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羁绊
我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端详一番,然后放在床头柜上,紧挨着我的闹钟,闹钟的时间是早上五点。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钥匙捕捉到了街上的一丝光线,直到第二天早上,它仍然在那里,并不是幻想和什么假把戏。我烤面包时,钥匙压在了我的裤兜里。在休息日,我是第一个起床的,甚至在巴斯太太下楼去打开公寓大门之前,我就已经醒了。
“辛格医生。”她歪着头站在厨房的门槛上,但还是走上前,喝了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她呷了一口,对我冲泡的质量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要去医院加班吗?”
“只是早起而已。”我说道,我的指尖触摸着白色的杯子,收集着它的热量。
“你朋友会派那辆上乘马车来接你吗?”她举起了咖啡杯,“你来之前,从来没有绅士在我家里住过。”
“我已经不是绅士了,巴斯太太。”
“医生,有些东西就像一件旧外套一样,是褪不掉的。”巴斯太太冲我微笑,“如果你需要突然行动,我也能理解。”
她从椅子上起身,我跟在后面。巴斯太太打开前门,在周末版的《星报》后面,一辆沉重的钢制敞篷四轮马车正等在人行道的尽头。四匹戴着头巾的黑马形影不离,静静地站在那里。
巴斯太太回头看着我,“我猜那是给你准备的。”
“谢谢你,巴斯太太。”我弯下腰为她取回那份《星报》,然后跨过门槛,走向人行道。
“辛格医生。”
我停了下来,“巴斯太太,怎么了?”
她用苍白的手指捧着报纸,眼睛盯着马车,“小心点。你们两个。”
“巴斯太太?”
她紧张地笑了笑,然后关上了门。
“您需要帮助吗?”
脚夫已经悄悄地走了过来。我把包交给他,领着他往马车走去。这是一辆旧的家庭马车,经过翻新,看起来就像十几年前的样子。格雷丝向我眨了眨眼,把脚从对面的长凳上挪开让我坐下,“天哪,你穿的是什么?”
她惊讶地看着我的花呢夹克和平顶帽。
“工作服。”一个叛逆的小恶魔在指导我穿衣——我没有穿那套上好的灰色法兰绒西装,而是穿了一套用机器按照均码制作的花呢格子夹克。肩部很合身,身体起伏较大,裤子上的格子也不太搭。
没那么糟。
格雷丝皱了皱鼻子,“你住在一个单间,穿得破破烂烂的。我觉得你穿去参加午宴的那件衣服有点过时了,那件衣服穿起来就像个劳工。”
这不公平。我没有戴领巾,而那套西装有一件马甲。“我想我们应该谈点别的。”我说。
“我给你带了早餐。”格雷丝指了指对面座位上的篮子,我坐在旁边,掀开了盖子。
格雷丝敲敲车顶,马车颤抖着开动了。我紧紧抿着嘴唇,看着我的早餐。从玻璃罐中取出的草莓,放在了人工制作的双层奶油中。用鸡蛋、蘑菇、香肠和奶酪填充的鸡蛋面包结。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堆粉红色的培根,上面还淋着甜芥末酱。
这是一场灾难。
“这是我最喜欢的早餐。”
她微笑着,充满着自豪与喜爱,“我记得。”
“格雷丝……”她只是想让我开心,“你不应该这么做。”
“哦,迈尔斯,求你了。别再荒唐地自我否定了。吃你的早餐吧。”
“你把仆人赶出了房子,”我解释道,“然后你让厨师在黎明前为克里斯托弗少爷做好最爱吃的早餐,在天亮前带走。”
“哦。”格雷丝的嘴抿了下去,担心得嘴唇发抖,“你觉得她明白了吗?”
“她会用我最喜欢的东西来逗我开心。”
我调皮的时候,常常躲在她的厨房里。就算在最糟糕的日子里,我也完全不想离开。
“我会让她保持安静的。”
“那她就知道自己是对的。”
“我不是故意要——”格雷丝叹了口气,“抱歉。”
“你也没有恶意。”我拿起银勺,开始吃早餐。我吃了草莓,三个带馅的鸡蛋面包还有培根,一点也没剩下。我吃完的时候,格雷丝目瞪口呆。
“治愈术会耗尽我的精力的,就像风暴之歌会榨干你一样。”我说,“神奇的魔法。虽然只是二流的把戏。”
“我知道,”她说,“次巫的魔法也有自身的价值。但是你的会——他们应该对你更好,迈尔斯。他们应该更好地对待所有的次巫。”
“哦,得了吧,格雷丝。我们有住的地方,衣食无忧,生活得很奢侈,不是吗?我们不应该心存感激吗?”
