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会议
从伏鸾迦岛到乌鲁邦,蓝儿无须对抗恶劣的天气,还一路顺风,因为龙晶告诉了她疾风带的位置,据他们讲,那道气流一年四季几乎从不止歇。此外,龙晶还持续地为她提供能量,让她一直保持旺盛的精力,不致疲惫。
因此,当乌鲁邦在远方的天边出现时,他们才离岛两天。路上有两次,在阳光最盛的时候,伊拉龙觉得自己看到了龙晶悬浮在蓝儿身后的异空间的入口。那是一个非常小的黑点,小到只能偶尔捕捉到,待要细看却又不见了。一开始他以为是粒尘埃,但后来发现,它的位置一直不变,跟蓝儿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飞行途中,群龙通过乌玛罗,不停地把记忆和经验灌入伊拉龙和蓝儿的头脑,千万年积累的知识,他们急于传授,且毫无保留,其量之大有如怒涛,其势之猛有如飞瀑:胜利或失败的战争、仇恨与爱情、咒语、大陆上发生的各种事件、实现的理想、失意和遗憾,以及对万物之理、世界之道的思考。
太多了 !伊拉龙忍不住抗议道,我们记不住那么多,更别说理解了。 乌玛罗道:确实是这样,但你们至少会记住一部分,而击败加巴多里克斯所需的也许正是那一部分。所以,我们还是继续吧 。
信息之流宏大浩荡,有时候伊拉龙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因为他原有的记忆与群龙输入的记忆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出现这种情况,他就会把心神与群龙的记忆分隔开,然后不断呼叫自己的名字,直至身份感重新稳固下来。
和蓝儿一起接收到的信息让他震惊,让他困惑,甚至对某些一贯的信念产生了怀疑。但他没有时间深想,因为总有新的记忆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知道,可能要花数年的时间,才能初步理解群龙灌输给他的东西。
对龙族的了解越多,他心中越充满了敬畏。那些活了几百年的龙思维方式古怪离奇,而最老的龙与葛勒多或蓝儿之间的差异,丝毫不小于后两者同贝尔山里的尖牙兽之间的差别。与这些前辈交流是劳神费心的一件事:他们思路跳跃,取譬远奇,经常前言不搭后语,好似胡言妄语,但伊拉龙知道,这些话自有深意,只是自己暂时还无法理解而已。他很少能听明白他们想说的究竟是什么,那些老龙似乎也没打算迁就他,尝试用他能听懂的方式来表达。
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弄明白,原来他们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用别的方式来表达。在伊拉龙和他们中间,隔着数个世纪,对于他来说一目了然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则往往复杂难明,反过来也一样。他觉得,倾听他们的所思所想,这体验肯定就和聆听一位神祇的思想一样。
听到他这么说,蓝儿哼了一声,说道:还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和神祇不同,我们龙族会参与凡间的事务。
或许神祇也参与,只是他们选择隐身幕后,不为人所知罢了。
那他们岂非成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认为龙族还要强过神祇吗? 伊拉龙问,心里觉得挺有意思。
对于成年的龙来说就是如此,还有比龙族更强大的生命吗?强横如加巴多里克斯,也要靠我们龙族来获取力量。
尼德赫瓦尔呢?
蓝儿不屑地一哼。我们能游水,他们可不会飞。
龙晶中最老的一位,名字叫斡铎,古语的意思是统治者,他只直接与他们沟通过一次,向他们脑海中传入了一幅画面——束束光线,化为起伏的沙丘;同时传递过来的,还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感觉,让他们觉得一切看上去无比坚固的东西,其实多是虚空。随后,他们看到一窝睡着的紫薇鸟,伊拉龙能感觉到它们在做梦,眨眼般匆促、倏忽来去的梦。开始时,斡铎传递过来的情绪中带着不屑,紫薇鸟的梦太琐碎、太微不足道了,可是同情渐渐滋生,直至他心里充满了关心和爱怜。到后来,紫薇鸟最小的事情,在他看来,其重要性已经变得和国王的大事不相上下了。
斡铎的意念一直围绕着紫薇鸟盘桓不去,好像务求伊拉龙和蓝儿记住这些画面,不致被别的记忆冲去,但是,他们俩都搞不清楚斡铎究竟想表达什么,而斡铎也丝毫没打算做进一步的解释。
当乌鲁邦终于出现在视线之内,龙晶不再向伊拉龙和蓝儿传输记忆,乌玛罗说:别的先放一放,你们的当务之急是观察敌人的巢穴。
蓝儿又向前飞行了好几英里,边飞边降,同时和伊拉龙一道观察着乌鲁邦的形势。眼中所见不容乐观,接下来葛勒多说的话更让他们轻松不起来:加巴多里克斯把我们从这里赶走后看来曾经大兴土木,当年的城墙可没有现在这么高、这么厚!
