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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人多保险。”梅克皮斯喃喃低语,“第一步成败非常重要。”

  “时机是一切。”安妮塔共鸣道,她很高兴梅克皮斯已经聚焦于实际操作层面了。他已经动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如果我们保持主导权,汤姆,你可以一直干下去。我们必须立刻组织策划,但是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在一切准备就绪前,先别暴露你的拳法。你的问题就在于一旦做了决定,就太急躁,太情绪化。换句话说,你过于诚实了,它就是你最大的缺点。”

  一点也不为过,这正是柯蕾尔告诫他的话。“要拼赢一场大选,我们需要选举机器和选区的基层组织,绝不是在国会内有一个辩论团队就行。”梅克皮斯考虑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时间。”

  “还需要机会。”

  车停在了老帕索利兹的餐馆门口,梅克皮斯邀请他们来吃饭,却更像是来密谋。这个场景让他想起玛丽亚在他家门口与他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每一条商业街都有随时可用的指挥部,一夜之间就会有一支军队集结在他身边。

  他唇边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他生活中的所有画面好像全都凝聚起来了,或者说至少都纠缠在一起了。厄克特、雄心、玛丽亚、激情等等,所有一切都把他向一个方向推去。他猛然觉得没有任何理由去推辞和拒绝,最好是乐享其成吧。正如玛丽亚前一天晚上说的,他的时机通常都如圣灵感孕那样来临。

  “米奇,十一点左右来接我吧。”下车后他告诉司机,“恐怕不会更早的。我有一个感觉,这顿饭会很漫长。”

  米奇举了一下帽子。这个新工作非常刺激。工钱也比坐在公司车队里挣的多,梅克皮斯又是一个和蔼周到的客人。乘客们闲聊的内容也更他妈的有趣,比听生意人没完没了地谈忘恩负义的客户和他们的老婆钟情于肌肉饱满的网球教练的闲话要爽得多。

  * * *

  路上的行人不是被推着往前走就是被搡到路边。四十多岁的英国大使休·马丁却健步如飞。他曾经是橄榄球边锋,惯于使用发边线球时用胳膊肘拐人的动作。他没有料到,在尼科西亚民俗博物馆的外面需要使用同样的战术才能走动。这个博物馆位于威尼斯城墙后宛如迷宫的小街窄巷中,正在为最新的展览项目搞推广活动,城里有才华和权势的人都会受到邀请,英国大使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本想跟妻子优雅地漫步于展厅,和老友们打个招呼,再结识一些新朋友,或许还能发现一些可以激发妻子灵感的东西,因为她现在开始收集陶瓷了。大约二十人在馆外散发传单,他还没来得及弄清传单内容,这群人一看到他的路虎牌官用轿车,就立刻注意上了他。

  他的贴身警卫德雷吉从前门先下了车,“我去查看一下,长官。”

  马丁觉得又好奇又有趣。这个首都的游行多少有点像它的下水道系统,噪音远比流量要大。况且这里是尼科西亚,好客的、文明的、正宗的塞浦路斯人的城市,不是伊朗首都德黑兰或者叙利亚的血腥首都大马士革。因此他跟了过去,很快他就后悔了。

  “英国杀人凶手。”一个干瘪老太婆从没牙的嘴里发出嘘嘘声,她被身后年轻人的手推到前面来了。一条横幅出现了,上面涂抹着“坟墓”和“战争罪行”之类的文字。抗议者们在马丁周围聚成了一圈,干瘪老太婆身后的人冲马丁吐了口吐沫,没有击中目标,但有人挥来一拳,击中了他。拳头出击的地方比较远,所以没有造成伤害,却让他吃惊地吸了口冷气。德雷吉已在他身边了,推喊着让他朝车那边退去,但他们又被更多的人反推回来,英国大使还没有分清方向,突然抱着肚子跌倒了。德雷吉一把抓住他,扶着他竭力冲向汽车。马丁觉得这次打击肯定比自己感觉到的严重,因为他都被打得看到金光了。让他惊愕的是,他发现这光不是轻微脑震荡造成的,而是电视摄像的灯光。游行的每一部分都被摄入了镜头,尤其是那些老迈母亲们愤怒的镜头。她们挥舞着横幅,要求停止掩藏英国殖民主义的罪行,关闭军事基地。英国大使跌跌撞撞地后退着,贴身警卫像保护孩子一样,带着他逃走了,顶着人们的咒骂消失于夜幕中。这是塞浦路斯人挑衅的第一束火花。这不愉快事件的爆发与电视新闻记者的出现如此巧合,电视新闻摄制组竟然能那么精确地到达现场,出现的时间却错了位。胫骨热爆发了。

