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天将近，冰雪融水充满山间溪谷，闪耀着清冷的光，雪先生的思绪又转回清水和卡迪拉克的命运上。那个云武士保证要救他们回来。虽然迄今还没有变种人从贝斯－莱姆的火坑回来过，但他毫不怀疑，总有一天，他们能安全归来。但是，迎接他们的人中还会有他雪先生吗？
去东方前不久，卡迪拉克从预言石中看见了雪先生的死亡。雪先生尽可能以惯有的幽默接受了这一事实。预言中他本该在泛黄季死去，可是现在，泛黄季来了又去，他的老骨头又迎来了另一个冬天。白死季已经有离开大地的迹象，他却依旧活得好好的。他自己也没有回到找到预言石的两河之地的打算。
是卡迪拉克误解了石头上的图像，还是他弄错了年份？与铁蛇开战前，他已经展示了相当的预言能力。不过，他毕竟还没什么经验。过去和未来的事件都记录在石头中，要分辨清楚是很难的，想确定未来某一事件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更是难上加难。
白发字匠并不怕死，毕竟前路已定。命运之轮旋转不休。轮到他去往高庭时，他会高兴地起程。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学生会安然度过一切危险，直到完成他们共同使命的那一天。让他觉得有些遗憾的是，事情正变得越来越有趣，他却无法继续参与其中。
卡迪拉克和清水是辟邪主的剑和盾，天音不仅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也提到了云武士布里克曼。他的角色也相当关键。当然，还有那个被他当作戚妹的年轻姑娘。
这四人正是天选之人。他们会慢慢发现彼此间的真正关系。雪先生什么都知道，不过一想到连自己死亡的时间地点都无法确定，他也难免感到沮丧。在卡迪拉克的解读中，他的死亡与一场空前的大屠杀有关。那屠杀的图景似乎预示着整个部落的毁灭。卡迪拉克做出预言之后没过几天，他就和两个学生一起，看见云武士乘着蓝色飞鸟升上天空。铁鸟闪烁生光，仿佛阳光下的尖铁。关于他，卡迪拉克说得很直白：“他会披着朋友的伪装，影子中却暗藏死亡”，他会带清水“从一条血河上离开”。
的确，云武士以朋友的身份回来了，他还自告奋勇前去搭救清水和卡迪拉克。他们都是上天选来迎接辟邪主的人，因此雪先生相信两人一定能平安地回到平原人中来。可是，如果卡迪拉克连自己老师死讯的解读都产生了一年的误差，他的其他预言也许并不是那么可靠。辟邪主降临前的大浩劫中，平原人要做出巨大的牺牲，但他们的敌人，那些沙穴人和死脸皮，可能要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血河中流着的可能是穆卡尔战士之血，也可能是铁大师之血。卡迪拉克、清水和云武士从东方出逃时，铁大师必会受重创。
如果卡迪拉克的预言受到了嫉妒情绪的影响呢？如果他做出的只是不甚精确的臆测呢？布里克曼“披着朋友的伪装归来，身影中藏着死神的信息”。这说明，他一定对欢迎他归来的救命恩人们怀有贰心。可是，他了解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还会这样吗？雪先生打算一等他回来就跟他直说。可是，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老字匠把皮毛斗篷裹紧了些，在营地高处一块石头上铺好垫子。他盘腿坐下，将思想转向天幕之上的精神世界。枯坐一小时后，他什么也没得到，只把自己弄得背后一片冰凉。天音如创世以来所有引领人类的终极智慧一样，只会主动与人联系。毕竟他们可不是随时待命的咨询机构。 从这里向东一千一百公里处，科杰克部落的字匠卡内基大厅和他的长老会成员也正试图从天音处获得指引，以解决面前的难题。
关于“天选之人”的故事，是卡内基大厅根据从铁大师伊佐多茂都那里得来的信息编出来的。第一次面对白死季时，戴着可怕面具的死脸皮曾经穿越大河，前来寻求科杰克人的帮助。他们达成了这样的协议：变种人要帮铁大师在领地南缘展开大规模搜索行动，寻找五个“旅行者”。找到目标后，要对他们采取“保护性措施”，给他们提供充满诱惑力的食物和过冬场所。在不引起来人怀疑的前提下，变种人要想办法将他们滞留到早春。那时候，伊佐的主人就可以派武士出来俘虏他们了。
如果所有俘虏都被活捉，铁大师会给科杰克人提供一大批工具、物资和强大的尖铁。死脸皮留下一些关在笼子里的鸟，让他们一有进展就放出去传信。伊佐已经给字匠留下五颜六色的丝带，叫他放鸟前拴在鸟腿上。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信息。卡内基大厅已经放出一只腿带白色丝带的鸟儿。丝带上打了五个结，表示五名“旅行者”已经全部落入陷阱。他在第五个结上染了一滴血，说明五人中有一名伤得很重。
卡内基大厅迫不及待地想和铁大师进行贸易，他希望这种交易能帮自己的部落战胜邻居。手下的战士刚把前两个旅行者带回来，他就急切地放出了信鸟。可是，他稍后就了解到，他的客人一位是字匠，一位是召唤师。第三名客人的能力至今依旧神秘莫测。无论他们是独力应敌还是联手作战，这些人的恐怖力量成功地摧毁了四架“箭头”。他们的两个同伴还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用天火和地雷粉碎了可怕的铁蛇。
铁蛇被迫离开的事实增加了科杰克部落在邻近部落心目中的影响力，可卡内基大厅对此并不感到高兴。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凭空编造的故事并非虚幻。那是辟邪主在借他的声音说话。那三个皮肤光滑的变种人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们的确是天选之人。现在，卡内基必须做出选择，而他面前的两条路都不怎么乐观。
他该怎么办？难道他要装出僵硬的笑脸，维系自己的谎言，承担辟邪主的愤怒？如果天选之人发现他背叛了他们，清水一定会召唤出可怕的力量，摧毁他和整个部落！当然，他也可以向他们忏悔，请求他们的原谅，可这样一来，他的部落也会与铁大师决裂。开春时，他们来到这里，若是发现旅行者五人死其二，剩下三人还被他放跑，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这时，史蒂夫、清水和卡迪拉克也在为将来的事情做着打算。不过他们的事要简单些，无关辟邪主，只是涉及怎样从A点到B点的具体问题。他们离目的地很远。不过让三人最担心的是，从密歇根湖到怀俄明高原，一路要途经无数陌生且充满敌意的变种人领土。蒂特律人和辛辛那提人寸土必争，贪婪地捍卫着自己的土地。这两支变种人都是支－加哥人不共戴天的仇敌。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承认我的主意是最好的。”在三人第N次谈论起下一步行动时，卡迪拉克说，“连清水都觉得这么做挺不错。我们可以待在这里，等到贸易开始时再和科杰克代表们一起去贸易点，找我们自己部落的人。雪先生到时候一定会领队到那里。贸易结束后，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回怀俄明。到时候我们也可以沾休战协议的光。你还有什么更简单的主意吗？”
“没有。”史蒂夫回答，“这点子很聪明。老实说，我真希望想到这主意的人是我。”
“我也希望你能更聪明，”卡迪拉克怒道，“如果这提议是你想出来的，我一定乖乖同意，我们就没必要在这里无休无止地吵下去了！”
“但你的计划有一个问题。若是按你的计划行事，我们就要在这里待到五月底，那时候你们所说的新土季都快结束了。”
“那又怎样？”
“三个月太长，变数太多了。”
“布里克曼，你要我说多少次？我们不会有事的。”
“那为什么还要等？直接闯进雪地里不是更简单？”
卡迪拉克疲惫地叹了口气，“和命运开玩笑没有好处。”他扬起一只手，不让史蒂夫说话，“是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说要警惕，并不表示我们命中注定要扮演的重要角色已经不存在了。”
史蒂夫转向清水，“就这家伙还说我说话不够直爽呢。”
“我不是不直爽，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好吧好吧……当然了。别跑题，希望你那傻瓜脑袋还能转过弯来。也许我们三个是在辟邪主的影子下出生的，这的确可以说明我们为什么能顺利活到现在。说来他为什么要选我还是个问题。也许……我们的确有各自的使命，不过据我所知，没有人知道我们究竟有什么使命。
“你四处耀武扬威，以为自己还有使命，怎样都死不掉。难道你没想过，我们可能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如果是这样，以后又会怎样呢？我们是否已经无关紧要了？你那位天上的大朋友是不是还会保护我们？”史蒂夫说得非常严肃，卡迪拉克脸上的表情让他很满足。能给这个刚学会享受权威的家伙当头泼冷水，这让他无比高兴，“你想想吧……”
“我会想的。不过你的话是在佐证我的观点：我们应该选最安全的方式回去，等三个月，从贸易点走。”
“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这么说来，你一边跟我说辟邪主已经不再保护我们，一边建议我们放弃警惕，像马大哈似的铤而走险。”
“我知道这很危险，”史蒂夫说，“可这已经不只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了。如果我们行动不快，其他人可能会遭殃。”
卡迪拉克转了转眼睛，“解释一下吧，会说很长时间吗？”
“这取决于你是不是老插话。”
变种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总在担心那些日本船的事。”史蒂夫说，“如果下面的人也看见了我们。我们就有麻烦了。”
“我不这么觉得，不过你会解释给我听的。”
“山下家族垄断着和湖区贸易的特权，因此那艘船一定属于他们家族。我在岸边看见两处建筑，都不是临时性的。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不过这些日本人既然在离本土这么远的地方安排人手，一定也有相应的交流方式。我猜可能是信船——”
“是信鸽，”卡迪拉克看了清水一眼，“所以，如果他们看见了我们——”
“你可以打赌，更－草的人一定已经知道我们的去向。”
山下家族的本部就在更－草。
“但是，”清水开口道，“山下大人已经……”
“他已经死了，我知道。”史蒂夫安慰地按了按她的胳膊，“不过他的家族还在。凯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有你了解这些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
