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若说修玛从龙背上鸟瞰时惊骇于脚下被战火蹂躏的大地，身历其境时的震撼则更远甚于前者。现在，修玛可以清楚地看见战火是如何地夷平整片区域。铠尔本是位于亚苟斯边境一个富庶的城市，现在早已不复存在。遍地焦土，尸首如同破玩具般散布各地，大多的建筑如今只剩下断垣残壁。当骑士们接近城市过去的东墙时，一阵腐败的恶臭立刻扑鼻而来。修玛祈祷自己面对眼前悲惨的景象能保持镇定，几名骑士则已经脸色发白。然而，此时雷纳德仍是神态自若。
天色渐黑，战马身上和骑士的盔甲上都已覆满泥泞。雷纳德理解到一行人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和本阵会合，而前方又危险重重，因此在附近一块较干燥的土地上令骑士们止步。在他们身后，可看见从铠尔飘出的袅袅余烟。此处的战火早已止息，但余烬却仍拒绝熄灭，似乎时时在提醒着骑士团的失败。
他们安然渡过了一晚。喀兹谨守着誓言，企图整夜不睡看顾着年轻骑士，直到雷纳德和修玛都坚持已筋疲力尽的牛头人一定要阖眼休息，喀兹才勉强离去。
第一道曙光一出现，他们就继续上路，修玛和喀兹再度和带队的雷纳德并骑。修玛本想和雷纳德聊上两句，但后者和往常一样的沉默寡言，他只有在认为必要时才会开口。
到中午时分，他们已接近南方侧翼的边缘。这里的战事演变为各方对彼此弱点的测试，没有大规模的战斗，但整天不断上演着无数的小冲突。巡逻队颇幸运，若他们在其他的时间抵达，可能立即被迫卷入类似的冲突。
部份骑士认为骑兵是援军，因而爆出了零星的欢呼声。他们的士气相当低落，而在看见雷纳德和修玛之后，则是一片鸦雀无声。
南翼的营区位于铠尔的东南方。雷纳德止住了坐骑但始终未下马，只是向眼前的卫兵队长点头。那名骑士看见了苍白的雷纳德后，立刻诚惶诚恐地敬礼。
如死人般的脸孔往下瞪视。「这里由谁负责？」
「奇瑞安爵士，但他现在不在这里。他和其他人去前线振奋士气了。」卫兵的口吻似乎对此不抱希望。
雷纳德点头。「那么，也许你能帮得上忙。欧斯瓦爵士的指挥总部在哪里？当我们的巡逻队被派出时，总部在这儿附近。」
卫兵在雷纳德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告知指挥部已移往东北方、约一天可抵达之处。喀兹语带嘲弄地喃喃自语，好像说了些关于追逐自己尾巴的事。但修玛严肃的表情让他闭了嘴。片刻之后，一行人又再度上路。
往东北方的路面较为平顺。只在骑士们出发一个小时之后，就发现第一片生意盎然的树林。接着，青葱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地陆续出现，尽管它们大多矮小，但它们真的是树啊！骑士们的心情稍稍雀跃了起来。
他们一路上都注意到，有两支部队在前方丘陵和树丛间调度。北方的山脉是索兰尼亚和旧亚苟斯的边界。这群层层迭迭的山脉间包括了几座直达天际的山峰，那儿即是食人魔的家乡。胆敢穿越这些山脉的人，都得冒着丢掉小命的可能性。
修玛稍微分了心。欧斯瓦爵士见到他时会说些什么？战王和天位骑士间向来有嫌隙，而德瑞克爵士对于自己兄弟支持修玛的决定也始终不甚满意。这样的决定长远来说，可能会对欧斯瓦爵士造成严重的后果。若修玛不是块骑士的材料，欧斯瓦爵士的权力和影响力将会大大地削弱。尽管骑士团自视为正义之师，但同时也是政治组织。不过，这些都不是修玛所担心的。他只是在臆测，如果不是战王统率大军，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毕竟，欧斯瓦爵士是骑士团中最适合统领军队的长官。
雷纳德叫了一声，并指向西边。所有的目光顺势看去。原本阴霾的天空此时变成如沥青般的黑色。黑色势力的蔓延，宛如蝗虫飞过平野，骑士们知道这是法师们下流的伎俩。黑暗之后的爪牙再度企图瓦解防线。
雷纳德放慢速度，转过头用藏在面甲后的双眼看着修玛和喀兹说。「修玛，如果你叫牛头人和我们共同作战的话，他会同意吗？」
喀兹怒吼。「你自己问我啊，恶鬼！」
脸色苍白的骑士不理牛头人话中的刺。「你会为我们而战吗？」
修玛感觉雷纳德的目光正灼热地烧着自己的双眼。「喀兹，由你自己做决定。」
喀兹的牛头上露出牙齿，狰狞地一笑。「那么，我很乐意作战，这正是个让我舒活筋骨的好机会。再说，从我决定宰了那个食人魔并逃跑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族放逐了。如果他们逮到了我，不会给我一条生路的。和你们在一起，我就还有机会证明我的荣誉未失。」
「那么，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吧！」雷纳德边说边策马向前。某名骑士大喊了一声。「冲啊！」。修玛咬紧了牙，希望其他人把他的难色当作是下定决心，而非是为了抚平某个撕裂他身心的感觉。
令人战栗的黑暗一古脑儿地向骑士们袭来。
