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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行动最重要的是计画缜密。我已经提供你额外资金与称为「线膛枪」的新式武器,你可以在线膛枪枪管内部找到螺旋状凹纹,这种设计的精准度更胜于术构。使用前需要练习,以发挥最高效率。
——摘自亨利.瓦勒斯伯爵致其密探詹姆斯.赫灵顿之信函
拽着轻马车的鞭子,斯帝芬诺用力朝马儿头上拍过去要牠跑快一点。车厢晃动太剧烈,斯帝芬诺摔得一下左、一下右,随着椅子上上下下,但回头仍看见派法高举线膛枪追杀。
斯帝芬诺不知道自己可以往哪儿躲,只好低头耸肩尽量缩小对方能够瞄准的面积。不过一会儿以后,他发现除了子弹以外还有别的得担心。
道路在前面往右急弯,但车子速度太快了,车夫嚷嚷着会撞山,于是门一推就跳出去。斯帝芬诺转头望去时,他已经在草地上像个人球打滚。
斯帝芬诺想要减速,但马儿已不受控制,压下耳朵疯转眼珠、口里冒着白沫。牠不断往前冲,斯帝芬诺只能牢牢抓好,结果车厢一甩、单轮滑行,眼看快要翻倒时却幸运地恢复重心,两个轮子发出刺耳嘎嘎声继续转动。
他拍打缰绳加速,转头看见派法身旁的车夫为了保持大型马车的平衡,不得已只好放慢速度。派法落后了,但两名骑马的刺客接手追赶,举起了手枪,就是这两人从树林放枪暗算。
斯帝芬诺倒真希望对方开枪。自己是个移动中的目标,他们很难命中,一旦击发就要重新装火药与子弹,骑着马的时候可很辛苦。
可惜那两人也是职业好手,不会犯下这种失误,只是举着手枪待命,然后策马狂追,看来想要等到逼近轻马车、有把握了才下手。
他专注在前方路况,察觉拉车马儿已经疲倦,快要喘不过气。可是背后两人的马体力还够,迟早会追上。
斯帝芬诺衡量此刻有什么选择,实在少得紧。敌人接近时,他可以跳上马背解决其一。但这么做意义不大,因为对方还有同伴、派法又虎视眈眈。
又一个转弯,这次不必担心,马累了以后平稳地向前。然而才刚弯过去,眼前已经是城市外围,他不免忐忑起来。
通往圣查尔斯教堂这条路人车罕至,但接下来就会被行人、马匹、货车拦阻。与小马车相比,刺客骑马行动顺畅很多。
他再回头看看,以为刺客会加紧追逐,却没料到竟然远离了,看样子是收到派法的命令,因为正贴着大型马车与他讲话。
上帝保佑,斯帝芬诺心想,或许有机会保住小命了!
到了路口,一条巷子出来有好几条大路,全部通向市区。当务之急是赶到渠街,翻云号停靠在那儿,所以斯帝芬诺先将小马车带到国王街上,这条窄路连接到首都中心。
罗德里戈推开车顶掀门,平常乘客也是这样子与车夫对话。他往斯帝芬诺大叫:「为什么走这儿?白天很挤啊,从牲贩路过去比较好。」
「越挤越好。」斯帝芬诺叫了回去。「人多对我们有利,你往后面瞧瞧就知道了。」
「让他们一枪打烂我的头?」罗德里戈惊恐地问。
「看看而已。」斯帝芬诺又嚷道。
罗德里戈好奇地探头。「还在那儿,」他说:「也还在追啊!」
「对,但他们没有朝这儿开枪吧,」斯帝芬诺回答:「因为不愿意往人群里开火。」
至少他希望对方没这个胆。
罗德里戈举起决斗时用的手枪。「我在这把枪的撞针上找到术印了,是法术让它走火,我说了我真的没扣扳机!」
斯帝芬诺一边驾驶一边回想事情经过,意识到本来罗德里戈遭到设计,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凡拉兹克兹没杀他才是意外。
「圣人庇佑、天使指引,上帝请赐我启示……为什么会有人大费周章、不计成本也要夺走罗德里戈的性命?」他问着自己。
国王街是埃夫勒城最容易塞车的地方,斯帝芬诺对于马车已经得心应手,以为可以平安抵达渠街,偏偏在此时马儿却使起性子,累得只想回马厩吃牠的麦粒,站在路中间说什么也不动。
