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防御带
“中士——那边肯定是有动静。”兰斯·科博拉·霍罗克斯轻声说道，他正透过轻机枪的瞄准镜注视着前方，“要不要我给它们几枪？”
“不用怕！”埃文斯中士轻声答道，“难道你什么都不懂？如果那是鬼魂，或者格里姆斯之类的怪物，它会直接过来吸出你的肠子！斯卡罗——回去告诉中尉，这儿有情况。其他人逐个传递我的命令，全都给枪装上刺刀，尽量别弄出声响。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当斯卡罗顺着壕沟间的连接通道匆匆向前跑去时，埃文斯自己又观察了一下情况。整条主战壕里传过一阵士兵们小心翼翼地给枪装刺刀的咔嗒声。埃文斯自己给弓装上弦，然后又往信号枪里填上红色子弹。红色代表有来自界墙另一侧的入侵者。他想，他至少可以在枪械不失灵的情况下发出信号。一股温暖的北风正从古国境内吹来。在这个时候，冬日的严寒尚未被春天的暖意驱散，而这风显然有助于带走战壕里那冰凉的泥土中的寒意，但与此同时，它也使得枪械、飞机、闪光弹、地雷，所有这些科技装备统统失灵。
“他们总共有两个人——还有另一样东西，看起来像条狗。”霍罗克斯再次轻声说道，他的食指慢慢往后弯曲，压向扳机。
埃文斯凝视着夜幕，想要努力从那黑暗中分辨出什么来。霍罗克斯的确不太聪明，但是他那出色的夜视能力却远远强于埃文斯。此时埃文斯眼前一团漆黑，但是他能听到铁丝网上的铁罐撞在一起时叮当作响的声音。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正慢慢地通过那些障碍物。
霍罗克斯的手指现在已经紧紧扣在扳机上面，保险已经打开，机枪的弹鼓里面装满弹药，枪膛里面也已经填入一颗子弹。现在他只等一声命令，也许还要加上风向的转变。
随后他突然叹了口气，松开原先扣紧扳机的手指，将他那紧贴枪托的身体向后倾去。
“看来好像跟我们是一伙的。”这次他的声音没有压低，“巡逻队员。一个军官，还有个脑袋受了伤的可怜虫。他们中间还有条……你们知道……闻味犬。”
“嗅探犬。”埃文斯立刻纠正道，“闭嘴。”
埃文斯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他从没听说过古国的怪物曾经装扮成安塞斯蒂尔军官和军用犬的样子。他知道那些怪物有可能化身为几乎看不见的影子、普通的古国居民，或是在天空中飞行的可怕的怪兽。但是什么事情都总有第一次——
“出什么事了，埃文斯？”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这给他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廷德尔中尉的确是将军的儿子，但他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参谋。防御带的一切事务他都门儿清——而他额头上的咒印也证明了他完全具备这种能力。
“前面有动静，大概五十码以外。”他报告道，“霍罗克斯说他看到两名巡逻队员，其中一个受了伤。”
“还有一条闻……嗅探犬。”霍罗克斯补充说道。
廷德尔没有答理他，他走上前，目光越过战壕前那道矮墙，凝视着远处的情景。毫无疑问，两个身份不明的模糊身影正向这里靠近。不过他感觉不到任何威胁，也感觉不到任何危险的魔法。那儿似乎有某种……但是如果他们是来自过境点的防御带巡逻队员的话，那他们肯定同时也是咒契师。
“你试过发射照明弹吗？”他问道，“白色的那种？”
“没有，先生。”埃文斯说，“风从北面吹过来。我想照明弹肯定也失灵了。”
“很好。”中尉说道，“向所有人发出警告，告诉他们我马上会向前方释放一盏明灯。每个人都立正站好，准备听我的号令。”
“是，先生！”埃文斯答应着。他转向旁边的士兵，轻声对他说了些什么，“站到台阶上！前方将被照亮！把口令传下去。”
命令在队列当中传递着，士兵们站到了战壕内射击时用的踏台上面，他们的动作显然非常紧张。埃文斯无法看到排里每个人的动作，但他知道队列两头的下士会确保事情万无一失。
“现在释放。”廷德尔中尉说道。一道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照明咒印被他捧在了手心。那咒印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他扬起手臂，像扔板球一样把它扔向前方。