他们有可能已经打到半夜了。受伤者凄厉的惨叫声、垂死者的哀号声、你来我往的厮杀声不绝于耳。阴森硕大的黑影在空中萦绕，他们不时攻击地面上的战士，但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小试身手。由于地面的战事一片混乱，恶龙们保留了实力，深怕一不小心错杀了盟友。
出于纯粹力量的明亮闪电照出沙场上的惨状。白袍和红袍法师共同对抗黑袍法师。白袍和红袍法师因为怕滥用法术而无法致胜；黑袍法师则是因为过度滥用法术而同样无法获胜。然而，法师们的努力仍是有所影响。刚刚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卷来的黑暗，现在不再继续扩大，甚至稍有消退。黑袍法师们无法持续抵挡其他法师的攻势，也无法支撑黑云的版图。
突然之间，龙群充斥整片天空，数量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他们慢慢、安静地集结，就是为了此刻。当黑暗消退之际，龙群立刻跃居云端。他们都不是会和骑士们并肩作战的龙类。红龙、黑龙、绿龙、蓝龙，天空满布着代表死亡的各色。
善龙此时也飞近与恶龙对峙，但恶龙仍占压倒性的多数。龙后的子嗣开始朝骑士们飞去，同时有另一群恶龙盘踞在山区，保护食人魔和其他在地面上的盟友。早已被敌军团团包围的骑士们，此时停了一下，仰望敌方源源不绝、从天而降的援兵。
雷纳德的巡逻队重新列为战斗队形，骑士们高举配剑或长枪准备作殊死战。在他们头上不停盘旋的恶龙丝毫不能削弱他们的士气。
修玛没有长枪，但他知道自己的配剑很快就会派上用场。食人魔急于打破僵局，已经往前进逼。在修玛和其他同伴赶到之前，食人魔第一波的攻势就已经展开了。丘陵地形有碍战马的行进。修玛看到一名骑士因为坐骑失蹄而落马，几匹战马也是一路跌跌撞撞。接着，那些同伴全都成为食人魔的刀下亡魂。
修玛的四周金铁交呜，所有人似乎都扯着喉咙狂吼。修玛绝望地闪避向他直冲而来的刀剑，同时也出于本能地打倒了一些食人魔。一张食人魔的丑脸忽然在他面前出现，那张多毛的脸邪恶丑陋，还长着和牛头人一样的长长尖牙，五官扁平、眼眶赤红。食人魔的呼吸腥臭，修玛立刻给了他一脚。
此时修玛听见一阵刺耳的狂笑。喀兹的斧头在战场上来来去去、弹无虚发。牛头人的双眼发红，涌出嗜血的渴望。当更多食人魔冲向年轻骑士后，修玛便不见喀兹了。
从虚无中飞来一斧划破了修玛的腿。修玛没有失去一条腿的原因是他先出了手，并且直中对方要害。骑士短暂地失了神。若没有雷纳德，他差点儿就丢了剑、任凭敌军宰割。高大的雷纳德精准地挥剑，食人魔们为了避开这杀人机器莫不逃之夭夭，但却还是逃不出骑士的手掌心。修玛在一旁看着。此刻，骑士和牛头人间似乎没什么差别。
即使如此，骑士的人数还是不够。就在骑士看来将被击溃之际，更多巨龙加入了战斗，这回，是加入索兰尼亚的阵线。援军终于抵达，但修玛的雀跃却只维持了一瞬间，因为另一名食人魔正猛冲向他。
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来得快去得也快。黑暗之后的法师不再顽强抵抗。骑士们重拾希望杀阵。修玛全身发抖地看见地面爆开，数不清的敌军被高高地抛上天空，几秒内就都落地摔个粉碎。
「修玛！」
是雷纳德的声音，他似乎是想做出警告。修玛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黑影扑了上来。修玛和其扭打一阵，终于成功地把剑伸入两人之间，并不偏不倚地刺穿敌人的喉咙。
修玛策马转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企图单凭听觉寻找同伴的踪影。这证明是一着错棋，一个沉重的黑影飞近修玛，接着猛击他头盔的后方。
他往前一倒，并摔下了马。
修玛从来不知道死亡竟是如此的美好。她倾身向前擦拭他的额头，接着微微扬起他的头好方便喝水。
水让他清醒了些，他明白自己并没有死。在他眼前的不是死神，而是有着白色──不，是银色头发的美丽女子。那头秀发实在太美了，修玛忍不住想伸手碰碰它。让他惊讶的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让他痛得又晕了过去。
「你到底打不打算醒来啊？」
粗哑却充满关切之意的声音，厘清了修玛脑袋中的那团糨糊。他试探性地睁开眼睛，但随即因为强光而再度阖眼。
「食人魔和恶龙都杀不了你了，一点儿光算得了什么！」
修玛再度试着慢慢地张开双眼，让一线光亮穿过睫毛。
他再把眼睛睁大了一些，现在可以模糊地分辨出四周景物了。其中最突兀的，就是一张牛脸。
「喀兹？」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只比小青蛙的叫声大了一些。
「猜对了！」
修玛环视周遭。他在一个通常用来安置受伤骑士的帐篷内。大部分的病床都是空着的，少数病床上则躺着沉沉熟睡的伤兵，说不定他们真的是『睡死了』。他打了个哆嗦，随即感到全身疼痛。