  主动妥协就像是建议让鲨鱼先舔你一口。

  “饮茶室总是有叽叽咕咕的声音。”

  “又是老鼠?我听说上周《加冕街》的一个女演员看到两只小野兽瞪着她,她吓得差点儿从窗户跳到泰晤士河里去了。它们在镶板后面很猖狂,该是把猫找回来的时候了,你认为呢?”

  “不是老鼠,是骚扰的谣言。”杰弗里·布扎·皮特对老板随意的调侃很生气。

  “没有人准确知道汤姆在搞什么名堂。”

  远处嬉闹的童声如小夜曲般从游泳池那边传来。游泳池附近还有十二个内阁部长,像一窝孩子似的,在乡间别墅惬客思中偷得浮生半日闲。环境大臣在外面平整如镜的草地上挥杆练习高尔夫球,身旁走过一个穿着蓝袖衫、套着厚厚防弹衣、胸前还抱着一支黑克勒-科赫半自动枪的巡逻警察。这个可爱的伊丽莎白式庄园久经风霜,红色围墙上长满了苔藓,搭着遮棚的院子里,来自皇家空军的空勤们正忙着端送饮料。气氛很轻松,午餐很快就开始了,厄克特决定不去催促。这里是他的官方隐居别墅,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这里的事情。

  “他可能策划秋天挑战领袖地位。”可怜的布扎·皮特自信地认为,同时用力把眉头皱成一团来表示关心,颇像俄国小说家陀斯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一个人物。

  “不会,不会是那个时候。那样他会失败,他懂的。”柯蕾尔嘬了一口美式冰镇薄荷酒——酒吧管家最近刚从美国新奥尔良回来,然后坐了下来。她在暗示内政大臣,厄克特心里明白却被逗乐了,只有布扎·皮特太迟钝看不出来。对他而言,这个谈话成了争讨厄克特欢心的竞赛。

  “不管怎么说,汤姆·梅克皮斯可能会那样干的,出口恶气呗。在消失到阴影里之前,他要造成一些小伤害。”

  “不会的。汤姆还有其他打算。”她又坐下了。

  此时厄克特自己也好奇了,柯蕾尔看起来如此自信,一副敢在画布上泼洒新鲜油彩的口气,但是他一时还看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什么打算?”布扎·皮特挑衅地问道。

  柯蕾尔看着厄克特。她打算到更加私密的时候再说,但是厄克特露出让她继续的意思。此时,一个高尔夫球咔嗒一声落在他们脚边,接着,草坪那边传来了迟到的警告声,环境大臣显然还需大量练习发球。厄克特离开了花园的木头椅子,引领着他们沿着花园漫步,这样既不让他人听到谈话,又远离了球道。

  “汤姆要搞一个新的政党。”她开始继续说了,“让某些有名望的人出面搞个大的宣传攻势。随后几周,会有更多人纷纷出来表态支持。有几个来自本党的人,甚至还有一两个来自政府的人。”

  “疯了!”杰弗里·布扎·皮特轻蔑地哼了一声。

  厄克特的目光更加凝重,一边走路一边低头沉思,仿佛在琢磨地面上是否有一扇可以窥视个人地狱的活板门。“他希望来两个中期选举,这样可以聚拢我们新裁掉的人员。一口接一口,蚕食掉我的多数党的席位,让我更难管理政府。”

  “汤姆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柯蕾尔说道。

  “他想让我流血,以千刀万剐的方式置我于死地。”

  “他能做到吗?他真能吗?”杰弗里·布扎·皮特终于抓住了变化的风向,“听起来好像是只有妇女杂志才会感兴趣的一个政党。”