斯帝芬诺又哄又打就是没有用,马儿低头不肯抬脚。这么一来其他人车也动弹不得,很多卖牲畜的摊贩朝他破口大骂,还举拳头恫吓,旁边马车车夫与乘客也引颈瞪视。有个贩子跳上车想将斯帝芬诺给掐下来,不少行人热心过度上前想哄马儿挪一挪,反而使现场更加水泄不通。
面对这状况,斯帝芬诺也不知该怎么处理。派法的大车同样被卡着,但两名骑马刺客正绕行接近。
「下车。」他对罗德里戈叫道:「我们用走的。」
朋友瞪大眼睛,可能以为他疯了,不过还是跟着下车。两人不顾一旁叫骂,快速窜至人行道。路边塞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一路推挤扭动钻出去。
回头一看,路上越来越混乱,刚才想找斯帝芬诺麻烦的老板与另外一个摊贩杠上,旁边行人与马车比邻而行,好心民众集合起来想将挡路的马拖走,整条路在视野所及范围内都壅塞着,派法如果不弃车就离不开。两名刺客骑着马在人群中挣扎前进,速度很缓慢。
斯帝芬诺稍微想了想埃夫勒城的地图,研究通往翻云号的最快路径。那艘荡舟停靠在城里的云河渠道边。
他注意到身旁很多人注视自己,心想大概因为在墓地逃窜翻滚,又驾驶了狂奔的马车,身上很脏的关系,也就没多心。正要开口告诉朋友「沿着这条路就可以到云河边」,罗德里戈却拉着他到旁边小巷子里。
「干嘛?不能拖拖拉拉,会被追上。」斯帝芬诺不耐烦起来。
「你流血了啦,」罗德里戈指着他左肩。「你刚才中弹了。」
斯帝芬诺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的衬衫与外套渗出一片鲜红,难怪引起侧目。
「糟糕……」
「你不知道自己被打中?」罗德里戈有点讶异。
「我忙着抓好那头疯马,」斯帝芬诺回答:「真感谢你提醒我。本来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下子痛得想死啊!」
「让我看看。」
罗德里戈轻轻解下染血的外套,斯帝芬诺还是疼得瞇起眼睛、喘大气。
「除了血什么也看不清楚,」罗德里戈告诉他。「衣服黏在伤口上。」
「可能因为这样,出血速度才比较慢。」斯帝芬诺咬着牙。「就别撕开,免得喷血。」
「这样伤势有多重?」
「子弹没打到动脉,否则我已经死了。」斯帝芬诺回答:「我也不觉得骨头有断,但是——该死,好痛!你找得到子弹出来的地方?」
罗德里戈在后头看来看去,还是摇头。
「那子弹大概卡在里面了。」
「这样子可以走吗?」罗德里戈忧心忡忡。
「不行也得行。」斯帝芬诺全身绷紧。「你先到街上看看那几个朋友在干什么。」
罗德里戈躲在屋子转角偷看。「两个杀手用走的找我们。派法的马车还在,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恐怕也用走的来了。我们得赶快到渠街去。这条巷子另一头应该没路吧?」
罗德里戈跑过去又跑回来。「是条死巷子,不过我找到这些。」他拿出女装亚麻衬裙和男装羊毛外套。「在别人的吊衣杆上,不过别担心,我有摆一枚银币在那人的裤袜里面做为回报。」
他将衬裙撕成绷带包扎固定斯帝芬诺的手臂,还为朋友换上新的外套。「这样你才不会成为目光焦点。」
「不能留在这儿。」斯帝芬诺等手臂包好便说:「派法他们也知道我们躲起来了,巷子会是第一个被搜的地方。到外面混在人群里,脱身的机会反而更大。」
罗德里戈又看了看外头情况,回报派法两个手下分头行动,一北一南,然后带着斯帝芬诺冲进行人之中。警察前来维持秩序,街道交通回复顺畅。
见状后,罗德里戈停下脚步。「有警察,我们可以报警。」
「你自己会先被捉走,」斯帝芬诺提醒。「决斗违法,凡拉兹克兹的死因变成谋杀,李查.派法爵士大可说是你开的枪,我们也无法举证否定他的说词。」
「老天!」罗德里戈惊恐不已。「我变成通缉犯了!」
「我去和我妈讲讲看。」斯帝芬诺说:「女爵可以确保相关人等收了钱就守口风,这是她的专长,而且就算在调查奥卡札失踪的费用里。」