「我到底怎么了？」
喀兹的牛头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并咯咯地笑出声。「什么都发生啰！首先，你的俊脸差一点就要被斧头给劈成两半──别担心，你的头上只有一个小擦伤而已啦。接着你从马背摔到地上，差一点就要被千军万马给活活踩死。好消息就是，你一直都昏迷不醒。你连一根骨头都没断，真是个奇迹。但是修玛啊，你全身上下可都是瘀伤！」
「没一个地方不痛的。」
「我想也是。告诉我，你一直都是这么不小心的吗？」
修玛笑了，但这一笑和其他的动作一样，带给他一阵疼痛。
「他醒啦？」
他迅速转向这个如黄莺出谷般的悦耳声音，他忘了一身的剧痛，并呆呆地看着这位出现在他梦里的美丽女子。她闪银的秀发如瀑布般轻轻垂下，除了她象牙色的颈子上没戴护身符外，她所穿的袍子像极了米莎凯的牧师。长袍并未遮掩住她那玲珑有致的女性曲线。修玛强迫自己往别的地方看，免得污辱了骑士风度。
「他醒了、还活着、很明显的伤也没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痛。」牛头人起身。「修玛，我应该把你交给这位医疗者了。在你休息的时候，我已经向你的长官报告我从食人魔那儿听来的战争计划。」
「他们让你在营区自由活动？」修玛对骑士团的这个举动吃了一惊。
喀兹轻视地哼了一声。「还是有两个武装的守卫亦步亦趋。他们好不容易才肯让我纡尊降贵地和你单独见面。」
「喀兹，你误解我们了。」
半人半兽用力地摇头。「不！我可能误解了你和少部份人，但我绝没误解整个骑士团。」
喀兹不再多言便离开了帐篷。修玛看着他走出去。那些不满的言辞萦绕着他，难道骑士团活该受到这种羞辱？不可能！
「你的同伴都很有趣。」
修玛的注意力又重回到那位女子的身上。「什么？」
她笑了。只有完美才足以形容她的巧笑倩兮。她的樱唇饱满红润，其上完美地长着小巧别致的鼻子和一双迷人的杏眼。她的眸子闪着阳光般的金辉，和银亮的发丝相映成趣。整体而言，她长得不太像人类。修玛认为，她的美貌应该是承袭自精灵祖先。
「你看够了吧？」她感兴趣地问道。
修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忘我地盯了她好一阵子。他的脸倏地红了，并转而抬头研究天花板。
「我向您致歉。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小姐。」修玛结巴的时候，脸又更红了。
她的笑容加深，并且（真是不可思议）变得更加的完美。「我并没说我觉得被冒犯了。」她从他身边的水盆里拿出一条湿布，并开始擦拭他的额头。「还有，我也不是『小姐』，叫我葛妮丝就行了。」
他大胆地也对她笑了笑。「我叫修玛。」
她点点头。「我知道。牛头人和那个送你进来的骑士都提过你的名字几次。在此之前，我都没看过牛头人。」
「喀兹是我的朋友。」修玛决定这样一笔带过就够了，他没力气多做解释。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妳提到一名骑士，知不知道是哪一位？」
「我忘不了的。」葛妮丝轻颤了一下。「他的长相和声音都比较像个死人。不过，我觉得他似乎带着一股哀伤。」
修玛从来没听过有人这样形容雷纳德，但他知道，是后者把他从鬼门关前带了回来。
「你觉得好些了吗？」
疼痛现在似乎略微减轻。「是的。我应该为此感谢妳吗？」
两朵红云飞到她的颊上。「不，我只是医疗者的助手而已。」
修玛企图起身，却发现他的体力仍然不容许他这么做。他的脸上写满着痛苦。葛妮丝看他的神情彷佛是在看一个坏孩子。
「别再试啰。」
「我也没力气再试一次了。牧师不是治好我了吗？」
「营区里只有几名牧师，你不能奢望他们把全部心力都放在你身上。即使是医疗者也有极限。」尽管葛妮丝仍然保持微笑，但从她的声音中可听出，她认为牧师们的负荷过重。
「我们在哪儿？」
「在索兰尼亚极西的森林里。你在马背上昏了一天。我们距前线差不多就是马程一天的距离。」
「我们赢了吗？」修玛不敢相信守住了。
「和往常一样，没人赢。如果不是你的小队，食人魔可能已经突破防守线了。幸好他们又输了一回。」她停了一会儿，想了些事情，重新整理好情绪后才再度开口。「好啦，讨论够战争了。你想不想吃点东西？你过去两天可是什么东西也没吃。」
修玛同意进食。但是，当他看到葛妮丝开始搅拌一坨粉笔色的麦糊时，突然食欲全消。她抬起头，看到他的表情后笑了一下。葛妮丝用汤匙舀了一口麦糊，准备喂修玛，后者直盯着那口食物。
「修玛，这不像看起来的这么糟。吃一点吧。」他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边迟疑地张开了嘴。这坨东西的味道的确比他想象中好。他强迫自己继续吃，不是因为有什么食欲，而是不希望自己在她眼里像个呆子。当吃完最后一口时，修玛相当地开心。
