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美铁之战Ⅳ:血河>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伊佐多茂都从望远镜里看出去,只见轮船上飘扬着的果然是山下家的旗帜。他从船桥上顺着梯子爬了下来,让警卫官去准备热水,给两个变种人向导洗澡更衣。如果远征队头领或他手下的官员想找草猴问话,自然要把他们弄得人模人样。他们身上那些肮脏油腻的兽皮必须换成裤子和外套,邋遢的臭味也必须用肥皂的香气盖住。
栗桥把史蒂夫和卡迪拉克叫到甲板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好消息之后的坏消息是:他们不能上船洗澡,只能用结实的长杆从浴室抬一个大木盆到沙滩上洗。这种澡盆一般由四个人用两根长杆搬动。这次,他们小心地将杆横在盆上,找到平衡点,好不容易才艰难地把它从船上弄下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
“呼……杀了我吧!”两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沙滩,把盆放在栗桥指定的地点时,史蒂夫喘着气说。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卡迪拉克也呼哧呼哧地说。他无力地靠在自己那边的挑杆上。
“是吗?”史蒂夫站起身来,摸了摸右边的锁骨,高兴地发现它依旧完好无损。
“当然了,盆里还没装满水呢。”卡迪拉克缓过气来,从盆上抽下挑杆。
“对,何况我们是从高处往低处搬。”
“别说笑了,栗桥要等得不耐烦了。”
两人跑回船屋,人手两桶,来回五次,搬下二十桶热水来。栗桥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见他们把热水泼在甲板上,就愤怒地尖声大叫。虽然他骂的是日语,但军队里的诅咒总大同小异,具有超越语言的力量。
最后一次回船上时,他们拿下一条肥皂、一对搓洗用的手套,还有两条毛巾。“从头到脚好好洗干净!”栗桥咆哮道,“头发,脸!什么小地方都要洗到!不能留下一点味道!快,快!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史蒂夫和卡迪拉克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冲下舷梯,从湖中打了几桶调温用的冷水。他们脱下身上的兽皮,拿起肥皂和手套,弓着身子滑进热气腾腾的大盆里。
史蒂夫的下巴以下都没在水里,暖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
“希望他别来给我们擦背……”
卡迪拉克一边笑一边模仿他的动作,“你是怕他笑你的——”
“傻瓜!我才没再想那种事。是这儿的问题。”史蒂夫拍了拍前额上缠着的那条破布。
卡迪拉克头上也有同样的布条。最里面那层布里缠着一些扁平的鹅卵石,隔着好几层破布看来,正像是寻道民们经常在变种人脸上看见的肉瘤。
大部分变种人皮肤颜色斑驳。他们身上涂的伪装色无论怎样用水和肥皂擦洗也不会褪掉。只有捣烂粉色棕拓树叶,用树叶汁液清洗时,树液引起的化学反应才能消除这些特制的植物染料。不过,因为两人身上都没有变种人那种血管似的独特突起和肿块,因此他们必须在头上戴着假肉瘤,以掩盖真实身份。
也正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他们才从一大群自告奋勇的科杰克人里挑了怒牛和愿死。除了前臂上的树皮样褶皱,两个船夫身上几乎没有其他缺陷。他们前额上那些得自变种人先天基因缺陷的骨突也藏在布条下。这样一来,四人从外形上看没有什么区别。
作为联邦的一员,史蒂夫自从会走路那天起就经常洗澡,但卡迪拉克到尼桑去之前,始终没有享受过在热水里泡澡的奢侈待遇。铁大师青睐的共用浴盆给想象力丰富的盆中人提供了丰富的机遇,每天两次与“擦背仆人”共处时,卡迪拉克觉得那简直是尼桑生活中最愉快的时刻。那时,他发现的另一片新大陆是让人活力充沛的清酒——发酵的大米酿造的淡黄色液体。温暖的热水让关于洗澡和清酒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还在怀念着酒精带来的颤栗感。卡迪拉克握住自己的喉咙,把突然袭来的酒瘾压了下去,努力把清酒的味道从脑海中赶走。这时,史蒂夫的声音从回忆之外传来。
“凯迪!趁周围没人,快把头带摘下来洗一洗!”史蒂夫背向船屋,不住地把头浸入水中,搓洗着自己头上的布带。
卡迪拉克如法炮制,然后将布条缠回湿漉漉的脑袋上。史蒂夫刚系好自己的伪装,就看见栗桥向他们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女仆。一个女仆捧着一堆干衣服,另一个则拿着些卷起来的草垫。栗桥胳膊下夹着刑杖——他和变种人苦力打交道时经常随身带着这玩意儿,仿佛那是种权力的证明。虽然他经常用那东西吓唬人,但他们从没见他真动过手。
想起以前挨打的事,史蒂夫可不想再尝一次棍棒的滋味。他飞快地在头发上抹了肥皂,揉起泡来。
女仆把草垫铺在离木盆几码远的地方。其中一个泰裔女人在草垫两头分别放了一件折叠整齐的白棉服和一双草鞋。她们向栗桥鞠躬,然后退回船上。那些衣服和他们在鹭池时给卡迪拉克的差不多:一件V字领的宽袖外套,中间束着一条腰带,一条短粗的、只能盖到小腿的裤子。
栗桥从胳膊下抽出杖来,双手背在身后,在盆边慢慢地转来转去。在铁大师的浴室里,这种木盆本是安置在地面上的木板间,这样擦背的人就可以方便地跪在盆边给盆里的人擦洗。不过放在沙滩上时,盆沿高及栗桥的胸口。
“你们的,都洗脚后跟,草猴?”
