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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东报告今早的状况。」盖瑟说话时,眼睛没离开文件。
我站起来,捕捉到西蒙同情的眼神,开始说明事情始末:「两小时前,我送沃恩斯先生到机场搭乘飞往纽约的航班,就在他办完登机手续后,我在免税商店买了伏特加……」
「你和他一起过了护照检查处吗,安东?」盖瑟头也不抬地问。
「是的。」
「为什么?」
「为了确认一切正常,」我咳了几声,「同时也想在免税商店买点东西……」
「买什么?」
「两瓶威士忌。」
「什么……」盖瑟终于抬起头。
「苏格兰威士忌,纯麦芽酿造,十二年的『格林威特』和十八年的『格兰捷』……这可不是礼物,我个人认为,喝十八年的威士忌很奢华……」
「什么鬼话!」盖瑟大声斥责。「搞什么……一己之私的行径……」
「很抱歉,盖瑟。」我说道。「可是沃恩斯先生的酒量像马喝水一样,而且他喜欢的不是有烟熏味的『白马牌』,而是单一酒桶纯麦威士忌,所以我的酒柜已经空空如也。明天还有客人要来,而您吩咐我招待他。我的收入可不够我随意买酒。」
「算了,然后呢?」盖瑟语气冷若冰霜。
「接下来我到酒吧小坐,喝了一杯啤酒。」
「安东,你早晨喝啤酒已行之有年了吗?」
「第四天而已。从沃恩斯先生来的那天起。」
西蒙噗嗤一声笑出来。盖瑟站起来,环视桌边的众人──十个法力都在三级以上的超凡人,或者,就像老兵所说的「层级」。
「我们晚些再讨论接待客人的方式。所以,你因为喝啤酒而微醺。然后呢?」
「有个带小孩的女人走出来,十岁左右的胖小子不断哀号,请求母亲不要搭这班飞机,说飞机会掉下来。嗯……当然了,我扫描过他的气场,男孩似乎是尚未启蒙的高级超凡人,法力至少一、二级。按整体情况看来,他应该是预言家,甚至可能是先知。」
厅里有些骚动。
「为何如此大胆地判断?」盖瑟问道。
「颜色、积极性、闪光……」我使尽全力,把机场所见抛向空中,在场所有人皆盯着桌子上的虚空之境。当然,我并没有描绘任何实际的图样,但意识总能在空气中投射出画面。
「我们可以这样假设。」盖瑟点点头。「但先知……」
「预言家通常无法看到自己的未来。但小男孩害怕死掉。这点已经可以假设他是先知……」奥莉佳小声地说。
盖瑟不大情愿地点头。
「我打听了是否有权动用一、二级干扰,好拯救飞机上的所有乘客。可惜我们没有这种权利,所以我用五级干扰让他们母子二人不搭这班飞机。」
「很好。」盖瑟彷佛放心了。「做得好,现在有人控管小男孩吗?」
我耸耸肩。西蒙客气地咳了一声,然后插进一句话:
「我们立刻去办,盖瑟。」
盖瑟点点头,目光再度转向我。
「还有呢?」
我迟疑了一下。
「他还说了一个针对我个人的预言。」
「针对高级超凡人的预言?」不知为何盖瑟要如此强调。
「先知!」奥莉佳几乎是开心地叫了出来。「这男孩铁定是先知!」
我点点头。
「可以说说吗,安东?」盖瑟平和地问。
「他说得很简单:『您是安东.戈罗捷茨基,高等光明巫师。您是娜吉娅的父亲,您……您把我们……您把我们所有人……』」
「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被打断了。」
盖瑟嘴里念念有词,开始用手指敲击桌面。我等待他的发言,其他人也在等。
「安东,我不想失礼……但你确定是自愿喝啤酒的吗?」
我不知所措。我没有生气,只是不知所措。问超凡人是否受到其他势力的干扰,是相当严肃的。这就好像……探听别人的性生活是否圆满一样。很熟的朋友提出这种问题或许无所谓,但上司与下属……况且还在其他同事面前……如果是经验不足的超凡人做了不该做的事……「你用脑袋想过吗?」这样的质疑就不过分。可是这也只是「假设」而已。竟然如此质疑高级超凡人……
「盖瑟,」我说道,尽量别让自己听起来很有防御心,「或许我的某些行为让您做了这样的假设,只是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依我之见,我完全按照个人意志行事。假如您怀疑,就扫描我吧,我不会反对。」
当然,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百分之百的做样子。就好像作客时被怀疑偷了别人家的银汤匙,于是主动提议搜查他的口袋……
「谢谢你,安东,我接受你的提议。」盖瑟回应我,并站起来。