葛妮丝也满意地把碗放到一旁。「不好意思，我现在要走了，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他对她伸出了一只手。「再次谢谢妳。」
她迟疑了，接着修玛难为情地收回了手。雷纳德的出现适时化解了尴尬。葛妮丝收拾了些东西后便急急离去。修玛望着她走出帐篷，接着看往骑士。
「牛头人说你清醒了，并且康复情况良好。我很高兴。」雷纳德平铺直叙的死板语调好像在照本宣科，但修玛相信他的话。修玛和葛妮丝一样，认为在雷纳德漠不关心的面具底下，一定藏着些什么。
雷纳德此时并没放下面甲，因此修玛得以迎视那张许多人一看就会转头的脸孔。雷纳德的出现相当重要。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出于关心而前来探视修玛。
雷纳德在他身边跪下。「修玛，你要『时时刻刻』提高警觉。这是你的一次失败。」
「是啊，被打到头也是。」
雷纳德薄薄的嘴唇抽动了一下，露出短暂的笑容。「没错。你也必须要停止那样的行为，实验已经证明它有害健康。」
若不是修玛很了解雷纳德，他可能会认真考虑骑士的话。「怎么回事？葛妮丝……」
「那名年轻的女性？」
修玛的脸又红了。「是的……她说我们又退回了僵局。」
雷纳德叹了口气，并伸手摘下头盔。这个动作露出他平贴在头部的皤皤白发。雷纳德是少数选择不蓄留长髯的骑士；也是少数把头发剪至领口以上的骑士。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的决定，雷纳德就是雷纳德。
「就现在来说，是只能如此了。班奈特宣称这是我方得胜的迹象，他不断地表示克莱努斯的攻势已经瓦解。在你和克莱努斯的那两下子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班奈特甚至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夸奖你了呢。」
「夸奖我？」
「我引述他的话。『部份由于那名骑士不可思议的好运，克莱努斯将军不是已经阵亡，就是受了重伤。』」
修玛转过了头。班奈特没错，他的确是运气好。一名真正的骑士一定会善加利用这样的机会，一举歼灭克莱努斯。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停！你和班奈特及他的那票哈巴狗一样，都是骑士。更甚者，你还能看清真正的世界。」当修玛转回身看着雷纳德时，后者陷入了沉静。
「他们什么时候会让我离开？」
「一定是在你准备好之后。我们会慢慢地等你康复。」
「欧斯瓦爵士……有没有说什么？」修玛不安地问道。年长的骑士对他来说，就好像他的父亲一般，不过，修玛并没有机会了解自己的亲生父亲。
雷纳德站起身，把头盔戴上。他点点头说。「战王祝你好运，并希望你早日康复。他说他对你的能力还是抱持高度信任。」
这是战王用来表达他仍然以修玛为傲的方式。这些话让年轻骑士的信心大增。
「好好休息吧，修玛。我一有空就会再来探望你。」
雷纳德离开，留下修玛一个人思考些问题。他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成为像班奈特、欧斯瓦爵士、或雷纳德那样真正的骑士。他也想到了黑暗将军克莱努斯，质疑他究竟会不会对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展开复仇。
有东西在修玛的营账外轻声地走动。不是马，比较像一头猎犬。一股臭味飘向修玛。他听见某种动物在抓着帐篷，似乎在测试其坚硬程度。阴霾的天气让修玛只能略为看到这个动物的大致形貌。
一名米莎凯牧师走进帐篷内检视伤者。在帐篷另一头的动物立刻跳走，臭味也瞬间消散。
「牧师吗？」
年老牧师的身影让修玛宽慰不少。这名牧师矮小微胖，顶上的头发不超过二十根。
「我是鲍德林，需要帮忙吗？」
修玛在开口前细想了一会儿。「营区附近有没有……嗯……狼？狼或是大狗？」
鲍德林一怔，似乎正在想象一头巨兽撕裂帐篷的恐怖情景。他恢复镇定之后回答。「狼？狗？是有几只狗啦，不过都不在附近。至于狼嘛……」牧师紧张地笑了几声。「在帕拉丁阵营的骑士团有狼？我不这么认为。孩子，除了敌方阵营外，是不会有狼踪的。不过很遗憾的，牠们都相当聪明。你为什么要问呢？」
「我想我看到了一只。」
这句话让老牧师陷入另一波不安的情绪。即使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稳定，但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彷佛看到了一群狼四处出没。「你一定是搞错了，孩子。要不然就是你的头伤让你产生了幻象。对了，一定就是这样。」
「你确定吗？」毕竟那个形体对修玛而言相当的真实。
「我会派人在附近看看。说不定有猎犬走失了。总有很多可能性的。」牧师转向另一位伤者，暗示两人的谈话已告一段落。修玛看了他一下，接着闭上了双眼。