听了这问题，卡迪拉克想起史蒂夫不断给自己的计划挑刺，不禁更光火了，“他们想报仇，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在胡思乱想，给自己的说法找理由罢了！我们已经不在尼桑了，即使船上的人看见我们飞过去，也不会把我们和鹭池的事联系在一起。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真做出正确的推理，知道我们和那件事的联系，他们也只能一筹莫展！”
“当然了，除非他们碰巧发现我们留在30号公路上的残骸……还有残骸里的东西。”
“好吧。不过就算他们认为我们和那件事有关，那两架天驰战机的残骸也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开始步行，但他们还是无法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
“希望如此。不过我们不该在附近逗留太久。再说，如果去贸易点，我们的麻烦就更大了。”
“为什么？！”卡迪拉克吼道。
“因为那里会有三艘轮船，上面都是红条子和山下家族的武士！他们都武装到牙齿，准备来找我们报仇！”
“那又如何？他们不会认出我们的。在尼桑时，我和清水大部分时间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但我不是！”史蒂夫吼了回去，一边捶着胸口，“能有多少金头发的变种人？”
“那就染了！”
史蒂夫气炸了，“好啊，真聪明！你以为我担心的只有这个？他们知道你们俩是穆卡尔部的人！如果那群日本人找不到你们，你以为他们会轻易饶了其他人？克里斯托夫在上！我曾亲眼见到他们枪毙了四个自己人，只是为了炫耀那些他妈的枪有多好用！现在看来，他们很可能正准备把穆卡尔人的贸易商团撕个粉碎呢！”
卡迪拉克虽然很担心，但还是露出个讽刺的微笑，“算了吧，布里克曼，雪先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好极了，要是他没去呢？”
“其他部落一定会帮我们的。”
“支－加哥人也许会，但蒂特律人和辛辛那提人呢？他们看见有机会拆散我们的骨头，一定再高兴不过了。去年我也去过贸易点。字匠禁止冲突，这点我也明白，但他们的很多战士都很想干上一架。如果穆卡尔和其他支－加哥部落不能参与贸易，对他们有很大好处。
“你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表面上他们笑脸相迎，但实际上这是场弱肉强食的游戏。你们都忙着内讧了，日本人每做一单买卖都能占足便宜。我很清楚这些。没找你们的时候，我也留心看过他们做生意。要是他们给蒂特律人一些小小的好处，让他们背后捅我们一刀，我也不会太吃惊。”
“那我们就更有理由去贸易点了。如果雪先生力量不足，清水也能代他出头。你见过鹭池的事，她可以再做一次——甚至更厉害！”
“如果她不能呢？你已经失去了读石的能力。如果她的能力突然失灵，再也不能让石头飞起来呢？我们又该怎么办？”
卡迪拉克耸耸肩，“那我们就接受辟邪主的安排。”
“不够理想。我希望能占据主动。”史蒂夫指了指清水，“不能每次遇到麻烦就指望她来救场。”
“哦？为什么不？”
“因为我不允许！”史蒂夫吼道，“召唤师每释放一次力量，就离死亡更近一步。雪先生跟我说过，他们的力量是致命的。通过他们释放出的力量越大，对他们自己身体的损害就越严重。我在鹭池抱起她的时候，她轻得像干草一样。”他看着清水的眼睛，“那时候我已经认不出你来，只以为你会和我一起死。”
“但我还是活到了现在……”
“我知道，”史蒂夫握住她的手，“你战胜了一小支军队，并赢得了胜利，可我不想让你再经历这种事。如果我们去贸易点，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从现在起，我们的一切行动都不能以魔法为依靠。魔法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我们的底牌。”
卡迪拉克轻蔑地笑了。
史蒂夫愤怒地说：“我是认真的，朋友。想让她牺牲自己的身体来救你的小命，你想都别想！”
卡迪拉克嘲弄地一鞠躬，算是回答：“血盟结下的友谊和你的忠诚真不是假的！可惜你不是平原人，这种事对你来说本来就没有意义！”他走到史蒂夫面前，“决定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人不是你。前路已定，我们必须服从命运。”
他又扫了清水一眼，“问问她吧。也许你已经进入了她的心灵，但她本人不是你的，因为她的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伟大的天母把我和她一起交给辟邪主。如果辟邪主让她献出生命，她一定会心甘情愿地献身。”说到这里，卡迪拉克同情地笑了笑，“你们这种只知道眼见为实的沙穴人是不会理解的。”
“你错了，盟弟啊，对于眼睛看不见的信仰，我比你想象的更加熟悉。关于牺牲的话我已经听了很多，但现在缺乏勇气的不是她，倒是你不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全她。”
“如果你认识我的时间像我认识她一样长，”卡迪拉克说，“你就会明白，从孩童时代我们相遇那天起，我就明白自己愿意为她而死。这种事不用大声说，放在心里就可以了。”
哦！史蒂夫想，这下可有些麻烦。他转向清水，想从她那儿获得些精神支持。但后者一副温柔而无奈的表情，仿佛一位母亲，正旁观着两名爱子毫无意义的争吵。
“来啊，说几句吧！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和这傻瓜吵！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清水转向卡迪拉克，“云武士是对的。草地在吞食积雪。我们应该尽快向西，提前警告部落贸易点有危险。我们必须赶在雪先生和其他人动身前回去。”
“这样他们就可以决定是否还有必要去贸易点，”史蒂夫解释道，“即使他们要去，也应该有备而行，多带些人，并警告其他支－加哥变种人，告诉他们那里可能发生什么事。”他殷切地顿了顿，“你说呢？”
卡迪拉克用遭到背叛的眼神看了看他们俩，“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先听听你的计划：我们要怎么安全赶到怀俄明而不遭袭击呢？你到底还有什么法宝？难道你能让我们全都变成隐身人不成？来啊，布里克曼，让我们膜拜你的智慧吧！”
史蒂夫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冲动，想一拳打在卡迪拉克脸上，“别担心，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对史蒂夫来说，在科杰克部落度过的冬天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也是最让人沮丧的。他很高兴能有机会巩固自己和清水的关系。现在，卡迪拉克对他充满敌意，他再也无须掩饰自己对清水的感觉。不过，无论恋人的吸引力有多大，史蒂夫这样的年轻人不可能永远沉迷在温柔乡里，他想有所行动，有所作为。可是从十一月中旬到四月初，覆盖大地的积雪仿佛让整个世界都静默了。天气允许时，科杰克人会每周派出两到三支捕猎队。史蒂夫也和他们一起出去，一路上既可以锻炼身体，也可以熟悉地表情况。
他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并非所有变种人都害怕开阔水面，似乎只有在高原上活动的穆卡尔部落才这样。科杰克人住在密歇根湖边，乘原始的筏子在离岸较近的地方捕鱼。他们的筏子很窄，木架子外包着一层涂了油的牛皮。船体中部捆着两根弯曲的树枝，树枝两端固定有漂浮物，以保证船身平衡。
船上一般能坐四个人，全靠划桨推动。他们不是用钩钓鱼，就是两船合作，用手织鱼网捞鱼。如果他们碰上一大群鱼，好几对船会同时出动，协同工作，先围住鱼群，缩紧包围圈，然后网上叠网，直到鱼儿挤在一起翻腾着跃出水面。偶尔有漏网之鱼，也都会被鱼叉命中。只有潜入网下的鱼才能侥幸逃脱。
冬天里，科杰克人将船拖上岸，翻过来，将它们安全地固定在石堆边。他们修补旧网，也利用缩在三角形帐篷中烤火的时间编织新网。天气非常冷的时候，湖边结起一层厚厚的冰。没冰的时候，冰冷的寒风也会在铁灰色的水面上吹起一层参差的白沫。铅云低垂的天空仿佛随时可能崩塌下来，压碎一切生物。单这一条，就足以让科杰克渔人们留在岸上。
树木从枝叶上抖落积雪，融化的雪水在树下的白色地毯上留下小坑。这时，渔民和他们的家人才会把帐篷挪到水边。他们从船上拂掉积雪，开始动手检查缝隙和连接处，将裂开的木头换掉，用动物脂肪擦拭防水的牛皮。
渔季从早春一直持续到深秋。靠这些鱼和与穆卡尔部做法类似的肉干，他们又可以度过下一个漫长的冬天。另外，鱼干也是他们与铁大师进行贸易的重要货物之一。
旧纪元中，湖水渐渐遭到污染，不过，漫漫九百年中，化学废料挥发殆尽，时间之手让濒死的湖泊重新焕发了生机。只要有工具，有恒心，大湖就能为人类提供丰富的资源。
史蒂夫和渔民谈话时还发现另一个有趣的事实：在占据密歇根湖附近领土的变种人眼中，“大河”不属于任何人。也就是说，敌对部落在湖上捕鱼时，即使看见对方，相互间也不会发生冲突。
这时候，史蒂夫不过把这件事和他对科杰克人的其他认识一起铭记在心。稍后卡迪拉克也有惊人的发现时，这些关于变种人渔民的信息才成为他灵感的源泉。
转机来得出乎意料。有一天，史蒂夫和清水哄卡迪拉克到湖边看渔民捕鱼。作为高原变种人，卡迪拉克觉得真正的战士不该去捉鱼——当然，在主人面前，他没露出半点轻蔑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觉得盯着一片大得让人害怕的广阔水面没有半点好处。
清水没有他那么强的荣誉感，不过上一次河上旅行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她也不喜欢那片深不可测的灰色大湖。她把卡迪拉克从与字匠的冗长谈话中拖了出来，让他陪他们一起去湖边。倔强的变种人自然对渔民兴趣不高，他拒绝上船和其他人一起操网，只在黄昏临近，人们在沙滩上生火时表现出一点好奇。人们让他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坐下，给他盛了一碗当天打到的鱼。捕获这些鱼也有史蒂夫一份功劳。
吃饭时，夜幕四合，跃动的火光给大家苍白的脸庞镀上一道金边。史蒂夫坐在两个一起干活的渔民中间，望着对面的清水。他们上岸前，她一直和卡迪拉克在一起，现在两人也坐在一处。清水看着卡迪拉克，但后者已经放下食物，转开视线，越过渔民们的身影，看着沙滩上某处。史蒂夫朝同一个方向看去，但除了火光和光圈外的黑影，什么也没看见。
卡迪拉克站起身来，向黑暗中走去。清水和史蒂夫对视一眼，前者示意他跟上去。渔民和他们的妻子还在边吃边说笑。沙滩上升起好几堆火。晚餐刚一开始，人们就在几个火堆间来来去去。