  “我们女人也会放下涂抹指甲这件事去投票的,杰弗里。我们不都是只会涂涂红脸蛋、搞搞插花的。”柯蕾尔反驳道。

  首相的步伐变快了,杰弗里·布扎·皮特发现自己被甩在了后面。“但是他们从哪儿搞钱来做这些?”他急喘着气追问。布扎·皮特把生活的实用性全都归结为一个“钱”字。他曾经在学校的越野赛跑中发现了一条捷径,让他懊恼的是他必须跟团队一块跑,而让他宽慰的是,他把捷径卖给了他的朋友们。

  “钱不是问题,时间才是。”柯蕾尔答道,“需要时间确保营造出势头,需要时间在大选前建立一个组织,需要时间去树立他比媒体想象中还要高大的形象,需要时间来鼓励我们这样汗流浃背的啦啦队的队员们跳槽。”

  “不过是个饭前祷告。”布扎·皮特就差轻蔑地啐一口了。突然间,他脸上露出被锤子锤过的表情。“上帝呀,这对内政部的补贴法案意味着什么?我要把全部的钱都给他呀。”

  厄克特突然在一棵茂盛雪松下止住脚步,说:“他完全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他悄悄认输了。

  “我要……我要想办法取消那个法案。”布扎·皮特的声音弱下来了,他那捍卫民主卫士的斗篷还没有编织出来就成了碎片。

  “还有另一个办法。”柯蕾尔提出。

  “能维护我的名誉的?”杰弗里·布扎·皮特问道。

  “是维护政府的声誉,杰弗里。”她纠正道,“你那个参选补贴法案是用来支持各色小组织的候选人的,越多越好,那没问题。但我们绝不能让汤姆·梅克皮斯有一个直接射门的机会。”

  “让成千的小米诺鱼一口一口把他咬死,我一直都这么想。”布扎·皮特急声说,他在想此时是不是该由他夺得这主意的原创权。

  “与此同时,也要让我们的支持者感到他们有危机,需要用牙齿撕咬才能夺回某种东西。我们要为他们摇旗呐喊,做些事儿让他们感到我们就在身边,让他们明白如果做错了会失去多少。”

  “做什么事呢?”杰弗里·布扎·皮特辩论道。

  “我认为你才是最有宣传谋略的那位大师呀。”厄克特用他犀利的声调加入了谈话,“杰弗里,你为何不在午餐前去长廊图书馆溜达一下?有很多令人神魂颠倒的初版藏书——萨特、海明威、阿切尔,都是很适合你的。”

  “F.U.,可以稍等一会儿吗?”他建议道,担心自己因此出局了。

  “杰弗里,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做个好小伙子,滚吧。”

  “是,马上——长廊图书馆。午饭时见。”

  对他接受侮辱的忍耐力,她很惊奇。她猜测,此刻杰弗里·布扎·皮特肯定在琢磨如何向其他人显摆,他是如何享有被邀浏览首相罕有版本藏书的殊荣的。

  “他乐意做你刚刚让他去做的事。”她评论道。

  “杰弗里没有能力给别人爱,除了给他自己。他对自己缺点的崇拜简直令人震惊,他心里容不下别人。我怀疑这次我是否可以挺得过去,他就更难说了。”

  远处响起了招呼午饭的锣声,孩子们更不耐烦的叫声也随之响起来。但是他没有理睬这个召唤,而是抓住她的胳膊,走过平台,跨过横向移动的门,走进了屋子里。他们来到了他的书房,这里门窗紧闭,与世隔绝。她突然觉得自己患了幽闭恐惧症,规则变了。这不再是刚刚在夏日花园里嘲弄杰弗里·布扎·皮特的散步,而是一对一的,她本人面对厄克特的,前所未有的亲密。

  “我很抱歉,弗朗西斯,我那样悲观地谈论失败的可能性,没有让你不高兴吧?”

  “没有。你努力想要清晰表述,非常坦诚,正是……”他想说“我的心里话”,却改口为,“我自己也一直在严肃地思考这个事情。”

  “所以你也认为那可能会发生。”

  “我不是个傻瓜,它当然可能发生。我们已在海潮中同舟共济,被海潮冲卷起来时,我们恰好在一起,哪怕一个微小疏忽都可能让我们葬身于水下。”

  “一旦我们失误,让他赢得胜利,哪怕一次,我们都将不再有归来之路。汤姆·梅克皮斯决心推行按得票比例确定议员席位的比例代表制——他会改变选举法,让它有利于小的党派——那些小小的米诺鱼们。”

  “没谁会愿意长成大狗鱼把政府咬碎的,那样这个国家会陷入混乱。布扎·皮特和梅克皮斯若颁布行政法规,那就让他们做文明的毁灭者吧,啊哈!”她愣了,他听起来好像在末日启示录般的前景里找到了嘲讽的快乐。

  “那你就是历史了。”她提醒他。

  “那我就太高兴了!”

