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月者
在沃顿的大营里,伊拉龙边走边活动肩膀,试图缓解颈部肌肉的紧张,那是下午与阿丽娅和布洛德迦姆过招时造成的。
他爬上一座土丘,在无数营帐的包围下,土丘就像大海里的一座孤岛。他双手撑在胯上,举目瞭望。雷欧那湖宽阔的水面一览无余,在暮色中微微闪亮,一道道波纹反射着橘红色的营火。沃顿人来时的大路位于营地和湖岸之间:宽宽的一长条,残留着旧时铺路的碎石砂浆,据乔德说,那还是远在加巴多里克斯颠覆龙骑士之前很久时修的路。向北四分之一英里,有一片低矮的小渔村靠水而居。伊拉龙知道,村里的渔民们看到大军驻扎在自己的家门口,心情肯定不会很好。
你必须学会……看到你眼中所见。
离开毕拉同那之后,伊拉龙花了好几个小时,苦思冥想葛勒多的教诲。他无法领会老龙的话中之意,但葛勒多在吐出这么玄奥难明的话语之后,再也不肯多言,所以伊拉龙只能从字面去理解话中含义。他努力地去“看”眼前所有的一切,思考其中的意味,不管它看上去是多么微不足道,多么没有意义。
尽管他已经百般努力,却觉得自己还是可悲地失败了。不管他看什么,眼中所见都是庞杂纷繁的细节,然而同时他又认为,自己错过的肯定更多。更糟的是,他难以把已经看到的理出头绪来,比如说,他不明白,为什么渔村里的三个烟囱,没有飘起一丝烟尘。
虽然他感觉失败,但这番努力至少在一个方面被证明是有益的:过招的时候,阿丽娅已经不再稳操胜券了。他以加倍的专注看着她——像追寻鹿的踪迹般观察她——于是,在交手中他赢了几次。不过,别说超越她,他跟她势均力敌都说不上。如果想在剑术上达到她的境界,他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学什么,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教他。
也许阿丽娅说得对,现在,过招是我唯一的老师, 伊拉龙心想,不过过招需要时间的累积,而时间是我最缺乏的。很快我们就会到达雷欧那城,然后是乌鲁邦。最多几个月后,我们就必须面对加巴多里克斯和苏瑞坎。
他叹口气,搓了搓脸,想把心思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一些没那么令人烦恼的事情。这些思虑总是缠绕着他,让他忧心忡忡,就像一条围着牛骨团团转的狗,除了与日俱增、挥之不去的焦虑,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走下土丘,漫步在昏暗的营帐之间。他大致朝着自己帐篷的方向走去,但对脚下的路全然没有在意。像往常一样,散步能让他获得平静。遇到他的人们还是会闪过一旁,给他让路,握拳按在胸口,往往还加上一句轻声的问候:“魔影杀手。”伊拉龙则礼貌地点头致意。
他走了一刻钟,停下来整理思绪,这时,一个女人尖厉的声音在狂热地说着什么,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不由得好奇地循着这声音走到了一座帐篷前。这座帐篷独处一隅,位于一棵枝干扭曲的柳树下,这是唯一在湖边而没有被沃顿军砍下当柴火的树。
就在那儿,在遮天蔽日的柳枝下,他看到了最为奇怪的一幕。
十二名巨人围成半圆,坐在小小一堆扑闪的篝火边,其中有他们的首领拿·葛左格。他们的脸上阴影跳动,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光影凸显了他们粗重的眉毛、宽大的颧骨、粗野的下颚,还有角上的棱纹;他们的犄角从额上生出,呈弧形伸向头的侧后部。巨人没有带武器,袒露着上身,只在手腕上戴着皮手圈,另有一条编织带从一侧的肩膀斜拉到腰部。除了葛左格,在场的还有另外三个库尔战士,在他们雄壮的身躯对比下,别的巨人——其中没有一个身材低于六英尺——显得像孩子一般瘦小。
在巨人们的中间——在他们中间,甚至在他们身上——散布着数十个化身为猫的猫人,其中有不少直挺挺地坐在火堆前,一动不动,连尾巴都不甩,专心致志地竖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另一些趴在地面上,或者伏在巨人的膝盖上,还有的甚至蜷在他们的臂弯里。让伊拉龙震惊的是,他甚至看到一个猫人——一只纤秀的白色母猫——蜷在一名库尔人宽阔的头顶,右前腿搭着他的脑壳,爪子霸道地垂在他的脑门上。相比于巨人,猫人的体形如此小巧,然而他们的神情却同样彪悍。要是问起在战争中宁愿选择哪一个为对手,伊拉龙是毫不含糊的。巨人他还可以了解,而猫人却是捉摸不透的。