它划过夜空向前飞去，那白色的火花变得越来越明亮，最后它变成了一颗小型太阳，在无人区的上空盘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景象。在它那刺目的光线底下，一切阴暗处都被照得雪亮，显而易见，两个身影正顺着铁丝网间蜿蜒的小道向前走。正如霍罗克斯所说，他们带着一只嗅探狗，而且身上都穿着安塞斯蒂尔军队的咔叽布制服，不过制服外面罩着铠甲，这在防御带部队中并不常见。他们身上携带的像带子一样的奇特装备也说明他们隶属于防御带勘测小队，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儿，属于关卡巡逻队。
当咒印的光芒照到他们头上时，其中的一个人举起了双手。另外那个头上缠着绷带的人也慢慢地举起了手臂。
“兄弟部队的！别开火！”当头顶上那咒印发出的光芒渐渐暗下来时，萨姆斯高声叫道，“我们是斯通中尉和克莱尔中士。还有一只嗅探犬！”
“举起手来，排成一列纵队！”廷德尔吼道。他在埃文斯身边说道，“斯通中尉？克莱尔中士？”
埃文斯摇了摇头，“从没听说过，先生。但是你知道巡逻队的事情。他们对自己的身份从来都守口如瓶。那中尉看上去倒有些面熟。”
“的确如此。”廷德尔中尉皱着眉头咕哝道。那迎面走来的军官看上去的确有些面熟，那受伤的中士看起来的确像是某个受伤的人在拖着脚步行走，而嗅探犬也罩着咔叽布的护胸甲，上面有标明编号的白色钢印，脖子上也套着带钉子的宽大的皮项圈。他们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假的。
萨姆斯的脚踩到一片松松垮垮的铁丝网上，他距离壕沟只剩下十码了，这时廷德尔大声喊道：“停下！我马上过来查看你的咒印。”
“掩护我。”他对身旁的埃文斯轻声说道，“你知道在他们露出真实面目时该采取什么措施，我们反复操练过的。”
埃文斯点点头，将四支带银色箭头的箭插进了战壕垫路木板间的泥土里面，以备急用，然后他把另一支箭搭到了弦上。军队没有配给过这些东西，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弓和银色箭头的用法，但是正如防御带上的其他很多东西一样，实际上每支部队都有这些玩意儿。很多人都是熟练的弓箭手，而埃文斯更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廷德尔中尉看向那两个人，随着照明咒印法力的消退，那两个身影又渐渐模糊起来。他早已按照书上教的办法，将一只眼睛闭了起来，以便保持自己的夜视能力。现在他睁开这只眼睛，又一次发现这种办法根本起不了多大的用处。
他拿起了剑，爬出了壕沟，剑上的银色条纹甚至在黯淡的星光中也熠熠生辉。廷德尔胸腔中似乎回荡着他那剧烈的心跳声。
斯通中尉在那儿等待。他的手举得高高的。廷德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他紧张地防备着任何肆行魔法，或者亡者的蛛丝马迹。但是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咒契魔法，一种难以名状、模糊不清的魔法包裹着面前的人和狗。他猜测这一定是某种起保护作用的咒语。
在距离来者还有一臂之遥的地方，他缓缓地将剑指向那个陌生中尉的喉咙，剑尖就在他那盔甲系带上方一英寸那儿晃悠。然后他伸出左手的食指去触摸那男人的额头。
金色的火焰从他指头底下喷涌出来，廷德尔觉得自己坠入了那熟悉的、永无止境的咒契的旋涡。那是一个洁白无瑕的咒印，廷德尔心中那释然的感觉跟接触到咒契时一样强烈。
“你是弗朗西斯·廷德尔吧？”萨姆问道，幸好魔法既让他穿上了巡逻队军官的制服，给他配齐了军队的装备，也给他留了个大胡子。他每学期都要参加军官就职典礼，在去年的典礼上，他曾经和这位年轻的军官见过几次面。这位中尉只比萨姆大几岁。弗朗西斯的父亲——廷德尔将军——掌管着整支防御带卫戍部队的指挥权。
“是的，”弗朗西斯惊讶地答道，“可我记不起来了，你是？”
“萨姆·斯通。”萨姆斯答道。但是他仍然把手举得高高的，并且把头转了回去，“你最好查看一下克莱尔中士。当心他的头。他脑袋左侧受了箭伤。他的头晕得厉害。”
