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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庞德─泰利耶旅馆(Bond─Tellier Hotel)看来就像公园广场旅馆的复制品。入口同样有个圆柱门廊,前门同样站着一个穿长外套、戴高帽的门房准备迎接客人,他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门房同样带着礼貌的微笑,同样轻点礼帽,说:「晚安,克劳蒂亚斯小姐。」

  克劳蒂亚斯?他边想,边拾级而上,伴着她走到大厅正门。亚丽珊卓.克劳蒂亚斯?又或者她只是整个非真实经验的一环?自从碰见维尔林之后,一切似乎都很可疑。的确,她并没有做出任何似乎和她言论抵触的事,而是他自己心境的问题,她的名字再度启动他这种思维。目前,他不确定可以完全相信任何人。

  当他们穿过大厅,朝电梯走去时,亚丽珊卓(这是真名吗?)向柜台人员点点头,大厅墙壁由深色镶板砌成,闪闪发光,脚下铺了地砖,家具是超大型的维多利亚式椅子和沙发。

  克里斯不敢相信的摇摇头,这些日子以来,怀疑几乎已经成为常态。自从发现车子从停车场失踪后,他几乎无法消化生命中所发生的种种剧变,根本无从找到共通的模式,这种情况使他经常感到困惑不安,因为他一生中最常说的四个字已经变成「什么意思?」

  他们步入电梯,服务人员对着亚丽珊卓笑,然后说:「晚安。」真想不到,克里斯想。在老式的公园广场旅馆,我还得自己按钮。

  「克劳蒂亚斯?」他自言自语,再看看她。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她看来更美。

  「对。」她对着他微笑。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打消了念头。如果她根本不像外表那样,他再提出任何质疑也没用。

  电梯直升到六楼,他们没再多交谈。电梯服务员和亚丽珊卓互道「晚安」。接着只剩他们两人,在铺上厚厚地毯的走道上走着,这里的墙壁也镶嵌着木板,高档旅馆,他想。

  亚丽珊卓停在一个房间门口,门上有个黄铜打造的数字634。她从皮包里拿出钥匙,开锁,再开房门,走入室内后,打开顶灯。

  这是旅馆房间吗?他想,他一走进门,就觉得眼花缭乱,短暂扫视过称得上全套设备的宽敞客厅,他顿了顿,天哪,这看起来还比较像公园大道的豪宅公寓。当然,特务不可能住得起这种豪华旅馆。

  「这地方真够瞧的,」他说。

  「如果你很纳闷,我怎么住得起,我是住不起,」她好像看透他的心思,主动告诉他。「我只有出这趟任务时才住这里。」

  「喔。」他点点头,当她关门时,他打量一下门厅。

  这时,他看到了那幅画,那幅使他几乎透不过气来的画。

  画很古老,油彩已经褪色,还出现龟裂,是个罗马贵妇站在庭院中的画像,她身穿白色长袍,若隐若现,黑发编成辫子,斜披在左肩上。她容光焕发,令人倾倒。

  她就是亚丽珊卓。

  「这,等等,」他说。「这怎么可能?」

  她微微一笑。「那并不是我,」她说。

  「但明明就是妳。」

  「我得承认实在像的惊人,」她说。

  「惊人?」他说:「根本就是妳。」

  「不是。」她摇摇头,微笑说。

  「那这幅画为什么挂在旅馆里头?」

  「这不是旅馆的,」她回答说:「我带了些私人物品来,让我住在这里时有家的感觉,这就是其中一件。」

  「画是哪来的?」

  「过去曾和我交往的一个男人,在罗马一家古董店找到这幅画,对我和画中人这么神似十分震惊,就买下它,送给我。」

  他注视着画,仍然目瞪口呆。「那明明是妳的脸孔,如假包换。」

  「说不定我是她的后代之类的,」她说。

  他点点头。「不无可能。」他扭动脖子,面露痛苦的神情。

  「怎么啦?」她问。

  「喔……」他实在不愿提起,这实在太杀风景了。这,去他的,他想。「我的脖子僵硬,数学家的职业伤害。」

  「进来,」她说,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到起居室,开了灯。他轻吹口哨,四处张望。「你们这些政府特工生活倒是挺优渥的,」他说。