火光外十五码处，史蒂夫看见卡迪拉克跪下身来，虔诚地将手放在一大块鹅卵石上。他在他身边蹲下。卡迪拉克抚摩了一会儿石头，又温柔地将它举到膝上。
“这是什么？”
“一块预言石，”卡迪拉克吸了口气，“你能看见它在发光吗？我的天赋又回来了！”
史蒂夫看见了一块婴儿脑袋大小的光滑石头。清水走过来时，他抬头看了看她。一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别在这儿说。”她说着将史蒂夫和卡迪拉克拉到一条扣在附近的船后。确定火边的变种人看不见他们，她才开口道：“现在最好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这件事。”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们面对面地蹲下，史蒂夫说。
清水做了个手势，不让他说话。
卡迪拉克闭上眼睛，神情有些恍惚。他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脑袋，同时双手捧起预言石，将它压在前额上。
“他在看图像。”清水低声说。
史蒂夫屏住呼吸。
卡迪拉克挺着脖子，将石头放回膝上。他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地望向史蒂夫和清水身后的广阔水域。无论那里有什么，都只有他一人能看见。
“红色的天空……水上的血与火……波涛中的马……马上乘着死去的战士……还有火焰……”
“东方……尼桑。”
这和史蒂夫担心的一模一样。
清水代他发问：“他们是在找我们吗？”
“是……”
“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很快。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背叛……对我们笑的人不一定是真朋友……”
史蒂夫看了清水一眼，点了点头，“果然。”不用问他也知道，两人都明白卡迪拉克说的假朋友是谁。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都小心地观察着卡内基大厅，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用从长角那两个情报队员身上拿来的电子表记录下他的活动时间。只要抓到机会，三人就想办法在安全距离内跟踪字匠。他们经常跟丢，但是渐渐地，他们也得出一些结论。总的来说，卡内基大厅行动十分自然，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偷看他。但是每隔两天，他都会在早晨出一次门，出门时看上去分外小心警惕。
卡内基大厅会走上三十分钟，来到营地周围的树林里。他漫无目标地穿过同心圆房屋，每次进出树林的地点都不一样。不过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他选的路要直接得多。部落里其他人出门沐浴朝阳，在清新的空气中大打呵欠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停下来向他们说上几句。
第二天，卡迪拉克和卡内基大厅玩起记忆马拉松，轮流讲述自己部落的历史。史蒂夫和清水悄悄摸进树林，通过计时划定了字匠的活动范围。然后，他们并肩在林中慢慢搜寻，终于发现——准确地说，是听见了他们的目标。
第七天清晨，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科杰克人的房子，钻进事先布置好的藏身处。三人早就商量好，卡迪拉克要多留一会儿，和卡内基大厅交换早间问候，避免他产生怀疑，等秘密揭穿后再和其余两人会合。
卡内基大厅果然又出门了。他踩着凌乱的草地，无声地沿一条小心设计过的路线迂回前进，最后在史蒂夫和清水身边几码开外停了下来。两人愤愤地喘着气，瞪眼看着他分开一丛高大的常绿灌木——里面露出一只用竹子和稻草编成的鸽笼，这和铁大师们带到市场上去的那种鸟笼一模一样。
卡内基大厅仿佛为了回答鸟儿们轻柔的啁啾声般，打开喂食处的笼门，从皮毛斗篷的内袋里拿出一小袋谷子。那袋子和笼子一样，也是尼桑的东西。
清水无声地将手拢到嘴边，发出穆卡尔母狼战士们交流时用的那种凄厉鸟鸣。
卡内基大厅突然转过身来。看见史蒂夫和清水从藏身处走出来时，他脸上的惊讶变成了纯粹的恐慌。
不一会儿，卡迪拉克也来了。
字匠浑身颤抖着，仿佛随时准备逃跑。但他一看见清水蓝眼睛里警告性的怒火就僵住了。她伸出胳膊，将手指顶在他胸前。这手指可以释放出比一千支十字弓箭还要强大的力量。谷袋从卡内基大厅颤抖的手中落在地上，但他完全没有去捡的意思。他的背叛行径曝光了。他可不想轻举妄动。一旦他们认为他居然蠢到横加挑衅或是莽撞地发动攻击的地步，辟邪主的惩罚就要切切实实地落在他身上。
史蒂夫检查笼子时，卡迪拉克换上一副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表情，谴责地盯着养鸽人。字匠想表现得懊悔些，但依旧维持着平日的尊严。情况相当微妙。卡内基大厅比卡迪拉克年长，在年轻的同事面前本来就应该居于上位；他的块头本来就比卡迪拉克大；再说，他本来就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可是另一方面，卡内基辜负了被保护者的信任。变种人并非总是心内不存善意，但他们很少帮助其他部落的成员——收容来自另一支血脉的客人就更罕见了。不过，大部分部落都遵守着平原人那刻板的规矩——绝对不允许背叛。如果一个部落对寻求其庇护的人怀有敌意，他们可以赶他们走，或是干脆要了他们的命，但科杰克部落已经让别人走进自己的领地并招待了他们。按规矩，他们作为主人，从此应当将客人当成无比亲密的兄弟姐妹。
背叛客人是可耻的行为，会让背叛者失去地位，颜面扫地，这比死还可怕。一般来说，犯下这种罪行的人也都难逃一死。当然，受到接待方善意款待的客人也应该遵守同样严格的行为规范。
“有多少？”卡迪拉克问道。
“两只……”史蒂夫关上喂食处的笼门，将笼子从树枝间解了下来。他将鸽笼放在字匠脚边。
卡内基大厅看了一眼清水的手指。她五指并拢，直指他的胸口。他想起自己在贸易点看铁大师展示过的那些来复枪枪管。是的……他早该知道，和天选之人作对是愚蠢的。
他无视脚边确凿的证据，沉着地张开手，想用微笑解除主审者的武装，“你们要听我说什么吗……”
史蒂夫先开口道：“一切。” 回到住处后，史蒂夫盯着鸽笼，细细考虑着卡内基大厅刚才的话。雪化后，他本要放出一只脚带丝带的鸽子，表示那些“旅行者”还处于控制之中，另一只则表示计划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鸽笼放在他和卡迪拉克之间，清水盘着腿坐在大开的门口，只留给他们一个黑黝黝的背影。她监视着外面的动静。卡内基大厅主动承认了一切，并向三人恳求，于是他们原谅了他，但他们已经不信任他和其他长老了。不过另一方面，听他从自己的角度说了前因后果，他们没办法狠心斥责他，毕竟他们自己也因自认“天选之人”而感到内疚。
“我觉得我们应该给日本人送信。”
“为什么？”卡迪拉克问道。
“因为他们会帮我们回怀俄明。”
卡迪拉克看上去很迷惑，“等等，我还以为你要躲着他们呢。我们这么折腾不就是怕见他们吗？”
“是的。但我们争吵时我突然想到个点子。有一次你说我是……马大哈？”
“然后呢？”
“没错，马，我们就是要骑马去怀俄明。”
“骑马？”卡迪拉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让我们留在这里，从整整一船武士手里搞到三匹马……”
“不止三匹，越多越好。”
卡迪拉克和清水对视，“你也知道和船打交道的人都是什么样儿，他们的脑子都像进水了一样！”
“听着！”史蒂夫大声说，“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如果卡内基大厅的鸽子迟迟没有回信，他们可能会直接到这里找我们。他们会以为鸟死了——不是冻死，就是被其他动物吃了。”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该采纳你原来的意见，今天就动身！天母啊，为什么不呢？”卡迪拉克说。
“好吧。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让这些人承担后果。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
“你在说什么啊？他们留我们是想陷害我们，要我们的命！”
“别这样，也要稍微懂得些感恩吧。虽然他们动机不良，但他们没能得逞。卡内基大厅都说了，如果你想统一平原人，就自己先拿出点团结精神来吧！”
“听你这么说……”卡迪拉克警惕地看着史蒂夫，“我还真看不出你是个如此宽容的人。”
“这只是战术设计而已。现在前有日本人，我可不想再加条‘后有变种人’。他们最好能和我们并肩作战。”
“我同意。但是真的能信任他们吗？”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你也看见了，卡内基大厅很怕清水，他们很畏惧她的潜在力量。过去二十年中，这个部落没出一个召唤师，但他们知道召唤师具有什么能力。别担心，她只要眨眨眼睛，就能让他们五体投地。”
“你在自欺欺人吧，布里克曼。现在，他们最可能做的，就是袖手旁观，等我们分出胜负再落井下石。你也听到卡内基大厅的话了，只有我们保证成功，他才会让部落和铁大师开战。”
“可以理解。在我看来，他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要袭击铁大师，他们会全力支持。但是，如果计划出了问题，最好不要给科杰克人带来麻烦。”
“换句话说，麻烦事都是我们的。”
“凯迪，这些家伙住在边界上，他们离最近的铁大师只有八十英里。是我们把铁大师引到他们这里来的。”
卡迪拉克将拳头放在大腿上，“可是，如果科杰克人没背叛我们，他们就不会来！”
史蒂夫示意他冷静下来，“事情很清楚。面对事实吧，我们和他们都有责任。”
“你建议我们怎么做？”
“你自己已经给出答案了。”
“什么意思？”
“你都从石头里看见了……水面上的血与火。我们要想法子上日本人的轮船。船近西岸时我们就放火。”
“就这样吗……”
“是的，”史蒂夫一边暖身子一边说，“我们在船底凿个洞，把船弄沉。日本人会弃船，人马一起游上岸。科杰克人可以在岸上用十字弓狙击他们，等他们往岸上爬时再开火也行。你觉得怎样？”
卡迪拉克露出一副苦相，“好聪明。不过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我们不知道轮船什么时候会来，即使知道……我们又怎么能在轮船靠岸前上船？”
“别担心，总有办法。可惜你们已经把最后三份爆炸物用掉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上船后找到什么就用什么。”