廷德尔点了点头，从萨姆身边走过，又用剑和手重复了一遍在那受伤的中士身上进行过的程序。那男子的整颗头基本上都被草草包扎了起来，但是他额上的咒印却非常清晰，他伸出手指摸向咒印，再次感觉到一个未受腐蚀的咒印。这次他同样意识到中士体内的能量非常强大——和斯通中尉的一样。这两名军人都是非常强大的咒契师，是他所遇到过的最为强大的咒契师。
“他们没有问题！”他回头向埃文斯中士喊道，“让士兵们从踏台上下来，撤下监听岗的人。”
“嗯，”萨姆说道，“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我没有想到这里的战壕也有人把守。”
“西面出了事。”廷德尔一边领着众人返回壕沟，一边解释道，“我们是在一个小时之前被派出来的。幸好我们还在这儿，实际上，营里的其余人马都在前往拜恩的半途中。派他们出动是为了增援民政当局。很可能又是南方人难民营的事情，也可能是祖国党的示威活动。我们这个连负责断后。”
“西边出事了？”萨姆焦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还没得到消息。”廷德尔答道，“你知道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萨姆说，“但是我得尽快和总指挥部取得联系。你带野战电话了吗？”
“是的。”廷德尔回答道，“可惜失灵了。我想风是从界墙那边吹来的。连指挥部的电话或许还能用，我想，不然的话你们就得走回大路上去。”
“该死！”当他们爬进壕沟的时候萨姆说道。西面出事了。那一定跟赫奇和尼古拉斯有关系。他心不在焉地向埃文斯回了礼，同时注意到一张张惨白的面孔正从黑暗的壕沟里注视着他们，当看到他并非来自古国的怪物时，他们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坏狗从他身旁跳下壕沟，离得最近的那个士兵吓得直往后缩。莉芮尔也跟在坏狗身后慢慢地爬了下去，她身上的肌肉仍然隐隐作痛，还没有从长途飞行中完全恢复过来。这个防御带显得既奇怪又有些恐怖。她能感觉到附近到处充斥着沉重的死亡气息。无数亡者正推推攘攘地走向现世边界，只有那无人区中的风笛吟唱着无声的曲调，阻挡着他们通过。她知道这些风笛是萨布莉尔的杰作。只要现任阿布霍森活在世上，风笛就会继续吟唱下去。而在她去世以后的第一轮满月出现之时，风笛将失去法力，而亡者将乘机出来兴风作浪，直到被新阿布霍森束缚住为止。这也是自己的责任，莉芮尔明白。
廷德尔中尉发现她有些发抖，于是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要不要我们把中士送到团里的救护站去？”他问道。这中士身上似乎有些古怪的地方，他的眼睛无法直视他。如果用眼角的余光瞟向他，廷德尔能够看到一团与他身体轮廓不大一致的模模糊糊的影子。那子弹带也很奇怪。巡逻队员身上什么时候挂过步枪子弹带？何况他们俩身上都没带步枪。
“不用。”萨姆马上说道，“他很快就会好的。我们得尽快找到一部电话，跟德怀尔中校联系。”
廷德尔点了点头，但是什么也没说。在点头的同时，他的心也往下一沉，同时他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指挥关卡巡逻队的德怀尔中校两个月前就休假了。他甚至是亲眼看着德怀尔中校离开的，那天他们还在父亲的指挥部里共同享用了一次难忘的晚宴。
“你最好和我一起到连部去。”他最后说道，“格林少校想和你们谈谈。”
“我必须打电话。”萨姆坚持道，“没时间闲聊了！”
“格林少校的电话也许能用。”廷德尔说道。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埃文斯中士——替我管好排里的事。拜厄特和埃默森……跟我一块去。不用卸刺刀。哦，埃文斯——派信使找到戈特利中尉，让他到连部来见我。我想我们需要他的信号发送技术。”
