待的当口,他不断在屋子里转悠,一会儿动动椅子,一会儿理理窗帘,最后在书架前停下脚步,看着书发呆。
“艾历克斯,你没事吧?”我问道。
“没事。”他转到窗前,盯着外面红彤彤、云彩稀疏的天空。
“你在想磁盘的事?”
“嗯,只有笨女人才会把它们扔掉。”
“这不是她的错,”我说,“她没办法知道。”
他点点头:“还好她没把衣服扔掉。”
“你觉得他们可能幸存下来?可能还在什么地方?”我问。
“你是说马哥里亚人?过了九千年之后还有这种可能?”他一副愁容满面的表情,“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但是,事实上绝无可能。”
“也许是他们不想被别人发现。”
“如果树能飞!”艾历克斯说。
“如果我写小说的话,”我说,“肯定是马哥里亚人策划了那场地震,把威斯科特夫妇杀死,终止了他们的搜寻。”
“他们为什么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是野蛮人。”
“这是你的想法,蔡丝。”他清清嗓子,坐进沙发。“我觉得,他们不但死光了,而且死得非常快。”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哈利和他朋友们持有的愤恨,不会传到他们的下一代。正因为如此,他们会回来联系我们,某种意义上讲,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他闭上眼睛,“一方面,在几个世纪后,跟我们一样,他们也会对我们越来越好奇。但是,他们的定居地的确是在某个地方,蔡丝,我跟你说,如果我们能从那儿带回一些文物,我们会赚上好大一笔。”
我俩沉默了一段时间。我隐约觉察到有谁正站在我身后的办公室门口,扭头一看,是个高高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穿着打扮像是来自另一个年代,米色背心,宽松的黑衬衫没系纽扣,敞开着,还穿着那种在海上穿的白色休闲裤。他的服装有点太过华丽,现如今没人会这么穿。他微微一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艾历克斯,最后道了声好,那是我有史以来听过的最低沉的声音。
“哈利·威廉姆斯。”艾历克斯起身说道。
“悉听尊便,先生。啊,蔡丝,我不会马上排除他们尚还在世的可能性。”他穿过房间,坐进艾历克斯身旁的扶手椅中。“你觉得你能找到他们定居的世界吗?”
我愣住了:“艾历克斯,我以为他的资料一点都没留下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笑道,“这是我的座右铭。”
“你在哪儿找到的?”
“事实上,有好几处。这个则来自同时期一个人的传记集。”
这家伙看上去很英俊,气质高贵。我完全明白为什么人们愿意追随他左右,甚至跟着他到一个没有餐馆的遥远之地。艾历克斯翻了翻笔记本,重新激活了哈利。“你们的目标是‘在一个自由社会中创造自由的意志’,是这样吗,哈利?”
“是你说的?”我问。
“对。”
“真是高尚的情操。”
他点点头:“不幸的是,高尚得太过夸张。没人能在自由社会存活。”
“我们就能。”
“我不信,我们父母的信念同样存在我们心里。在起初懵懂无知的岁月里,你的头脑就被灌得满满的,并以为你的父母明白这一切。所以说,事实上你非常脆弱。如果你以后决定摒弃根深蒂固的神学宣传,你就得付出代价。父母们皱眉头,老朋友们惊呆了,而你则被放逐。这世上没有完全自由的社会。”一张沙发出现,他舒舒服服坐了进去。
“你说的不是我们。”我说。
他微微一笑:“自由乃是幻象。”
在偌大的办公室中,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在那一刻,我们或许相隔数光年。艾历克斯咧着嘴朝我笑笑,意思是难道你真想和这家伙辩论哲学?
我仍旧孜孜不倦:“哈利,这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词?”
“蔡丝,我们只是一个部落。我们讨论自由,但你最好不要说部落不在意的事,或是有效标准外的行为。”
“比如说?”
“我还不知道我在哪儿。”他环顾了一下房间,看了看陈列给顾客观看的一个个古董,又望了望几幅加了框的奖状。“你们收集文物。”
“对。”
“这是你们的职业。”
“没错。”我说。
“是实地工作吗?你们亲自寻找这些东西?”
