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Chapten Five 出租车
奥菲丽沿着电车轨道一路狂奔。她满头大汗,身上布满了伤痕,还岔了气,肺里像火一样灼热。在跑过了一座桥和几条街之后,前面出现了岔道。有轨电车走了哪条道岔?去了哪里?她环视四周寻找线索,市民、公共汽车、人力车、自行车、动物和机器人在震耳欲聋的噪声中拥挤地移动。她抬起头,顿时感到一阵晕眩。整个街区被设计成一段巨大的“楼梯”,每一级“楼梯”都是一条全新的街道,遍布着行人和花园。
尽管周围喧嚣热闹,奥菲丽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孤独。她该怎么找到围巾呢?她又该怎么找到托恩呢?她当初怎么敢相信,哪怕只有一小会儿,自己已经做好了独自开启这次探险的准备呢?萝丝琳姨妈、阿尔奇巴德、卡莱尔和雷纳都建议她不要操之过急,等一等再说,她却一意孤行。
“请问,”她叫住一辆人力车,“我在找一辆从市场驶来的有轨电车。”
她是对驾驶员说的,但当驾驶员朝她低下头时,她发现那是一个机器人。一名女乘客在车窗下昏昏欲睡,用半睡半醒的声音替他回答:“姑娘,这些问题您应该问向导。”
“向导?”
女乘客睁开眼睛,她的鼻子上有一只环在闪闪发光。突然,她开始吸气,仿佛正试着从远处嗅闻奥菲丽。
“公共信号向导,每个十字路口都有。您显然不是本地人,请允许我给您一条忠告:穿衣要得体。”
奥菲丽望着人力车渐渐远去。诚然,她灰色的小连衣裙不算新,但她又没有赤身裸体地四处乱走。在十字路口的中间,她看见一个巨大的机器人雕像,雕像的八只臂膀指向不同的方向,它应该就是公共信号向导了。
“呃……有轨电车车库?”奥菲丽问它。
奥菲丽没有得到答复。她发现雕像的底座上装有一个类似音乐盒发条的东西。她扯掉发条上的丛生植物,转了几圈发条。
“问我一个问题。”雕像说。
“市场有轨电车的终点站?”
“好运伴随勇者。”
“失物招领处?”
“一夜安眠方能开启美好的一天。”
“第二十二届岛际博览会?”
“一件已得之物好过两件将得之物。”
“行吧,谢谢您。”
奥菲丽靠在雕像底座上,万念俱灰。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就只有托恩的表和那张老明信片了。她既没有身份证件也没有换洗衣物,可怜的围巾还独自流落在这座怪异难懂的城市里。
奥菲丽愤怒地揉了揉眼皮。如果有人找到了包怎么办?如果有人把它交给波鲁克斯的家族警卫队怎么办?如果神听说巴别塔有一条通灵的围巾怎么办?
她才刚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已经搞砸了一切。
“看您的样子,这次尝试相当令人失望啊。”
她重新戴好眼镜,感到非常震惊,她听见的是一个人类的声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她面前。他的胳膊枕在一张木刻的扶手椅上,头上是一把遮阳伞。他身上的衣服白得发亮,凸显出他古铜色的皮肤。他有点儿奇怪,但奥菲丽也说不清哪里奇怪。事实上,他更适合出现在一间茶室里,而不是在马路中间。他好奇地观察着奥菲丽,对周围拥挤的市民视而不见。
“公共信号向导。”终于,他指着机器人雕像解释道,“您得把目的地的具体地址告诉它,否则它不会明白。恕我冒昧,小姐,我想您的口音对它来说也太重了。”
少年说话时带着巴别塔的本地口音,既优雅又具音乐性。他身上的一切都很柔软:无论是羚羊般温和的眼睛、丝滑的黑色长发、还是脸部精致的线条和身上穿的缎光织物。论年龄,奥菲丽很可能比他还大,但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孩子。
“我丢了包和身份证件。”她嗓音嘶哑,对此她颇为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我第一次来巴别塔。”
少年艰难地从椅子上转过身来。他身上那股难以言说的怪异又一次触动了奥菲丽。
“沿着这条大街走到底,过了桥,”他指着东边说,“在那里,您会看见一栋像是灯塔的宏伟建筑。您一看到它,就不会迷路了。”
“那栋建筑到底是什么?”