  她意识到她为什么在这样幽闭的环境中感到恐惧。她此时不是站在一个男人身边,而是站在一个举足轻重的政治巨人雕像旁边。这是她从一开始介入就心知肚明的。她同意与他为伍,不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庇护,从而拥有一席之地吗?不就是为了得到成为巨人故事中的一员的刺激和体验吗?现在,与他独处,如此接近,她对他的敬畏可不只是一星半点。

  “汤姆·梅克皮斯的盔甲中有一道大裂缝。”厄克特生机勃勃地侃侃而谈,“是他的弱中之弱。他必须保持强劲的势头,在足够多的人鼓起勇气跟他共同前进之前,这种势头要看上去不可抵挡。但是招募一支大军,他需要时间。给不给他时间,由我们决定。我们必须密切注视年轻的汤姆。”

  “我已经在监视他了。”她有些羞怯地回答道。这件事她原想对谁也不说,怕他不同意。但这种亲密无间的气氛让她放弃了谨慎。“他有了一个新司机,我先生密友的一个司机。我该怎么说呢?他很愿意分享自己的见闻,尤其是每周他拿到薪水支票的时候。”

  “真的?真是干得太美妙了。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是我疏忽了。”

  “或者是我学到东西了。”

  他用一种新的欣赏的眼光异样地看着她。“我相信是这样的,结果表明你是一匹真正的千里马,柯蕾尔,请允许我这样评价你。”

  他面对着她拉起她的手,语调变得更加柔软。他已经主动地与她分享了那么多东西,而此时又有一种新的更加迫切的亲密感。“我有个疑问要问。你对汤姆·梅克皮斯的确相当残忍。我是说,从政治的角度上观察,从你对他了如指掌的表现,我有个猜测——一种感觉,即你和他之间曾经……很密切,私人关系吧?”

  “对现在很重要吗?”

  “不,只要我能确定你的忠诚,其他都不重要了。”

  忠诚,靠荷尔蒙绑在一起,至少也会像她与梅克皮斯之间的忠诚那样可靠吧。

  “弗朗西斯,你可以确定,请相信我的忠诚。”

  她感到自己被他的强大磁力线紧紧拖住。她觉得恐惧,意识到要失控了,她的嘴唇向上靠拢他的。突然她担心了,既担心他,也担心自己的远大理想。她正在坠落,而她内心找不到任何可以抵挡的力量,甚至明白零距离接近他,很可能会毁掉自己,如同煤渣般被遗弃。这事儿已经在其他人身上发生过了。可是,欲火已经焚身,无法遏止。

  冰河突然出现。厄克特向后一退,她的手扑了个空。他故意破解了缠在她身上的魔咒。为什么呢?她不会明白的,厄克特也不会说明,甚至对自己都不承认。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去承认这些事呢?以往他对待其他人就是利用、抛弃,甚至完全毁灭,他对此感到自责。随着时间推移,他觉得自己正在被拖向末日审判,这些旧事愈加沉重地压在心头。可能有些人会误以为这是他的良心发现,或者是他承认了,如果不是梅克皮斯把世界搞得更乱,这类纠葛也不过就是给他带来点悲伤、困惑和焦虑。

  然而令他血液变凉的却是另外的原因,是撕心的畏惧,政治家弗朗西斯·厄克特的成功是以男子汉弗朗西斯·厄克特的毁灭为代价的。因为不能有孩子,所以无法传世永生。荒芜戈壁般不孕的身体影响了灵魂,转而又影响了他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莫蒂玛。他对其他女人都只不过是虚伪的掩饰,企图证明自己有生殖能力,但最终是毫无意义的运动,是隔音房间里的一声呐喊。

  此时,柯蕾尔站在眼前,性感无比,而他不再自信,张不开口了。男子汉弗朗西斯·厄克特的时代结束了。

  年老的政治家弗朗西斯·厄克特在感情诱惑和折磨中畏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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