这一点显而易见,看看考林大学给我们的那幅卷轴就知道了。“是的,有时会。”
他看了看艾历克斯:“你和你同事有没有受到过别人的责骂,说你们是盗墓贼?”
“很常见。”艾历克斯说。
“那么,你们的自由社会不过如此。”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这是正当的谋生之道,对不对?但还有这样一种部落本能,认为墓地神圣不可侵犯,除非你为博物馆工作。”
艾历克斯插话道:“这一点我们下回讨论。哈利,我们想找到这个世界,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不知道,我啥都不知道。雅各为创造这个程序所筛选出的资料,完全没有提到这方面的信息。”
“可惜。”
此人魅力超凡。也许这词用得不当,该说气度非凡才对。我坐在那儿,觉得自己正置身于重量级的人物周围。那笑容、坐姿、跟我们讨论的方式,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一股气势。他惯于发号施令,掌控全局,正视碰到的一切难题。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安装程序,真正的哈利·威廉姆斯或许大不相同。尽管如此,但他的言语和人格都取自己知的资料。“时间过了多久了?”他问。
“九千年。”
听到这话,他不禁瞪大双眼,接着深深吸了口气,吞了口唾沫。我从那副表情中看出了恐惧。“你不会是说,这么多年后,你们还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不知道。”
“怎么可能?”
“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打什么时候起?”
“打他们离开地球那时起。”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我的天,”他仰起脑袋,“为什么会这样?可不可以问一下,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不在地球。”艾历克斯说。
“真神奇,”他笑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对吧?”
艾历克斯摇摇头:“是的。”
哈利站起身,走到窗前,朝外望去。“看上去跟家乡一样。”
“花园里大部分是设计师植物。其余的,但凡你想得到的,比如树木花草,都是边路星本地特有的。”
“边路星是这个地方的名字?这个星球?”
“对。我们离地球很远,几乎靠近猎户座旋臂的边缘,人类世界还不曾走得这么远过。”
“太奇妙了,”他感叹道,眼睛中已经噙着泪花,“你们从没查探到他们的世界?”
“没有。”
“过了九千年都没找到?”
“对。”
“不可思议。”
我真替他感到遗憾。
“他们离开地球后,就没和他们发生过任何接触?”
“就我们所知,没有。”
“啊,计划就是这样的,我还以为我们太过乐观了。”
我聆听着外面的声音,孩子们正在附近的什么地方玩耍。
“哈利,你们的秘密守得太好了。我们怎么也发现不了,你也是。”
“当中出问题了。”
“对,我也这么认为。”
“很难预知未来的事。我们本打算独立行事,直到建立一个梦寐以求的社会。可是,在人间永远消失?我无法理解,事情不可能是这样的。”
“你当然知道,这是场危险的冒险。”我说。
“我们考虑过所有的可能。”
“不,你们忽略了一些。”
“是啊,看上去是这样。”
艾历克斯摇摇头,满脸困惑。“哈利,你们当时没有超光速通信,对不对?”
“对,没有。”
“那么,如果发生非常棘手的问题,你们就没办法寻求帮助,除非把‘探寻者’号或‘不来梅港’号送回来。”
“没错。”
“就算如此,还得等上两年才能得到援助。”
“对。”
“艾历克斯,你想说什么?”我问。
“马蒂·柯蓝德侬说过,威斯科特夫妇发现‘探寻者’号的时候,那艘飞船在漫无目的地漂流。它可能出了什么毛病,暂且不管这点,但当时船上载有很多乘客,”艾历克斯的目光重新回到哈利身上,“你们有过计划没有,比如在找到马哥里亚人的定居点后,要将大量人口转移到别处?”
“我们曾想过这种可能,但没有移居的计划,没多少人考虑过这事。”
“那他们打算去哪儿?”哈利摇摇头,艾历克斯问他们有没有别的船。
“没有,只有这两艘运输船。”
“你们买这两艘星舰的时候,它们已经很旧了,对不对?”
“是的,艾历克斯,你说得对。但有合格证,我们也花钱进行检修维护。”
“但据资料上说,每当它们执行完一次任务,就必须进行整修。如果两艘船都损坏了,或是年久失修,那你们无疑被困在了那儿。”
“艾历克斯,两艘船同时损坏的可能性非常小。”
“未必,它们需要维护,你们做好长时间进行维护的准备吗?”