“别对我发脾气,迈尔斯。我理解那种感觉。”
“你不明白。你可以想象,也会同情,但你无法理解。”
格雷丝望着窗外的金斯顿,随着马车车轮的每一次转动,她变得更加时尚和富有了。我们经过韦尔斯顿三角区,进入了哈尔斯顿公园。崔斯坦家的前门就在我们身后的某个地方。
“我们快到家了,”格雷丝说。
我的早餐让我的胃变得沉重起来。
西角是一个公园,里面散布着各式房屋,比15号以西的街区豪华多了。这里种植的苹果呈深酒红色,果肉酸涩,非常适合做馅饼和苹果酒。格雷丝还爱吃苹果吗?还是已经长大了,不爱吃了?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舒舒服服地躺在座位上的女人。我不认识我妹妹了。我离开的时候,她还那么小,现在已经要站出来承担一些父亲的责任。
马车放慢了速度,转过身来,抹去了我的沉思。汉斯莱府在朝阳中打着瞌睡,玫瑰色和琥珀色的灯光照在我们身后的马厩上。我伸长了脖子。房子这边的小窗户一字排开,挤在一起,这样每个仆人都会有自己的小房间。我摸了摸那块手工凿成的灰色石头,惊讶地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仆人们早上放假了。大多数人都不在这里,剩下的都在享受奢侈的睡眠。我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阶,安静得像只老鼠,直到我们走到地毯上。地毯是手工编织的,上面还勾勒着环环相扣的正方形图案。我头也不回地穿过我以前的卧室,在小桌子之间晃悠,桌子上立着几尊透明的玻璃雕像——那些是艺术,不是宗教。我把手抄在背后,永远都不想碰那些东西。
我想弄倒一个。
格雷丝停了下来,我们忙着倾听这种寂静的声音。她轻轻地用手指按了按门把,我们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我早该料到的。
主卧旁边那张又宽又重的床上,一个老人正躺在左边睡觉。头发因年岁而结了霜,鬃毛般的胡须雪白一片。他在我的记忆中是那么的高大。眼前这个男人十分消瘦,经过一年痛苦的垂死挣扎,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我的父亲。
这就是那个给我的生活蒙上阴影的巨人的下场?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弱小。虽然人很虚弱,但肺里的赘生物却生长得很健壮。它们仍然在生长。长得很旺盛,有的大如拇指头,有的小如斑点,但数量太多,太结实了。我救不了他,但我可以为格雷丝争取一些时间。
我把指尖放在他露出的胸骨上,开始早饭后的工作。太多了。我来得太晚了。如果我一年前就看到这个……
在我的意念下,赘生物都缩小了。我攻击最大的,让它们变小,然后直接杀死了小的赘生物。我一直忙活到视线边缘发黑,头脑肿胀发热。
父亲可以从床上爬起来。这会是一个奇迹,即使还不够完整。我治愈不了他,但可以多活几个月了。
格雷丝注视着我,嘴唇抿得发白。她眯起眼睛,似乎想看清我在做什么,她的眉毛担心地扬了起来。我希望有更好的消息给她,并努力微笑。
格雷丝的表情从担心变成了恐惧,“迈尔斯。”
她注视着我身后那个虚弱的身影。
床上的人动了动。
父亲像毒蛇出洞一般迅速地抓住了我的手。力量压在我的皮肤上,在我身上打洞,威胁着要把我碾压个粉碎。
我奋力挣扎,但我已经倾注了所有的力量去治疗,心力交瘁了。他那又薄又干的手如同他的力量一样紧紧地捏住我的手指。
“别再挣扎了。”
“放开我!”
“哦,别傻了,克里斯托弗。”
我拽着他的手,想把力量之网扯开。
即使房间在旋转,眼前一片漆黑,我也没有放弃。
我坐在一张软垫椅子上,苏醒了过来。我觉得皮肤还紧绷着。一些肮脏的东西污染了我鼻子下的空气——闻起来有咸味。
“迈尔斯。”
是格雷丝的声音,她的手放在了我身上。实在是太多了。我挥手驱散臭味,挣扎着站起来。
一股力量把我压住了。怎么——
瞬间我就明白了。
我看了看妹妹的肩膀,“放开我。”
“不行,”我父亲说,“是时候停止胡闹了。你的自私几乎毁掉了这个家庭,你要负起你的责任。”
不能再使力了。我现在浑身乏力,已经晕倒了,“我才不要做你的奴隶。”
“是为了格雷丝,而不是我。”
“闭嘴。”我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我的手腕很疼,一直在发热,抽筋。父亲的力量包围了我。如果能将力量刺穿,撕裂,我就能挣脱开来。
父亲证实了我的怀疑,“你没有被缔结,只是被控制了。如果你不识抬举,我就让你成为格雷丝的羁绊。”
我抬起疲惫的头。格雷丝跪在我面前,双手放在我膝盖上。
“迈尔斯,他真的会那么做的,”她低声说,“求你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是你的计划吗?”
