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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未来并不比现在更加难以确定。
——沃尔特·惠特曼
 《阔斧之歌》,公元1856年
“能修好吗?”艾历克斯问。
我看着眼前的一片残骸。“不那么乐观。”
舷窗外,巨大的红云已经遮蔽了大半片天空。“我不是问你乐不乐观,只不过临时装配一下。”
我快速检查了一下,他俩满怀希望地看着我。“如果有零件,有时间,倒是能把它修好,让它重新运行。”我说,“当然还要卡鲁帮忙,但现在继电器坏了,电线也断了,还有些东西烧焦了。要是有一星期的时间,或许可以把它们修好。”
“那么糟啊?”艾历克斯说。
“就是这么糟,”我说,“所以我只能说不行。”
“还有三小时五十七分,”卡鲁说,“到那时,再想救出飞船也不可能了。”
“唯一的办法是乘查理的母舰。”艾历克斯说。
“我觉得温蒂不会请我们过去。”
“我很喜欢和你俩出行,”莎拉说,“这种事经常发生吗?”虽然她说这话有点虚张声势,但看得出来,她很害怕。“还有什么别的主意吗?”她正往我脚上抹烧伤药膏;而我则仰着头坐在地上,双眼紧闭。
“温蒂知道我们失去动力了吗?”艾历克斯问。
“肯定知道,”我说,“估计她现在正等着查理联系她,告诉她已经切断了我们的通信,没法联系任何人,就能过来接上查理,离开这地方了。”
艾历克斯低头看着尸体:“要是她知道查理已经死翘翘了,她肯定会拍拍屁股走人,把我们丢在这儿。”
“快瞧。”我指着舷窗,温蒂的船正靠向我们的右舷,她来接查理了。
我瞄了一眼那艘船。“是‘莲花’号,”我说,“能容纳三人,一名驾驶员,两名乘客。”
“我的天,”莎拉说,“还是大点的好。”
艾历克斯正盯着逼近中的小船:“我们得好好想想怎么对温蒂。”
“是的,”我继续道,“总会有一个安全限度的,船上多一两个人也不要紧。根据这艘船的大小,我想多一个也可以。要是能抢到这艘船,那就能给布兰科夫发求救信号,之后等他来救我们就行了。”
“那里面还有别人吗?”莎拉问。
“估计没有,”艾历克斯说,“这可不是带朋友出来玩。”
莎拉正背靠在舱壁站着:“好啦,该怎么办?她可不会主动为我们开门的。”
“可能,”艾历克斯说,“毕竟她在等查理回去。”
“那让她看到查理?”我问。
“没错。卡鲁,你能模仿查理的声音吗?”
“可以。”
一听这声音,我不由得蹦了起来,就好像查理重新活了过来。
“我想提醒你,不要来什么惊喜,门开的时候,你就站在大门前,双手举过头顶,如果你不在,我就毙了他。明白吗?”卡鲁的语气和音调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很好,”艾历克斯说,“太漂亮了。现在,我们来给温蒂打个电话,让卡鲁饰演查理,告诉她大家都死了,他要回去了,叫她打开气闸门。如果我穿上他的增压服,她应该不会认出我,我能到她飞船里去。”
“你去么?”我说。
“那你说谁能行?”艾历克斯目光坚毅。“蔡丝,这事可不能拖,越快搞定越好。”他看了看手里的激光枪。
“应该由我去。”我说。
“为什么?”
“理由和以前一样,我在零重力下工作的经验比你足,这次还得搭上大家的性命,成败在此一举。”
“蔡丝,这太危险了。”
“难道坐在这儿等结果就不危险?”
他深深吸了口气:“瞧,我不是觉得你不行。只是我们命悬于此,紧急状况下得当机立断,必要的时候,甚至得杀了温蒂,”他紧盯着我,“你觉得你做得了么?”