“是的,我们有维护团队。”
“第一代人死后呢?你们有人员补充的计划吗?”
“离开时还没有,这不是我们特别担心的事。瞧,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宜居的星球,那里很安全,而且我们带去了所有可能需要的技术。一开始就想好了不和地球接触,于是仔细安排了一切,不再需要额外的东西。”他似乎深吸了口气,“九千年,我真的无法理解,这实在是太长了。地球上还有有组织的政体吗?”
“是的,有。”艾历克斯说。
“什么样的?你们生活在什么样的体系下?”
“我们拥有一个共和政体,地球上也是。现在,人类散布在一百多个星球上,生活很美好,我们有自由的协会,它们的存在都有合理的理由。”
“我很惊讶。”
“你没想到我们能做得这么好?”
“在我那个时代,我们从来没这么好过。”他望向草坪,现在已是午后,天色阴冷。“这儿真像家乡,我简直无法相信我是在另一个星球。”
“我们从来不这么想。”
“我猜到了。那儿是个墓地吗?”
“是的,就在建筑旁边。”
“看上去很老了。”
“我出生时它就在了,”艾历克斯笑道,“我在那里长大,一直很怕那地方。”
“我们在这儿——在边路——有多久了?”
“很长时间,有六千多年。”
他摇摇头:“你们在这儿的时间,甚至比地球有文明的时间还要长。”
“差不多长吧,”艾历克斯的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这么说,你不喜欢美国共和国的生活?”
“我们在寻找更好的地方。”
“你们从哪儿买到星舰的?”我问。
“‘探寻者’号是从互联世界买的,那是家废品交易商。‘不来梅港’号是中国人造的,当时名声很响,曾经和其他船组成了一支舰队,驶向了乌托邦。”
“乌托邦?”我问。
哈利叹了口气:“这是早期星际移民的一次尝试,也没成功。”他走到书架旁,浏览着一本本书的书名。“这些人我从没听说过。”
艾历克斯挥挥手,这问题就此打住。“去外星球是你的主意吗?”
哈利似乎有点累了。“我怀疑出这主意的是不是单独一个人,”他像是在回忆,“这念头很可能来自团体外,我不记得有谁自告奋勇说出这主意。离开地球这事商议过很多次。能不能买到飞船?能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一开始只是谈谈而已。”他看上去已经淹没在感情的洪流下,“‘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这成了我们的真言。”
“有五千人愿意随你而去,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正确的数字接近五千三百。一开始只有八十个,这么少的人,遗传学起不了作用,于是我们向朋友们开放了这个计划,他们都厌倦了那个社会。”
“他们都加入了?”我问道。
他大笑起来:“愿意永远离开家园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没有勇气,但还是有部分人汇入我们这条小溪,直到最后我们不再接受新人。”
“除了你们,还有另外一些移居的尝试,你提到过乌托邦。”
“是的,历史上已经有很多失败的案例。我们起程时,这些人已经为这目标奋斗了许久。”
“政府有什么反应?他们有没有阻拦你们?”
“他们很愿意看我们离开,非官方发言人将我们刻上了‘叛徒’的烙印,之后普通大众都这么看待我们,但我们还是得到了必要的帮助。”
“有谁决定你们该在哪个星球定居吗?”
“没有。我们派出了不少人,一组科学家,还有几名专家,他们找到了一个地方——”
“你们宣誓不能透露这地方在哪儿。”
“对。”
“我觉得保守这样一个秘密是不太可能的。”
“艾历克斯,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谁暴露了这个世界的所在地,那我们摒弃一切罪恶和愚蠢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你知道马哥里亚在哪儿吗?”
“你这是明知故问。”
“看来我们成功了。”
“我不知道,”艾历克斯说,“你有什么主意?”
“我们可以按照威斯科特的航行记录,到他们去过的每个地方看看,但也无法保证‘探寻者’号不在别的地方。”
“蔡丝,你说他们每次的任务分配都固定在一小块特定的区域内,这块区域有多大?”
“非常大。”
“能说得精确点吗?”
“就威斯科特去过的地方而言,很可能可以容纳三千颗G型恒星。”
“啊,至少范围缩小了,”他看了看雅各的控制面板,“你觉得AI怎么样?”