“你疯了……”
“不，听着，如果那是艘大型轮船，侧舷上一定会有大炮。他们一定会带黑火药，船上自然也会有信号弹——”
“你是说……”
史蒂夫没有回答，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我们可以先在船上放放焰火，制造混乱，然后再趁乱把锅炉炸上天，在储藏室放把火——”
“最后，我们还要在船底开个洞……”卡迪拉克本想把话说得更刻薄些。
“是的。我去尼桑找你们时藏在发动机室，已经把大概结构摸清楚了。锅炉一坏，轮船就哪儿也去不了了。就算他们能扑灭大火——”
“船还是会沉。是的，我不得不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挺简单。不过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轻而易举……”
“当然，我们肯定要花些时间，先布好局。”
“是啊，但我们缺的就是时间。从这里到本托港大概有八十英里吧？”
“可能还要远一点。”
“轮船能开多快？每小时十英里？”
“这要看天气。如果顶风——”
“好吧，就算每小时八英里。我们还有十个小时。我想在这件事上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吧？”
“大概吧。”
“很好。石头告诉我们，他们的船会从黑暗中来。我想发动突袭的最佳时刻应该是清晨。”
“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船开得慢，我们的时间可能不止十小时。”
“这不重要。白天越来越长，若是日本人过几周再来，一晚上会比十小时还短！难道你想让我们在大白天登船破坏吗？”
“不。可是如果能上船，船里一定也很黑。”
“希望你是对的。不过现在我们暂时按十小时打算。先不说我们怎么登船……上船后，我们要四下转一转，找到放火药和信号弹的地方，想法子摸进去，偷出些有用的材料来，小心不要让他们发现少了东西。然后我们还要埋下炸药，逃下船去……你觉得日本人会眼睁睁地看我们跑来跑去不成？”
史蒂夫气炸了，“凯迪！看在老天的分上！我只说这计划能行，可没说这计划很简单！”
卡迪拉克摇摇头，“我们得另想法子，布里克曼。你的想法很不错，但实现起来太难了。”
“难？要我说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我们还是要做。”
“怎么做？”
“别问我怎么做，我还没想好呢！不过我就是知道这法子行得通。也许到时候细节上会有不同，但我们一定能把船弄沉！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吗？因为你从石头里读取图像时，我的脑子里也出现了一些画面。”他顿了顿，“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你在船上，我和你一起待在船舱里，水从地板上漫上来。”
听了他的话，卡迪拉克显得相当认真，“是真的吗？”
“盟兄，我不骗你。”
“我们成功逃生了吗？”
史蒂夫耸耸肩，“说不好。我们走着瞧吧。” 他们又在岸边过了一夜。渔民们在收网。史蒂夫想出一个获得铁大师们船讯的方法。这方法如此简单，以至于他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毫无头绪，就很想给自己来上一脚。船一靠岸，他就兴奋地跳了出去，连他和清水的那份烤鱼晚餐都不等了。
史蒂夫将清水拉到一边，飞快地解释了他的计划。他为自己的机灵感到无比骄傲，连清水的意见都没问，就带她一起向营地跑去。
清水快步跟上他，随他的脚步调整步伐。如有必要，变种人可以保持这样的步速一连走上十二小时。史蒂夫从没有测试过自己的长走耐力，但他高兴地发现，稍经训练后，他就能跟上穆卡尔狩猎队的速度。对于穆卡尔人来说，允许外人一起打猎可以说是对该人前所未有的荣誉。
史蒂夫将卡迪拉克从他那三位过度热情的同居者怀里拖了出来，示意他不要抱怨，随后带他去找清水，后者正在他们那处住所前等着两人。
她已经在火塘里添了木头。借着明亮的火光，三人一起研究起清水递给史蒂夫的塑料胶片地图来。史蒂夫在一块方形垫子上坐下。
卡迪拉克坐在他左边，清水则在他对面，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年轻的字匠神情阴郁地看着两人，“这次最好是个好计划。”
“很不错，你满意了？”史蒂夫看了眼清水，想获得她的支持，同时调整地图，让两人注意图上的某片区域。
“其实计划到底好不好，取决于你们是否喜欢船。”
史蒂夫将地图转向卡迪拉克，同时指了指芝加哥，“那么，我们现在在这里，我和清水看见的日本船……在这附近。”他的手指移向本托港。
“戴铁面具的人到这里来安排陷阱抓我们时，卡内基曾经仔细看过他们的船。他向我描述了船的样子，果然就是日本人的轮船。他说在船上总共看到大约二十到二十五个铁大师，包括女人和小孩。当然，他们应该还有一些戍守船屋的人。从船的体积判断，他觉得应该能装五十多人。你说你看见水面上的火……图像里能看见船吗？”
“我只知道那船很大，就像贸易点的船。”
“这和我看到的图像不矛盾。我们所在的房间和偏锋的一样，位置大概在发动机室前面。这样就能说通了。如果本托港那些家伙就是要找我们的人，他们一定已经到这里来过了。
“看过鹭池的事后，他们一定是有备而来。不仅是防着我们，也是防着科杰克人突然变卦。若是贸然把一小队人送到足有一千名战士的变种人领地上来，日本人一定是疯了。铁大师真要对我们动手前，一定会先到他们那里去。”史蒂夫指了指本托港，“只有他们知道我们在哪儿。”
“我们就趁他们停留时上船。”
“是的。你觉得怎样？”
“目前听来就那么回事，我自己也能想出来。先不说怎么去本托港了，我们还不知道轮船什么时候来。”
“没错。我们就在那里等它们来好了。”
“在本托港吗？”
“就在那一带吧。如果决定这么做，我们最好这几天就动身。”
“明白了。”卡迪拉克显然认为这不是全无道理，“如果轮船过了几周还没来，你打算怎么办？让本托港的日本人给我们提供食宿吗？”
“不，我俩可以去打鱼。”
“打鱼……”卡迪拉克和清水交换着眼神，“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打。”
“等到达本托港，你就该学会了。我们要带两个科杰克船夫去帮忙。”
“清水呢？”
“我要留在这里。”清水说。
“你留在这里当人质？”
“不，她是最后的防御手段。如果我们失败了，没弄沉轮船……”史蒂夫帮她把话说完。
“这么说来，你也并不是完全反对使用大地魔法吧？”卡迪拉克嘲弄地说。
“这都取决于她自己。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使尽浑身解数也无力回天时，她才有做出选择的必要。”
卡迪拉克转向清水，“我想你已经同意了……”
“我的确想和你们一起去。可是……没错，我同意了，除非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她挑衅似的看着卡迪拉克，后者看了她一眼，就把注意力转回地图上，“搞自杀性袭击，我一点意见也没有。不过，我可不希望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死掉。科杰克人这些破烂小船可不是用来远航的。”
“我们不是要远航，而是沿岸行船。”史蒂夫说。他就着地图向同伴解释了自己的计划。他们要沿曲折的大湖南岸去往目的地，始终不登岸，但也不远离岸边。
他们要搭起木头窝棚，在上面盖上兽皮。这样无论天气如何，他们都可以轮流在干燥的窝棚里睡觉。史蒂夫建议加建桅杆和船帆，把渔船改造成哈得逊河上那种简单的小型版日本船。他们还可以把垫子接起来做帆。这种稻草编成的方形毯子也是日本人在贸易点收集的交易物品之一。
至于食物，史蒂夫说他们可以带些鱼干上路，也可以沿路自己捕鱼吃。因为两人计划日夜兼程赶路，他们必须边行船边从船上下网。如果沿途其他住在岸上的人对他们的身份产生怀疑，他们也可以用渔网证明自己不过是普通渔民。
他们一到本托港就用望远镜观察岸上的情况，然后一起收网上岸，到日本人那里去兜售一路上捉到的鱼。
史蒂夫解释道，这时候卡迪拉克的天赋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要是他们能和船上的人多做几次生意，会说日本话的卡迪拉克就可以趁机偷听船员们的对话，从而得知寻仇的轮船会在什么时候到达本托港。若运气好，轮船真的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应该已经成为日本人的常客。这样，新船落锚时，他们即使待在附近，也不会引人生疑。
只要确定猎物的行踪，怎么上船就相对简单许多，何况史蒂夫去年就已经预习过了。他们可以先藏在发动机室周围的木堆后，然后一切见机行事。“好吧，目前的计划就是这样。你们看看还有什么漏洞。”
卡迪拉克望着火堆，考虑着史蒂夫的建议。一想到要成天待在可怕的科杰克小渔船里摇来晃去，他就觉得无比恐怖，在船上守个几星期就更别提了。不过，在史蒂夫面前，他也只能摆出一副勇敢的样子来。虽然这计划其实并不完备，但其中还是不乏闪光点的。比方说上船后，他们就要完全仰仗他的语言能力了，这样他卡迪拉克又可以夺回领导权。
想让他和史蒂夫的关系重新回复平衡状态，这正是个好机会。“你有没有想过，本托港附近可能本来就住着渔夫。要是他们已经在和日本人做生意，自然不会喜欢我们插手。”
史蒂夫耸耸肩，“那我们就跟他们说我们迷路了，是风把我们的船吹得转了向。”
“好吧，如果他们给我们指路，或者带我们回来呢？”
“总之到那里再说。拜托，凯迪，正是因为周围没有人烟，日本人才在那里设港的。”
“可能吧。也许他们本来就不想和我们做生意，日本人自己很擅长捕鱼。”
“那我们去问问他们也没坏处。克里斯托夫在上！我们总得试试！我是让你帮我找漏洞，但若要吹毛求疵还是算了！”
“我还没说完呢。好吧，你要听大毛病，我就满足你。你刚才说我们要用稻草垫子当帆……事实上，科杰克人根本不会用帆，这表示他们的邻居也不会。去贸易点的轮船都是蒸汽驱动的，变种人只可能在尼桑看见方形帆。如果我是本托港的日本船长，一见变种人升着帆就会觉得可疑。你说是不是？”
史蒂夫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说得好，我很高兴你能想到这点。”
“比起向日本人兜售毫无吸引力的鱼，我倒有个更好的计划。”
“好吧，你说。”
“我们为什么不扣下鸽子，自己当送信人呢？”
“你是说卡内基大厅的信使？”
“没错。我们可以带着两只鸽子和剩下的丝带，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
“对，他们会以为我们还在科杰克人手里。”
“我们还可以骗他们说，那个受伤的同伴已经好起来了。”
“我喜欢你的主意。”史蒂夫的确很喜欢这个思路，“我们可以把撞坏的头盔和手枪拿给他们当信物。”