“是的,铁大师!”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栗桥一扭头,“出来!再擦一次给我看!”
史蒂夫和卡迪拉克依言爬出澡盆,从脚到腰又细细搓了一遍。警卫官瞪着突出的双眼看着他们。好在史蒂夫已经把身上其他部位的毛发也染成了黑色。他的胸毛不重。卡迪拉克则是胸腹间盖着一层厚厚的黑毛,小腿也不例外。
栗桥和其他铁大师一样没有体毛,除了短短的、稀疏的睫毛,整个脑袋都光溜溜的。这时他又好奇又厌恶地打量着两人,手中挥舞起刑杖来,“好了!回水的,里面去!洗其他地方!”
两人又洗了胸、胳膊和脸,互相擦过背后,开始清洗头发上的肥皂来。
栗桥用力抽着盆边。“不,不!不好!”他戳了戳卡迪拉克的头带,“洗头前,把这个的拿掉!”
卡迪拉克和史蒂夫交换着眼色。
“好像我们得做出些解释……”
“最好编得像样点。”史蒂夫解下头带,把脑袋埋进水里。卡迪拉克如法炮制,随即站起身来,开始洗头。
史蒂夫重新浮出水面时,只听栗桥说道:“草猴……你的,脸上的瘤子呢?”
 
两人穿着洁净的干衣服走上舷梯时,皮肤还因刚才擦干水时太用力而隐隐发麻。他们在船屋前的甲板上停下来。栗桥让他们放下垫子,然后在四个水兵警惕的盯视下大步向多茂都的住处走去。十分钟后,日本人头领就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看起来不大高兴。
史蒂夫学着卡迪拉克的样子,跪在身边的草垫上,向多茂都低下头去。后者走过来,拿出一条头带举到他们面前。折叠过的头带上,伪装用的石块赫然在目。“草猴,你的,解释一下这把戏?”
现在他比两人都要高出一截,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现在他是软硬兼施的审问官。猫捉耗子的游戏刚刚开场。
卡迪拉克乞求地合起手掌,斜了史蒂夫一眼。他的眼神是在说:好啊,聪明鬼,你不是想教我怎么小心说话吗?现在机会来啦。
“我们不想骗你们,铁大师!”史蒂夫大声说,“石头不过是……呃——”
卡迪拉克接过他的话头:“为了消除我们的羞耻感!我们拥有平原人的皮肤,但天母为了惩罚我们上一世的罪,没有赐予我们和部落兄弟一样的身体。打出生起,我们的母亲就经常在我们头上缠石头,因为我们的耻辱就是她们的耻辱。直到今天,我们一直保留这个习惯。”
不坏,凯迪,不坏……
多茂都后退几步,和他可靠的警卫官说了些什么。卡迪拉克听到了大部分谈话。日本人勉强相信了他的故事。他的判断显然因为记挂着正缓慢迫近的轮船而受到了影响。
多茂都把头带还给栗桥。史蒂夫和卡迪拉克屏住呼吸,移开视线。警卫官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
“好故事啊。但是,是真的吗?”