“必要的话,我会做的。”
莎拉一直看着我俩争吵。“嗨,”她开口道,“我不想给你们添乱,不过我觉得温蒂已经疯了。她可能会觉得这时机不错,正好可以把知道她底细的查理灭口。”
“你这么认为?”我问。
“为什么不?如果我是她,一旦查理回来,告诉我一切都解决了,我就会说:再见,查理,走好。然后打道回府。”
我和艾历克斯面面相觑了一番,我俩都有点不安。
“她说的有道理。”艾历克斯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
“在联系她之前,我们最好想想对策。”
“得想个好主意,”莎拉说,“顺便说一下,既然我和你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也想说句话,最好还是派有经验的人到‘莲花’号上。”她看了看我。
“好的,”艾历克斯说,“蔡丝,看来只能你去了。”
“明白。”
艾历克斯往后退了几步,离舷窗远远的,想在不被看到的情况下朝外看看。“你说‘莲花’号很小,那里有内部气闸门吗?”
“不,只有座舱和三个小舱,还有维护区。”
“这么说,只要进去就畅通无阻了?”
“对。”
“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们可以利用一样东西。”
“什么?”
“左舷的主气闸门。”
“有什么好处?”
“‘莲花’号在右舷,她看不见。”
 
“好啦,”艾历克斯说,“准备好了吗?”他正穿着查理的黄色增压服。我和莎拉穿着“精灵”号的宇航服。
“好了。”我说。
“有个问题,”艾历克斯说,“你和卡鲁说话的时候,温蒂会不会听见?”
“不会,有船体隔着,她听不见。”
“别忘了发射舱的门会打开的。”莎拉说。
“谢谢提醒,我都忘了。”
“门一开她就会听见。”
“最好不要以为她听不见。”
“好的,”他说,“大家都记在脑子里,准备好了吗?”
大家都点着头。
“行动吧。”
莎拉和艾历克斯扭开货舱的气闸门,我等了五分钟,看着褐矮星慢慢靠近。星球下半部有一场风暴,是个圆形小点,颜色比周边的血红云层要深。
我拿起查理的激光枪,检查了还有多少能量,便别到皮带上。接着,我戴上氧气筒和推动力包。
五分钟过去了,我通知卡鲁快点准备好,接着开启和“莲花”号通信的频段。“温蒂,”卡鲁模仿着查理的声音,“有麻烦了。”
“什么事,布林克?怎么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我告诉卡鲁怎么回答。“我毁掉了主甲板,但还有个备用的舰桥,在发射舱里,是为紧急情况时用的。”
“也毁掉。”
“正在拆。”
“布林克,‘正在拆’是什么意思?毁掉就行了。本尼迪克呢?”
“逃掉了。”
“再说一遍。”
“逃掉了,温蒂,激光枪坏了,我说的麻烦就是指这个。”
“该死,布林克,我不是叫你检查过吗?”
“是充好了电,但那该死的玩意儿在我手里爆炸了。”
“你现在在哪儿?”
“在辅助舰桥上。”
“好,把该做的做了。拆掉那该死的东西。通信设备怎么样?”
“他们有远程通信设备。”
“那就别让他们用,杀掉他们。”
“两个女的已经死了。”
“这一点你干的还算不赖。”
“激光枪爆炸的时候,本尼迪克逃到气闸舱下面去了。”
“找不到他么?”
“肯定在下面的什么地方。”
“那好。别管他,毁掉控制器,确定通信装置也不能用。完事之后通知我。”
 
我开了一条和艾历克斯通信的线路。由于温蒂可能偷听到我们的谈话,所以不能在线路上说话。于是这条线路只开了六秒钟,我便把它关闭。艾历克斯现在只能听见载波的声音,但六秒钟足以告诉他第一阶段已经如期进行。五分钟后启动第二阶段。
我断开卡鲁的连接,把他的记忆和程序芯片丢进口袋,接着戴上头盔,走近主气闸门。两分钟后我来到了外面,沐浴在了血红的光线下。
如果温蒂没有注视“精灵”号,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我们知道她会看,她的注意力很可能集中在货舱的气闸门上,查理就是在那儿进去的,那儿现在还开着大门。
给艾历克斯发送载波信号的五分钟后,我播放了一条事先录好的信息,声音是查理的。“温蒂,抓到那杂种了。”片刻之后,如果时间计算正确,两个穿着宇航服的身影将会互相扭打着从敞开的门里飞出来,一个穿着“莲花”号的黄色制服,另一个穿着行勘署的绿色制服。由于查理的无线电通信器被击碎,所以搏斗无声无息。
事实上,我们无法逼真地演绎打斗的声音。不过这计划真的奏效了。
“布林克!”她大叫道,“干掉他,别让他到备用舰桥上去。”
我爬到“精灵”号的顶部,开动推进器,朝“莲花”号前进。
“布林克!回答!你抓住他了,快干掉他!”