“不错。不过最绝的还在后头。”卡迪拉克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们还要对日本人说，部落营地已经往内陆迁移了。我们是长老们派出的向导，来带铁大师前往新营地。这样一来，我们的船夫可以自己回家，我们则乘轮船回来——”
“那时候，我们会成为日本人的客人，免费乘本托港的顺风船……”
“船夫可以事先告诉清水我们的进展，运气好的话，她还能知道轮船出现的时间。”
史蒂夫觉得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即使他们一路待在甲板下，也比偷偷摸摸地藏着强。他们可以深入敌人之中，大胆窃听他们的谈话。史蒂夫承认自己又输给卡迪拉克一次，不过他没表现出一丝不满。
“不坏。”他赞同道。
“不坏？”卡迪拉克大声重复着他的话，“真他妈的聪明极了！”
清水兴奋地拥抱了两人。史蒂夫和卡迪拉克同时伸出胳膊搭上她的腰，他们握着彼此的手腕抱紧清水，仿佛一对货真价实的亲兄弟。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去东方前不久，卡迪拉克从预言石中看见了雪先生的死亡。雪先生尽可能以惯有的幽默接受了这一事实。预言中他本该在泛黄季死去，可是现在，泛黄季来了又去，他的老骨头又迎来了另一个冬天。白死季已经有离开大地的迹象，他却依旧活得好好的。他自己也没有回到找到预言石的两河之地的打算。
是卡迪拉克误解了石头上的图像，还是他弄错了年份？与铁蛇开战前，他已经展示了相当的预言能力。不过，他毕竟还没什么经验。过去和未来的事件都记录在石头中，要分辨清楚是很难的，想确定未来某一事件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更是难上加难。
白发字匠并不怕死，毕竟前路已定。命运之轮旋转不休。轮到他去往高庭时，他会高兴地起程。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学生会安然度过一切危险，直到完成他们共同使命的那一天。让他觉得有些遗憾的是，事情正变得越来越有趣，他却无法继续参与其中。
卡迪拉克和清水是辟邪主的剑和盾，天音不仅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也提到了云武士布里克曼。他的角色也相当关键。当然，还有那个被他当作戚妹的年轻姑娘。
这四人正是天选之人。他们会慢慢发现彼此间的真正关系。雪先生什么都知道，不过一想到连自己死亡的时间地点都无法确定，他也难免感到沮丧。在卡迪拉克的解读中，他的死亡与一场空前的大屠杀有关。那屠杀的图景似乎预示着整个部落的毁灭。卡迪拉克做出预言之后没过几天，他就和两个学生一起，看见云武士乘着蓝色飞鸟升上天空。铁鸟闪烁生光，仿佛阳光下的尖铁。关于他，卡迪拉克说得很直白：“他会披着朋友的伪装，影子中却暗藏死亡”，他会带清水“从一条血河上离开”。
的确，云武士以朋友的身份回来了，他还自告奋勇前去搭救清水和卡迪拉克。他们都是上天选来迎接辟邪主的人，因此雪先生相信两人一定能平安地回到平原人中来。可是，如果卡迪拉克连自己老师死讯的解读都产生了一年的误差，他的其他预言也许并不是那么可靠。辟邪主降临前的大浩劫中，平原人要做出巨大的牺牲，但他们的敌人，那些沙穴人和死脸皮，可能要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血河中流着的可能是穆卡尔战士之血，也可能是铁大师之血。卡迪拉克、清水和云武士从东方出逃时，铁大师必会受重创。
如果卡迪拉克的预言受到了嫉妒情绪的影响呢？如果他做出的只是不甚精确的臆测呢？布里克曼“披着朋友的伪装归来，身影中藏着死神的信息”。这说明，他一定对欢迎他归来的救命恩人们怀有贰心。可是，他了解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还会这样吗？雪先生打算一等他回来就跟他直说。可是，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老字匠把皮毛斗篷裹紧了些，在营地高处一块石头上铺好垫子。他盘腿坐下，将思想转向天幕之上的精神世界。枯坐一小时后，他什么也没得到，只把自己弄得背后一片冰凉。天音如创世以来所有引领人类的终极智慧一样，只会主动与人联系。毕竟他们可不是随时待命的咨询机构。
关于“天选之人”的故事，是卡内基大厅根据从铁大师伊佐多茂都那里得来的信息编出来的。第一次面对白死季时，戴着可怕面具的死脸皮曾经穿越大河，前来寻求科杰克人的帮助。他们达成了这样的协议：变种人要帮铁大师在领地南缘展开大规模搜索行动，寻找五个“旅行者”。找到目标后，要对他们采取“保护性措施”，给他们提供充满诱惑力的食物和过冬场所。在不引起来人怀疑的前提下，变种人要想办法将他们滞留到早春。那时候，伊佐的主人就可以派武士出来俘虏他们了。
如果所有俘虏都被活捉，铁大师会给科杰克人提供一大批工具、物资和强大的尖铁。死脸皮留下一些关在笼子里的鸟，让他们一有进展就放出去传信。伊佐已经给字匠留下五颜六色的丝带，叫他放鸟前拴在鸟腿上。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信息。卡内基大厅已经放出一只腿带白色丝带的鸟儿。丝带上打了五个结，表示五名“旅行者”已经全部落入陷阱。他在第五个结上染了一滴血，说明五人中有一名伤得很重。
卡内基大厅迫不及待地想和铁大师进行贸易，他希望这种交易能帮自己的部落战胜邻居。手下的战士刚把前两个旅行者带回来，他就急切地放出了信鸟。可是，他稍后就了解到，他的客人一位是字匠，一位是召唤师。第三名客人的能力至今依旧神秘莫测。无论他们是独力应敌还是联手作战，这些人的恐怖力量成功地摧毁了四架“箭头”。他们的两个同伴还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用天火和地雷粉碎了可怕的铁蛇。
铁蛇被迫离开的事实增加了科杰克部落在邻近部落心目中的影响力，可卡内基大厅对此并不感到高兴。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凭空编造的故事并非虚幻。那是辟邪主在借他的声音说话。那三个皮肤光滑的变种人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们的确是天选之人。现在，卡内基必须做出选择，而他面前的两条路都不怎么乐观。
他该怎么办？难道他要装出僵硬的笑脸，维系自己的谎言，承担辟邪主的愤怒？如果天选之人发现他背叛了他们，清水一定会召唤出可怕的力量，摧毁他和整个部落！当然，他也可以向他们忏悔，请求他们的原谅，可这样一来，他的部落也会与铁大师决裂。开春时，他们来到这里，若是发现旅行者五人死其二，剩下三人还被他放跑，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承认我的主意是最好的。”在三人第N次谈论起下一步行动时，卡迪拉克说，“连清水都觉得这么做挺不错。我们可以待在这里，等到贸易开始时再和科杰克代表们一起去贸易点，找我们自己部落的人。雪先生到时候一定会领队到那里。贸易结束后，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回怀俄明。到时候我们也可以沾休战协议的光。你还有什么更简单的主意吗？”
“没有。”史蒂夫回答，“这点子很聪明。老实说，我真希望想到这主意的人是我。”
“我也希望你能更聪明，”卡迪拉克怒道，“如果这提议是你想出来的，我一定乖乖同意，我们就没必要在这里无休无止地吵下去了！”
“但你的计划有一个问题。若是按你的计划行事，我们就要在这里待到五月底，那时候你们所说的新土季都快结束了。”
“那又怎样？”
“三个月太长，变数太多了。”
“布里克曼，你要我说多少次？我们不会有事的。”
“那为什么还要等？直接闯进雪地里不是更简单？”
卡迪拉克疲惫地叹了口气，“和命运开玩笑没有好处。”他扬起一只手，不让史蒂夫说话，“是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说要警惕，并不表示我们命中注定要扮演的重要角色已经不存在了。”
史蒂夫转向清水，“就这家伙还说我说话不够直爽呢。”
“我不是不直爽，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好吧好吧……当然了。别跑题，希望你那傻瓜脑袋还能转过弯来。也许我们三个是在辟邪主的影子下出生的，这的确可以说明我们为什么能顺利活到现在。说来他为什么要选我还是个问题。也许……我们的确有各自的使命，不过据我所知，没有人知道我们究竟有什么使命。
“你四处耀武扬威，以为自己还有使命，怎样都死不掉。难道你没想过，我们可能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如果是这样，以后又会怎样呢？我们是否已经无关紧要了？你那位天上的大朋友是不是还会保护我们？”史蒂夫说得非常严肃，卡迪拉克脸上的表情让他很满足。能给这个刚学会享受权威的家伙当头泼冷水，这让他无比高兴，“你想想吧……”
“我会想的。不过你的话是在佐证我的观点：我们应该选最安全的方式回去，等三个月，从贸易点走。”
“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这么说来，你一边跟我说辟邪主已经不再保护我们，一边建议我们放弃警惕，像马大哈似的铤而走险。”
“我知道这很危险，”史蒂夫说，“可这已经不只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了。如果我们行动不快，其他人可能会遭殃。”
卡迪拉克转了转眼睛，“解释一下吧，会说很长时间吗？”
“这取决于你是不是老插话。”
变种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总在担心那些日本船的事。”史蒂夫说，“如果下面的人也看见了我们。我们就有麻烦了。”
“我不这么觉得，不过你会解释给我听的。”
“山下家族垄断着和湖区贸易的特权，因此那艘船一定属于他们家族。我在岸边看见两处建筑，都不是临时性的。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不过这些日本人既然在离本土这么远的地方安排人手，一定也有相应的交流方式。我猜可能是信船——”
“是信鸽，”卡迪拉克看了清水一眼，“所以，如果他们看见了我们——”
“你可以打赌，更－草的人一定已经知道我们的去向。”
山下家族的本部就在更－草。
“但是，”清水开口道，“山下大人已经……”
“他已经死了，我知道。”史蒂夫安慰地按了按她的胳膊，“不过他的家族还在。凯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有你了解这些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