乌玛罗闻言说道:在精灵与我族大战时,尤利瑞也没有如此坚固。这叛徒不但打了个深洞,还在洞口上方遮了一座石头山。我想,就像一只躲进洞穴的旱獭,他不会主动出来,而是守在洞里,等着对想挖他出来的敌人痛下黑手。
距悬岩下的都城一英里远,位于城西南方向,是沃顿的营地;营地面积与伊拉龙记忆中相比要大了许多,他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伊丝兰查蒂女王肯定与沃顿合兵一处了。他略松了口气——精灵族的力量,即便是加巴多里克斯也不敢小觑。
飞到离营地还有约一英里时,在龙晶的帮助下,伊拉龙放开神识,尽量向外延伸,直至碰触到聚集在营地中的人类、矮人、精灵和巨人的意念。他投放出的念力极轻微,如果不是专门留意,根本察觉不到。探触到布洛德迦姆的意识所独有的不羁旋律后,他马上将放开的神识收束为一线,只针对着这位精灵。
布洛德迦姆 ,他说,是我,伊拉龙。你一向可好 ?花了那么久时间体验多少个世代之前的事情,现在正式用语对他来说已经是张口即来,毫无滞碍。
魔影杀手!你没事吧?怎么你的意念变得大为不同了?蓝儿和你在一起吗?她一切安好吗?葛勒多没出什么事情吧?
他们都好,我也是。
那你…… 布洛德迦姆的语气明显带着狐疑。
伊拉龙打断他的提问,说道:我们就在附近,只是暂时隐藏了身形。现在下面的人看得到我和蓝儿的替身吗?
是的,魔影杀手。我们让蓝儿在一英里的高空绕营地飞行,有时候让她躲在云层后面,也有的时候做出和你一起飞去巡逻的样子,但我们不敢让加巴多里克斯以为你们会离开很久。现在,我们马上就让你们的幻影离开,待会儿你们的真身回来就不会引人猜疑了。
先别忙,还请继续维持一段时间你们的咒语。
为什么?
我们不直接回营地。 伊拉龙说话的同时眼睛在地面上扫视了一番,营地东南方约两英里,有一座小山包,你知道那地方吗?
是的,我看得到。
蓝儿会在那里降落,请让阿丽娅、奥利克、约蒙杜、若伦、伊丝兰查蒂女王和奥林到那里与我们会合,不过千万别让他们同时离开,如果你能想办法隐藏他们的行踪,那就最好了。还有,你也要过来。
如你所愿,魔影杀手,你在那里发现了……
嘘!先不要问我。在这儿想这件事不太安全,须防隔墙有耳,等你来了我再告诉你。
明白,我们会尽快过去,不过大家错开出发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
自该如此,那就拜托了!
