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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初,地球比今日更近天堂。
——罗伯特·勃朗宁
《皮帕走过了》,公元1841年
第二天一早,媒体采访了科尔切夫斯基。“我不敢称自己是他的朋友,”他说,“我甚至不敢说他去世后,世界的境况就变好了。但我本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至于那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我想警察会不遗余力将他捉拿归案的。”我把消息告诉了艾历克斯,他立即宣布结束假期,马上回家,虽然事实上今天已经是他休假的最后一天。“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他说,“所以我和你很可能还被谁盯着呢,小心点。”
费恩把我召到办公室,“博尔顿的车子坠毁的时候,正打算去见你。你应该不知道他要跟你说什么吧?”
“不知道,”我说,“完全不知道。”我曾想过这个问题,觉得他可能是想打听艾历克斯的消息。不过即便真是这样,这对调查也没什么帮助。
费恩询问艾历克斯和他的关系怎么样,是不是有仇?
“没有,”我说,“你觉得艾历克斯会干这种事?”
他摇摇头:“不,我了解艾历克斯。他现在在哪儿?不过要是真涉及什么利益问题的话,可就不好说了。要是艾历克斯回来,告诉他我想马上和他谈谈。”
春去夏来,凶犯仍旧没捉到。我们比以前更谨慎了。彩虹事务所的掠行艇和我们的私人飞机上都装上了警报器,我俩都随身带着武器。但过了好久,一切都相安无事。
行勘署团队继续发来报告。“艾克赛特”号报告说在恒星轨道上发现一个透明球体,直径四十八米,里面有一大块冰冻的泥块,泥块下面是温水和保温系统。球体上有一扇气闸门,还有几根线缆和电线拖在后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它在太空中漫无目的地漂流。
“是个温室。”艾历克斯说。
我也觉得是。但是它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
艾历克斯问了个问题:“‘不来梅港’号的着陆舱还在飞船上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问。
“耐心点,”他说,“找到一个温室,那么,现在一切就看着陆舱了。”
过了不久,我觉得有必要去休个假,趁周末和一切说声拜拜,把能联系我的东西都关上,反正我确实对马哥里亚人没艾历克斯那么尽心尽力。而且,不管怎么说,马哥里亚人已经死了好久了,要兴奋起来也不那么容易。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我还是很担心艾历克斯,他实在太过沉迷了。
回到公寓后,不出意外,发现有一大摞信息正等着我。“蔡丝,收到消息马上和我联系。”
“蔡丝,给我电话。”
“蔡丝,我们的想法没错。”
“他们发现了人类遗体。”
“在南极,那儿有成千上万具,是从灾难中幸免于难的人。”
“他们显然试着想要迁移,”夏末的一天早上,温蒂跟我们说,“夏天他们去南极,冬天就回到赤道。这个星球上冬天很长,夏天很短。但埃米尔觉得他们存活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艾历克斯问。
“目前还在搜集证据。不过,看上去有几代人,”她深深吸了口气,“这些人的勇气真是不可思议,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们有这么大的毅力来回奔波。”
我想,是在等待救援人员的到来,希望有人发现他们。
“他们造了几艘飞行器,埃米尔还说他发现了一些东西,似乎是非常巧妙的食物生产设备。”
南极的隐退之处是个分散的大型基地,多数位于地下,以便躲避盛夏。他们住的地方很简朴,但设施齐全,能保证基本的生活所需。盛夏时用以隔绝烈日的设施看上去功能都不错。
我试图想象出星球接近恒星时的情景。午后天空中的恒星会有多大?能把头探出户外吗?
根据评估得出的资料,这个问题的答案很让人惊讶。专家的回答是肯定的,夏天酷暑时分,南极地区的热量和边路赤道的温度一样,很热。但和星球上其他地方比起来,还是非常凉爽的。
年末时,我们和温蒂一起吃饭,然后回到她的办公室,发现勘察团队又发回了一条消息。
布兰科夫说他们找到一处图书馆的遗址,有好几千册书。“不幸的是,已经无法复原。”
无法复原。
布兰科夫给我们看了图书馆,那是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墙上排着一排排架子,上面的东西都烂成了糊。
“就算在极佳的条件下,书也保存不了太长时间,”他说,“何况环境那么糟糕。”我脑中马上浮现出丛林和潮湿空气的景象。
最后,估计的时间出来了。“我们觉得他们挺了差不多六百年。”
布兰科夫看上去像个军人,五十岁上下,一头金发剪得很短,穿着一身极其合身的连衣服。“他们保存不了技术,尤其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最终只会灭绝。”他扭过脸,摇摇头。“你们真应该来这儿看看他们面临的情况有多么恶劣。”他现在正在一个组合式小屋中,就像旅行时临时搭建的庇护所。有一扇窗,能望见外面猛烈的暴风雪。
“六百年。”艾历克斯说。每隔二十一个月,都会在赤道和南极间往返,而整个星球就这么从沸腾到冰冻,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我望着窗外宜人的天气,这是安迪瓜的夏季。温蒂说:“不知道有没有人找过他们?”