在火堆的后面,帐篷的前面,是草药师安吉拉。她盘腿坐在一块叠放的毯子上,正将一堆羊毛纺成毛线,她手持纺锤,举在身前,看上去好似在向围观者施咒一样。猫人和巨人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目光片刻不离,只听她说道:
“……可是他来不及了,那只暴怒的红眼兔子撕开了霍得的喉咙,他当场就死了。野兔逃进了森林里,从此再也没有它的消息。然而,”说到这里,安吉拉身子向前倾,压低了声音,“如果你去到那个地方,像我以前那样……有时候,甚至就在今天,你会发现一只刚刚被杀死的鹿,或者霜胡,身上有被啃过的痕迹,就像啃胡萝卜一样。而在它的周围,你会发现大得异乎寻常的兔子脚印。时不时地,科沃斯的武士会突然失踪,最后总是被人发现死在某处,喉咙被撕开……全都是喉咙被撕开。”
她又缩回去坐好。“特林失去了朋友,当然悲痛万分,他想追杀那只野兔,但是矮人们还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他又回到了要塞里。守城者又奋战了三天三夜,直到物资即将告罄,而战士们无不伤痕累累。”
“终于,在第四天的早晨,一切已经陷入绝境。突然,天上的云散开,特林万分惊讶地看到明依恩领着‘一大雷龙’,从远处飞来。龙的出现吓得入侵者魂飞魄散,他们扔下武器,逃向荒野之中。”安吉拉嘴角一扯,继续说道,“嗯,你们可以想象得到,科沃斯的矮人高兴极了,全城一片欢腾。”
“明依恩落地后,特林诧异地发现,他的鳞甲已经变得像钻石一样透明,据说,这是因为明依恩为了及时召来龙族,飞得离太阳太近。他飞越了贝尔山脉,飞到了此前及此后都没有任何龙飞过的高度。从那时起,特林成了科沃斯守城之战的英雄,他的龙也被称为‘闪耀的明依恩’,是由于他灿烂的鳞甲。此后,他们一直快乐地生活着,不过,如果传说没错的话,特林从此一直害怕兔子,直到老年。这就是发生在科沃斯的真实故事。”
说到这里,她陷入了沉默,猫人发出轻柔的呜噜声,巨人满意地低低哼了几下。
“你讲的故事很好,乌斯瑞克(Uluthrek,巨人语,意为‘吃月亮的人’)。”葛左格说,声音像有大石头从高处轰然滚落,“谢谢你。”
“但是和我听说的不一样。”伊拉龙说着,走进了亮处。
安吉拉表情一亮:“哦,你不能指望矮人会承认他们曾被兔子摆过一道,你就一直在暗地里躲着吗?”
“我才来一会儿。”他老实地说。
“那你就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我今晚可不想再讲一遍了,说了这么久的话,喉咙都干了。”
库尔人和另外几名巨人这才发现身上趴着猫人,不高兴地站起身来,伊拉龙脚底的地面顿时为之震动。几只猫抗议地喵喵叫着,跳到地面上。
伊拉龙看着围聚在火堆边那一张张奇形怪状的长角的面孔,强忍着伸手去握剑柄的冲动。虽然他和巨人一起旅行过,也曾共同战斗,合力捕猎,甚至他还进入过几名巨人的意识,但身处他们之间,还是令他大感为难。他的头脑知道他们现在是盟友,但他的肌肉、他的骨头忘不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在无数次与他们的交战中,它曾紧紧地抓住过他。
葛左格从挂在腰带上的皮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粗壮的手臂隔着火堆,将那东西朝安吉拉递了过去。安吉拉放下手里的纺锤,伸出双手,将那样东西捧在手心里。那是一个不规则的水晶球,海藻绿,像结壳的积雪一般莹润晶亮。她将水晶球塞进衣袖,又拾起了纺锤。
葛左格说:“你一定要找个时间到我们的营地来,乌斯瑞克,我们给你讲讲巨人族的故事,我们带着歌者,他很棒。如果你听了他讲的拿·突克哈卡在史塔瓦洛斯可的故事,你的血会热,你会感觉像在朝月亮吼叫,在和你最强大的敌人顶犄角。”
“那还得看听故事的人有没有犄角,”安吉拉说,“能坐下来听你们的故事我将感到很荣幸。要不就明天晚上?”