下一秒钟我就失去了知觉。
然后睁开眼睛。
过程应该有个五分钟或十分钟,我记不清了。我躺在盖瑟办公室人称「脑内激荡基地」的小沙发上,奥莉佳支着我的头,一脸严肃;盖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满脸困惑。办公室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嗯,怎样……我是令人颤栗的动物,或是正常的超凡人?」
「安东,我诚摰地请求你的原谅。」盖瑟说道。
「他已经在众人面前道过歉了。」奥莉佳补了一句。「安东,请你原谅这个老笨蛋。」
我坐起来,揉揉太阳穴。头不痛,只觉得脑袋里空空荡荡,还嗡嗡作响。
「我是谁?我在何方?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我嘴里咕哝。
「安东,请接受我的道歉……」盖瑟又说了一次。
「老大,您怎么会认为我受到干扰?」我问他。
「你不觉得奇怪吗?知道自己得开车回家,送完客人后,却突然坐进又贵又烂的地方喝啤酒。」
「是啊,不过今天就有这种冲动。」
「为什么在你突然决定留在机场的那一刻,眼前就出现了小先知歇斯底里的大喊?」
「生命本由各种巧合组成。」我说出哲人般的话语。
「那为什么飞机平安降落在巴塞罗那?」
此时他让我觉得受到侮辱。
「怎么会平安降落?」
「和平常一样,马达发出怒吼,机翼摇摇晃晃。可是平安抵达,乘客们下了飞机,一小时后,就飞回莫斯科了。」
我摇摇头。
「盖瑟……我又不是预言家,不过当时我特别仔细地检查了失事的可能性……小男孩哭喊着会出事,我看了他的气场,尚未启蒙的超凡人,但身上迸发着法力的光辉。我开始观察现实线,确认飞机掉下来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八。有可能……这世上不存在绝对正确的预言……莫非那百分之二起了作用?」
「假设是这样吧。那你怎么诠释这个事件?」
「反间计。」我不太情愿地说。「有人给小男孩灌了法力,并安上假气场。这是很有名的手法,您自己也懂……然后男孩歇斯底里地哭闹,我听到他的哭声,开始计算或然率……但或然率可能也不是真的。」
「那么,对方目的为何?」盖瑟问道。
「让我们白白耗损一级干扰的权利。飞机本来就不会掉下来,男孩没有任何用处,而我们这些白痴看到黑影就开枪!」
盖瑟训诫似地举起手指头。
「无论如何,我们无权动用干扰!」
「曾经可以。」盖瑟含糊不清地说。「现在也可以。但只有我个人有动用权。如果你直接找我……或许我会同意让你使用。」
「什么啊……」我说道,「真的很像反间计。小男孩怎么样了?」
「他是先知……」盖瑟不太情愿地说。「法力强大。你身上也没有任何被干扰的迹象。或许你是对的。」
「可是飞机没掉下来。」奥莉佳小声地说。
我们陷入沉默。
「先知不可能说错。小男孩是先知,因为预言了自己和高等超凡人的命运。但飞机没掉下来,你没有干扰事件……」盖瑟轻声地说。
这下子我明白了。
「您并非检查我是否受到干扰,」我说话了,「而是我有没有非法拯救了飞机。」
「是啊。」盖瑟一点也不觉困窘。「但我不想在同事们面前说明原因。」
「感激不尽啊。」我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盖瑟等我打开门才说:「安东,我不得不为你感到高兴。高兴且骄傲。」
「高兴什么?」
「你没试图非法干扰,也没用人类的笨法子,比方说,打电话谎报飞机上有炸弹……」
我步出办公室,顺手把门关上。
我真想大声吼叫或用力捶墙。
但我忍住了。我一点也没失态,而且冷静异常。
毕竟我真的没想过「人类的笨法子」!甚至连想都没想。我知道超凡人无权拯救两百个人,所以只救了一个超凡人和他的母亲。
这个教训对我而言大有好处。我的行为处事已经像一个真正的高等超凡人。
我却为此感到心情恶劣。
「安东!」
我一转身,看到匆忙追上来的西蒙。他显得有点困窘,像无意中撞见尴尬场面的老朋友。但我们确实是换帖麻吉,西蒙实在不须装出偶遇的样子。
「我还以为需要再等一段时间,」西蒙解释,「老大的行径有点古怪,真的有点古怪……」
「他是对的。」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整件事的确有些奇怪。」
「我奉命和小男孩谈谈,并乘机启蒙他,还得跟他的家长说明本校课程……总之,就是标准流程。你想走一走吗?」