他的睡眠品质不错，让他有深度的休息。不过修玛还是做了个恶梦。他梦儿他在没有尽头的森林里，被一个惨白的东西紧追不放。他始终看不到跟着他的家伙，但它却又仅距他一步之遥。
和所有的梦境一样，修玛醒后并不记得他曾做过这样的恶梦。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天色渐黑，战马身上和骑士的盔甲上都已覆满泥泞。雷纳德理解到一行人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和本阵会合，而前方又危险重重，因此在附近一块较干燥的土地上令骑士们止步。在他们身后，可看见从铠尔飘出的袅袅余烟。此处的战火早已止息，但余烬却仍拒绝熄灭，似乎时时在提醒着骑士团的失败。
他们安然渡过了一晚。喀兹谨守着誓言，企图整夜不睡看顾着年轻骑士，直到雷纳德和修玛都坚持已筋疲力尽的牛头人一定要阖眼休息，喀兹才勉强离去。
第一道曙光一出现，他们就继续上路，修玛和喀兹再度和带队的雷纳德并骑。修玛本想和雷纳德聊上两句，但后者和往常一样的沉默寡言，他只有在认为必要时才会开口。
到中午时分，他们已接近南方侧翼的边缘。这里的战事演变为各方对彼此弱点的测试，没有大规模的战斗，但整天不断上演着无数的小冲突。巡逻队颇幸运，若他们在其他的时间抵达，可能立即被迫卷入类似的冲突。
部份骑士认为骑兵是援军，因而爆出了零星的欢呼声。他们的士气相当低落，而在看见雷纳德和修玛之后，则是一片鸦雀无声。
南翼的营区位于铠尔的东南方。雷纳德止住了坐骑但始终未下马，只是向眼前的卫兵队长点头。那名骑士看见了苍白的雷纳德后，立刻诚惶诚恐地敬礼。
如死人般的脸孔往下瞪视。「这里由谁负责？」
「奇瑞安爵士，但他现在不在这里。他和其他人去前线振奋士气了。」卫兵的口吻似乎对此不抱希望。
雷纳德点头。「那么，也许你能帮得上忙。欧斯瓦爵士的指挥总部在哪里？当我们的巡逻队被派出时，总部在这儿附近。」
卫兵在雷纳德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告知指挥部已移往东北方、约一天可抵达之处。喀兹语带嘲弄地喃喃自语，好像说了些关于追逐自己尾巴的事。但修玛严肃的表情让他闭了嘴。片刻之后，一行人又再度上路。
往东北方的路面较为平顺。只在骑士们出发一个小时之后，就发现第一片生意盎然的树林。接着，青葱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地陆续出现，尽管它们大多矮小，但它们真的是树啊！骑士们的心情稍稍雀跃了起来。
他们一路上都注意到，有两支部队在前方丘陵和树丛间调度。北方的山脉是索兰尼亚和旧亚苟斯的边界。这群层层迭迭的山脉间包括了几座直达天际的山峰，那儿即是食人魔的家乡。胆敢穿越这些山脉的人，都得冒着丢掉小命的可能性。
修玛稍微分了心。欧斯瓦爵士见到他时会说些什么？战王和天位骑士间向来有嫌隙，而德瑞克爵士对于自己兄弟支持修玛的决定也始终不甚满意。这样的决定长远来说，可能会对欧斯瓦爵士造成严重的后果。若修玛不是块骑士的材料，欧斯瓦爵士的权力和影响力将会大大地削弱。尽管骑士团自视为正义之师，但同时也是政治组织。不过，这些都不是修玛所担心的。他只是在臆测，如果不是战王统率大军，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毕竟，欧斯瓦爵士是骑士团中最适合统领军队的长官。
雷纳德叫了一声，并指向西边。所有的目光顺势看去。原本阴霾的天空此时变成如沥青般的黑色。黑色势力的蔓延，宛如蝗虫飞过平野，骑士们知道这是法师们下流的伎俩。黑暗之后的爪牙再度企图瓦解防线。
雷纳德放慢速度，转过头用藏在面甲后的双眼看着修玛和喀兹说。「修玛，如果你叫牛头人和我们共同作战的话，他会同意吗？」
喀兹怒吼。「你自己问我啊，恶鬼！」
脸色苍白的骑士不理牛头人话中的刺。「你会为我们而战吗？」
修玛感觉雷纳德的目光正灼热地烧着自己的双眼。「喀兹，由你自己做决定。」
喀兹的牛头上露出牙齿，狰狞地一笑。「那么，我很乐意作战，这正是个让我舒活筋骨的好机会。再说，从我决定宰了那个食人魔并逃跑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族放逐了。如果他们逮到了我，不会给我一条生路的。和你们在一起，我就还有机会证明我的荣誉未失。」
「那么，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吧！」雷纳德边说边策马向前。某名骑士大喊了一声。「冲啊！」。修玛咬紧了牙，希望其他人把他的难色当作是下定决心，而非是为了抚平某个撕裂他身心的感觉。
令人战栗的黑暗一古脑儿地向骑士们袭来。
他们有可能已经打到半夜了。受伤者凄厉的惨叫声、垂死者的哀号声、你来我往的厮杀声不绝于耳。阴森硕大的黑影在空中萦绕，他们不时攻击地面上的战士，但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小试身手。由于地面的战事一片混乱，恶龙们保留了实力，深怕一不小心错杀了盟友。