听了这问题，卡迪拉克想起史蒂夫不断给自己的计划挑刺，不禁更光火了，“他们想报仇，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在胡思乱想，给自己的说法找理由罢了！我们已经不在尼桑了，即使船上的人看见我们飞过去，也不会把我们和鹭池的事联系在一起。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真做出正确的推理，知道我们和那件事的联系，他们也只能一筹莫展！”
“当然了，除非他们碰巧发现我们留在30号公路上的残骸……还有残骸里的东西。”
“好吧。不过就算他们认为我们和那件事有关，那两架天驰战机的残骸也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开始步行，但他们还是无法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
“希望如此。不过我们不该在附近逗留太久。再说，如果去贸易点，我们的麻烦就更大了。”
“为什么？！”卡迪拉克吼道。
“因为那里会有三艘轮船，上面都是红条子和山下家族的武士！他们都武装到牙齿，准备来找我们报仇！”
“那又如何？他们不会认出我们的。在尼桑时，我和清水大部分时间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但我不是！”史蒂夫吼了回去，一边捶着胸口，“能有多少金头发的变种人？”
“那就染了！”
史蒂夫气炸了，“好啊，真聪明！你以为我担心的只有这个？他们知道你们俩是穆卡尔部的人！如果那群日本人找不到你们，你以为他们会轻易饶了其他人？克里斯托夫在上！我曾亲眼见到他们枪毙了四个自己人，只是为了炫耀那些他妈的枪有多好用！现在看来，他们很可能正准备把穆卡尔人的贸易商团撕个粉碎呢！”
卡迪拉克虽然很担心，但还是露出个讽刺的微笑，“算了吧，布里克曼，雪先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好极了，要是他没去呢？”
“其他部落一定会帮我们的。”
“支－加哥人也许会，但蒂特律人和辛辛那提人呢？他们看见有机会拆散我们的骨头，一定再高兴不过了。去年我也去过贸易点。字匠禁止冲突，这点我也明白，但他们的很多战士都很想干上一架。如果穆卡尔和其他支－加哥部落不能参与贸易，对他们有很大好处。
“你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表面上他们笑脸相迎，但实际上这是场弱肉强食的游戏。你们都忙着内讧了，日本人每做一单买卖都能占足便宜。我很清楚这些。没找你们的时候，我也留心看过他们做生意。要是他们给蒂特律人一些小小的好处，让他们背后捅我们一刀，我也不会太吃惊。”
“那我们就更有理由去贸易点了。如果雪先生力量不足，清水也能代他出头。你见过鹭池的事，她可以再做一次——甚至更厉害！”
“如果她不能呢？你已经失去了读石的能力。如果她的能力突然失灵，再也不能让石头飞起来呢？我们又该怎么办？”
卡迪拉克耸耸肩，“那我们就接受辟邪主的安排。”
“不够理想。我希望能占据主动。”史蒂夫指了指清水，“不能每次遇到麻烦就指望她来救场。”
“哦？为什么不？”
“因为我不允许！”史蒂夫吼道，“召唤师每释放一次力量，就离死亡更近一步。雪先生跟我说过，他们的力量是致命的。通过他们释放出的力量越大，对他们自己身体的损害就越严重。我在鹭池抱起她的时候，她轻得像干草一样。”他看着清水的眼睛，“那时候我已经认不出你来，只以为你会和我一起死。”
“但我还是活到了现在……”
“我知道，”史蒂夫握住她的手，“你战胜了一小支军队，并赢得了胜利，可我不想让你再经历这种事。如果我们去贸易点，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从现在起，我们的一切行动都不能以魔法为依靠。魔法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我们的底牌。”
卡迪拉克轻蔑地笑了。
史蒂夫愤怒地说：“我是认真的，朋友。想让她牺牲自己的身体来救你的小命，你想都别想！”
卡迪拉克嘲弄地一鞠躬，算是回答：“血盟结下的友谊和你的忠诚真不是假的！可惜你不是平原人，这种事对你来说本来就没有意义！”他走到史蒂夫面前，“决定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人不是你。前路已定，我们必须服从命运。”
他又扫了清水一眼，“问问她吧。也许你已经进入了她的心灵，但她本人不是你的，因为她的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伟大的天母把我和她一起交给辟邪主。如果辟邪主让她献出生命，她一定会心甘情愿地献身。”说到这里，卡迪拉克同情地笑了笑，“你们这种只知道眼见为实的沙穴人是不会理解的。”
“你错了，盟弟啊，对于眼睛看不见的信仰，我比你想象的更加熟悉。关于牺牲的话我已经听了很多，但现在缺乏勇气的不是她，倒是你不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全她。”
“如果你认识我的时间像我认识她一样长，”卡迪拉克说，“你就会明白，从孩童时代我们相遇那天起，我就明白自己愿意为她而死。这种事不用大声说，放在心里就可以了。”
哦！史蒂夫想，这下可有些麻烦。他转向清水，想从她那儿获得些精神支持。但后者一副温柔而无奈的表情，仿佛一位母亲，正旁观着两名爱子毫无意义的争吵。
“来啊，说几句吧！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和这傻瓜吵！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清水转向卡迪拉克，“云武士是对的。草地在吞食积雪。我们应该尽快向西，提前警告部落贸易点有危险。我们必须赶在雪先生和其他人动身前回去。”
“这样他们就可以决定是否还有必要去贸易点，”史蒂夫解释道，“即使他们要去，也应该有备而行，多带些人，并警告其他支－加哥变种人，告诉他们那里可能发生什么事。”他殷切地顿了顿，“你说呢？”
卡迪拉克用遭到背叛的眼神看了看他们俩，“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先听听你的计划：我们要怎么安全赶到怀俄明而不遭袭击呢？你到底还有什么法宝？难道你能让我们全都变成隐身人不成？来啊，布里克曼，让我们膜拜你的智慧吧！”
史蒂夫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冲动，想一拳打在卡迪拉克脸上，“别担心，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他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并非所有变种人都害怕开阔水面，似乎只有在高原上活动的穆卡尔部落才这样。科杰克人住在密歇根湖边，乘原始的筏子在离岸较近的地方捕鱼。他们的筏子很窄，木架子外包着一层涂了油的牛皮。船体中部捆着两根弯曲的树枝，树枝两端固定有漂浮物，以保证船身平衡。
船上一般能坐四个人，全靠划桨推动。他们不是用钩钓鱼，就是两船合作，用手织鱼网捞鱼。如果他们碰上一大群鱼，好几对船会同时出动，协同工作，先围住鱼群，缩紧包围圈，然后网上叠网，直到鱼儿挤在一起翻腾着跃出水面。偶尔有漏网之鱼，也都会被鱼叉命中。只有潜入网下的鱼才能侥幸逃脱。
冬天里，科杰克人将船拖上岸，翻过来，将它们安全地固定在石堆边。他们修补旧网，也利用缩在三角形帐篷中烤火的时间编织新网。天气非常冷的时候，湖边结起一层厚厚的冰。没冰的时候，冰冷的寒风也会在铁灰色的水面上吹起一层参差的白沫。铅云低垂的天空仿佛随时可能崩塌下来，压碎一切生物。单这一条，就足以让科杰克渔人们留在岸上。
树木从枝叶上抖落积雪，融化的雪水在树下的白色地毯上留下小坑。这时，渔民和他们的家人才会把帐篷挪到水边。他们从船上拂掉积雪，开始动手检查缝隙和连接处，将裂开的木头换掉，用动物脂肪擦拭防水的牛皮。
渔季从早春一直持续到深秋。靠这些鱼和与穆卡尔部做法类似的肉干，他们又可以度过下一个漫长的冬天。另外，鱼干也是他们与铁大师进行贸易的重要货物之一。
旧纪元中，湖水渐渐遭到污染，不过，漫漫九百年中，化学废料挥发殆尽，时间之手让濒死的湖泊重新焕发了生机。只要有工具，有恒心，大湖就能为人类提供丰富的资源。
史蒂夫和渔民谈话时还发现另一个有趣的事实：在占据密歇根湖附近领土的变种人眼中，“大河”不属于任何人。也就是说，敌对部落在湖上捕鱼时，即使看见对方，相互间也不会发生冲突。
这时候，史蒂夫不过把这件事和他对科杰克人的其他认识一起铭记在心。稍后卡迪拉克也有惊人的发现时，这些关于变种人渔民的信息才成为他灵感的源泉。
转机来得出乎意料。有一天，史蒂夫和清水哄卡迪拉克到湖边看渔民捕鱼。作为高原变种人，卡迪拉克觉得真正的战士不该去捉鱼——当然，在主人面前，他没露出半点轻蔑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觉得盯着一片大得让人害怕的广阔水面没有半点好处。
清水没有他那么强的荣誉感，不过上一次河上旅行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她也不喜欢那片深不可测的灰色大湖。她把卡迪拉克从与字匠的冗长谈话中拖了出来，让他陪他们一起去湖边。倔强的变种人自然对渔民兴趣不高，他拒绝上船和其他人一起操网，只在黄昏临近，人们在沙滩上生火时表现出一点好奇。人们让他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坐下，给他盛了一碗当天打到的鱼。捕获这些鱼也有史蒂夫一份功劳。
吃饭时，夜幕四合，跃动的火光给大家苍白的脸庞镀上一道金边。史蒂夫坐在两个一起干活的渔民中间，望着对面的清水。他们上岸前，她一直和卡迪拉克在一起，现在两人也坐在一处。清水看着卡迪拉克，但后者已经放下食物，转开视线，越过渔民们的身影，看着沙滩上某处。史蒂夫朝同一个方向看去，但除了火光和光圈外的黑影，什么也没看见。
卡迪拉克站起身来，向黑暗中走去。清水和史蒂夫对视一眼，前者示意他跟上去。渔民和他们的妻子还在边吃边说笑。沙滩上升起好几堆火。晚餐刚一开始，人们就在几个火堆间来来去去。
火光外十五码处，史蒂夫看见卡迪拉克跪下身来，虔诚地将手放在一大块鹅卵石上。他在他身边蹲下。卡迪拉克抚摩了一会儿石头，又温柔地将它举到膝上。
“这是什么？”
“一块预言石，”卡迪拉克吸了口气，“你能看见它在发光吗？我的天赋又回来了！”