“什么意思?”
“也许我们的路子不对,也许我们的目标不应该是他们后来租的那艘船,而是他们在行勘署的那艘。”
“‘猎鹰’号。”
“这是那艘船的名字?”
“对。”
“AI会记录下真实发生的事情吗?”
“会,但如果威斯科特夫妇不想别人知道,也可以把数据删除。”
“如果被抓住,这违法行为的后果很严重吧??”
“是的。”
“你说没人会查AI,那为什么要费工夫去篡改呢?”
“说得很好,”我说,“先别激动,行勘署每隔几年会进行改革。他们会过来清理整个系统,进行更新,重新安装。”
“每隔几年?”
“是的。威斯科特夫妇使用的AI可能很久以前就被清理掉了。”
他安静地坐了会儿,突然冒出一句:“总之,我们再试一下。”
“试什么?”
“找那艘船的AI,也许运气好也说不定。”
“艾历克斯,这根本没意义。”
“也没什么损失。我们打个电话问一下,也许他们把东西下载到什么文件中归档了,谁知道呢?”
他陪一个客户出去吃饭。我给行勘署打了电话,应答的是个模拟人像。这次是个老头,蓄着胡子,锋芒毕露。“你好,女士,”他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跟他说了自己的需求,想找十四世纪八十到九十年代早期的威斯科特夫妇的航行任务资料,另外,还希望能找到来自“猎鹰”号AI的数据。
“嗯,我们的官方日志都可通过网络查到。”他说,似乎这话回答了一切。
“是的,当然,但我们觉得里面可能有错。如果可能,我们想重新查一下AI的记录。”
“真的吗?”
“真的。”
“可否请你稍等片刻?”
他不见了。行勘署和大多数官僚机构一样,他们叫你等候的时候,就会跳出一些图像,比如瀑布、沙滩、山峰,给你听些轻柔的音乐,叫你等上一小时。但这次不一样,瀑布的确是出现了,但我只等了一分钟,人便回来了。这次出现的是个真人。
“你好,蔡丝,”他说,“我叫亚伦·温斯洛。去年‘北极星’号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但你可能不记得我。”
“你是那个发脾气的人。”
“是的,那事多可怕啊,但我很高兴看见大家都安然无恙。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亚伦,我在彩虹事务所工作。”
“嗯,我知道,艾历克斯·本尼迪克的公司。”
“没错,我正在研究威斯科特夫妇的死因,上个世纪九八年的事。我想找他们那艘‘猎鹰’号飞船的AI,希望没被销毁。”
“三十年前的?蔡丝,我不那么乐观。每隔六次任务的时间,他们就会对AI重新编程。”他咬着下唇,“你说他们的飞船是‘猎鹰’号?”
“是的。”
“我好像没听说过。”他扭头朝另一面看去,大概是在查看数据屏幕。“稍等。”
“好。”
“‘猎鹰’号在我来之前就被卖掉了。嗯,它和威斯科特夫妇执行完最后一次任务后,被卖掉了。”
“出了问题?”
“不,它的服役时间已有四十年,这在当时已经算是长的了。”
“如今的服役时间更长了吗?”
“如今是五十五年,我们现在能买到更好的东西。”
“飞船的服役年龄届满后会怎么样?”
“能卖就卖掉,卖不掉就报废掉。”
“会清除AI的记录吗?”
他看上去有点困惑:“呃,我真的不知道。这问题我从来没想过。”他扮了个苦瓜脸,指尖在某块平面上敲击着。“蔡丝,请稍等一下。”
景色图像又出现了,这回是沙丘。不久他重新出现了:“我打听到了,我们现在会清除,至于世纪之交那会儿,他们可能不太在意这事。十八年前有桩官司,让我们认识到这事的严重性,所以现在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除AI的记录。”
“你能明确告诉我,‘猎鹰’号被处理到哪儿去了吗?”
“让我看看,”他回答,“稍后告诉你。”
亚伦回来的时候,面前放着一张纸。“蔡丝,”他说,“这艘船在1392年被轩尼诗基金会购买。”
“轩尼诗。”我重复道。
“致力于和默哑人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