卡迪拉克把腰弯得更低了,“平原人只对铁大师说真话,因为怕死而撒谎的不是科杰克战士,我们的规矩就是这样。”
铁大师显然很擅长理解道德准则这类东西。“科杰克人的确是伟大的战士,”多茂都补充道,“我也知道与生俱来的耻辱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能说通了。”
卡迪拉克坐了回去,随即深深地埋下头,碰了碰握在胸前的手,“铁大师智慧伟大,心灵宽容。”
悠着点,凯迪,别说得太过分……
“可是,无论如何,只有你们的,字匠才能证明你们的话。在那之前,你们的,别想耍猴花招!”多茂都仿佛为自己造的词感到无比骄傲,他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他笑起来。在尼桑,头领笑时,手下只有笑得更大声;笑容从上级脸上消失前,你也不能板起脸来。
多茂都做了个手势,栗桥走到前甲板舱口处,对下面的人喊了些什么。三个士兵走了出来,一个拿着锁链,另两个搬出一块厚厚的方木板。木板用多种木材压制而成,大约有三英寸厚,中间有洞,边上有铁边。他们把锁链递给史蒂夫和卡迪拉克,让他们互相给对方的手腕、脚踝上镣。两人交还钥匙后,重又跪回草垫上。这时,他们发现那块木板可以分成两半,一边带有简单的搭扣,另一边配有咬合处。
那是颈枷。
比肩膀宽四英寸的木板扣在脖子周围后,他们腕间的铁链也被引过板上的缝隙,固定在另一个小栓上。这东西设计得粗糙而简单,但又如恶魔般精巧。为了保持平衡,犯人站起身来时必须保持弯腰曲背的姿势,以缓解铁项圈在锁骨上的压力。他们必须双手齐上,分散木板的重量。
多茂都在他们面前站了一会儿,品味着他们的窘迫,见两人无法再给他带来更多麻烦,就满足地走回自己的住处。栗桥告诉史蒂夫和卡迪拉克,说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盘着腿坐在垫子上。
水兵走开了,准备迎接轮船。史蒂夫不住地扭动,想找个戴枷的最佳姿势。可是戴着颈枷时,无论什么姿势都不舒服。
“我要死了……”
“我也是。”卡迪拉克低声说,“天母在上,如果这个样子上船,我们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先上船,具体怎么做我们再考虑。”
“但是——”
史蒂夫打断了他的话:“听我说,他们有没有要愿死的命?”
“没要,但也快了。”
“没错,可他们毕竟还是留了活口。他们不想让我们摸清他们的心思。这是老一套了。如果你是一次行动的指挥者,心里又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想掌握控制权,掩饰自己的心虚,最好的方法就是限制其他人的力量。这法子屡试不爽。”
“希望你是对的。不过在我听来,你这都是废话……”
“凯迪!看在老天的分上,别说了!每次我们倒霉的时候,你就只会说风凉话!坚持住就好,在转机出现前,事情往往会变得更糟。我已经把那家伙看透了。见鬼!你才是日本人专家啊,难道摸不清他的想法吗?”
“他很担心,没错。”
“只是担心而已?那家伙已经吓昏了!这次行动全是他的主意。他已经告诉来这儿的人,说他手上有两个准备带路的向导。现在,他发现我们似乎有问题,但是这点问题又没严重到足以拉警报叫停的地步——你明白吗?我敢打赌,他已经怀疑怒牛和愿死戴着的树皮了。它们只是护身符,还是对他们不利的信息?科杰克人现在到底站在哪边?我还敢赌,这一切……他都不会对轮船上的人提起半个字。”
“换作我是他,我想也不会。”
“因为他不是武士,所以事情对他来说相当复杂。万一这次行动失败了,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卡迪拉克点点头,“他的家人一定也讨不了好。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有个问题……你说‘万一’这次行动失败,恐怕他们的失败几率要大过‘万一’吧?”
“当然!”史蒂夫高声说着,同时将木板暂时架在脖子上,活动了一下疼痛的胳膊,“你我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他不知道……”
“没错。你满意了?”
“我感觉从没这么满意过。”
两人沉默地坐在一起,无声地承受着脖子上恼人的重量,眼看着轮船越开越近。东面,清晨时橙黄色的天空已经褪成银白,现在泛出天青色来。阳光在水面上洒下一层碎金。金光在涟漪的灰色水面上摇曳着,渐渐不那么分明了。过了一会儿,湖水像变色龙似的改变了色泽,成为天空一样的深蓝色。他们听见轮船发动机那沉重而有节奏的闷响。但这不过是渐强乐段的前奏。那庞然大物越是接近,那四拍循环音符就越是清晰。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卡迪拉克说。
“我真不想听坏消息,不过你还是说吧。”
“如果船上有在鹭池看过我们第一次试飞的山下家人怎么办?”
“你是说……他们可能会认出我们来?”