「你觉得这整件事情和奥卡札有关系?可是为什么会冲着我来?」罗德里戈不解。
斯帝芬诺本也感到疑惑,被朋友这么一问反倒想通了。
「因为你是术匠,还是个厉害的术匠。」他回答:「有人得知你要调查奥卡札失踪,而奥卡札也是术匠。既然有人知道这件事,代表对方一直监视奥卡札的住处……」
他恍然大悟。
「派法就是帽子男!」他告诉罗德里戈。「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他好眼熟。那时候就觉得帽子男很像是杂耍演员。」
「但他真实身分是什么,为什么想杀我们?」罗德里戈还是不懂。
斯帝芬诺则是以一贯之。「因为帽子男派法担心你得到了与奥卡札有关的线索。」
「问题是我没有啊,只知道奥卡札或许和韦斯弗斯城可以联想在一起……」
「派法不知道也不管这么多。他要杀你只因为你有可能掌握了什么。」
「那凡拉兹克兹为什么会被牵连?」
「借刀杀人,煽动一个耳根子软的年轻人来和你决斗。所以你真的没说谎吧?」斯帝芬诺有点歉疚。「你说信不是你写的,我早该相信才对。」
「我明白你为什么不信啦,」罗德里戈苦笑道:「而且你说的对,我再这么堕落下去,迟早会自食恶果。」
「原本凡拉兹克兹应该杀死你。他不肯动手,派法索性毙了他,免得留下目击者。」
「假设奥卡札真的能够融合法术与金属,杀几个人来独占这技术非常划算。」罗德里戈说完担心地望着朋友。「你气色很差,还行吗?」
斯帝芬诺不住地颤抖,浑身发烫。「不碍事。」他撒谎。
罗德里戈往后面一瞥。「被发现了,派法的手下正赶过来。对面那条巷子可以切到另一边。」
巷子另一头是条窄街。两人提起胆子跑过去,一辆马车差点撞上,幸好紧急煞住了,驾驶提着马鞭气呼呼在半空挥两下。他们窜入巷子继续跑,不敢回头看,只希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能使追兵措手不及。
出了巷子以后,斯帝芬诺实在没力气了,全身疲软。他靠在墙壁上发抖,体温不断下降。
「不远了,」罗德里戈说:「已经到渠街上,我看得见翻云号。」
「让……让我休息一下。」
罗德里戈往巷子望过去。「恐怕没时间了,朋友。」
斯帝芬诺猛吸一口气。「好吧,走!」
但他一举步就差点跌倒。罗德里戈搀扶着半拖半背,带着朋友往翻云号移动。
渠街如其名,街旁就是最大最长最古老的云河。城里的云河原本只是天然形成的沟渠,但透过术匠的巧手将岩石炸开后逐渐开枝散叶。之所以称为云河,是因为渠道内不是水而是神息,能供小型船往来。大型船如军舰不得入城,必须停靠在码头,距离就远一些。
云河上许多大大小小的驳船,有些载人有些送货。如翻云号这样的屋舟可以停在云河河岸的空位,不过得支付一些费用。这儿还有随时待命的王室游船以及主教长、各贵族的私人游艇,都相当华丽,通常在天气好的晚上就会航行。
渠街两侧有仓库、酒馆、摊贩,商品以刚下船的新鲜货为主,所以很多搬运工人忙碌着,小贩吆喝揽客,客人一家一家比较蔬果、牛肉,以及从山上湖泊捕捞来的鲜鱼。
斯帝芬诺与罗德里戈也一摊一摊地走,尽量接近人群,缓缓往翻云号所在位置前进。
「我朋友酒量不好。」罗德里戈敷衍着。他们脚步蹒跚,引来一些注意。
与其他街道相比,渠街没那么拥挤,派法的刺客大胆靠近。斯帝芬诺靠意志力苦撑,但已经痛得快要晕倒,集中精神一步一步来的时候,忽然被罗德里戈拉住。两人已经离开市集,斯帝芬诺完全没发现,现在周围很僻静,都是大型仓库。
「到了,」罗德里戈扶着他。「到了……算是吧。」
斯帝芬诺看得见翻云号就系在码头,这艘屋舟有六十呎长,前甲板与后甲板加高,下甲板空间完整,桅杆一高一低,并装有横桁。船身外侧、船首后方的弧线处伸出船翼延伸到后甲板边缘,船翼后端有螺旋桨以控制方向。