魁梧的库尔人同意了。这时,伊拉龙问道:“史塔瓦洛斯可在哪里?我从没听过这个地方。”
巨人们骚动起来,葛左格压低头颅,公牛般喷着鼻息。“你在搞什么花样,火剑?”他质问道,“你如此侮辱我们,是想借此向我挑战吗?”他的拳头不停地握紧,松开,毫无疑问的威胁之意。
伊拉龙暗中提防,说道:“我没有恶意,拿·葛左格,这只是一个很诚实的问题,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史塔瓦洛斯可。”
巨人之中传出一阵吃惊的窃窃私语。“怎么可能?”葛左格说,“难道不是所有人类都知道史塔瓦洛斯可吗?难道我们最伟大的胜利没有被到处传唱,从极北的荒原到贝尔山脉?如果别的地方没有,至少沃顿人是肯定有的。”
安吉拉叹息一声,没有从纺锤上抬起眼睛,说道:“你最好告诉他们。”
在意识的深处,伊拉龙感觉到蓝儿在关注他们的对话。他知道,如果冲突不可避免,她会立即从他们的帐篷飞到他的身边。
他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地说道:“没有人向我提到过,不过我和沃顿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Drajl(巨人语,蛆蛋)!”葛左格大骂一声,“那个没长角的叛徒连承认失败的勇气都没有,他是个懦夫,是个骗子!”
“谁?加巴多里克斯?”伊拉龙小心地问道。
听到国王的名字,许多猫人立即发出咝咝的叫声。
葛左格点了点头:“对。他掌权之后,企图将我们灭族,他派遣大军进入斯拜恩,士兵摧毁了我们的村庄,焚烧我们的骨头,所到之处,只留下焦土和痛苦。我们战斗——起初是伴随着欢喜,后来便伴随着绝望,但是我们坚持战斗,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我们没有地方可逃,没有地方可藏,就连龙骑士都陨灭了,谁能保护巨人族呢?”
“然而,我们还是幸运的,我们有一位伟大的首领拿·突克哈卡。他曾经做过人类的俘虏,也曾花了许多年的时间与他们作战,所以他知道你们的想法。因为这样,他的麾下得以聚集我们的许多部落。他引诱加巴多里克斯的军队进入了一条狭窄的小道,它夹在高耸的山峰之间,我们的拉姆战士从两侧夹击敌军。火剑,那真是一场屠杀。地面被鲜血浸泡,尸体堆积,高出我的头顶。就算到了现在,如果你到了史塔瓦洛斯可,还能感觉到尸骨在脚底咔咔作响,翻开每一片青苔,都能发现钱币、残剑和盔甲的碎片。”
“原来是你们!”伊拉龙高声叫道,“我以前只听说过一次,说加巴多里克斯在斯拜恩曾折损了一半人马,但是没有人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是大半人马,火剑,”葛左格动了动肩膀,发出深沉的喉音,“现在,我明白了,如果希望别人了解我们的胜利,我们就必须想办法让它传播出去。我们会去找你们的歌者,你们的吟唱诗人,我们要把歌颂拿·突克哈卡的诗歌传授给他们,还要确保他们记得经常大声地唱诵。”他的头用力地点了一下,好像下了个决心——由于他的头颅尺寸惊人,这个动作声势很大——然后说道,“再会,火剑,再会,乌斯瑞克。”说完,他带着手下的武士,脚步声隆隆地走进黑暗之中。
安吉拉突然咯咯直笑,吓了伊拉龙一跳。
“怎么啦?”他看向她问道。
她脸上笑嘻嘻的:“我在想象几分钟之后,某个弹鲁特琴的可怜人向帐篷外一看,看到那儿站着十二个巨人,其中还有四个是库尔人,热情地要向他传授巨人族的文化,真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如果我们听不到尖叫声,那我还真佩服他。”
伊拉龙也被逗乐了。他坐在地上,用树枝拨弄煤块。忽然,他的膝盖上一沉,压了个暖烘烘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白色的猫人爬上来,蜷缩在他的腿上。他举起手正要去抚摸她,然后又想了想,问道:“可以吗?”
猫人甩了甩尾巴,没理睬他。
伊拉龙试探地伸手去摸她的脖子,一面心里打鼓,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响亮而起伏的呜噜声在夜色中响起。
“她喜欢你。”安吉拉评论道。
不知怎的,伊拉龙大为高兴。“她是谁?嗯,我是说,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他飞快地扫了猫人一眼,担心自己得罪了她。
安吉拉轻轻地笑了。“她名叫‘影子猎手’,或者说,这是她的名字在猫人语中的意思,确切地说,她是……”说到这里,草药师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既像吼叫,又像咳嗽,叫伊拉龙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影子猎手是断掌格雷米尔的配偶,所以人们会说,她是猫人的王后。”
呜噜声更响了。
“明白了,”伊拉龙在猫人之中东张西望,“索伦明在哪里?”