  「我平常的住处简朴多了,」她告诉他。「这次误打误撞,他们只剩这个房间,我的顶头上司又反常的慷慨大方。」

  她指指一张椅子。「请坐。」

  克里斯坐下后,她走到椅子后面。当她的手指开始按摩揉捏他颈背时,他不禁缩头皱眉,痛的哀哀叫。「一开始会很痛,」她说。

  「我妈也这么说,」他附和着说。

  「她帮你按摩脖子?」

  「只有在我去看她的时候,机率少之又少,」他回答,痛得撕撕叫,当她手指用力加把劲时,他更加弓起脖子。

  「抱歉,」她轻声说。

  「不,没关系,继续按,」他说:「不痛,一点都不痛。」

  亚丽珊卓噗嗤笑出声来。

  「妳来这里多久了?」克里斯问。

  「好几个礼拜了,」她说。

  他看来困惑不解。「但我陷入这团混乱中不过三天左右。」

  「我还同时接办其他几件案子,」她说:「他们今天早上才叫我接你的案子。」

  「我的案子,」他喃喃自语。他的脖子觉得舒服多了,他闭上眼。「再说一遍:什么叫我的案子?」

  「我们还在着手处理,」她回答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细节?我只知道一点皮毛,如果能深入了解,会很有帮助。」

  当她强而有力的手指继续在他颈背及肩颈关节处揉搓之际,克里斯概述这个谜团的始末:车子、维尔林、他家那对夫妇、米翰和尼尔森.金恩、机票、洛杉矶机场寄物柜的旅行包、贝希从机上凭空消失。

  「天哪,你吃尽了苦头,对吗?」他话告一段落后,她安慰他。

  「多少吃了点苦头,」他同意说:「问题还是:为什么?」

  「这,就像我告诉你的,」她说:「显然和你的工作有关。至于为什么发生这些事情,我也一无所悉。维尔林的插曲就是个例子,看来似乎……和整件事无关。」

  「但尼尔森很气我漏提维尔林,甚至因此想干掉我。」

  「愈来愈玄了,」她低语。

  克里斯苦笑起来,想起他妈也说过同样的话。「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告诉她。但一时想起,如果他不相信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多……

  噢,显然,不管什么原因,他的确很信任她,她的个性值得信赖,她的外表十分迷人,还是他自己感情太脆弱。他实在太孤立无援了,又遭遇种种磨难,使谈一场恋爱,尤其跟这么美的女人,似乎势所必然。

  当她手指离开他颈背时,他不自觉吓了一跳。「什么事?」他低语,睁开眼睛。

  「我得打电话给我的长官,」她告诉他。「报告今晚发生的事,抱歉,我得走开一会儿。」

  他四下看看,脖子上那种僵硬的感觉再次使他皱眉。他站起身,转头看她走到卧室门口,她回头看看他,浅浅一笑说:「一下子就好。」

  她走进卧室,关上门,我应该感到困扰吗?他问自己。这下,他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向她的顶头上司报告,又或者到底她会不会真的打电话给她的上司,还是她是否真的有个上司。

  「少来了,」他嘀咕一声,并对着自己皱皱眉头。他总得相信某个人,否则他会抓狂,他必须下锚,否则会在汪洋大海中漂流。

  他在房间里踱步,看看那些精致高档的家具摆设,再看窗外伦敦灿烂夺目的夜景,最后再走回门廊,再次看着那幅画。

  那幅画再次使他迷失方向。那绝对不只是「神似」而已,他可以对天发誓,亚丽珊卓明明是画里的模特儿。

  他甩开那个想法,并告诉自己,那是打死也不可能的。有多少次,他看十九世纪所拍的照片,脑子不禁想,那个人实在很像……不管影中人像谁的那个人。

  这又有什么不同?

  他顿悟了,由于陷入一场正在进行的惊悚迷思中,他心思十分焦虑不安,难怪他的想象力会使这张画成为谜团的一部分。

  他转身,走回起居室,问题应该解决了,他想。

  除非,他的大脑开始搧风点火,亚丽珊卓不再走出卧室;除非,他立刻走进卧室,发现里头空无一人;除非,像贝希一样,她凭空消失,而他再回到噩梦中。

  他已经准备走进卧室,做好心理建设,要迎接最糟的情况,这时亚丽珊卓走出卧室。

  她已经脱掉外套和夹克,他注意到她浅米色毛衣下,双峰尖挺。实在太超过了,他心中暗忖。他情不自禁做个滑稽可笑不敢相信的表情。

  「怎么啦?」她带着微笑问道。

  「噢……」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明确表达。接着他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冲锋陷阵。为什么不行?他想。「这一切看来这么疯狂,」他告诉她。「有如希区考克的电影。」