他带着萨姆、莉芮尔和狗顺着连接壕沟的通道向前走。埃文斯觉察到了中尉递过来的眼神，他马上跑去叫连里除了格林少校之外的另一个咒契师，他让拜厄特和埃默森停留了片刻，在他们耳边轻声说道：“伙计，有些好事情发生了。如果头儿发话，或是出现了什么情况，马上把刀子捅进这两人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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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斯卡罗顺着壕沟间的连接通道匆匆向前跑去时，埃文斯自己又观察了一下情况。整条主战壕里传过一阵士兵们小心翼翼地给枪装刺刀的咔嗒声。埃文斯自己给弓装上弦，然后又往信号枪里填上红色子弹。红色代表有来自界墙另一侧的入侵者。他想，他至少可以在枪械不失灵的情况下发出信号。一股温暖的北风正从古国境内吹来。在这个时候，冬日的严寒尚未被春天的暖意驱散，而这风显然有助于带走战壕里那冰凉的泥土中的寒意，但与此同时，它也使得枪械、飞机、闪光弹、地雷，所有这些科技装备统统失灵。
“他们总共有两个人——还有另一样东西，看起来像条狗。”霍罗克斯再次轻声说道，他的食指慢慢往后弯曲，压向扳机。
埃文斯凝视着夜幕，想要努力从那黑暗中分辨出什么来。霍罗克斯的确不太聪明，但是他那出色的夜视能力却远远强于埃文斯。此时埃文斯眼前一团漆黑，但是他能听到铁丝网上的铁罐撞在一起时叮当作响的声音。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正慢慢地通过那些障碍物。
霍罗克斯的手指现在已经紧紧扣在扳机上面，保险已经打开，机枪的弹鼓里面装满弹药，枪膛里面也已经填入一颗子弹。现在他只等一声命令，也许还要加上风向的转变。
随后他突然叹了口气，松开原先扣紧扳机的手指，将他那紧贴枪托的身体向后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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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探犬。”埃文斯立刻纠正道，“闭嘴。”
埃文斯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他从没听说过古国的怪物曾经装扮成安塞斯蒂尔军官和军用犬的样子。他知道那些怪物有可能化身为几乎看不见的影子、普通的古国居民，或是在天空中飞行的可怕的怪兽。但是什么事情都总有第一次——
“出什么事了，埃文斯？”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这给他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廷德尔中尉的确是将军的儿子，但他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参谋。防御带的一切事务他都门儿清——而他额头上的咒印也证明了他完全具备这种能力。
“前面有动静，大概五十码以外。”他报告道，“霍罗克斯说他看到两名巡逻队员，其中一个受了伤。”
“还有一条闻……嗅探犬。”霍罗克斯补充说道。
廷德尔没有答理他，他走上前，目光越过战壕前那道矮墙，凝视着远处的情景。毫无疑问，两个身份不明的模糊身影正向这里靠近。不过他感觉不到任何威胁，也感觉不到任何危险的魔法。那儿似乎有某种……但是如果他们是来自过境点的防御带巡逻队员的话，那他们肯定同时也是咒契师。
“你试过发射照明弹吗？”他问道，“白色的那种？”
“没有，先生。”埃文斯说，“风从北面吹过来。我想照明弹肯定也失灵了。”
“很好。”中尉说道，“向所有人发出警告，告诉他们我马上会向前方释放一盏明灯。每个人都立正站好，准备听我的号令。”
“是，先生！”埃文斯答应着。他转向旁边的士兵，轻声对他说了些什么，“站到台阶上！前方将被照亮！把口令传下去。”
命令在队列当中传递着，士兵们站到了战壕内射击时用的踏台上面，他们的动作显然非常紧张。埃文斯无法看到排里每个人的动作，但他知道队列两头的下士会确保事情万无一失。
“现在释放。”廷德尔中尉说道。一道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照明咒印被他捧在了手心。那咒印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他扬起手臂，像扔板球一样把它扔向前方。