伊拉龙切断联系,身体靠回到鞍座里。他想着布洛德迦姆知道了龙晶的事情后脸上会出现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
蓝儿落在山脚一处谷地里,带起一阵旋风,把附近一群绵羊惊得凄惶哀叫着远远逃开。
蓝儿收拢双翼,看着逃离的羊群,舔了舔嘴巴说:现在想抓它们太容易了,因为它们看不到我。
是的,但那还有什么乐趣? 伊拉龙说着解开了腿上的绑带。
乐趣又不能填饱肚子。
是不能,可你肚子也不饿呀,对吧? 龙晶输送过来的能量,尽管并不能代替食物,却也减弱了她进食的欲望。
她仿佛叹息般地呼出大量空气:对,是不饿……
等待的工夫,伊拉龙舒展了一下发酸的肢体,然后吃了点所剩无几的干粮权充午餐。尽管看不见,但他知道蓝儿那庞大、强健的身躯就卧在一旁。唯一让她暴露位置的,是那一片被她的身体压平的草梗,看上去就像草丛中的一块形状奇特的空地。不知是为什么,这场面让他觉得很好笑。
他吃着干粮,抬眼望着小山周围让人心旷神怡的农田,看着小麦和大麦随风摇动。矮矮的石墙把田地隔开,估计得用几百年的时间,农夫们才能从地里挖出足够多的石头,垒起如此漫长的石墙。
我们帕伦卡谷的农夫至少无须面对这种问题。 他想。
过了片刻,一条龙的记忆在他心里浮现出来,于是他对这些石墙的年代一下有了最具体、清晰的了解。原来,石墙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精灵族击败国王帕伦卡的军队之后,人类刚迁移到尤利瑞的废墟生活的那个时代。他仿佛目睹般,看到一排排的成年男女、儿童,在新翻耕的土地上忙碌,把一块块找到的石头搬到现在石墙所在的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头脑中的这一段记忆渐渐淡去,然后,他放开思域,用神识去探触周遭能量的波动;草丛里的田鼠、土里的虫子、头上扑簌飞过的鸟雀,他一一去感受它们的思想。这么做有一定的风险,因为如果近处有敌人的魔法师的话,说不准就会被发觉,暴露形迹。但与此相比,他更怕因为不了解周围的情况而遭受突然袭击。
就这样,他先一步感知到了阿丽娅、布洛德迦姆和伊丝兰查蒂女王的到来,当他们虚化的脚印绕过小山西面,向他行来时,他毫不意外。
空气波动如水纹,三位精灵在他面前现出身形。当先站立的是伊丝兰查蒂女王,雍容的皇家气派一如既往:她穿着金色的紧身鱼鳞甲,头戴珠光宝气的战盔,肩上披着一件红底白花的大氅;纤腰上悬着一把细长的宝剑,一手拿着根白刃长枪,另一只手持着桦树叶形的盾牌,连边缘都像树叶子那样带着锯齿。
阿丽娅也同样衣甲鲜明:平常的黑衣换成了鱼鳞甲,和她母亲的那件相似,但并非金色,而是钢铁的银灰色;战盔前额和护鼻部位装点着盘纽形浮雕纹饰,两鬓一对写意的鹰翅斜掠向后。和伊丝兰查蒂的绚烂华贵比起来,阿丽娅的一身戎装更平实朴素,因而也更为凛然肃杀。母女俩站在一起,就像不分轩轾的一双宝剑,不同在于,一个夺人眼目,另一个夺人性命。
和两位女精灵一样,布洛德迦姆也穿着件鱼鳞甲,但他没戴头盔,除了插在腰带上的一柄小刀,也没带别的武器。
“出来吧,不要隐身了,魔影杀手伊拉龙。”伊丝兰查蒂说道,眼睛径直看向他站立之处。
伊拉龙终止了隐身的法术,向精灵女王鞠躬致意。
她的黑眼睛上上下下审视着他,就像在打量一匹拉车的良马。伊拉龙已经今非昔比,她的目光不再让他觉得紧张窘促。过了一小会儿,女王道:“你的进步不小,魔影杀手。”
他又略一颔首,道:“多谢褒奖,女王陛下。”她的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像充满了魔力和乐感,每个字似乎都出自史诗的篇章,让他心旷神怡。“这样的赞美,出自智慧与美貌兼具的人物之口,尤其让人受宠若惊。”
伊丝兰查蒂露出一口结实的牙齿,清脆的笑声在山谷和田野间回荡:“啊,你的口齿也更加伶俐了!阿丽娅,你可没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阿丽娅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要学的还多着呢。”说罢,她又对伊拉龙道,“很高兴看到你平安归来。”
几位精灵有数不过来的问题要问,但伊拉龙、蓝儿和葛勒多全都守口如瓶,坚持等大家都到了才说。不过,伊拉龙认为,精灵们对龙晶可能有所察觉,因为他们偶尔会向龙晶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尽管他们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么做的缘故。
下一个到的是奥利克。他从南面过来,骑着匹汗津津、喘吁吁、邋邋遢遢的矮脚马。“嗨,伊拉龙!嗬,蓝儿!”矮人国王挥着拳头喊道。他从精疲力竭的坐骑上滑下来,咚咚咚走到伊拉龙身前,用力地拥抱他,拳头在他背上咚咚咚地擂了几下。
接着,奥利克又在蓝儿的鼻子上揉了一下,蓝儿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招呼打完,伊拉龙问:“你的侍卫呢?没跟来吗?”