“是的……你看我,穿得和那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那时候你的头发要短些,身上也很干净。”
“但你没变。”
“没错,但那时我的头发是——”
“是金色的。没错,但那时候你也只有发根附近的头发是金色,其他部分都和现在一样——是深棕色。”
史蒂夫沉吟了一会儿。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想漏了这么重要的环节?“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轮船后推进轮下的水泛着白沫,被巨大的桨卷上空中,不一会儿又纷纷落回湖中。滚雷般的水声一时压过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镀金般的船身在他们眼中逐渐清晰起来,两人已经可以看见前廊上聚集的人影。虽然那些人白生生的脸仍模糊一片,但他们不久就可以从中分辨出五官来。这许多双眼睛中,有一双将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
 
下午过半时,川西的轮船在岸边落锚。伊佐多茂都和他的妻子坐进一艘小船里,船上还有两个穿着簇新制服的水手。伊佐和由美子都精心打扮了一番,栗桥也不例外。现在,后者正站在船头上,手中拿着一根竹竿,竿头飘扬的正是山下家族的旗帜。
轮船落锚时,左舷与岸平行,这种停泊方式使守站附近的湖岸都处于炮火威胁的范围内。虽然没有情报说会有人袭船,但铁大师总对各种潜在的危险保持警觉。在一个疑虑与阴谋相当普遍的国度,挑战将军权威的人自然更不敢放松警惕——见证过鹭池事件的谋反者们更是如此。
在外域,同样的法则一样适用。草猴们的武器相当原始,其中很多还是铁大师的施舍,他们完全无法与武士们的精兵对抗。但是其他危险也不是没有:莫测的黑暗力量虽然不可捉摸,但的确存在。
伊佐夫妇走下小船,走上轮船左舷边的舷梯。森田亲兵中的一位武士在甲板上迎接他们,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名船上的下级军官。栗桥已经驾小船返回船屋,去接那两个让人头疼的科杰克向导了。
一阵漫长的寒暄和自谦,多茂都不住地鞠躬,鼻尖离干净的榻榻米越来越近。最后,他们终于来到川西船长和武士将官“天剑”森田面前。为了表示家族对伊佐夫妇的尊重,由美子也获邀登船;她对站在高处的大人物示礼后,就踮起穿着雪白袜子的双脚退后几步,在房间后方跪了下来,不再插嘴。
多茂都机灵地回答了森田的问题。在川西船长看来,他的话相当精简。简单介绍过目前情况和相关人员后,多茂都向森田提起卡内基大厅送来的两个向导,说他们是来引轮船去往行动目的地的。
“我想问问他们。”森田说。
多茂都从盘腿改为跪坐,对他鞠了一躬,算是回应武士的指示,“如您所愿,我也希望您能亲自询问他们。我已经让人带他们到轮船上来了。他们都戴着镣铐和颈枷。”
森田和轮船船长交换着眼色,“我想你这么做一定有充足的理由?”
多茂都又是一鞠躬,“大人,这是预防措施。但我向您保证,我们没有伤害他们。这两个人很放肆,他们的举动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我想若是对他们稍加约束,他们一定会更……合作。”森田点了点头,“其实只用脚镣就够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颈枷和脚镣一拿掉,史蒂夫就对卡迪拉克说。
后者举了举腕上的铁链,算是答话。
“有些人就是不知足。”史蒂夫尽量乐观地说。
“不要说话!”栗桥咆哮道,“没有人跟你们说话,你们的,就不许说话!你们的,要去见远征队指挥官!大铁大师!很强!你们的,要是不尊敬他,就要有麻烦!”
史蒂夫对这点倒是很清楚,他还记得卡迪拉克那句略嫌自大的话引起了怎样的后果。多茂都和一名武士已经与六个红条子一起站在舷梯顶端等待他们。一待二人靠近,红条子马上把他们前后左右围了个严严实实。武士将他们引到上三层船廊中的第二层。他们走过宽阔的扶梯升降口时,只见无论上下都有卫兵把守。武士走在前面,来到船体正中一个很大的房间前,停下脚步,走了进去。双拉门无声地滑开,又在他身后自动关上,仿佛受魔法之眼监控。多茂都、史蒂夫、卡迪拉克和他们的卫兵都沉默地等在房外。从多茂都的表情中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他的脸比平时苍白了些,前额两侧青筋突出,紫红色的血管随着他的心跳搏动着。
现在,心跳加速的可不止他一人。
两片方形门扇向两边滑开,露出武士的身影。门开得更大时,史蒂夫看见了屋内的情况。那里也站着两个卫兵,由美子跪在右手边的垫子上,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盘着腿的武士。正对着他们的,是放在房间中部的一扇屏风。屏风两侧各站着一个红条子,正面放着两个褐色草垫,褐色草垫两边又是两个带白边的原色草垫。
武士已经脱下鞋子。多茂都示意史蒂夫和卡迪拉克也这么做。“你们的,跟着我做。”他低声说,“我鞠躬,你们就把头放到垫子上。你们的,坐起来时眼睛要朝下看。一直跪着,别直接回答问题。只说给这个武士听。明白的?”