它划过夜空向前飞去，那白色的火花变得越来越明亮，最后它变成了一颗小型太阳，在无人区的上空盘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景象。在它那刺目的光线底下，一切阴暗处都被照得雪亮，显而易见，两个身影正顺着铁丝网间蜿蜒的小道向前走。正如霍罗克斯所说，他们带着一只嗅探狗，而且身上都穿着安塞斯蒂尔军队的咔叽布制服，不过制服外面罩着铠甲，这在防御带部队中并不常见。他们身上携带的像带子一样的奇特装备也说明他们隶属于防御带勘测小队，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儿，属于关卡巡逻队。
当咒印的光芒照到他们头上时，其中的一个人举起了双手。另外那个头上缠着绷带的人也慢慢地举起了手臂。
“兄弟部队的！别开火！”当头顶上那咒印发出的光芒渐渐暗下来时，萨姆斯高声叫道，“我们是斯通中尉和克莱尔中士。还有一只嗅探犬！”
“举起手来，排成一列纵队！”廷德尔吼道。他在埃文斯身边说道，“斯通中尉？克莱尔中士？”
埃文斯摇了摇头，“从没听说过，先生。但是你知道巡逻队的事情。他们对自己的身份从来都守口如瓶。那中尉看上去倒有些面熟。”
“的确如此。”廷德尔中尉皱着眉头咕哝道。那迎面走来的军官看上去的确有些面熟，那受伤的中士看起来的确像是某个受伤的人在拖着脚步行走，而嗅探犬也罩着咔叽布的护胸甲，上面有标明编号的白色钢印，脖子上也套着带钉子的宽大的皮项圈。他们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假的。
萨姆斯的脚踩到一片松松垮垮的铁丝网上，他距离壕沟只剩下十码了，这时廷德尔大声喊道：“停下！我马上过来查看你的咒印。”
“掩护我。”他对身旁的埃文斯轻声说道，“你知道在他们露出真实面目时该采取什么措施，我们反复操练过的。”
埃文斯点点头，将四支带银色箭头的箭插进了战壕垫路木板间的泥土里面，以备急用，然后他把另一支箭搭到了弦上。军队没有配给过这些东西，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弓和银色箭头的用法，但是正如防御带上的其他很多东西一样，实际上每支部队都有这些玩意儿。很多人都是熟练的弓箭手，而埃文斯更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廷德尔中尉看向那两个人，随着照明咒印法力的消退，那两个身影又渐渐模糊起来。他早已按照书上教的办法，将一只眼睛闭了起来，以便保持自己的夜视能力。现在他睁开这只眼睛，又一次发现这种办法根本起不了多大的用处。
他拿起了剑，爬出了壕沟，剑上的银色条纹甚至在黯淡的星光中也熠熠生辉。廷德尔胸腔中似乎回荡着他那剧烈的心跳声。
斯通中尉在那儿等待。他的手举得高高的。廷德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他紧张地防备着任何肆行魔法，或者亡者的蛛丝马迹。但是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咒契魔法，一种难以名状、模糊不清的魔法包裹着面前的人和狗。他猜测这一定是某种起保护作用的咒语。
在距离来者还有一臂之遥的地方，他缓缓地将剑指向那个陌生中尉的喉咙，剑尖就在他那盔甲系带上方一英寸那儿晃悠。然后他伸出左手的食指去触摸那男人的额头。
金色的火焰从他指头底下喷涌出来，廷德尔觉得自己坠入了那熟悉的、永无止境的咒契的旋涡。那是一个洁白无瑕的咒印，廷德尔心中那释然的感觉跟接触到咒契时一样强烈。
“你是弗朗西斯·廷德尔吧？”萨姆问道，幸好魔法既让他穿上了巡逻队军官的制服，给他配齐了军队的装备，也给他留了个大胡子。他每学期都要参加军官就职典礼，在去年的典礼上，他曾经和这位年轻的军官见过几次面。这位中尉只比萨姆大几岁。弗朗西斯的父亲——廷德尔将军——掌管着整支防御带卫戍部队的指挥权。
“是的，”弗朗西斯惊讶地答道，“可我记不起来了，你是？”
“萨姆·斯通。”萨姆斯答道。但是他仍然把手举得高高的，并且把头转了回去，“你最好查看一下克莱尔中士。当心他的头。他脑袋左侧受了箭伤。他的头晕得厉害。”