主桅杆和横桁上的气球里面装满了浓缩纯化的神息,施以术力活化后提供比一般神息更高的浮力,同时翻云号短翼根部连接船身处的槽内也填充了神息。储息槽的设计是大型木桶外包覆细铁条后刻上防护术构加以密封,浮力因此进一步增幅。无论气球或者浮槽都以缆线连接到舵轮——舵轮是一片铜板,板上镶嵌术构,舵手能够由此调整气球与浮槽提供的浮力大小,还有船翼螺旋桨的运作。荡舟上还有备用槽,防止气球或浮槽损毁的情形。
想要登船,两人必须穿过沿着渠街铺设的木板路。
许多人喜欢在假日午后来这儿散步,因此路旁设有栏杆避免行人跌入或跳入云河内。木板路连接着码头,码头通往停泊区,驳船与屋舟都集中在那儿。
不过今天是平日,所以木板路上没有人,目前也只有翻云号停靠在河岸。他们与屋舟中间隔着一大段距离,没有掩护,即将成为两名刺客的活靶。
刺客拔出手枪,快速逼近。
可是戴格正在翻云号船头处焦躁地来回踱步,弥莉站在旁边也是一脸担忧。截至目前没看见罗德里戈与斯帝芬诺两人,因为他们躲在暗处。连班瓦也来了,站在走道上盼着好消息。
「戴格!」罗德里戈决定冒险一试,挥手大叫起来。「来帮忙!」他指着两个刺客。
戴格听见了转头一看会意过来,而且显然早有预期会有麻烦,不然不会已经有把雷筒5靠着船栏才对。佣兵一把抓起,迅速装填火药与弹丸。
「要枪战了,」他告诉弥莉,声音震破周围寂静。「叫吉瑟带着艾灵顿大夫躲到下面去。妳赶快想办法让船升空。」
「需要帮忙吗?」弥莉也跟着叫嚷起来。她枪法很不错,而且戴格也说没见过换子弹速度更快的人。
「不了,」戴格淡淡道:「只有两个人,我可以应付。妳先想办法开船。」
「班瓦先生,」佣兵又往码头大叫。老人看见罗德里戈以后一直举着拐杖乱挥。「你赶快找地方躲好!」
班瓦窜到码头边一个装焦油的大木桶后面,掏出老旧手枪,瞇起眼睛张望着问:「我要打谁?」
「谁也别打。」戴格觉得那双会抖的手比起两名刺客还危险。
接着佣兵将雷筒扛在肩上,朝罗德里戈两人大叫:「快跑过来,有我掩护!」
「最后几步路,」罗德里戈问:「可以吧?」
斯帝芬诺点点头。
戴格瞄准了。
「冲!」罗德里戈先跑向前,斯帝芬诺跌跌撞撞地跟上。
木板路与码头中间的栏杆还有道门。刺客开火同时戴格也迎击。罗德里戈伸手要开门,一发子弹削过,木屑飞溅,他骂了一声抽回流血的手,腿一踹将门给踹开。斯帝芬诺追上他,却往地上一倒。
雷筒的火力使刺客不得不避。罗德里戈回头搀扶自己站起来的斯帝芬诺,弥莉赶紧放下登船板,两个人快步爬上去。
「你流血了!」弥莉搂着斯帝芬诺叫道。
「我也流血啦!」罗德里戈伸出手。
弥莉嗤之以鼻。「你快点帮忙,去将绳索解开。」
戴格将雷筒抛掉,拿出长管手枪。刺客探头,他又发射,逼得对方无法越雷池一步。
「快动手!」他也朝罗德里戈大吼。
弥莉将斯帝芬诺轻轻放在甲板,跑到前甲板上层的舵轮处,却看见吉瑟已经在那儿准备航行。
「不是要妳躲好吗?」她朝妹妹问。
吉瑟却指指斯帝芬诺。弥莉无可奈何,心想吵架会浪费更多时间,便赶回去照顾斯帝芬诺。
罗德里戈回到码头上,弯下身子想解开船索,没想到一颗子弹呼啸而过,若他慢了半秒脑袋就要多个洞,于是他趴在地上哇哇大叫。
「高明。」戴格看了对敌人的枪法颇为赞赏,左顾右盼后狐疑起来。「打哪儿来的?」
「是派法,」斯帝芬诺气喘吁吁。「大家找掩护。」
他将弥莉拉下来与自己躲在甲板栏杆后面,吉瑟也蹲着利用舵轮当遮蔽。罗德里戈只能趴在木板上,戴格又捞出一把手枪。
「戴格,先伏低,」斯帝芬诺高呼。「派法用的是新式线膛枪!」
「真的吗?」戴格倒是兴致高昂。「我很想拿一把来看看。」
子弹从脸旁飞过,但戴格早就注意火光位置,马上举枪反击。
派法明白自己行踪暴露,开始移动。
「他在乱窜,」佣兵往底下吼着说:「快解开绳索!」
「你确定他走了?」罗德里戈胆怯地问。
「快!」戴格怒吼。
罗德里戈用爬的到了船索边,摸索好一会儿才将它松开。翻云号渐渐浮起,吉瑟掌舵维持船身靠近码头,弥莉开口要罗德里戈跳上去。