奥利克向身后一指,说:“西面一英里的地方有栋农舍,他们在那儿编胡子等我呢,而且,我敢说他们都不太开心;他们和我是同一个部落的,每个人都忠诚可靠,但布洛德迦姆说我最好自己过来,我就一个人来了。现在跟我说说吧,这么神秘兮兮的,究竟是为什么?你们在伏鸾迦岛有什么发现吗?”
“这要等其他人都到齐了才能揭晓,不过,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说着他在奥利克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
很快若伦也到了,他步行过来,看上去一身风尘,脸色凝重。他抓着伊拉龙的胳膊,向他问好,然后把他拉到一边,用下巴朝奥利克和精灵们一点,说:“你能不让他们听到我们的话吗?”
“好了!”伊拉龙只用了几秒钟便发出一道设置声音壁障的咒语,同时切断了与葛勒多和其他龙晶的思维联系,不过与蓝儿的联系则继续保持着。
若伦点点头,眼睛望着田野那头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奥林王闹了点意见。”
“意见?怎么回事?”
“他太蠢了,而我把这一点告诉了他。”
“看来他对你的话不太满意?”
“你可以那么说吧,他想拿剑刺我。”
“什么?!”
“我不等他刺中,就把剑从他手里敲掉了。要是任由他下手的话,他可能真会把我杀了。”
“奥林?”伊拉龙很难想象这位国王会做出这样的事,“你打伤了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重逢后第一次,若伦脸上露出笑意,在胡子下面一闪而逝:“我只是恐吓了他一番,不过,对他来说,这可能比挨打更糟糕。”
伊拉龙郁闷地哼了一声,手搭在了布里星迦的握柄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和其他人简直如出一辙,都是一手搭在武器上,而身体的重心则放在另一侧的那条腿上:“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约蒙杜,他当时在场,再有就得看奥林和谁讲过了。”
伊拉龙眉头紧皱,来来回回地走了起来,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办:“这件事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我知道,本来我不会对奥林这么不客气的,但他想讲究‘王室礼仪’,向加巴多里克斯派遣使节,再加上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做法,所有人都会给他带入险境的!我不能坐视不理。换作是你,也会那么做的。”
“也许吧,但出了这件事,局面总归是变得更棘手了。我现在是沃顿联军的首脑,对你也好,对其他人也罢,向我的部下拔剑,就等于是向我拔剑;奥林对此心知肚明,他更知道我们的血缘关系,却依然这么干,不如直接把手套扔到我脸上,向我挑战好了!”
“他当时喝了酒,”若伦道,“拔剑刺我的时候,可能没想那么多吧。”
伊拉龙看到阿丽娅和布洛德迦姆都面带狐疑地向他望来,于是停住脚步,转身背对着他们。
“我担心凯特琳娜,”若伦说,“如果奥林气昏了头,可能会派人向我或她下手,总之可能会伤害到她。约蒙杜已经在我们的帐篷前安排了一名岗哨,但还不够。”
伊拉龙摇摇头说:“奥林应该不敢伤害她。”
“不敢?他动不了你,又没胆子直接找我算账,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打打埋伏,背后捅捅刀子,杀死凯特琳娜对奥林而言正是简单易行的报仇手段。”
“我觉得奥林不至于会背后下黑手,或者伤害凯特琳娜。”
“但你也不能完全肯定。”
伊拉龙想了一会儿说:“我会为她施一些护身魔咒,尽量保证她的安全,同时也透露给奥林知道,这样一来,即便他有什么图谋,也应该作罢了。”
若伦的紧张情绪似乎有所缓解:“谢谢你。”
“我也会给你施一些新的护身魔咒。”
“不用,不要浪费你的力量,我能照顾好自己。”
两人一个要施咒,一个坚拒,谁都不肯让步,最后伊拉龙说:“真要命!你听我说,咱们就快和加巴多里克斯的部队开战了,你必须有些护身的手段,哪怕只为了防范敌人的魔法。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总归是要给你施护体魔咒的,所以,你何不干脆谢谢我,然后笑着接受了呢?”
若伦瞪眼看着他,然后举起双手,哼了一声道:“好吧,如你所愿。你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哦,难道你就知道?”
浓密的胡须下,若伦嘿嘿一笑:“说的也是。我看这是家族遗传。”
“嗯……布鲁姆和加罗,我想不出究竟谁更倔强些。”
“我父亲。”
“哦……不过布鲁姆也……嗯,你是对的,应该是加罗。”
两人相视而笑,都想起了山谷生活的岁月。然后,若伦调整了一下身体重心,斜着眼睛,神情古怪地看着伊拉龙说:“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哦?是吗?”