史蒂夫看见了一块婴儿脑袋大小的光滑石头。清水走过来时，他抬头看了看她。一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别在这儿说。”她说着将史蒂夫和卡迪拉克拉到一条扣在附近的船后。确定火边的变种人看不见他们，她才开口道：“现在最好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这件事。”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们面对面地蹲下，史蒂夫说。
清水做了个手势，不让他说话。
卡迪拉克闭上眼睛，神情有些恍惚。他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脑袋，同时双手捧起预言石，将它压在前额上。
“他在看图像。”清水低声说。
史蒂夫屏住呼吸。
卡迪拉克挺着脖子，将石头放回膝上。他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地望向史蒂夫和清水身后的广阔水域。无论那里有什么，都只有他一人能看见。
“红色的天空……水上的血与火……波涛中的马……马上乘着死去的战士……还有火焰……”
死去的战士……难道是死脸皮吗？
清水向前探身，摸了摸卡迪拉克手中的石头，“这些战士是从哪儿来的？”“东方……尼桑。”
这和史蒂夫担心的一模一样。
清水代他发问：“他们是在找我们吗？”
“是……”
“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很快。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背叛……对我们笑的人不一定是真朋友……”
史蒂夫看了清水一眼，点了点头，“果然。”不用问他也知道，两人都明白卡迪拉克说的假朋友是谁。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都小心地观察着卡内基大厅，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用从长角那两个情报队员身上拿来的电子表记录下他的活动时间。只要抓到机会，三人就想办法在安全距离内跟踪字匠。他们经常跟丢，但是渐渐地，他们也得出一些结论。总的来说，卡内基大厅行动十分自然，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偷看他。但是每隔两天，他都会在早晨出一次门，出门时看上去分外小心警惕。
卡内基大厅会走上三十分钟，来到营地周围的树林里。他漫无目标地穿过同心圆房屋，每次进出树林的地点都不一样。不过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他选的路要直接得多。部落里其他人出门沐浴朝阳，在清新的空气中大打呵欠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停下来向他们说上几句。
第二天，卡迪拉克和卡内基大厅玩起记忆马拉松，轮流讲述自己部落的历史。史蒂夫和清水悄悄摸进树林，通过计时划定了字匠的活动范围。然后，他们并肩在林中慢慢搜寻，终于发现——准确地说，是听见了他们的目标。
第七天清晨，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科杰克人的房子，钻进事先布置好的藏身处。三人早就商量好，卡迪拉克要多留一会儿，和卡内基大厅交换早间问候，避免他产生怀疑，等秘密揭穿后再和其余两人会合。
卡内基大厅果然又出门了。他踩着凌乱的草地，无声地沿一条小心设计过的路线迂回前进，最后在史蒂夫和清水身边几码开外停了下来。两人愤愤地喘着气，瞪眼看着他分开一丛高大的常绿灌木——里面露出一只用竹子和稻草编成的鸽笼，这和铁大师们带到市场上去的那种鸟笼一模一样。
卡内基大厅仿佛为了回答鸟儿们轻柔的啁啾声般，打开喂食处的笼门，从皮毛斗篷的内袋里拿出一小袋谷子。那袋子和笼子一样，也是尼桑的东西。
清水无声地将手拢到嘴边，发出穆卡尔母狼战士们交流时用的那种凄厉鸟鸣。
卡内基大厅突然转过身来。看见史蒂夫和清水从藏身处走出来时，他脸上的惊讶变成了纯粹的恐慌。
不一会儿，卡迪拉克也来了。
字匠浑身颤抖着，仿佛随时准备逃跑。但他一看见清水蓝眼睛里警告性的怒火就僵住了。她伸出胳膊，将手指顶在他胸前。这手指可以释放出比一千支十字弓箭还要强大的力量。谷袋从卡内基大厅颤抖的手中落在地上，但他完全没有去捡的意思。他的背叛行径曝光了。他可不想轻举妄动。一旦他们认为他居然蠢到横加挑衅或是莽撞地发动攻击的地步，辟邪主的惩罚就要切切实实地落在他身上。
史蒂夫检查笼子时，卡迪拉克换上一副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表情，谴责地盯着养鸽人。字匠想表现得懊悔些，但依旧维持着平日的尊严。情况相当微妙。卡内基大厅比卡迪拉克年长，在年轻的同事面前本来就应该居于上位；他的块头本来就比卡迪拉克大；再说，他本来就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可是另一方面，卡内基辜负了被保护者的信任。变种人并非总是心内不存善意，但他们很少帮助其他部落的成员——收容来自另一支血脉的客人就更罕见了。不过，大部分部落都遵守着平原人那刻板的规矩——绝对不允许背叛。如果一个部落对寻求其庇护的人怀有敌意，他们可以赶他们走，或是干脆要了他们的命，但科杰克部落已经让别人走进自己的领地并招待了他们。按规矩，他们作为主人，从此应当将客人当成无比亲密的兄弟姐妹。
背叛客人是可耻的行为，会让背叛者失去地位，颜面扫地，这比死还可怕。一般来说，犯下这种罪行的人也都难逃一死。当然，受到接待方善意款待的客人也应该遵守同样严格的行为规范。
“有多少？”卡迪拉克问道。
“两只……”史蒂夫关上喂食处的笼门，将笼子从树枝间解了下来。他将鸽笼放在字匠脚边。
卡内基大厅看了一眼清水的手指。她五指并拢，直指他的胸口。他想起自己在贸易点看铁大师展示过的那些来复枪枪管。是的……他早该知道，和天选之人作对是愚蠢的。
他无视脚边确凿的证据，沉着地张开手，想用微笑解除主审者的武装，“你们要听我说什么吗……”
史蒂夫先开口道：“一切。”
鸽笼放在他和卡迪拉克之间，清水盘着腿坐在大开的门口，只留给他们一个黑黝黝的背影。她监视着外面的动静。卡内基大厅主动承认了一切，并向三人恳求，于是他们原谅了他，但他们已经不信任他和其他长老了。不过另一方面，听他从自己的角度说了前因后果，他们没办法狠心斥责他，毕竟他们自己也因自认“天选之人”而感到内疚。
“我觉得我们应该给日本人送信。”
“为什么？”卡迪拉克问道。
“因为他们会帮我们回怀俄明。”
卡迪拉克看上去很迷惑，“等等，我还以为你要躲着他们呢。我们这么折腾不就是怕见他们吗？”
“是的。但我们争吵时我突然想到个点子。有一次你说我是……马大哈？”
“然后呢？”
“没错，马，我们就是要骑马去怀俄明。”
“骑马？”卡迪拉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让我们留在这里，从整整一船武士手里搞到三匹马……”
“不止三匹，越多越好。”
卡迪拉克和清水对视，“你也知道和船打交道的人都是什么样儿，他们的脑子都像进水了一样！”
“听着！”史蒂夫大声说，“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如果卡内基大厅的鸽子迟迟没有回信，他们可能会直接到这里找我们。他们会以为鸟死了——不是冻死，就是被其他动物吃了。”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该采纳你原来的意见，今天就动身！天母啊，为什么不呢？”卡迪拉克说。
“好吧。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让这些人承担后果。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
“你在说什么啊？他们留我们是想陷害我们，要我们的命！”
“别这样，也要稍微懂得些感恩吧。虽然他们动机不良，但他们没能得逞。卡内基大厅都说了，如果你想统一平原人，就自己先拿出点团结精神来吧！”
“听你这么说……”卡迪拉克警惕地看着史蒂夫，“我还真看不出你是个如此宽容的人。”
“这只是战术设计而已。现在前有日本人，我可不想再加条‘后有变种人’。他们最好能和我们并肩作战。”
“我同意。但是真的能信任他们吗？”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你也看见了，卡内基大厅很怕清水，他们很畏惧她的潜在力量。过去二十年中，这个部落没出一个召唤师，但他们知道召唤师具有什么能力。别担心，她只要眨眨眼睛，就能让他们五体投地。”
“你在自欺欺人吧，布里克曼。现在，他们最可能做的，就是袖手旁观，等我们分出胜负再落井下石。你也听到卡内基大厅的话了，只有我们保证成功，他才会让部落和铁大师开战。”
“可以理解。在我看来，他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要袭击铁大师，他们会全力支持。但是，如果计划出了问题，最好不要给科杰克人带来麻烦。”
“换句话说，麻烦事都是我们的。”
“凯迪，这些家伙住在边界上，他们离最近的铁大师只有八十英里。是我们把铁大师引到他们这里来的。”
卡迪拉克将拳头放在大腿上，“可是，如果科杰克人没背叛我们，他们就不会来！”
史蒂夫示意他冷静下来，“事情很清楚。面对事实吧，我们和他们都有责任。”
“你建议我们怎么做？”
“你自己已经给出答案了。”
“什么意思？”
“你都从石头里看见了……水面上的血与火。我们要想法子上日本人的轮船。船近西岸时我们就放火。”
“就这样吗……”
“是的，”史蒂夫一边暖身子一边说，“我们在船底凿个洞，把船弄沉。日本人会弃船，人马一起游上岸。科杰克人可以在岸上用十字弓狙击他们，等他们往岸上爬时再开火也行。你觉得怎样？”
卡迪拉克露出一副苦相，“好聪明。不过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我们不知道轮船什么时候会来，即使知道……我们又怎么能在轮船靠岸前上船？”
“别担心，总有办法。可惜你们已经把最后三份爆炸物用掉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上船后找到什么就用什么。”
“你疯了……”
“不，听着，如果那是艘大型轮船，侧舷上一定会有大炮。他们一定会带黑火药，船上自然也会有信号弹——”
“你是说……”
史蒂夫没有回答，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我们可以先在船上放放焰火，制造混乱，然后再趁乱把锅炉炸上天，在储藏室放把火——”
“最后，我们还要在船底开个洞……”卡迪拉克本想把话说得更刻薄些。
“是的。我去尼桑找你们时藏在发动机室，已经把大概结构摸清楚了。锅炉一坏，轮船就哪儿也去不了了。就算他们能扑灭大火——”