我飞过船体,开始朝小船逼近,这时,货舱的气闸门映入了眼帘。我看见有人在动,但看不清到底怎么样了。
此时此刻,我其实是毫无遮拦,谁都能看见我,温蒂只要从眼前的扭打场面扭过头,就会发现一切的真相。
“莲花”号的气闸门关着,我轻轻着陆在它边上,按了按手动控制装置。门开了,我溜了进去。
外闸门关上,开始增压。要是温蒂提高警戒,她马上就会知道有人侵入了气闸门,眼前的这场骗局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她的声音从通信器中传出:“谁在那儿?”
真扫兴。
“艾历克斯,我知道是你。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能听见她的声音,她正在调整舱门,大概是在想办法关紧它,不让我开。但气闸门的设计理念可不是这样的。它有安全装置,只要两边的气压相等,就能打开内舱门。
“艾历克斯,你最好滚回你的船上去。要是你敢进来,你就死定了。”声音很高昂。
气压恢复正常,我关闭增压装置,接着琢磨了片刻,开门后到底会看到什么。一个拿着激光枪的疯子?
不管怎么样,都会发生交火,冒险的话风险太大。我想起艾历克斯问过的那个问题,如果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我真能干掉温蒂吗?我意识到,这大概是唯一的办法。
我倒转开锁装置,回到减压功能上。她马上看到了我在干什么。
“艾历克斯,这才聪明,趁现在还能回去,快回去。”她说。
我知道这艘小船的构造。我所在的气闸门,右侧的舱壁外是个船舱,左侧是仓库区。
“我猜你已经杀了布林克,”她说,“这是你们精心策划的骗局。没关系,他没多大本事,是不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气压降为零。我打开外舱门,望向对面的“精灵”号。莎拉和艾历克斯正站在舱门口注视着我。按我们原定的计划,在我解决问题前,他们不能过来。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帮不上忙。
“你不想和我说话,这也没事。没关系,艾历克斯。我不生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很抱歉。但无关私人恩怨,我只是不能再让你蹂躏这个地方,你太擅长这种事了。”
“你好,温蒂,”我说,“你觉得怎么样?”
“蔡丝!”她听上去像是吓坏了,“是他派你来的?那胆小鬼派你来的?”
“是我的主意。”
“他比我想的还要蠢。”
不知道艾历克斯能不能听见这些。“他没杀任何人。”
“你真冷血,蔡丝,不是吗?竟然和我谈道德,真是开玩笑。”
“我很难过,你竟然这么想。”
我挑了右边,也就是船舱那一边。我从皮带上拿下激光枪,瞄准舱壁,扣下了扳机。
“走吧,蔡丝。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红光刻进船体,碰到了金属,高度约和我平齐。金属变得焦黑,黑色的金属液滴冒着泡,沿着舱壁滚下。我心满意足地看着它,脑海中想到她就站在里面,我的这位好友。上帝啊,请帮帮我。
“好吧,快出舱门,我也走了。要是你还在里面,在里面活受罪,我可管不着。”
我终于对她没有了丝毫的同情。
“快走,蔡丝,赶紧离开。”
我延长切割线,划出一条约一米五的口子。
“走了吗,蔡丝?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离这条口子的一臂距离之下,我又划出一条平行的口子。更多泡泡冒出来。
“蔡丝?”
“我没走。”
小船内的气压达到每平方英寸三十二磅。压力开始将舱壁朝气闸门内推挤。
突然,一盏白灯亮起,迅速闪烁起来。这表明飞船有所响应:危险。
“你在干什么?”她尖叫道,“蔡丝,住手!”
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船头,很可能正在往座椅中爬,警告灯就这么突然出现。甲板在震动,引擎启动了。
我在两条平行线的末端竖起的一刻,将它们连接起来。
“蔡丝,你到底在干什么?求你,快住手。我给你开门。”
再见了,温蒂,我心里想到。接着开始第四刻,画完这个矩形。
就在飞船开始加速时,舱壁轰地炸开。我被重重甩到身后的舱壁上,一堆衣物、塑料、毛巾被卷进了气闸门,接着从敞开的舱门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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