“嗯,是的,好像更自信了。”
“也许是因为我比以前更了解自己了。”
听了这话,若伦没有再说什么。
半小时后,约蒙杜和奥林王联骑而至,伊拉龙一如既往地向奥林致以问候,不敢稍有失礼,但奥林王只是应了一声,且目光闪避,不与伊拉龙对视。隔着几英尺远,伊拉龙都闻得到他的酒气。
待众人都聚拢到蓝儿跟前,伊拉龙这才讲了起来。他先让大家都用古语立誓保密,然后向奥利克、若伦、约蒙杜和奥林解释了龙晶是怎么回事,将龙族宝石般的晶核与龙骑士、加巴多里克斯之间的关系简要地交代了一下。
看到伊拉龙向其他人开诚布公地谈论龙晶,几位精灵有些不安,但没有提出异议,这让伊拉龙甚觉宽慰——至少自己已经赢得了他们一定程度的信任。奥利克、若伦和约蒙杜都很吃惊,觉得难以置信,问了许多问题。尤其是若伦,眼中精光闪闪,似乎这消息一下子让他想到了很多可以杀死加巴多里克斯的新方法。
奥林从始至终板着脸,明显一副不信的神气。最终,伊拉龙把葛勒多的晶核从鞍囊中拿出来,让葛勒多直接跟他们四个交流,这才消除了他的怀疑。
葛勒多的出场,让几人诚惶诚恐,对此伊拉龙很是满意。即便是奥林也颇受震动,不过,在和葛勒多交谈了几句之后,他转头问伊拉龙:“这些事情娜绥妲都清楚吗?”
“是的,我在费斯特尔的时候就告诉她了。”
果如伊拉龙所料,他的坦白让奥林很不高兴。“这么说你们又把我晾在一边了!没有我的人民的支持,没有我国提供的粮食,沃顿人根本没可能对抗帝国!阿拉加西亚只有四国,我是其中一国的堂堂君王,我的军队占了联军相当大一部分,然而,你们俩谁都不认为该跟我通通气!”
不等伊拉龙答话,奥利克便上前说道:“奥林,他们事前也没跟我通气。”矮人王的声音低沉有力,“而我的人民援助沃顿族的时间比你们更为长久!你不应为此气恼,伊拉龙和娜绥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联军利益考虑,丝毫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
奥林眉毛一拧,看来还不甘休,但葛勒多抢先发话道:是我让他们这样做的,色达之王,龙晶是我族最大的秘密,对此我们慎之又慎,即便是君王也不能轻易得知。
“那为什么现在又肯让我们知道?”奥林问道,“你隐身暗中不是照样可以参加战斗?”
为了让他明白,伊拉龙说起了他们赶往伏鸾迦岛的旅程,包括在海上遭遇风暴,在云头目睹的奇观。对于故事的这一部分,阿丽娅和布洛德迦姆似乎听得最是兴味盎然,而奥利克则听得心惊肉跳。
“Barzûl,但是这段经历听起来简直太糟糕了!”他说,“只是想一想都叫我打冷战。看来矮人就应该待在陆地,绝不能到天上去。”
我同意 。蓝儿道。奥利克瞪起眼睛,捻着编成辫子的胡须末梢,弄不清她的话是好是坏。
伊拉龙接着说到他和蓝儿以及葛勒多进入灵魂之窖,不过没有透露为此需说出真名的事。最后,得知灵窖中存有何物,众人都大吃一惊,有一小会儿工夫竟鸦雀无声。
然后,伊拉龙道:“打开你们的心防。”
马上,空气中似乎充满了喁喁细细的私语之声,伊拉龙感觉到乌玛罗和其他的龙离开隐身之处,把大家围在当中。
精灵们悚然一惊,阿丽娅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头侧,仿如受到重击;奥利克怪叫一声,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而若伦、约蒙杜和奥林则瞠目结舌僵立不动。
伊丝兰查蒂女王也跪了下来,姿势大致和她的女儿相同。伊拉龙心中听到,她向群龙致意,像老朋友那样同许多龙打招呼,一个个叫着他们的名字。布洛德迦姆也没闲着。接下来的几分钟,意识之流如风卷云涌,往复不休。
众声喧哗,甚至伊拉龙都觉得难以忍受这意识的噪声,他用屏障把自己隔离开来,退回到蓝儿身边,坐在她的一只前腿上,等着喧闹消歇。精灵们受到的影响似乎最为强烈,布洛德迦姆且惊且喜地凝视着虚空;阿丽娅还跪在地上,伊拉龙隐隐约约看见她脸上似乎有两道泪痕;伊丝兰查蒂散发出照人的光彩,伊拉龙觉得,自从与她相识,这是第一次看到她表现出真正的快乐。
奥利克甩甩头,从痴呆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望着伊拉龙说:“以莫戈瑟尔的锤子的名义,我敢说事情有转机了!有了他们的帮助,也许我们真有希望可以杀死加巴多里克斯!”