廷德尔点了点头，从萨姆身边走过，又用剑和手重复了一遍在那受伤的中士身上进行过的程序。那男子的整颗头基本上都被草草包扎了起来，但是他额上的咒印却非常清晰，他伸出手指摸向咒印，再次感觉到一个未受腐蚀的咒印。这次他同样意识到中士体内的能量非常强大——和斯通中尉的一样。这两名军人都是非常强大的咒契师，是他所遇到过的最为强大的咒契师。
“他们没有问题！”他回头向埃文斯中士喊道，“让士兵们从踏台上下来，撤下监听岗的人。”
“嗯，”萨姆说道，“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我没有想到这里的战壕也有人把守。”
“西面出了事。”廷德尔一边领着众人返回壕沟，一边解释道，“我们是在一个小时之前被派出来的。幸好我们还在这儿，实际上，营里的其余人马都在前往拜恩的半途中。派他们出动是为了增援民政当局。很可能又是南方人难民营的事情，也可能是祖国党的示威活动。我们这个连负责断后。”
“西边出事了？”萨姆焦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还没得到消息。”廷德尔答道，“你知道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萨姆说，“但是我得尽快和总指挥部取得联系。你带野战电话了吗？”
“是的。”廷德尔回答道，“可惜失灵了。我想风是从界墙那边吹来的。连指挥部的电话或许还能用，我想，不然的话你们就得走回大路上去。”
“该死！”当他们爬进壕沟的时候萨姆说道。西面出事了。那一定跟赫奇和尼古拉斯有关系。他心不在焉地向埃文斯回了礼，同时注意到一张张惨白的面孔正从黑暗的壕沟里注视着他们，当看到他并非来自古国的怪物时，他们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坏狗从他身旁跳下壕沟，离得最近的那个士兵吓得直往后缩。莉芮尔也跟在坏狗身后慢慢地爬了下去，她身上的肌肉仍然隐隐作痛，还没有从长途飞行中完全恢复过来。这个防御带显得既奇怪又有些恐怖。她能感觉到附近到处充斥着沉重的死亡气息。无数亡者正推推攘攘地走向现世边界，只有那无人区中的风笛吟唱着无声的曲调，阻挡着他们通过。她知道这些风笛是萨布莉尔的杰作。只要现任阿布霍森活在世上，风笛就会继续吟唱下去。而在她去世以后的第一轮满月出现之时，风笛将失去法力，而亡者将乘机出来兴风作浪，直到被新阿布霍森束缚住为止。这也是自己的责任，莉芮尔明白。
廷德尔中尉发现她有些发抖，于是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要不要我们把中士送到团里的救护站去？”他问道。这中士身上似乎有些古怪的地方，他的眼睛无法直视他。如果用眼角的余光瞟向他，廷德尔能够看到一团与他身体轮廓不大一致的模模糊糊的影子。那子弹带也很奇怪。巡逻队员身上什么时候挂过步枪子弹带？何况他们俩身上都没带步枪。
“不用。”萨姆马上说道，“他很快就会好的。我们得尽快找到一部电话，跟德怀尔中校联系。”
廷德尔点了点头，但是什么也没说。在点头的同时，他的心也往下一沉，同时他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指挥关卡巡逻队的德怀尔中校两个月前就休假了。他甚至是亲眼看着德怀尔中校离开的，那天他们还在父亲的指挥部里共同享用了一次难忘的晚宴。
“你最好和我一起到连部去。”他最后说道，“格林少校想和你们谈谈。”
“我必须打电话。”萨姆坚持道，“没时间闲聊了！”
“格林少校的电话也许能用。”廷德尔说道。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埃文斯中士——替我管好排里的事。拜厄特和埃默森……跟我一块去。不用卸刺刀。哦，埃文斯——派信使找到戈特利中尉，让他到连部来见我。我想我们需要他的信号发送技术。”
他带着萨姆、莉芮尔和狗顺着连接壕沟的通道向前走。埃文斯觉察到了中尉递过来的眼神，他马上跑去叫连里除了格林少校之外的另一个咒契师，他让拜厄特和埃默森停留了片刻，在他们耳边轻声说道：“伙计，有些好事情发生了。如果头儿发话，或是出现了什么情况，马上把刀子捅进这两人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