“笨蛋,你们俩总是太放肆了。格雷丝已经告诉我,在我准备控制她的时候,她做了什么。我应该抓紧你,确保你会同意。”
“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迈尔斯。”
“同意吧。”父亲说,“答应与格雷丝缔结羁绊,否则我就把你带走。”
他有一个弱点。我后背上有个地方在摇晃。我感觉到了,摸到了它,让我的触觉变成了一把刀——
父亲弯了弯手指。
我的喉咙哽住了。我挣扎着,窒息的感觉把我拖入了恐慌。我失去了对力量的掌控。我真蠢。太蠢了。我又一次挣扎着寻找它,在我的监狱里寻找着一个弱点。这时,一切都变得黑暗起来,我的身体迫切需要空气。
“别打了。”
“迈尔斯,”格雷丝哀求道,“他会缔结你的。”
我看着眼前的一条隧道正快速地消逝。
父亲又恢复了体力。他的身体并没有因为治疗而枯竭。他站起来了,充盈着我的力量。我需要触摸他。但我无法与他的力量抗衡。
我拖着身子在地板上走,但他却迈开了脚步。我爬得更远了,他只得离开我的手掌。我抬起头,伸出手,一切都暗了下来。只要我释放出能量,父亲就会给我喘息的机会。我的头晕乎乎的,但还能呼吸。
我吸了两口气,然后又贪婪地吸了一口,咳嗽起来,“我同意。”
“直接说出来。”
“我同意你缔结我,格雷丝。”
“让她来吧。”
“父亲——”
这股力量再次将我压垮,“说。”
我老鼠般的生活结束了,我的自由消失了,但我仍然没有勇气去死。
我向妹妹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手腕合拢,“请缔结我吧,格雷丝。”格雷丝哭了,但她还是照做了。
我太虚弱了,无法独自行走,但我只是朦胧地意识到这一点。我已经走得很远了,到了一个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格雷丝扶着我走过走廊,喃喃地说:“不该这样的,绝对不应该,迈尔斯,很抱歉。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弄成这样。”
这并不重要。甚至连自己的感觉都不是真实的。格雷丝的力量控制着我,但这发生在别人身上。另一个人的手腕温热地跳动着,而且带有瘀伤。有人感到恶心和疼痛。另一个人在挣扎,拍打着薄如纸片的翅膀,试图从刺穿他的大头针中逃脱。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内心毫无波澜。
去人格化是一种心理上的诡计,是将身体里自我的感觉分离出来,用来缓冲恐惧。我非常清楚那是什么,但即使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所以我看着格雷丝带着我走过几何地毯,走过那些玻璃雕像。我伸出一只胳膊,富有同情心的莉莉娅摔在了木板上。
“对不起,迈尔斯,原先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用脚尖推开了一扇门。
我的卧室没有一点灰尘。床上用品散发着马鞭草的味道,各种亚麻制品洗得十分干净。我留下的一切都摆在原来的位置,就连留声机的喇叭也还对着床。
这是一个圣地。我钻进毛茸茸的床,格雷丝给我披了一件锦缎。她坐在床边,用一只手抚平了我的前额。
“说点什么吧,迈尔斯。什么都可以。你尽管恨我。我活该。”
我闭上眼睛。而我的声音,我自己沉着冷静的声音,向我内心那病态的,空洞的感觉低声说道:我不认识这个女人。我只认识那个女孩,那个忠贞不渝、才华横溢的女孩,她无法承受保守秘密的重负。这个女人可以做到吗?是她一手策划的,还是她在父亲面前根本毫无秘密可言?