出于纯粹力量的明亮闪电照出沙场上的惨状。白袍和红袍法师共同对抗黑袍法师。白袍和红袍法师因为怕滥用法术而无法致胜；黑袍法师则是因为过度滥用法术而同样无法获胜。然而，法师们的努力仍是有所影响。刚刚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卷来的黑暗，现在不再继续扩大，甚至稍有消退。黑袍法师们无法持续抵挡其他法师的攻势，也无法支撑黑云的版图。
突然之间，龙群充斥整片天空，数量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他们慢慢、安静地集结，就是为了此刻。当黑暗消退之际，龙群立刻跃居云端。他们都不是会和骑士们并肩作战的龙类。红龙、黑龙、绿龙、蓝龙，天空满布着代表死亡的各色。
善龙此时也飞近与恶龙对峙，但恶龙仍占压倒性的多数。龙后的子嗣开始朝骑士们飞去，同时有另一群恶龙盘踞在山区，保护食人魔和其他在地面上的盟友。早已被敌军团团包围的骑士们，此时停了一下，仰望敌方源源不绝、从天而降的援兵。
雷纳德的巡逻队重新列为战斗队形，骑士们高举配剑或长枪准备作殊死战。在他们头上不停盘旋的恶龙丝毫不能削弱他们的士气。
修玛没有长枪，但他知道自己的配剑很快就会派上用场。食人魔急于打破僵局，已经往前进逼。在修玛和其他同伴赶到之前，食人魔第一波的攻势就已经展开了。丘陵地形有碍战马的行进。修玛看到一名骑士因为坐骑失蹄而落马，几匹战马也是一路跌跌撞撞。接着，那些同伴全都成为食人魔的刀下亡魂。
修玛的四周金铁交呜，所有人似乎都扯着喉咙狂吼。修玛绝望地闪避向他直冲而来的刀剑，同时也出于本能地打倒了一些食人魔。一张食人魔的丑脸忽然在他面前出现，那张多毛的脸邪恶丑陋，还长着和牛头人一样的长长尖牙，五官扁平、眼眶赤红。食人魔的呼吸腥臭，修玛立刻给了他一脚。
此时修玛听见一阵刺耳的狂笑。喀兹的斧头在战场上来来去去、弹无虚发。牛头人的双眼发红，涌出嗜血的渴望。当更多食人魔冲向年轻骑士后，修玛便不见喀兹了。
从虚无中飞来一斧划破了修玛的腿。修玛没有失去一条腿的原因是他先出了手，并且直中对方要害。骑士短暂地失了神。若没有雷纳德，他差点儿就丢了剑、任凭敌军宰割。高大的雷纳德精准地挥剑，食人魔们为了避开这杀人机器莫不逃之夭夭，但却还是逃不出骑士的手掌心。修玛在一旁看着。此刻，骑士和牛头人间似乎没什么差别。
即使如此，骑士的人数还是不够。就在骑士看来将被击溃之际，更多巨龙加入了战斗，这回，是加入索兰尼亚的阵线。援军终于抵达，但修玛的雀跃却只维持了一瞬间，因为另一名食人魔正猛冲向他。
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来得快去得也快。黑暗之后的法师不再顽强抵抗。骑士们重拾希望杀阵。修玛全身发抖地看见地面爆开，数不清的敌军被高高地抛上天空，几秒内就都落地摔个粉碎。
「修玛！」
是雷纳德的声音，他似乎是想做出警告。修玛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黑影扑了上来。修玛和其扭打一阵，终于成功地把剑伸入两人之间，并不偏不倚地刺穿敌人的喉咙。
修玛策马转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企图单凭听觉寻找同伴的踪影。这证明是一着错棋，一个沉重的黑影飞近修玛，接着猛击他头盔的后方。
他往前一倒，并摔下了马。
修玛从来不知道死亡竟是如此的美好。她倾身向前擦拭他的额头，接着微微扬起他的头好方便喝水。
水让他清醒了些，他明白自己并没有死。在他眼前的不是死神，而是有着白色──不，是银色头发的美丽女子。那头秀发实在太美了，修玛忍不住想伸手碰碰它。让他惊讶的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让他痛得又晕了过去。
「你到底打不打算醒来啊？」
粗哑却充满关切之意的声音，厘清了修玛脑袋中的那团糨糊。他试探性地睁开眼睛，但随即因为强光而再度阖眼。
「食人魔和恶龙都杀不了你了，一点儿光算得了什么！」
修玛再度试着慢慢地张开双眼，让一线光亮穿过睫毛。
他再把眼睛睁大了一些，现在可以模糊地分辨出四周景物了。其中最突兀的，就是一张牛脸。
「喀兹？」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只比小青蛙的叫声大了一些。
「猜对了！」
修玛环视周遭。他在一个通常用来安置受伤骑士的帐篷内。大部分的病床都是空着的，少数病床上则躺着沉沉熟睡的伤兵，说不定他们真的是『睡死了』。他打了个哆嗦，随即感到全身疼痛。
「我到底怎么了？」
喀兹的牛头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并咯咯地笑出声。「什么都发生啰！首先，你的俊脸差一点就要被斧头给劈成两半──别担心，你的头上只有一个小擦伤而已啦。接着你从马背摔到地上，差一点就要被千军万马给活活踩死。好消息就是，你一直都昏迷不醒。你连一根骨头都没断，真是个奇迹。但是修玛啊，你全身上下可都是瘀伤！」