“他正忙着追求一只胡须很长的母猫,年纪只有他的一半大,那劲头活像一只小傻猫……不过呢,谁都有权利傻这么一回。”她左手拿纺锤,定住它,把新纺出来的线绕在纺锤底部的圆盘上,然后她用手一拨,纺锤重新开始旋转,她另一只手上的羊毛被不停地抽出,“你好像一肚子的问题,都快爆炸了,魔影杀手。”
“每一次见到你,我总是会比以前更迷惘。”
“总是?这么说可太绝对了。很好,这一次我会努力把话说明白,问吧。”
伊拉龙对她表现出来的坦诚大感怀疑,想了想问些什么好,最后,他问道:“‘一大雷龙’?这是什么……”
“意思就是一大群龙,如果你把话听全,就会明白它的意思。当十条、十二条,甚至更多的龙从你头顶飞过,你周围的空气会剧烈震荡,你会好像坐在一面巨大的鼓里。而且,不这么说,你怎么称呼一大群龙?你能说一群鸭、一伙人、一队兵、一堆土、一把灰等,而龙呢?一饿龙?听起来不太对劲儿。一蓬龙?一怕龙?都不对,虽然我挺喜欢‘一怕’这个说法,什么都包括进去了……一怕龙……不过,不行,一大群龙就得叫‘一雷’,如果你受到的教育不仅仅是舞刀弄剑,以及古语里的几个动词的变形,就一定能理解。”
“我想你肯定是对的。”他迎合着她说。通过他和蓝儿无处不在的联结,他感觉到她赞成“一雷龙”的说法,这观点他也赞成,是挺恰当的。
他又想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葛左格叫你‘乌斯瑞克’?”
“这是巨人族在很久很久以前给我的称呼,那时候我游历在他们中间。”
“是什么意思?”
“食月者。”
“食月者?这名字好威风。怎么得来的?”
“我把月亮吃了啊,这还用说,不然怎么来的?”
伊拉龙皱起眉头,轻拍猫人,又过了一会儿,说道:“为什么葛左格要给你一块石头?”
“因为我给他讲了个故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块石头,你没看到吗?”她像母鸡一样咯咯叫了起来,很不满意,“真的,你应该对身边的事情多多留意,不然的话,别人会趁你没注意,给你一刀。到那时候,我跟谁打哑谜去呀?”说完,她一甩头发,“继续,问我点别的,我真喜欢这种游戏。”
他朝她扬起一道眉毛,虽然明知问不出什么答案,还是说了句:“吱吱?”
草药师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几个猫人也张开了大嘴,露出带尖牙的笑。但是,影子猎手似乎不高兴了,因为她伸出爪子在伊拉龙的大腿上挠了一把,他身子一缩。
“嗯,”安吉拉说着,仍然嘻嘻地笑个不停,“如果你非得知道答案的话,那可是一个好故事。让我想想……几年前,我独自沿着杜维敦森林的边缘旅行,一路向西,走了一英里又一英里,远离所有的城市和村庄。偶然间,我遇到了格雷米尔,那时他只是猫人中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巴掌还完整无缺。我看到他时,他正在玩弄一只知更鸟的雏鸟,是从附近一棵树上的鸟窝里掉出来的。如果他只是杀了那只鸟,然后吃掉它,我不会介意——毕竟,这是猫都会干的事——可是,他在折磨那个可怜的小东西:扯它的翅膀,咬它的尾巴,让它一蹦一跳地逃走,然后又把它打倒在地。”安吉拉厌恶地皱起了鼻子,“我叫他住手,但他只是低声吼叫,没理我,”说着,她狠狠地盯了伊拉龙一眼,“我可不喜欢别人不理我,所以,我从他手里抢走了鸟儿,并且舞动手指,施了个魔法,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他只要张开嘴,就会像只唱歌的鸟一样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叽叽喳喳? ”
安吉拉点点头,满脸强忍的笑意:“那是我这辈子笑得最凶的一次,在那个星期里,没有哪个猫人能忍住笑走近他。”
“难怪他恨你。”
“那又怎样?如果没有不时地结下几个仇家,你就是个胆小鬼,甚至更糟。而且,看到他的反应,一切都值得了。啊呀,他可真生气呀!”
影子猎手沉沉地发出警告的低吼,再次收紧了她的爪子。
伊拉龙咧了咧嘴,说道:“要不咱们换个话题?”
“嗯……”
没等他提起下一个话头,厉声惨叫从营地中央的某处响起。这叫声在一排排营帐的上方激起了三次回响,然后才慢慢消散。
伊拉龙看看安吉拉,她也看了看他,然后两人同时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