“和我说说话。”
我一直闭着眼睛,“走吧,格雷丝。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的自由。放了我。”
“没你想的那么糟,迈尔斯。”
这不值得回答。
她把手放在我肩上,“我希望你能继续行医,希望你能独立。让人们看看一个次巫如果能自由支配时间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这至关重要。”
“可以自由支配,但并不自由,格雷丝。”
“我需要你,迈尔斯。如果我要想得到发言权,我就需要你。我想说服你,但我不想像这样。”
“可你不肯放了我。”
一片沉默。
我转身松开她的手,背对着她,“走开。”
床摇晃着。门边的地板还在吱吱作响。门关上了,伴着钥匙转动的沙沙声,我那平静的、思绪遥远的心灵点了点头。
为了做自己想成为的人,我放弃了一切,抛弃了一切。我想成为一名医生,一个治疗师,而不是依附于一个真人做她的奴仆。十三年来,我一直是自由的。
不。十三年来,我一直在躲藏,把自己缩得很小,因为害怕这一刻——他们发现了我,把我扔回原来的地方。
我还是回到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每本书和唱片都在原处。在这里的那些年并不重要,那段时光根本就不存在。
我的生命结束了。我的事业毁于一旦。我辛辛苦苦掌握的所有技能都将付诸东流。我被送回了家庭的牢笼里,只不过是格雷丝的副手,要我顺从她,服从她,我唯一的价值就是随时可以从我身上夺走的力量。
我已经走了这么远,即使我不得不在行医背后隐藏我的力量。我现在要治好格雷丝的感冒,减少父亲体内的癌细胞。照顾那些已经拥有最好的一切的人。
我想睡觉。我想遗忘。许多次巫每天都喝酒,在酒精的朦胧中尾随在他们的风暴歌者身后。有些人闻到了鸦片烟斗里的花香,就目光涣散,几乎走不动路。
他们中一些人吸食的鸦片,足以使他们做梦到永远也醒不过来。
很多东西都能杀了你。不用喘一口气我就知道了一百种。自从有“天堂营”以来,我第一次列出了触手可及的手段。我心里估量着系在银灰色丝绸窗帘上的绳子,另一个念头向我泼了一盆冷水——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就去不了绚夏福地了。崔斯坦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
崔斯坦的钥匙压在我的大腿上。我摇摇晃晃地从口袋里取了出来,在手指中转动着,触摸着那些划痕和凹痕。崔斯坦肯定想知道我出了什么事。他会来找我的。他也许知道如何解开羁绊。就算他不知道,他也会帮我反击。
我把钥匙塞回口袋里。
我坐了起来,把铺盖从腿上扔了下去。格雷丝已经把门锁上了。我穿过连接卧房、更衣室和浴室的狭窄走廊,来到客厅。这里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书桌也还在窗前,窗外有一棵榆树,离窗台只有几英尺远。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爬出过这个窗户。我感觉有点难受。无论我跑到哪里,格雷丝最终都能找到我。
我打开窗户,爬过我的旧桌子,不顾自己的手腕,沿着皮叶粗糙的树枝匍匐前进。树枝在我的重压下倾斜了,灿烂的金色叶子在我的打扰下颤抖着飘落。我爬了下去,双手挂在最低的树枝上,落到草坪上。
这不是最好的着陆方式。我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车房,冲了进去,我已经扭伤了左脚踝。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停着的车辆,长着一副鼻子,质地光滑,闪闪发亮。
这是一辆汽车。在这个城市里,萨迪·兰瑟的发明并不多,普通人十几年创造的价值也抵不上它。它们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奇物,奔跑的速度可以超过最快的马或最强壮的骑手。
要是开车,格雷丝马上就能抓到我。
我转过身去,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偷的那辆黑漆自行车可能是仆人的。我把内疚感塞在同一个角落,在那里我忽略了自己颤抖的四肢,踩着脚踏穿过风景如画、令人牙痒痒的车道,来到光滑的黑色街道。
还要过多久格雷丝才会意识到我已经不在了?她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的脊椎骨慢慢地蠕动着,但我还是继续踩着踏板。我把自行车拐进了哈尔斯顿公园,沿着公园的斜边骑到了对面,离开了这个仍在沉睡的地区。
韦尔斯顿三角区已经苏醒,开始营业了。我遇到了书店、软呢帽店、裁缝店和茶馆,骑着车逆风而行。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和越来越暗的视线说服我下车步行。我没有锁,但崔斯坦的家并不远。
如果我还有什么东西要排出的话,我一定会在街上呕吐的。汗水的淡淡光泽让我感到寒冷,但我还是走到了崔斯坦家的前门。
这把钥匙可以插进锁里。我转动钥匙,拖着自行车走了进去。我的倒影十分苍白,深陷在阴影中。楼梯若隐若现,又陡又窄。厨房似乎有一英里远。
但我已经骑了三次了。
我步履沉重地走着,全然不顾脚踝的疼痛和手腕的跳动。我跌跌撞撞地走过短短的走廊,来到厨房。
崔斯坦穿着一件黄色的丝绸睡衣坐在那里,喝着一杯咖啡。
“迈尔斯。”他站起来把我扶到座位上。
“他们给我缔结了羁绊,崔斯坦。”
“你的家人?”
“我逃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我饿了。天好暗……”
天暗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