「没一个地方不痛的。」
「我想也是。告诉我，你一直都是这么不小心的吗？」
修玛笑了，但这一笑和其他的动作一样，带给他一阵疼痛。
「他醒啦？」
他迅速转向这个如黄莺出谷般的悦耳声音，他忘了一身的剧痛，并呆呆地看着这位出现在他梦里的美丽女子。她闪银的秀发如瀑布般轻轻垂下，除了她象牙色的颈子上没戴护身符外，她所穿的袍子像极了米莎凯的牧师。长袍并未遮掩住她那玲珑有致的女性曲线。修玛强迫自己往别的地方看，免得污辱了骑士风度。
「他醒了、还活着、很明显的伤也没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痛。」牛头人起身。「修玛，我应该把你交给这位医疗者了。在你休息的时候，我已经向你的长官报告我从食人魔那儿听来的战争计划。」
「他们让你在营区自由活动？」修玛对骑士团的这个举动吃了一惊。
喀兹轻视地哼了一声。「还是有两个武装的守卫亦步亦趋。他们好不容易才肯让我纡尊降贵地和你单独见面。」
「喀兹，你误解我们了。」
半人半兽用力地摇头。「不！我可能误解了你和少部份人，但我绝没误解整个骑士团。」
喀兹不再多言便离开了帐篷。修玛看着他走出去。那些不满的言辞萦绕着他，难道骑士团活该受到这种羞辱？不可能！
「你的同伴都很有趣。」
修玛的注意力又重回到那位女子的身上。「什么？」
她笑了。只有完美才足以形容她的巧笑倩兮。她的樱唇饱满红润，其上完美地长着小巧别致的鼻子和一双迷人的杏眼。她的眸子闪着阳光般的金辉，和银亮的发丝相映成趣。整体而言，她长得不太像人类。修玛认为，她的美貌应该是承袭自精灵祖先。
「你看够了吧？」她感兴趣地问道。
修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忘我地盯了她好一阵子。他的脸倏地红了，并转而抬头研究天花板。
「我向您致歉。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小姐。」修玛结巴的时候，脸又更红了。
她的笑容加深，并且（真是不可思议）变得更加的完美。「我并没说我觉得被冒犯了。」她从他身边的水盆里拿出一条湿布，并开始擦拭他的额头。「还有，我也不是『小姐』，叫我葛妮丝就行了。」
他大胆地也对她笑了笑。「我叫修玛。」
她点点头。「我知道。牛头人和那个送你进来的骑士都提过你的名字几次。在此之前，我都没看过牛头人。」
「喀兹是我的朋友。」修玛决定这样一笔带过就够了，他没力气多做解释。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妳提到一名骑士，知不知道是哪一位？」
「我忘不了的。」葛妮丝轻颤了一下。「他的长相和声音都比较像个死人。不过，我觉得他似乎带着一股哀伤。」
修玛从来没听过有人这样形容雷纳德，但他知道，是后者把他从鬼门关前带了回来。
「你觉得好些了吗？」
疼痛现在似乎略微减轻。「是的。我应该为此感谢妳吗？」
两朵红云飞到她的颊上。「不，我只是医疗者的助手而已。」
修玛企图起身，却发现他的体力仍然不容许他这么做。他的脸上写满着痛苦。葛妮丝看他的神情彷佛是在看一个坏孩子。
「别再试啰。」
「我也没力气再试一次了。牧师不是治好我了吗？」
「营区里只有几名牧师，你不能奢望他们把全部心力都放在你身上。即使是医疗者也有极限。」尽管葛妮丝仍然保持微笑，但从她的声音中可听出，她认为牧师们的负荷过重。
「我们在哪儿？」
「在索兰尼亚极西的森林里。你在马背上昏了一天。我们距前线差不多就是马程一天的距离。」
「我们赢了吗？」修玛不敢相信守住了。
「和往常一样，没人赢。如果不是你的小队，食人魔可能已经突破防守线了。幸好他们又输了一回。」她停了一会儿，想了些事情，重新整理好情绪后才再度开口。「好啦，讨论够战争了。你想不想吃点东西？你过去两天可是什么东西也没吃。」
修玛同意进食。但是，当他看到葛妮丝开始搅拌一坨粉笔色的麦糊时，突然食欲全消。她抬起头，看到他的表情后笑了一下。葛妮丝用汤匙舀了一口麦糊，准备喂修玛，后者直盯着那口食物。
「修玛，这不像看起来的这么糟。吃一点吧。」他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边迟疑地张开了嘴。这坨东西的味道的确比他想象中好。他强迫自己继续吃，不是因为有什么食欲，而是不希望自己在她眼里像个呆子。当吃完最后一口时，修玛相当地开心。
葛妮丝也满意地把碗放到一旁。「不好意思，我现在要走了，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他对她伸出了一只手。「再次谢谢妳。」
她迟疑了，接着修玛难为情地收回了手。雷纳德的出现适时化解了尴尬。葛妮丝收拾了些东西后便急急离去。修玛望着她走出帐篷，接着看往骑士。