  「是吗?」她的笑容不再犹豫不决。

  「是嘛!」他摇摇头。「一个无聊乏味的数学家,突然发现自己牵扯到某种国际阴谋中?突然之间,从亚历桑纳州住宅区的房屋,跨越时空,和一个美若天仙的政府特务,共处伦敦一间豪华套房里,这位美女特务刚在一场高速飚车追逐中,成功躲过天晓得何方神圣?对,没错,亲爱的,那是标准的悬疑剧情……」他笑着打住。

  她对着他微笑,接着强忍住笑容,装出很难过的样子说:「很抱歉,让你觉得太一成不变了。」

  现在,他想。现在正是时候。他应该朝她走过去,双手拥抱着她,用力吻她。

  「你饿不饿?」亚丽珊卓问道。

  该死,他想。

  他面露诧异的神色,然后说:「天哪,我是很饿。」

  「到厨房来,」她说,转身离开。

  「我就来,」他说。

  「谢谢你赞美我美若天仙,」她转过头说。

  「要不然,别人怎么说妳?」他问道。

  「总而言之,谢了,」她回答。

  「这整件事,的确可以看出带有异国情调小说的味道,」他说。

  她有点哀怨的叹口气。「但愿如此,」她说,她说话的语气使他意外打个哆嗦。他突然想起,金恩已经死了,尼尔森也完了,贝希也极可能不在人世。这的确削弱整个事件迷人奇幻的异国风味。

  厨房虽小,五脏俱全。亚丽珊卓指了指一张椅子,克里斯坐下,看着她走到冰箱旁,打开门。她的动作十分优雅,他想。难道她真的无懈可击?哪有这么完美的女人?

  「来点饼干,上面放鱼子酱,再加点剁碎的洋葱末和蛋末,如何?」她问道。「再来杯冰凉的白葡萄酒?」

  他不禁开怀大笑。「这里的特务都吃这些奢华精致的食物吗?」

  她微笑着,从冰箱里取出盘子。「我可不是特务,」她说:「其实,这是旅馆免费附赠的。」

  「下回当我又牵扯到什么谜团里时,别忘了提醒我住这里,」他说。

  她一直面带微笑,从冰箱里拿出酒,再把摆着鱼子酱、剁碎的蛋未和洋葱末的盘子一起放在桌上,再拿出一盒饼干,一把刀子,一把叉子,和一个水晶玻璃酒杯,全部放在他前面。「好了,可以吃了。」

  「妳不吃?」他问。

  「我们在戏院碰面前,我刚吃过,」她告诉他。「但……」她给自己拿出第二个酒杯,隔桌坐在他对面。

  克里斯举起酒瓶,拉开软木塞(瓶里的酒显然有人喝过),倒些酒到她杯子里,再倒点给自己。放下酒瓶,他举起酒杯敬她。「祝这次极不愉快的经验中,最享受的一段时光,」他说。

  她跟他碰杯后,各自抿一小口白酒。

  「好酒,」他说:「一九七三年份,第戎拉菲的夏多内白酒。」

  「你怎么知道的?」她盯着酒瓶看。

  「爱现,」他一口干了酒。「我倒酒时瞥见标签。」

  他们对望微笑,她再比比盘子说:「吃点。」

  他点点头,在饼干上抹点鱼子酱、蛋末和洋葱末。在伦敦和美女共享鱼子酱加美酒,他想。实在想不通。

  他吃口饼干,再抹上配料。「嗯,人间美味。」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饿。「请告诉我,」他说。

  「没问题。」

  「为什么是蓝色卡带盒?动物狂欢节?」

  「什么意思?」

  「妳也不知情?」他问道。

  「我恐怕一无所知。」她一脸困惑。

  他告诉她,一觉醒来发现卡式录音机及蓝色卡带匣,他最后又如何搞懂,他得到蓝天鹅酒馆赴约。

  「后来在酒馆里的那个人……」他继续说。

  「威廉斯,」她告诉他。

  「啊哈,他告诉我到海上皇家赴约,我也是搞半天才弄清楚。何不干脆从旅馆门缝塞个字条,告诉我已经在海马克皇家剧院帮我留了张票,不是简单多了?」

  「的确如此,」她说,不觉笑出声来。「我的长官的确有时会出些怪招打哑谜。」

  「威廉斯说,『头子』喜欢搞些小谜团测试手下。」

  「没错。」她微笑着摇摇头。「我想,他可能觉得我们平常做的那一套太蠢,太无聊,已经受够了,因此,当他有机会找点乐子时……」

  「乐子?」他实在不敢领教。

  「对他而言,」她说:「尤其手下还是个老美。」

  克里斯哼了一声,八成是个古怪的家伙,他心想。他吃完饼干,喝口酒,再拿另一片饼干,在上面涂抹鱼子酱。

  「他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的上司?雷蒙先生。至少,我们都这么叫他,但这可能不是他的真名。」