罗德里戈朝着登船板跑,派法的一个手下猝然自栏杆后面跳出来,拿起手枪瞄准。戴格见伙伴有危险,却还在装子弹,除了高声示警之外无计可施。
枪声响起,却是从焦油桶那儿传出。刺客被轰得身子一旋倒在木板上。
班瓦起身,举着手枪乱挥一阵,沾沾自喜道:「少爷,看见没?」
「你这臭老头,快跑!」斯帝芬诺吼了起来。「弥莉,扶我,他根本是自杀啊!」
「他已经听你的话了,上校。」戴格看着班瓦从木桶后面往仓库逃窜,不禁赞美起来。「平常瘸脚的人跑这么快啊。」
罗德里戈总算上了船,戴格收起登船板,吉瑟也为舵轮注入术力。按照教会的说法,具术导能力的人与上帝之手相连,上帝将术力灌注于世界,而术导就是门户。
吉瑟可以听见如歌一般的上帝之声,也可以将上帝的力量透过自身引导至屋舟的控制装置上。术力进入神息,屋舟往上升起。
翻云号的螺旋桨开始转动,船帆呼呼作响。吉瑟将右舷出力开到最高、左舷配合逆向旋转,于是船头指向港口。随着强风打上船帆,翻云号沿着云河前进,眼前是泛着嫩红光晕的广阔神息。
派法继续开枪,但翻云号越来越远。尽管弥莉斥责、想拉他走,斯帝芬诺还是靠在栏杆边往外头张望,方才瞧见火光也听见戴格说的话,还好环视之后确定大家都没事。
船帆飘荡,船速提升,离码头更远了。斯帝芬诺看见弗芮亚人已经放下枪,想起了在墓园里面,脸被轰得四分五裂的凡拉兹克兹倒地时,他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李查.派法爵士,邋遢的帽子男,哪一个模样才是真的?他究竟是谁?装作醉汉的贵族,或者装作贵族的醉汉?可以确定的是,他能动用间谍与杀手,也拥有罕见昂贵的武器。斯帝芬诺瞪着他,要将那张脸牢牢记住。
「我不知道你这混蛋是谁,」斯帝芬诺扬声。「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狭路相逢!」
弗芮亚人往他冷笑,懒洋洋耸了肩,然后将手枪插回腰带,臂弯揽着线膛枪走入暗巷中。
斯帝芬诺耗尽意志力,腿一软觉得彷佛要坠入神息虚空之中,不免内心惊恐。但戴格接住了他,缓缓放平,接着他看见弥莉那张心焦如焚的脸,想挤出微笑安抚,却随即陷入晦暗的梦境。在梦中,他驾着双人座轻马车,穿过王宫甬道,想要找到父亲……
杜孛追着赫灵顿与刺客,赫灵顿与刺客追着吉尚上校与维伦纽夫。看到翻云号上众人似乎能够自保,他就没参与后续的枪战,站在码头目送屋舟离去。杜孛认得甲板上的壮汉,先前在公园也看过这人,当然操纵舵轮的两名荡舟族女子也一样,船可能属她们所有。赫灵顿与生还的刺客将他们同伴的尸体丢进云河后又分头行动。
追着赫灵顿到下榻的旅舍,也看见自己的手下还在对街站哨,杜孛以手势吩咐他继续观察,之后回到住处。
波折的早晨,杜孛一边回想,一边吃下烤鸡和酥油布丁。
眼睛则读着刚从主教那儿送来的文件,上头详细说明了圣艾妮丝修道院遭袭击的情形。一百名侍奉上帝的修女竟被以惨无人道的方式残杀,唯一一个幸存者述说相当诡异的经过。杜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判断,却又隐约怀疑这事件同样与亨利.瓦勒斯伯爵有关。即使还无法推断出失踪的工匠和修道院惨案要如何连结,他仍采取开放观点,准备抽空去修道院看一看。
用餐完毕,他拿出《术匠冶金学》,给自己倒了酒,随兴地翻阅起来。喝完酒了,部下正好过来报告:赫灵顿包了一辆马车,下午赶往韦斯弗斯城。
「是要向亨利伯爵禀报吗?」杜孛暗忖,揉了揉手。
他也赶快打包行李预备上路。动身前写了信,下令即刻送给主教长。
信上只有一句话:
调查王室军械厂有何异状。
5 大口径短射程的高威力枪炮,霰弹枪的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