“是的,铁大师。”
他们跟着多茂都走进房间,在褐色草垫上坐了下来。考虑到他们目前的处境跟踩到狗屎一样,这屎黄色倒是挺合适的,史蒂夫想。多茂都坐在史蒂夫左边,武士坐在卡迪拉克右边。六个卫兵留在屋外。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两个红条子折起屏风,将它挪到屋子左边,露出屏风后地位最高的死脸皮来。他们穿着盔甲,全副武装,坐在高台上,压迫感十足,身边还站着八个衣着华丽的侍从。这些人目光凌厉,想让两个卑下的客人心生畏惧。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视孔里露出暴突的眼睛。正是因为这样的眼睛,平原人都管铁大师叫“死脸皮”。
史蒂夫和卡迪拉克把鼻子贴到地板上,见周围的人都直起身来才双双坐正。
虽然他们可以直视台上人的脸,但因为面具的关系,两人一个也认不出来,只知道坐在其他人身前的两人地位更为尊崇。这二人中有一个就是武士将官森田,但史蒂夫和卡迪拉克完全不知道他们曾经见过这个人。现在,屋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们,而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脸。一想到随时可能被人认出来,他们就感到一阵几乎难以忍受的压力。史蒂夫鲁莽的自信又一次让他们陷入险境。若是详加推敲,考虑周详,他们本可以避免这样的失误。
森田开始用日语向二人提问,那个坐在一边的武士则用完美的基础语替他翻译,并将两人的回答转译回去。卡迪拉克的语言优势给他留出了一定的反应时间,译员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对方问了什么。史蒂夫不想推卸责任,但考虑到这个意料之外的优势,他想让卡迪拉克负责大部分答话。
森田让他们解释为什么五个“旅行者”会落到科杰克人手里。这很简单,卡迪拉克说他就是搜索队的一员,然后将事实添油加醋了一番。当然,他没提天鹰机自相残杀的事,也没提篷车大爆炸。
他继续说下去,解释那五人中有一个受了重伤。其他人不愿抛下同伴,始终待在一起,他们从部落的热情帮助中获益良多。那人的骨伤过了一冬天才慢慢好转。在医女的帮助下,他现在已经能站起来,但还不适宜长途跋涉。
森田问道,他们是否知道旅行者要去哪里?卡迪拉克说他和同伴不过是普通渔夫,什么也不知道。也许卡内基大厅会有些主意。他说,字匠和客人们曾经不舍昼夜地长谈,讨论了一些奇怪的事,他和他的同伴“摩托头”完全听不懂他们的用词。
森田问起他们最后一次看见旅行者们的时间。卡迪拉克通过译员答道,他们出航前一天还见过那五人。
史蒂夫暗自咒骂了一句。森田显然也会说基础语,这时同样听出话里有问题。出航?科杰克人懂什么出航?是谁教他们这个词的?
卡迪拉克试着自圆其说。他说,“出航”的意思就是走水路出行,这个词和他们的其他所有知识一样,都来自卡内基大厅。史蒂夫一直留心听着每一个字,觉得事情有些麻烦。这种感觉就像困在顺流而下的木筏上,明知道下一个转弯后就有致命的激流,但完全束手无策。
“这样的话,”武士翻译着森田的话,“你们手里一共有三个男人,两个女人。”
卡迪拉克自己刚才才说过这条信息,于是点了点头。
“详细描述一下他们的样子。”森田说。
史蒂夫怕的就是这个。他扫了卡迪拉克一眼,后者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早晚要答,但他听到这个问题时心同样往下一沉。铁大师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况?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人?是鹭池那儿的四条长狗和一个变种人?是坐山下家轮船从阿里巴尼来的四个变种人奴隶和一个妓女?还是奴隶贩子在布法罗走失的五个奴隶?
卡迪拉克知道,他们一开始就错了——从上船那一刻起,事情就出了问题。他们本应靠动物般的低级智慧对答,而不是给出精心设计的答案。本应装傻充愣时,身为字匠的天赋和过分的自负总让他忍不住挑战对手。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假装木讷,现在就不必回答这些相当棘手的问题,只需像其他变种人一样,推说什么也不记得,自然可以顺利过关。多讽刺,他竟然完全没想到这点!现在,一切都迟了……
森田已经将三件事慢慢整合起来。多茂都向更-草的宫殿报信时,事情经过并不明朗。经过整整一冬,他们掌握了更多信息,知道刺客们逃出尼桑时借助了“外援”。
他们已经可以重建五人从阿里巴尼的哈达萨河港经运河抵达布法罗贩奴营的整个旅途经过。他们从贩奴营逃走的事已经通报上去,其时间正好与去布法罗的轮船上一名变种人监工的失踪吻合。这两件事显然是有联系的。而监工的失踪更进一步证明,山下家族的敌人已经成功将卧底送进船员中。这之前,家族还以为自己的人都是完全安全可信的。
奴隶贩子的活动时常接受审查,但这种审查都是以防止逃税为目的的。他们的其他活动都没有留下记录。山下家族雇佣的其他线人都没有发回报告,因此家族没有理由怀疑那个卧底来自丰田家族。事情发生后,他从布法罗收集到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两个贩奴船上的办事员。他们收了些好处后,对调查员描述了刺客来去前后的一些情况。直到那时,家族才惊讶地发现,五个外乡人中,有人能说一口贵族般的流利日语,但这个人居然厚颜无耻地伪装成妓女!