“船还是会沉。是的，我不得不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挺简单。不过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轻而易举……”
“当然，我们肯定要花些时间，先布好局。”
“是啊，但我们缺的就是时间。从这里到本托港大概有八十英里吧？”
“可能还要远一点。”
“轮船能开多快？每小时十英里？”
“这要看天气。如果顶风——”
“好吧，就算每小时八英里。我们还有十个小时。我想在这件事上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吧？”
“大概吧。”
“很好。石头告诉我们，他们的船会从黑暗中来。我想发动突袭的最佳时刻应该是清晨。”
“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船开得慢，我们的时间可能不止十小时。”
“这不重要。白天越来越长，若是日本人过几周再来，一晚上会比十小时还短！难道你想让我们在大白天登船破坏吗？”
“不。可是如果能上船，船里一定也很黑。”
“希望你是对的。不过现在我们暂时按十小时打算。先不说我们怎么登船……上船后，我们要四下转一转，找到放火药和信号弹的地方，想法子摸进去，偷出些有用的材料来，小心不要让他们发现少了东西。然后我们还要埋下炸药，逃下船去……你觉得日本人会眼睁睁地看我们跑来跑去不成？”
史蒂夫气炸了，“凯迪！看在老天的分上！我只说这计划能行，可没说这计划很简单！”
卡迪拉克摇摇头，“我们得另想法子，布里克曼。你的想法很不错，但实现起来太难了。”
“难？要我说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我们还是要做。”
“怎么做？”
“别问我怎么做，我还没想好呢！不过我就是知道这法子行得通。也许到时候细节上会有不同，但我们一定能把船弄沉！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吗？因为你从石头里读取图像时，我的脑子里也出现了一些画面。”他顿了顿，“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你在船上，我和你一起待在船舱里，水从地板上漫上来。”
听了他的话，卡迪拉克显得相当认真，“是真的吗？”
“盟兄，我不骗你。”
“我们成功逃生了吗？”
史蒂夫耸耸肩，“说不好。我们走着瞧吧。”
史蒂夫将清水拉到一边，飞快地解释了他的计划。他为自己的机灵感到无比骄傲，连清水的意见都没问，就带她一起向营地跑去。
清水快步跟上他，随他的脚步调整步伐。如有必要，变种人可以保持这样的步速一连走上十二小时。史蒂夫从没有测试过自己的长走耐力，但他高兴地发现，稍经训练后，他就能跟上穆卡尔狩猎队的速度。对于穆卡尔人来说，允许外人一起打猎可以说是对该人前所未有的荣誉。
史蒂夫将卡迪拉克从他那三位过度热情的同居者怀里拖了出来，示意他不要抱怨，随后带他去找清水，后者正在他们那处住所前等着两人。
她已经在火塘里添了木头。借着明亮的火光，三人一起研究起清水递给史蒂夫的塑料胶片地图来。史蒂夫在一块方形垫子上坐下。
卡迪拉克坐在他左边，清水则在他对面，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年轻的字匠神情阴郁地看着两人，“这次最好是个好计划。”
“很不错，你满意了？”史蒂夫看了眼清水，想获得她的支持，同时调整地图，让两人注意图上的某片区域。
“其实计划到底好不好，取决于你们是否喜欢船。”
史蒂夫将地图转向卡迪拉克，同时指了指芝加哥，“那么，我们现在在这里，我和清水看见的日本船……在这附近。”他的手指移向本托港。
“戴铁面具的人到这里来安排陷阱抓我们时，卡内基曾经仔细看过他们的船。他向我描述了船的样子，果然就是日本人的轮船。他说在船上总共看到大约二十到二十五个铁大师，包括女人和小孩。当然，他们应该还有一些戍守船屋的人。从船的体积判断，他觉得应该能装五十多人。你说你看见水面上的火……图像里能看见船吗？”
“我只知道那船很大，就像贸易点的船。”
“这和我看到的图像不矛盾。我们所在的房间和偏锋的一样，位置大概在发动机室前面。这样就能说通了。如果本托港那些家伙就是要找我们的人，他们一定已经到这里来过了。
“看过鹭池的事后，他们一定是有备而来。不仅是防着我们，也是防着科杰克人突然变卦。若是贸然把一小队人送到足有一千名战士的变种人领地上来，日本人一定是疯了。铁大师真要对我们动手前，一定会先到他们那里去。”史蒂夫指了指本托港，“只有他们知道我们在哪儿。”
“我们就趁他们停留时上船。”
“是的。你觉得怎样？”
“目前听来就那么回事，我自己也能想出来。先不说怎么去本托港了，我们还不知道轮船什么时候来。”
“没错。我们就在那里等它们来好了。”
“在本托港吗？”
“就在那一带吧。如果决定这么做，我们最好这几天就动身。”
“明白了。”卡迪拉克显然认为这不是全无道理，“如果轮船过了几周还没来，你打算怎么办？让本托港的日本人给我们提供食宿吗？”
“不，我俩可以去打鱼。”
“打鱼……”卡迪拉克和清水交换着眼神，“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打。”
“等到达本托港，你就该学会了。我们要带两个科杰克船夫去帮忙。”
“清水呢？”
“我要留在这里。”清水说。
“你留在这里当人质？”
“不，她是最后的防御手段。如果我们失败了，没弄沉轮船……”史蒂夫帮她把话说完。
“这么说来，你也并不是完全反对使用大地魔法吧？”卡迪拉克嘲弄地说。
“这都取决于她自己。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使尽浑身解数也无力回天时，她才有做出选择的必要。”
卡迪拉克转向清水，“我想你已经同意了……”
“我的确想和你们一起去。可是……没错，我同意了，除非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她挑衅似的看着卡迪拉克，后者看了她一眼，就把注意力转回地图上，“搞自杀性袭击，我一点意见也没有。不过，我可不希望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死掉。科杰克人这些破烂小船可不是用来远航的。”
“我们不是要远航，而是沿岸行船。”史蒂夫说。他就着地图向同伴解释了自己的计划。他们要沿曲折的大湖南岸去往目的地，始终不登岸，但也不远离岸边。
他们要搭起木头窝棚，在上面盖上兽皮。这样无论天气如何，他们都可以轮流在干燥的窝棚里睡觉。史蒂夫建议加建桅杆和船帆，把渔船改造成哈得逊河上那种简单的小型版日本船。他们还可以把垫子接起来做帆。这种稻草编成的方形毯子也是日本人在贸易点收集的交易物品之一。
至于食物，史蒂夫说他们可以带些鱼干上路，也可以沿路自己捕鱼吃。因为两人计划日夜兼程赶路，他们必须边行船边从船上下网。如果沿途其他住在岸上的人对他们的身份产生怀疑，他们也可以用渔网证明自己不过是普通渔民。
他们一到本托港就用望远镜观察岸上的情况，然后一起收网上岸，到日本人那里去兜售一路上捉到的鱼。
史蒂夫解释道，这时候卡迪拉克的天赋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要是他们能和船上的人多做几次生意，会说日本话的卡迪拉克就可以趁机偷听船员们的对话，从而得知寻仇的轮船会在什么时候到达本托港。若运气好，轮船真的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应该已经成为日本人的常客。这样，新船落锚时，他们即使待在附近，也不会引人生疑。
只要确定猎物的行踪，怎么上船就相对简单许多，何况史蒂夫去年就已经预习过了。他们可以先藏在发动机室周围的木堆后，然后一切见机行事。“好吧，目前的计划就是这样。你们看看还有什么漏洞。”
卡迪拉克望着火堆，考虑着史蒂夫的建议。一想到要成天待在可怕的科杰克小渔船里摇来晃去，他就觉得无比恐怖，在船上守个几星期就更别提了。不过，在史蒂夫面前，他也只能摆出一副勇敢的样子来。虽然这计划其实并不完备，但其中还是不乏闪光点的。比方说上船后，他们就要完全仰仗他的语言能力了，这样他卡迪拉克又可以夺回领导权。
想让他和史蒂夫的关系重新回复平衡状态，这正是个好机会。“你有没有想过，本托港附近可能本来就住着渔夫。要是他们已经在和日本人做生意，自然不会喜欢我们插手。”
史蒂夫耸耸肩，“那我们就跟他们说我们迷路了，是风把我们的船吹得转了向。”
“好吧，如果他们给我们指路，或者带我们回来呢？”
“总之到那里再说。拜托，凯迪，正是因为周围没有人烟，日本人才在那里设港的。”
“可能吧。也许他们本来就不想和我们做生意，日本人自己很擅长捕鱼。”
“那我们去问问他们也没坏处。克里斯托夫在上！我们总得试试！我是让你帮我找漏洞，但若要吹毛求疵还是算了！”
“我还没说完呢。好吧，你要听大毛病，我就满足你。你刚才说我们要用稻草垫子当帆……事实上，科杰克人根本不会用帆，这表示他们的邻居也不会。去贸易点的轮船都是蒸汽驱动的，变种人只可能在尼桑看见方形帆。如果我是本托港的日本船长，一见变种人升着帆就会觉得可疑。你说是不是？”
史蒂夫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说得好，我很高兴你能想到这点。”
“比起向日本人兜售毫无吸引力的鱼，我倒有个更好的计划。”
“好吧，你说。”
“我们为什么不扣下鸽子，自己当送信人呢？”
“你是说卡内基大厅的信使？”
“没错。我们可以带着两只鸽子和剩下的丝带，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
“对，他们会以为我们还在科杰克人手里。”
“我们还可以骗他们说，那个受伤的同伴已经好起来了。”
“我喜欢你的主意。”史蒂夫的确很喜欢这个思路，“我们可以把撞坏的头盔和手枪拿给他们当信物。”
“不错。不过最绝的还在后头。”卡迪拉克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们还要对日本人说，部落营地已经往内陆迁移了。我们是长老们派出的向导，来带铁大师前往新营地。这样一来，我们的船夫可以自己回家，我们则乘轮船回来——”
“那时候，我们会成为日本人的客人，免费乘本托港的顺风船……”
“船夫可以事先告诉清水我们的进展，运气好的话，她还能知道轮船出现的时间。”
史蒂夫觉得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即使他们一路待在甲板下，也比偷偷摸摸地藏着强。他们可以深入敌人之中，大胆窃听他们的谈话。史蒂夫承认自己又输给卡迪拉克一次，不过他没表现出一丝不满。
“不坏。”他赞同道。
“不坏？”卡迪拉克大声重复着他的话，“真他妈的聪明极了！”
清水兴奋地拥抱了两人。史蒂夫和卡迪拉克同时伸出胳膊搭上她的腰，他们握着彼此的手腕抱紧清水，仿佛一对货真价实的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