  「妳生活中也充满谜团,」他说,再咬一口饼干。

  「的确。」她看起来有点为难。「就像我和你明天得一起办的事。」

  他觉得有点惴惴不安。「妳是指?」他问。

  「这,显然,你不能再回你下榻的旅馆。我想雷蒙先生也不希望你待在这里,我们得帮你找个住处。」

  「噢……」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什么……行动计划吗?我是说……为什么我到英国来?我要待在这儿吗?」

  「那得看情形而定,」她回答:「至于你为什么在这里……当然是为了安全保护你。直到这次阴谋或不管什么伎俩破解为止,」她咯咯笑说:「不管你平常在做什么,一定是重要的不得了的工作。」

  他叹口气。「我从没这样想过,」他含糊的比比手势。「也不尽然如此,我想太空防卫的确很重要。」

  「你不用告诉我任何事,」她提醒他。「这不干我的事。」

  「我知道,」他说:「我也不会告诉妳任何公式或方程式。」

  「不,千万不要,」她说:「知道的愈少,别人愈不能从我身上挖出任何东西。」

  那种口气彷佛乌云罩顶,他想。他正色看着她。「我万万不想让妳身陷危机,」他说。

  「还不至于,」她向他保证。

  他暗暗决定,最好不要告诉她任何事,反正她可能也搞不懂。

  「从事这个会死人的行业,妳会不会觉得很烦?」他不安的问道。

  「这,当然会心烦意乱,」她回答:「但其实不常死人。从这些事看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层次较高。」

  他点点头,但那并没有使他感觉较好。他开始吃第三片饼干,同样在上面涂抹鱼子酱、蛋末和洋葱末,再就着冰凉的白酒下肚。这时,他隔桌看着亚丽珊卓,下一步又会发生什么事?他很纳闷。在小说中,危机过后多半上演床戏。不是吗?

  不知怎的,他并不认为今晚会有这种好事。

  他忍不住打个呵欠。「噢,天哪,」他说。

  「累了吗?」

  「不应该如此,」他说:「我今天稍早打了个盹儿,我也不习惯久睡。」

  「别忘了时差,」她告诉他。

  「对,没错。」他再打个呵欠。「不好意思,」他说。

  「何不到沙发上躺一下,」她建议。

  他想了片刻。「好主意,」他接着说。

  「吃饱了吗?」她问道。

  他点点头。「我想已经够了,谢谢。」

  他们站起来,走到起居室,克里斯坐在沙发上。「躺下,」她说。

  「好。」他脱下鞋子,伸展四肢。「来,给你,」她说,在他头下塞个枕头。

  「谢谢,」他说,不由自主握住她的手。「也谢谢妳救我一命,」他告诉她。

  她微微一笑,「没那么夸张,」她说:「但不用客气。」

  他一时兴起,吻吻她手背。「妳可不可以坐在我身旁一会儿?」他问,对自己这么轻率大胆,感到讶异。在家时,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开窍,搞不好,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好,」她说:「放轻松点。」

  他往沙发里面挪挪身子,再往左侧着一半身子,背顶着沙发,腾出一点空间给她。亚丽珊卓坐在他身旁,低头对着他微笑。他又打个哈欠,不禁抱怨,「我保证,不是因为伴不好,」他说。

  他盯着她的脸看一会儿,然后说:「妳知道,妳真美。」

  她微笑不语,然后弯腰轻轻吻了他。她柔软温暖的嘴唇,使他深深吸了口气。

  她再坐起来,微笑看着他。

  「亚丽珊卓,」他说。

  「是的?」

  「可不可以再来一遍?」

  她低声笑笑,再弯身吻他,这次更用力。她感觉到她左边乳房顶着他身体时所释放出来的弹性压力。他伸出臂膀环抱着她,她则把脸颊紧贴着他的脸颊。「天哪,」他说。

  「你好像很不快乐,」她说。

  「是啊,」他回答:「玉软香温,而我竟昏昏欲睡,简直是人间地狱。」

  亚丽珊卓从他身旁抽离,他松开手,她俯看着他笑笑,他眼皮愈来愈沉重。

  「我想多认识妳,」他喃喃自语,「妳在哪里出生?上什么学校?怎么会当政府特工?妳对我的感觉,是否有我对妳的感觉百分之一那么深?」

  她轻轻拍他脸颊,他忽然感受到她的戒指碰触到他肌肤,就在他沉沉入睡前,他猛然想起。

  画里面的女人也戴着同款戒指。

  午夜七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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