「怎样,找到小男孩了?」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只想掌握信息,不会多管闲事……」
「当然找到了!安东,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了!只要打一通电话到巡队信息中心,问一下谁没搭上飞往巴塞罗那的班机,一分钟后托力克就来电告知姓名与地址。凯沙,十岁半,和妈妈同住……嗯,你应该知道,根据统计,单亲家庭比较容易产生超凡人。」
「对社会不满,导致……」我嘴里嘟囔。
「我还听过一种说法,当爸爸的似乎都能感应到自己的孩子是超凡人,所以才抛妻弃子。」西蒙说道。「简单地说,他们没有安全感。他家就在附近,在『水上运动场』那里。一起去吗?」
「不了,西蒙,我不去。」我摇摇头。「你可以做得很好。」
西蒙疑惑地看着我。
「我很好!」我坚定地说。「放心,我不会歇斯底里、不会酗酒、不会离开巡队。我去机场那里晃一下。事情有点蹊跷,你明白吗?小先知说了一些含糊不清的预言,应该摔个粉碎的飞机却没掉下来……这很不对劲!」
「盖瑟已经派人去机场调查了。」西蒙告诉我。
「他派谁去?」
「拉斯。」
「了解。」我点点头,停在电梯旁按下按键。「也就是说,盖瑟完全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
拉斯不是正格的超凡人。首先,所有超凡人的本领他都没有,而且以后也不可能会有。他只不过是几年前倒霉碰上吸血鬼柯斯佳,在他身上施展了《芙阿兰》1的咒语,让凡人变成了超凡人……
对我而言,最奇怪的事不是拉斯变成超凡人,而是他变成光明超凡人。他不是坏蛋,但他的幽默感实在……特别,而且他的生命观接近黑暗一方。他认为夜巡队简直是场笑话,就算做了这份工作,他的想法也完全没改变。
他是法力很弱的超凡人。属于最低的第七级,连能不能晋升到五、六级都令人怀疑(反正拉斯也不强求)。
「等等,你可别这么说。」西蒙不同意我的看法。「从魔法的角度来说,盖瑟的确不当一回事。你在那里待过,什么也没发现。你可是高等巫……」
我皱了一下眉头。
「高等的、高等的!」西蒙友善地说。「经验虽然不丰,但能力已经足够。因此,往这个方向前进肯定无济于事。反观拉斯,他会从另一个角度看事情,基本上是从人的观点,而且他的想法很跳跃……说不定他真能发现点什么。」
「好吧,我得跟他去一趟。」我说道。「你就勇敢承担启蒙先知这件事吧。」
「醒来吧,擦亮你的双眼,打开你的耳朵……」2西蒙走进好不容易等到的电梯,叹口气说:「喔,我不喜欢先知和预言家!把你的事乱说一通,你却像傻瓜一样,不断思考人家的话语。有时甚至想到害怕不已,结果呢,根本是胡说八道,呸,无须太过在意!」
「谢谢。」我对西蒙说。「你不要担心……我很平心静气地看待这件事。想想看,他可是先知耶!」
「我记得以前彼得格勒3有一个预言家,」西蒙表示同意,「一九一六年新年之前,我们问他未来会发生的事,他竟然连我们的事都说了……」
───
我在院子里拦住拉斯,他正好坐上洗得晶亮的马自达,看到我的现身,他着实开心。
「安东,很忙吗?」
「嗯……」
「要不要跟我去一趟机场?鲍里斯要我沿着你的路线找找蛛丝马迹。一起来吗?」
「要不怎么办?」我叹口气,钻进副驾驶座。「我也去吧,但这可是你的职责,你应该了解。」
「当然。」拉斯开心地驾车。「今天一切都不凑巧,计划全得更动。」
「你有什么计划?」在他驶出停车场前,我问道。
「这个嘛……」拉斯有点困窘,「我打算今天受洗。」
「啥?」我觉得自己听错了。
「受洗。」拉斯看着道路,又说了一次。「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应该可以受洗吧?」
「我们?」回答问题前,我得跟他确认清楚。
「超凡人呀!」
「当然可以。」我回答。「不过……这件事属于精神层次。巫术是巫术,而信仰……」
拉斯打断我的话。
「所以很难知道教会是怎么看待巫术……我向来是不可知论者4,更精确地说,是广义的普世教会运动者5,但我突然决定……为防万一,还是受洗好了。」
「在卡通《辛普森家庭》中,有一个人物也想着为防万一,还是遵从星期六的教仪,并且行了伊斯兰礼拜。」我忍不住说。
「别亵渎神明!」拉斯严肃地说。「我是认真的。我还特地跑到莫斯科郊区的教堂,因为据说城内的神父都收贿。乡下神父应该比较接近上帝。昨天我打电话和他们谈了一下,是一个朋友推荐的。他们允诺今天替我受洗,盖瑟却派任务给我……」