少年的脸上绽开一个微笑。
“巴别塔纪念馆。第二十二届岛际博览会就是在那里举办。您问向导的问题就是这个,对吧?对不起,小姐,我没忍住听了您的话。我父亲说好奇心是个‘可爱的小缺点’,但我总是忍不住爱管闲事。此外,我话也很多。”他用抱歉的语气坦白道,“这点也是遗传自我父亲。至于您的包,我确信您很快就会找到它的。在巴别塔,诚实是一种公民义务。”
奥菲丽的内心充满感激。这个年轻人把她失去的勇气全都还给了她。
“谢谢,先生。”
“昂布鲁瓦兹,不要叫先生,小姐。”
“奥……欧拉丽。谢谢您,昂布鲁瓦兹。”
“祝您好运,小姐。”
他犹豫了一下,想补充些什么,最终却放弃了。奥菲丽逆着人流穿过十字路口,骑自行车的人和人力车发出了愤愤不平的抱怨声。她不禁朝身后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当她看见昂布鲁瓦兹艰难地移动椅子时,她明白这细节是什么了。
那是一张轮椅,它卡在了石头路上。
奥菲丽立刻原路返回,再次掀起了一阵不满的声浪。她用全身力气压住轮椅,试着把轮子拔出来。昂布鲁瓦兹还以为她已经走远了,吃惊地看着她。
“这太可笑了。”他尴尬地笑着说,“我每次都会掉进陷阱。就是因为这个,我永远都开不好出租车。”
“出租车?”
“一种吹哨即停的车,小姐。所有能上路并能载客的车都可以是出租车。您家那边没有吗?”
奥菲丽只是搪塞地点点头,昂布鲁瓦兹看向她的目光又一次充满了好奇。
“我帮了您,您帮了我,我们是朋友了。”
少年脱口而出,奥菲丽想都没想就握住了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在这一刻,她才明白这个少年身上到底哪里奇怪了:他的左臂长在右边,右臂长在左边。从他的拖鞋不协调的角度来看,他的腿也长反了。奥菲丽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奇特的残疾,好像昂布鲁瓦兹也是一场镜子事故的受害者。
“如果您乐意接受我当司机,就请上车吧,欧拉丽小姐。”
他转动椅子内置的手柄,齿轮发出一长串撞击声。奥菲丽笨拙地站上轮椅后面的踏板。昂布鲁瓦兹一拉下手刹,轮椅便朝前冲去,她差点儿栽倒。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路上的每块石头在她的脚下滚滚而去。好几次,她不得不下来,把轮子从不平整的地面上移出来,与此同时,昂布鲁瓦兹一次次转动手柄,拉起弹簧。大阳伞没有在靠背上固定好,在风中嘎吱作响,盖过了昂布鲁瓦兹温柔的声音。这是一次并不怎么舒服的旅行,但奥菲丽很快就把这不舒服抛到了九霄云外:轮椅上了一座横跨两座悬岛的桥,昂布鲁瓦兹用他长反了的手指向远方。
无边无际的天空和云海之间有一座巨大的螺旋塔。这座塔带有玻璃圆顶,坐落在一个大小刚刚能够承载它的浮岛上。建筑的一整面悬在虚空中,但它的平衡是如此完美,整栋建筑就这样矗立于此,面对一切也背对一切。
“巴别塔纪念馆。”昂布鲁瓦兹评论道,“这是我们这里最古老的建筑,其中的一半可以追溯到旧世界时期。俗话说整个人类的记忆都安息在这里。”
“人类的记忆。”奥菲丽在心里重复道。想到托恩很可能去了那里,她的胸膛就打起了鼓。她在轮椅靠背上躬下身子,好让昂布鲁瓦兹听见自己。现在她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卷发。
“只有一半?”
“破裂发生时,一半的塔坍塌了,但是几个世纪之前,LUX重建了这部分。我很喜欢去纪念馆,里面有成千上万册图书!我是个书虫,您不是吗?我可以天天埋头苦读,无论手里拿的是什么主题的书。我也曾试着写一本书,但我当作者和我当出租车司机一样毫无天赋,我总是跑题。欧拉丽小姐,您可千万别以为纪念馆是那种积满灰尘的老图书馆。它走在现代化的最前沿,里面有家族书馆、超验通道和幽灵气动管道!这一切都归功于LUX。”
奥菲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家族书馆、超验楼梯、幽灵气动管道,但“LUX”这个词她似曾相识。她想起来了,那是印在有轨电车广告海报上的字。
“那无头士兵呢?”她问,“这里有一个吗?”
昂布鲁瓦兹突然拉起操纵杆,猛地一刹车。奥菲丽的头撞上了他的头。
“您不该在公共场合使用这个词,小姐。”他小声说,同时转过身投来惊讶的一瞥,“我不知道在您的家乡如何,但我们这里是有一份索引的。”
“一份索引?”