我想的却是。他们怎么就愿意被世人遗弃。
艾历克斯的心思全都浸在了马哥里亚的研究中。他去遍大陆和群岛上的图书馆,带回有关此运动的第一手精华资料,并仔仔细细地阅读。这些资料大多数来自二十八世纪的书籍记载,有些只是私人印刷,比如个人家庭历史、教会记录或杂志等。他还说,这些东西之所以能幸存下来,是因为它们往往被扔进了行李箱或是阁楼,几个世纪后当它们重现天日,就有了历史意义。“所以人们对它们尽心保护,进行复制,这样就度过了一开始的两百年,”他说,“这很容易办到。”
我问他在找什么,他哈哈大笑,推开一堆文件。“‘不来梅港’号,”他说,“我想知道‘不来梅港’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雅各的来电指示灯闪烁起来,有电话接入进来。“先生,是雅什维克博士,她叫你有空回电给她。”
艾历克斯叫雅各拨通电话,片刻之后,温蒂出现了。“有个消息,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他们在南纬二十度左右发现了这个。”灯光发生了变化,我们进入了一个挖掘现场,暴风雪正在肆虐,眼前是座建筑的一部分。事实上,是块墙角石,上面写着看不懂的字符。但还有两个数字倒是能看懂。“上面的字符是‘保罗·德雷尼学校55。’我们还不知道保罗·德雷尼是谁。”
“这数字是什么意思?”艾历克斯问,“建造的年代?”
“他们也这么想。”
五五年。“应该是移民地建立日的第55年。”他说。
“有可能。”
“有人想过那儿的一年有多长吗?我是说灾难发生前。”
“大约比一个标准年度短百分之十。”
“这么说,按地球时间算,学校应该建于着陆后的第49年。”
“差不多。”
“假设移民地建立于2690年,按地球时间算,应该是2739年。”
“对。”
“灾难发生在2745年。”
“是的,我很想知道,他们建学校时知不知道即将大难临头。”
艾历克斯抹了抹额头:“很可能不知道。大楼在灾难后倒了吗?”
“不知道,他没说,”温蒂叹了口气,“如果倒了,那么在夏冬两季,你就不会在那儿过了。”
“是啊,”艾历克斯说,“我也这么觉得。”
“那就意味着需要经常迁徙。”我说。
“他们可能没多少选择,”艾历克斯说,“看样子,他们并不能随便在南极住几个月,而其余时间在赤道住,之间也需要过渡基地。也许这就是其中之一,一个春城。我觉得他们并不会在一个地方住很久。”
温蒂说:“我很惊讶,他们竟然没有放弃。”她似乎被这消息弄得很失落。
艾历克斯笑了笑:“六个世纪,”他命雅各放大墙角石,“不可思议。”外面的天阴沉下来,乌云笼罩在大楼上。“还有别的吗?”他问。
“他们还找到一块纪念碑。大概是移民者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的所在地,不过很难确定,东西损坏得很严重。”
“长什么样子?”
闪电忽闪而过,我们正站在一块岩石旁,它被煞费苦心地嵌在一堵墙壁中。上面刻着些字,翻译过来是踏足之地。上面有一个圈,前面是另外一个数字,很可能是九,或是八。前面是“C.E.”。“是指公元。”温蒂说。
“地球纪元。”艾历克斯向我解释道。
“我们认为,”她继续道,“移民者差不多于2690年1月抵达,埃米尔说,除了与地球有关的事件,石头上的时间应该不会使用地球日期。他们只能想到其中一个意思。”
“雅各,”艾历克斯说,“让我们看看地图。”
这时,马哥里亚星球出现了,显示出我们已经熟悉了的岛状大陆、河流、山脉。南极基地的位置被标上了记号,还有勘察队发现的各处遗址。
温蒂把中转站的地点告诉我们,雅各适时将它标出。“恰好位于一座城市外。”
“有没有发现着陆舱?”
“没有,”她说,“他们近距离扫描了这个区域,埃米尔说很可能已经被丛林吞噬。‘探寻者’号有着陆舱吗?”
“有,”艾历克斯说,“但还在。”他挂掉电话,看着我,等我发表意见。
他想要我说什么?
“你为啥笑成这样?”我问,“这一切跟着陆舱有什么关系?”
“它在哪儿?”
“化掉了,和丛林归为一体了。”
“他们怎么从轨道飞行器上下来的?”
“谁怎么从轨道飞行器上下来的?”
“把‘不来梅港’号解开的人。”
“我不知道。也许他们并没下来,也许他们——”
“没错,”他说,“也许他们登上了飞船。”
“不可能,飞船飞不了。”
“那着陆舱呢?”
“在地上的什么地方,埋在了哪儿,会发现的。”
“还有另一个可能。”他说。
“什么可能?”
“蔡丝,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叹口气,说道:“好的。”
“我找了所有的历史学家、图书管理员和档案管理员,和他们谈了谈。”
“谈什么?”
“一切对我们有用的东西。我想叫你帮我查样东西。”
“好的。”
“你去过地球吗?没有?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地方。是时候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