“你从前没觉得我们有希望?”伊拉龙温言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没有现在希望那么大。”
若伦也甩了甩脑袋,好似从梦中醒来,他直视伊拉龙的眼睛说:“我不……我知道你和精灵们都会全力以赴地战斗,但是我并不相信你们会赢;那么多的龙骑士败在加巴多里克斯手上,你只不过是一个人,又年轻,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我知道。”
“不过,现在嘛……”若伦的眼睛里闪着狼一样的光,“现在我们真的有机会了。”
“没错,”约蒙杜道,“想想看吧,我们再不用那么顾忌穆塔了,有群龙相助,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伊拉龙的鞋跟在蓝儿的腿上敲打着,没有回答。在这件事情上,他有不同的想法,而且,不得不杀死穆塔,也是个他根本不愿去想的问题。
这时奥林道:“乌玛罗说你们已经制订了一份作战方案,你是否打算让我们也听一听呢,魔影杀手?”
“我也想听听。”伊丝兰查蒂用更为温和的语气说。
“还有我。”奥利克道。
伊拉龙看着他们,片刻后,他点了点头,然后问伊丝兰查蒂道:“你的军队准备好出战了吗?”
“是的,我们为复仇已经等待太久,不必再等了。”
“我们的部队怎么样?”伊拉龙又看着奥林、约蒙杜和奥利克问道。
“我的勒连(knurlan,矮人的自称)都盼着开战呢!”奥利克道。
约蒙杜看了一眼奥林王,说道:“我们的士兵又累又饿,但他们的意志依然坚忍不拔。”
“巨人也准备好了吗?”
“他们也一样!”
“那我们就发起进攻。”
“什么时候?”奥林问。
“天一破晓。”
有一小会儿,谁都不说话。
若伦打破沉默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怎么进攻?”
伊拉龙跟大家解释了一遍作战计划,说完后,又是沉默。
若伦蹲下身,手指头在地上来回画着。他说:“这是一步险棋。”
“不过很大胆,”奥利克道,“非常大胆。”
“胜已经不可能,我们只有兵行险招了。”伊拉龙道,“如果能攻其不备,哪怕只让加巴多里克斯有一点点失算,都可能改变局势,让天平向我们倾斜。”
约蒙杜捏着下巴道:“为什么不先杀死穆塔?我不理解的是这一点。为什么不趁我们还有机会,先除掉他和荆刺?”
“因为,”伊拉龙答道,“那样一来加巴多里克斯就会知道他们的存在。”他说着下巴朝龙晶隐形飘浮的方位一点,“我们就没有了奇兵的优势。”
“那个巫童呢?”奥林语气不善地问,“你凭什么认为她会配合你?她以前可没有。”
“这一次她会的。”伊拉龙非常笃定地道,尽管他心中并非那么有把握。
奥林王哼了一声,显然并未信服。
伊丝兰查蒂道:“伊拉龙,你所提议的很了不起,同时风险也非常大,你真愿意这样做吗?我这样问,并非因为怀疑你的勇气和决心,而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慎之又慎。所以,我要问你,知道可能会付出的代价,你还是要这样做吗?”
伊拉龙没有起身,但他的话声中多了一丝钢铁般的坚定:“不得不这样。既然做这件事的责任已经落在我们肩上,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们只能当仁不让。”
他话音刚落,蓝儿嘴巴张开几英寸,又啪地用力咬合,以示赞同。伊丝兰查蒂转脸望着虚空,又问:“那你呢?乌玛罗前辈,你和你所代表的诸位是否也做此想呢?”
是的 。白龙答道。
“那就干吧!”若伦低声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