山下大人若是没死,家族早已拘捕了奴隶贩子,给他上刑,逼他说出自己在阴谋中扮演的角色。可是,现在政治气候非常不利,家族连维持自己的统治都相当困难,自然不愿意做这种弊大于利的事。更明智的做法是对其不闻不问,把他当双料间谍用。
卡迪拉克怕被船上的人认出来,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天剑”森田就曾旁观过地面实验和滑翔机的试飞。那滑翔机的设计者是个长狗,他的助手则是个变种人。现在,他看着两个跪在面前的草猴,越看越觉得自己以前见过他们。可是究竟在哪儿呢?是在鹭池吗?那次针对大人物们的袭击的确无畏得让人瞠目结舌。可是即使如此……难道真会有人如此大胆?
森田将这个念头放到一边。这太难以置信了。可是,那个回答问题的人声音里似乎有些不对……
“快点回答。”那武士催促道。
卡迪拉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史蒂夫已经得出了结论,他也想得很清楚。目前最安全的说法是他们看见了五个“变种人”,这是他们身份变换的最后一环,也是他们最可能展示给科杰克人的伪装。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受到友好的款待。日本人似乎很清楚自己在找什么人。从卡内基大厅那儿,他也知道铁大师已经发现了飞行器残骸。他是不是应该随便描述五个科杰克人的相貌,省得他们怀疑自己和史蒂夫?若是描述和目标不符,他们会终止行动,还是继续前进?如果日本人决定放弃行动,他和史蒂夫会怎么样?如果他们会放人——这“如果”出现的几率相当小,他们该怎么回去?难道两人必须手无寸铁地一路跋涉回营地?这几乎和搭轮船回去一样危险。
不过,答案似乎也很明显。他们需要搭船回营地,到达目的地后还要弄到铁大师的马。因此,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拣台上人想听的说。这很有趣:无论如何,他总要对死脸皮描述自己和史蒂夫的样子!
卡迪拉克先说了凯尔索和乔迪的外形,接着又描述起清水来。虽然在鹭池时没有日本人接近过清水,但事后他们可能会从源大人那里弄到关于她的详细情况。当然,卡迪拉克不知道,源和山下已经决裂了。鹭池事件后,两大家族合力召唤黑光的阴谋败露,源大人马上和前盟友划清立场,留山下家族独自承担后果。
卡迪拉克开始描述清水的脸。提到她最引人注目的特征——湛蓝的双眼时,他想到一个好方法,既可以说出自己和史蒂夫的长相,又没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他要将自己和史蒂夫的外貌特征重新组合,拼凑出两个部分符合通缉犯相貌的人来。这样,日本人就不会对面前跪着的两名变种人起疑。虽然蒙混过关的几率依旧不大,不过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卡迪拉克深吸一口气,拿定了主意。
当史蒂夫明白卡迪拉克的打算时,忍不住暗自叫绝。这是赌博,不过又如何?他们已经向幸运之神索取太多。即使能在这一关里保住脑袋,他们还得找法子炸船呢。
森田专注地听翻译重复着卡迪拉克关于最后两名旅行者的描述。他与同样全副武装的伙伴小声交谈了几句话,大声表示他对答案相当满意。然后,他命令手下把史蒂夫和卡迪拉克带出房去。
“恭喜你,”两人来到走廊上的红条子中站定时,史蒂夫嘀咕道,“你干得真不错。”
“说话的,不要!”他们身边的红条子喝道。
拉门关上了。多茂都和他的妻子还在里面。最后一瞥时,他们看见两人已经站了起来,卡迪拉克努力探听着屋里的对话。不过房中人的声音模糊不清,让人心焦。五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时间变得很难把握。门再次打开时,屏风被拉回了原来的地方,屏风边的人还站在原地。
史蒂夫和卡迪拉克回到垫子上,努力做出谦卑的样子。他们听见屏风那边的人正来来去去,盔甲的碰撞声和厚重绸缎的摩擦声不时传来。可能大人物刚才喝茶休息去了。
屏风再次移开,露出台上森田和川西戴着面具的身影。他们的侍卫依旧站在旁边。天母摩城在上,他们现在又该问什么了?卡迪拉克想。他和史蒂夫把鼻子贴在地面上,其他人则一起向台上的人鞠躬致意。
森田的武士翻译官站了起来,从房间后面叫出两个等级稍低的同事。两人走到卡迪拉克身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们就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倒在地,将一根棒子插进他手铐上的铁链里。棒子顶在手前,再穿过两手架在脖子后,像轭具似的将他的双手固定在与其肩膀等高的位置。手铐中的链子紧紧勒在他的喉前。
过了一会儿,卡迪拉克看见武士那锋利的短刀顶在他脑袋两边,刀身离他的皮肤不过毫发之差。他的胃里一阵冰冷,脑中开始考虑这些人会在他脸上画出什么丑怪图案来。
“我们觉得你在说谎,”翻译官说,“因此你要受罚。”两个武士撤回刀尖,各抓住卡迪拉克的一只耳朵。
武士将官向川西船长倾过身去,用日语开口问话,但眼睛始终盯在被制住的变种人身上,“我们该先割哪边?”