“《禁用词汇索引》,所有禁止大声说出的词语,所有有关……您知道,”昂布鲁瓦兹示意奥菲丽俯身靠近自己,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战争的。”
奥菲丽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神的禁忌在巴别塔也被严格遵守着。
“我猜您想说的是纪念馆前面的那个老雕塑吧。”昂布鲁瓦兹重新启动轮椅,语气稍微轻松了一点儿,“它和这遗址一样古老。”
“怎么才能去到那儿?”
“乘坐鸟轨火车,小姐。”没等奥菲丽问什么是鸟轨火车,他便继续说,“不过,无论您是想参观纪念馆还是想取回您的包,您都得先换衣服。穿着这身衣服,您哪儿都进不去。”
“我不明白。”奥菲丽皱皱眉,“我的裙子有什么问题?”
昂布鲁瓦兹放声大笑。
“我邀请您先去我家,小姐!还有两三件事,我得先跟您解释一下。”
昂布鲁瓦兹家和奥菲丽想象中出租车司机的家有着天壤之别。轮椅沿着一条柱廊前行,睡莲花池在柱子间闪闪发光。越往庄园深处走,街上的噪声和气味就越遥远。一大堆穿着仆人制服的机器人朝他们走来,为他们打开房中高大的门扇。屋里十分凉爽,奥菲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的新发型让她露出了脖子,因为没有头发的遮蔽,她的脖子滚烫无比。
她从踏板上下来,惊讶地望向天井。在这里,雕塑和机器人、大理石桌子和通讯设备、攀缘植物和电灯共生共存,古典的雅致和现代科技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整座城市都有一种时间错乱的氛围,而这个地方本身就是这种氛围的缩影。
“您住在这里?”
“我和我父亲。事实上,主要是我。我父亲常常不在家。”
说着,昂布鲁瓦兹指了指主墙中间的一幅全身像。那是一个长着一头白色长发的男人,戴着粉色的圆眼镜,目光里闪烁着狡黠。
“是拉撒路,著名的悬岛旅行家。”奥菲丽认出了这个人,“这个人是您的父亲?我见过他一次。”
“我一点儿都不惊讶。所有人都认识我父亲,而我父亲也认识所有人。”
她注意到昂布鲁瓦兹朝画像投去的笑容里包含的不是骄傲,更多的是忧郁。在一个工作如此忙碌的父亲身边,他应该很难找到自己的位置吧。
“您这里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至少,没有一个不是机器人的。”
奥菲丽望着那位正笨拙地拆下轮椅阳伞的机械管家。她试着想象了一下在这堆没有脸的身体中间长大是什么感受。它们的肚子还会时不时冒出一句“坚韧乃万德之首”或是“面包总是涂了黄油的那面先着地”。
“我告诉过父亲,这些谚语的效果没有那么好。”昂布鲁瓦兹叹了口气,“但他就像骆驼一样固执。”
“是他发明了城里的这些机器人?”奥菲丽吃了一惊,“我原来只知道他在销售机器人,却不知道是他设计了它们。”
“他是个无能者,但不能不说是个天才。我父亲仅仅凭借他的成就获得了公民身份。”
“您的家庭一定非常显赫。”
昂布鲁瓦兹皱了皱眉,好像听不懂奥菲丽的话。
“显赫的是我父亲。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和LUX的大人们相提并论。我有什么重要的呢?对于大城来说,我还没有找到我的用处,我只是一只寄生虫。”
他说出这个词时十分羞愧,这清楚地表明了它是多么可耻。他驱动轮椅冲进内廷的廊柱中间,气也不喘一下,假装劲头十足地继续说话,仿佛想用声音来填满房子里那些巨大而空洞的空间。
“在开出租车前,我已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零工了,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您看,我的手脚不麻利。哪怕只是用打字机打字,对我来说也复杂到无以复加。我常常想,如果我是波鲁克斯的孩子,至少就能有某种超级感官了。如果此时此刻,一个精灵问我想成为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显微眼!用肉眼就能看见微生物一定非常让人激动,您不这么认为吗?或是万波耳,仅仅依靠超声波,我们就能从身边的世界学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哪怕是灵敏鼻、神触手或是千味舌,我也不会不喜欢,但都没有,我偏偏是个手长颠倒的人。父亲总是说,我仅仅是存在在这里对大城来说就非常重要了。他一定是唯一这么想的人。”
奥菲丽听着昂布鲁瓦兹,有点儿被他的喋喋不休弄得晕头转向,她越来越不理解这个社会了:把一个外岛女人推下有轨电车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为自己的孩子提供食宿反倒被指摘;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去一个年轻男子的家中,大家对此全都漠不关心。奥菲丽感到,无论是极地还是阿尼玛或是她读过的课本,都没有帮她真正做好在巴别塔生活的准备。这个世界的规则和她之前知道的都不一样。
昂布鲁瓦兹把她领进一个典雅的衣帽间,里面衣柜的高度正好和他轮椅的高度相匹配。当他打开衣柜的雕花护板时,奥菲丽刚才的印象便坐实了。叠好的整齐的衣服全都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白。
“您得明白,欧拉丽小姐,这里的人人如其衫。我们有非常严格的《着装法》,与《刑罚》及《民法》同一等级。比如,父亲和我,法律规定只能穿白色。这是无能者的无情色。您也是一位无能者吗?”