「你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我心生疑窦。「你已经准备好受洗?」
「当然。」拉斯笑了一声。「为防万一,我买了十字架和圣经,还有两尊圣像……」
「等等!」我开始对这件事感兴趣。我们正好开上列宁格勒大街,往机场方向驶去。拉斯通常对汽车施以「护送兵」咒语,所以其他车辆急忙让出道路。我不知道那些驾驶看到什么,有些人可能是救护车,有些则可能是鸣笛的警车,有些看到的应该是挂满信号灯的总统车队,就像拿了好几支手机的傻瓜一样,总之,他们马上让路给我们。「还有,你背好《信经》啦?」
「什么《信经》?」拉斯惊惶问道。
「《尼西亚信经》6啊!」
「有这个必要吗?」他焦虑地问。
「好吧,神职人员会告诉你。」我突然开心起来。「受洗用的衬衫买了吗?」
「为什么要买?」
「你爬出圣水盘时得穿呀……」
「只有小婴儿受洗时才会用到圣水盘,我不可能进去!他们对成年人只行点水仪式!」
「傻子。」我同情地说。「有专门给大人用的圣水池,称为『敬礼堂』。」
「这是洗礼派教徒才有的仪式。」
「所有基督徒都有。」
拉斯陷入沉思,好在有「护送兵」的掩护,所以不须特别聚精会神。
「万一那里有女人呢?」
「现在她们对你而言可不是女人喔,是姊妹!」
「你说谎!」拉斯气愤地说。「安东,真是够了!」
我拿出手机,想了一秒钟,问他:「我们当中你最信任谁?」
「你指的是精神层面吗?」拉斯向我确认。「嗯……我信任西蒙……」
「好的。」我点点头,拨了号码后,打开免持装置:
「喂,安东吗?」西蒙接了电话。
「听着,你受洗了吗?」
「我这个年纪的俄国人哪有没受洗的?」西蒙回答。「我可是沙皇时期出生的……」
「你现在还熟悉东正教吗?」
「嗯……」西蒙显然很困窘。「我还上教堂,偶尔啦。」
「请问成年人怎么受洗?」
「按照正常仪式,和孩童受洗的程序一样:先脱光衣服,再全身浸到水里三次。」
「谢谢。」我挂掉电话。「明白了吗?还说你已经准备好受洗了……」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拉斯问。
「面朝西方,吐三次痰,说:『我与撒旦断绝来往!』」
拉斯哈哈大笑。
「嗯,安东,好样的!我承认自己对受洗这件事的确操之过急!不收贿的神父不会节约用水。但脸朝西方……吐痰……」
我再度拨给西蒙:
「有事吗?」他好奇地问。
「还有一个问题。受洗时和撒旦断绝来往的仪式怎么进行?」
「神父会让你面朝西方,问你是否决心与撒旦及恶事断绝关连。你得大声回答三次,再往西边吐三次痰……」
「感谢。」我再次挂上电话。
拉斯沉默不语,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我们已经来到环线公路。
「还有什么复杂的仪式?」他问话的声音变胆怯了。
「浸水,拒绝撒旦。」我开始扳手指一一细数。「还有第三步……你要注意,教堂里的一切都与『三』有关,因为上帝是三位一体。第三步是走出圣水池,围着教堂跑三圈,而且一定要严守逆时针方向……」
「赤身裸体?」拉斯一脸骇然。「不穿裤子?」
「当然,就像《旧约》里的亚当,他吃下智慧果前还不是光着身体!」
这句话是临时想到的,听起来却说服力十足。
「嗯……如果有需要的话……」拉斯小声地说。
「其实去哪间教堂都没差,」我建议拉斯,「就算神父收贿也无所谓。重点是买一本详细说明的书。」
「我不方便去教堂。」拉斯承认。「我还没受洗,而且我是巫师!可恶,看来我得延后受洗了。既然要光着身体绕教堂跑,我好歹要上健身房,减减肥……」
「好吧,绕着教堂跑是骗你的。」我同情地说。「但我还是建议你严肃一点看待这件事。」
「这一切还真复杂……」拉斯叹口气,同时把车驶进航厦。「我们去新航厦吗?」
「没错,是新航厦。」我重复。
「只好说,愿上帝帮助我们!」拉斯说道。
当下我明白他入教的心愿尚未熄灭。
1 记载如何将人类变成巫师指令的魔法书,是《幽巡者》情节发展的关键。
2 语出俄国诗人普希金的诗歌〈先知〉。
3 即圣彼得堡。
4 由英国哲学家托法斯.赫胥黎所提的概念,认为「相信神的存在」,并不表示「知道神是否存在」。
5 支持此一运动的人士主张耶稣基督是全人类的救主,也是一切政治、经济、思想领域的主宰。
6 基督教三大信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