“右边。”
森田做了个手势,示意手下依言行事。卡迪拉克知道他要干什么,本能地向左边歪过头去。
不过,刀没有落下。他没有感到一丝痛楚。这是个陷阱。关键时刻,卡迪拉克的软弱出卖了他。
森田拍着大腿,大笑着搡了搡川西,“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他什么都能听懂!这多不可思议!我就知道以前我见过这条狗。”他指着史蒂夫,“我想起来了,这个蓝眼睛的家伙也去过鹭池!”他对翻译官大声说道,“仔细看看他的头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史蒂夫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武士走到他身边,仔细检查起他的头发时,那句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们弄砸了……
 
在鹭池时,他们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害许多人丢了性命。史蒂夫本以为日本人至少会毒打两人一顿,再用更可怕的手段对付他们。不过,让他吃惊的是,两人从房间里出来时依旧毫发未伤。连卫兵们都没有对他们动手。在联邦,犯事的人一旦落入宪兵手里,总是少不了饱吃老拳的。
在前甲板上,栗桥听到事情的最新进展后,又给他们戴上脚镣和颈枷。一个红条子上前奉承警卫官,说他事先料到两个变种人可能不是好东西,简直聪明极了。
史蒂夫觉得很难从日本人脸上读出他们的表情,不过栗桥盯着他们时,神色间有后悔,也有勉强的敬佩,“长狗的,很勇敢。不过长狗的,也很愚蠢。”他笑着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红条子们带他们走下两节楼梯,将两人锁进一间狭窄黑暗的舱室。这个房间的门正对着通往发动机房的通道,唯一的光源来自开在主甲板上的格子天窗。那小窗开在他们右手边的通道尽头,只有几缕光线可以照进他们的临时监狱中来。不过史蒂夫不用光也知道周围有些什么。这艘轮船和他曾搭乘过的那艘布局完全一样。长走廊另一边还有间一模一样的狭窄舱室。去尼桑时,他大部分时间就躲在那间屋子里,缩在偏锋铺位下的长箱内。
他对走廊另一头的发动机房也相当熟悉。靠里的墙壁前堆着八英尺高的木材,满满当当地顶着两侧船壁。屋子正中的锅炉下,炉膛永不满足地吞噬着木料,周围是铁制踏台与狭窄的通道。那闪光的黄铜阀门、抽水机,还有迷宫般的铜管和巨大的铁活塞。活塞上连着两根粗大的镶铁木臂,与船尾上直径达二十英尺的螺旋桨连动。
史蒂夫知道,沿着那木臂探出处的通道,可以从发动机室爬到后甲板上。他上次沿这条路爬进发动机室时,连动木臂是静止的。他们也可以从梯子间爬到连通甲板上。武士们的马就在那里,平时从一片方形连接区域出入。不过,两人现在身披镣铐与颈枷,哪儿也去不了。
手铐、颈枷和牢房大门的钥匙就串在一起,挂在门外的墙上,可他们现在根本不可能从门栅里伸出手去。想拿钥匙,两人必须先把门砸开,再解决通道两头那两个卫兵。史蒂夫尽可能将脸凑到门前,也只能看见站在梯子边那名卫兵的右臂、右腿。发动机室边的那个日本人本在他视线之外,不过卡迪拉克曾听见有人在那儿安置了卫兵,而且这卫兵像所有站岗的一样,一站下就不时与同僚交谈几句话,以缓解无所事事的无聊。
史蒂夫转过身来,“情况不怎样,不是吗?以后还有可能更糟。”
卡迪拉克沮丧地缩在昏暗的光线中,坐在巨大的木板床上,“那哗啦哗啦的是什么声音?”