“呃……我是一个物灵者,”奥菲丽想到那份弄丢的身份证明,补了一句,“八亲等的。”
“八亲等的?家族超能力被稀释到这种程度,您也可以穿白色。您很瘦小,但我也不高大。我的衣服您也合身。”
“难道我穿男士的衣服不比现在的衣服更令人难以接受吗?”
昂布鲁瓦兹正展开一件白色的长衫,他先是用震惊的目光瞥了一眼奥菲丽,继而嘴角咧开了一个微笑。
“原谅我,我不像父亲那么了解其他悬岛的风俗习惯。在我们这里,衣服没有性别之分。我推测在您的家乡,男人不穿您身上的这种衣服?”
奥菲丽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象托恩穿小灰裙的样子。
“的确不。”
“真有趣。是这样的,欧拉丽小姐,您的裙子的主要问题在于我们的《着装法》里没有这种款式。在公共场合不遵守这条法律会被认定为蓄意挑衅,这显然是不光彩的。”
奥菲丽皱了皱眉。她以前绝对想象不到,这么一件扣子从脚踝一直扣到下巴的老古董会让她变成一个坏姑娘。
昂布鲁瓦兹一边在衣柜里翻找,一边继续说:“着装搭配要遵循年龄、职业和户口本记录。比如,公民不能穿与非公民相同颜色的衣服。”
“非公民?”奥菲丽想起她曾经在地理课本上看到过一段相关记录,问道,“就是生活在巴别塔,但不是波鲁克斯后代的人?”
“现在已经不完全是这样了。”昂布鲁瓦兹带着宽容的微笑说,“波鲁克斯的后代生来就是公民,这没错。他们可以投票、选举和被选举,但是人们也可以像我父亲那样通过为大城做出贡献变成公民。这是从巴别塔和其他悬岛建立商业联盟之后开始的。您应该已经在街上注意到了,各家族的人在这里混居:植物相族、图腾人、圆眼族、炼金术师、赫利奥波利斯族!”他微微张开嘴唇,补了一句,这次声音很轻,“还有无能者,我们是‘海伦的教子’。海伦夫人没有后代,只要不是波鲁克斯后代的人,她就充当他们的教母。只要您留在巴别塔,她也是您的教母。”
奥菲丽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事。上次她成为一位族灵庇护的孩子时,差点儿为此送命。
“说回着装的事,”昂布鲁瓦兹又把身子探进衣柜,“您必须明白,每多戴一件装饰品、一件首饰、一个配饰都会添加一层非常精确的含义。这是一种完整的语言!如果您想留在巴别塔,我建议您熟练掌握它,以避免发生误会。谨防着装警察的定期检查。”
奥菲丽向来都是看见哪件衣服穿哪件。如今要想融入巴别塔,她必须特别努力才行。
“如果没有按照法律规定穿衣服,会怎么样?”
“必须给大城支付罚金。罪责越重,罚金也就越高。”
她失手打翻了昂布鲁瓦兹刚刚堆在她胳膊上的那叠衣服。令她难过的是,即使双手没有长颠倒,她还是两个人中更笨拙的那个。
“今晚就住在我家吧。”昂布鲁瓦兹看见窗扇上的光线暗了下来,提议道,“明天早上第一时间,我们就去找您的包。”
“那纪念馆呢?今天不能去吗?”
昂布鲁瓦兹睁大眼睛。眼白衬托了他深色的皮肤。
“等我们赶过去,它就该关门了。看起来,您对这个地方真的很看重。您具体想找什么?”
“这是私事。”
看见昂布鲁瓦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奥菲丽开始懊悔自己的莽撞。
“请原谅我多事了。小姐,请跟我来,您一定想要梳洗休息了。您饿了吗?您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吗?”
奥菲丽捡起撒了满地的衣服,抬眼望向轮椅。在一阵机械的吱吱声中,它已经走到了门口。
“昂布鲁瓦兹?”
“小姐?”
“您为什么要帮我?”
轮椅的轮子突然停住,在双色格大理石地上吱吱作响,但昂布鲁瓦兹并没有回头。从奥菲丽所在的位置,她能看见他颠倒的双手在轮椅扶手上绷紧了。
“因为您不是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