「牛头人说你清醒了，并且康复情况良好。我很高兴。」雷纳德平铺直叙的死板语调好像在照本宣科，但修玛相信他的话。修玛和葛妮丝一样，认为在雷纳德漠不关心的面具底下，一定藏着些什么。
雷纳德此时并没放下面甲，因此修玛得以迎视那张许多人一看就会转头的脸孔。雷纳德的出现相当重要。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出于关心而前来探视修玛。
雷纳德在他身边跪下。「修玛，你要『时时刻刻』提高警觉。这是你的一次失败。」
「是啊，被打到头也是。」
雷纳德薄薄的嘴唇抽动了一下，露出短暂的笑容。「没错。你也必须要停止那样的行为，实验已经证明它有害健康。」
若不是修玛很了解雷纳德，他可能会认真考虑骑士的话。「怎么回事？葛妮丝……」
「那名年轻的女性？」
修玛的脸又红了。「是的……她说我们又退回了僵局。」
雷纳德叹了口气，并伸手摘下头盔。这个动作露出他平贴在头部的皤皤白发。雷纳德是少数选择不蓄留长髯的骑士；也是少数把头发剪至领口以上的骑士。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的决定，雷纳德就是雷纳德。
「就现在来说，是只能如此了。班奈特宣称这是我方得胜的迹象，他不断地表示克莱努斯的攻势已经瓦解。在你和克莱努斯的那两下子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班奈特甚至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夸奖你了呢。」
「夸奖我？」
「我引述他的话。『部份由于那名骑士不可思议的好运，克莱努斯将军不是已经阵亡，就是受了重伤。』」
修玛转过了头。班奈特没错，他的确是运气好。一名真正的骑士一定会善加利用这样的机会，一举歼灭克莱努斯。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停！你和班奈特及他的那票哈巴狗一样，都是骑士。更甚者，你还能看清真正的世界。」当修玛转回身看着雷纳德时，后者陷入了沉静。
「他们什么时候会让我离开？」
「一定是在你准备好之后。我们会慢慢地等你康复。」
「欧斯瓦爵士……有没有说什么？」修玛不安地问道。年长的骑士对他来说，就好像他的父亲一般，不过，修玛并没有机会了解自己的亲生父亲。
雷纳德站起身，把头盔戴上。他点点头说。「战王祝你好运，并希望你早日康复。他说他对你的能力还是抱持高度信任。」
这是战王用来表达他仍然以修玛为傲的方式。这些话让年轻骑士的信心大增。
「好好休息吧，修玛。我一有空就会再来探望你。」
雷纳德离开，留下修玛一个人思考些问题。他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成为像班奈特、欧斯瓦爵士、或雷纳德那样真正的骑士。他也想到了黑暗将军克莱努斯，质疑他究竟会不会对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展开复仇。
有东西在修玛的营账外轻声地走动。不是马，比较像一头猎犬。一股臭味飘向修玛。他听见某种动物在抓着帐篷，似乎在测试其坚硬程度。阴霾的天气让修玛只能略为看到这个动物的大致形貌。
一名米莎凯牧师走进帐篷内检视伤者。在帐篷另一头的动物立刻跳走，臭味也瞬间消散。
「牧师吗？」
年老牧师的身影让修玛宽慰不少。这名牧师矮小微胖，顶上的头发不超过二十根。
「我是鲍德林，需要帮忙吗？」
修玛在开口前细想了一会儿。「营区附近有没有……嗯……狼？狼或是大狗？」
鲍德林一怔，似乎正在想象一头巨兽撕裂帐篷的恐怖情景。他恢复镇定之后回答。「狼？狗？是有几只狗啦，不过都不在附近。至于狼嘛……」牧师紧张地笑了几声。「在帕拉丁阵营的骑士团有狼？我不这么认为。孩子，除了敌方阵营外，是不会有狼踪的。不过很遗憾的，牠们都相当聪明。你为什么要问呢？」
「我想我看到了一只。」
这句话让老牧师陷入另一波不安的情绪。即使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稳定，但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彷佛看到了一群狼四处出没。「你一定是搞错了，孩子。要不然就是你的头伤让你产生了幻象。对了，一定就是这样。」
「你确定吗？」毕竟那个形体对修玛而言相当的真实。
「我会派人在附近看看。说不定有猎犬走失了。总有很多可能性的。」牧师转向另一位伤者，暗示两人的谈话已告一段落。修玛看了他一下，接着闭上了双眼。
他的睡眠品质不错，让他有深度的休息。不过修玛还是做了个恶梦。他梦儿他在没有尽头的森林里，被一个惨白的东西紧追不放。他始终看不到跟着他的家伙，但它却又仅距他一步之遥。
和所有的梦境一样，修玛醒后并不记得他曾做过这样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