“哦,你会习惯的。这房间在吃水线以下。”
“真希望我没问过你。”卡迪拉克想在床上摊开身子,但脖子上的枷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发现现在唯一舒服一点的姿势就是靠墙坐着,把前半部分颈枷架在膝盖上。
“真抱歉,我真傻,居然被他们看出破绽来了。”
“没有人能天衣无缝,”史蒂夫说,“如果他们拿同样的问题问我,我一定比你更早露馅。”
“是啊,但日本人叫人割你耳朵的时候你不会往回缩。”
“知道他们要动手的话,我也会退缩的。”史蒂夫笑了,“你想听我说什么,埋怨你弄砸了吗?”他耸耸肩,继续道,“我们赌运气,和这些家伙斗智,希望能赢过他们……但我们输了,就是这么回事。”
卡迪拉克阴郁地点点头,“我很惊讶,他们居然没有……”他没说完这句话就收了口,“还是别说了,晦气得很。”
“好吧。我想他们一时不会拿我们怎样,这勉强让人好受些。要我说,这些人的首要任务是抓到其他三人,然后再一起折腾我们……”
“现在我们没办法弄沉船了,接下来会怎样?”
“你说呢?”
“你觉得清水能不能……”
“……把我们从这鬼地方救出去?”史蒂夫接口道,“也许吧,这得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很多方面的情况。比如怒牛和愿死能否安全地回去,她能不能看懂我的信息……还有,不知道卡内基大厅究竟会信守诺言帮她的忙,还是会见风使舵,对我们落井下石。”
卡迪拉克突然振作起精神来,“不,不会的,他很害怕她的力量。”变种人说着调整了一下颈枷,站了起来,“她会救我们出去的,我知道她会的。”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史蒂夫说,“我和你一样对她有信心,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不可能!”史蒂夫大声说着,一把抓住卡迪拉克的胳膊,强迫变种人在他身边的床板上坐下,“看在老天的分上,别嚷嚷,好好听我说完。首先,她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姑且假设她在多茂都十一月登陆的地方等着,我们头上那些家伙又正好在同一块沙滩上登陆——”
“好的——”
“他们像我们那时猜的一样,在天色还没放亮时就关掉发动机。很好,不过如果他们没有落锚呢?如果他们不等天亮就靠惯性登岸呢?清水和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它不会爆炸,那些人就能把半艘船开到沙滩上了。”
“但计划不是这样的!”卡迪拉克嘶声说,“你也听到卡内基大厅是怎么说的了。他们会在夜色掩护下到那儿去,和日本人交换信号!红色信号和绿色信号!”
“不会有信号了!科杰克人已经送出两个假向导,你以为他们还会信任部落的人吗?拜托!”
“对……我想你是对的。”
“当然!他们会直接从船上冲过去,像屁股上点火的疯牛一样!如果真这样,鬼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清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用箭放倒,用马踩翻了。”
“这不可能。你也看见鹭池的事了。”
“你是说,这么多武士一起朝她冲锋时,她也能发挥自己的力量?”
“是的!有天之力加持时,人造兵器都无法伤害她,辟邪主是剑也是盾!”
“我不会跟你争这个。我只想提醒你,她可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好吧,就算她成功了,完成了我们未竟的事业,把这艘船炸个粉碎。船离水边不近,所有穿盔甲的日本人都要完蛋,但它离岸也不远,所有活下来的马都能游上岸——”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间屋子在吃水线以下。”
“没错,刚往里漫水时,我们也许能踢腾一会儿,但身上戴着这些垃圾,你指望我们能坚持多久?”史蒂夫站起来,“这块板重成这样,在水里一定比水泥块好不了多少。”
卡迪拉克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崩塌了,他重又靠回床后的墙上,“原来我读预言石时,你看见的就是这个——我们的灭顶之灾。”
“错了。不是灭顶,是快要没顶——这里区别可不小。说了这么多,我们又回到原点了。清水是指望不上了,她的任务是帮科杰克人料理冲上岸的铁大师,其余的就靠我们了。我们要弄沉船,然后逃出去。”
“为什么我们会成功?我们怎么才能——”
史蒂夫打断了他的话,“看着吧,我来负责船的事,如何?”
“你要干什么?”
“别管我要干什么,如果我的计划能行,绝对能把这东西炸上天。运气好的话,沉船前主甲板上会起一场大火,我们就趁乱逃出去。从现在起到起火还有段时间,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到时候我们怎么从这小盒子里出去吧。”
“布里克曼,他们把我们带下来时已经快天黑了。如果他们按原计划行动,今晚就起程,那么我们还有——”
“不到十小时,我知道。”情况对他们很不利,但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萝兹。
是史蒂夫小试魔法的时候了。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