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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人生命经验系于上帝打造信仰的锤与砧。唯有千锤百炼的坚而韧，方足以承受人生的风雨波涛，曲而不折。
——埃尔文女修道院长，后受封为圣艾琳
降落过程非常惊悚，炮竹绕着螺旋快速下降，两姊妹只能紧紧抓着刺棘怕丢了小命。野生龙没有受过训练，不知道背上有人类时该如何落地，其实必须缓慢滑翔才妥当，然而炮竹的速度过快，地面和两侧树木草地都变成一团影子窜动。
弥莉觉得反胃，而且惊吓到了一个程度反而叫不出声音。她两手抱着龙鬃，索性闭上眼睛，吉瑟则箍着姊姊用力贴紧。
龙的后腿踩在地面，那股震动像是要把她们骨头给拆散，前腿也着地时弥莉与吉瑟被惯性带着往他脖子上用力撞去。炮竹站稳以后收起翅膀，好一会儿弥莉心跳太快、喘不过气，等睁开眼睛才发现炮竹的头扭过来瞪着自己，然后背部肌肉收紧、眼睛微微瞇起。
「该下去了，吉瑟。」弥莉很勉强挤出声音。
她赶紧滑下龙背、落在前腿，吉瑟跟上后两人一起跳向地面。戴格看见狂奔过来，母龙却朝他低吼并张翼恫吓。斯帝芬诺大叫，戴格赶紧停下脚步。
「弥莉，快过来。」戴格声音颤抖着。
弥莉挤出微笑，她希望能令戴格安心，然后转身面对三条野生龙。
「谢谢你们，」她很真诚地对炮竹说：「谢谢你们帮我救回妹妹。」
吉瑟比了手语。
「吉瑟说她明天会来为你们唱歌，以一首特别的曲子表达谢意。」
另两条龙不动声色地盯着弥莉，微闭的眼睛毫不透露真实想法。炮竹看似想要威风起来，但受伤处显然很痛，整条腿到肩膀的鳞片都黑了。弥莉看清楚以后，觉得非常震惊。
她与吉瑟慢慢走远，知道墨绿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戴格站在原地等着两人。尽管又是火药又是烟熏，但他脸色确实太过苍白。斯帝芬诺望向龙族，情绪有些激动。
「其实他们有在听!」他自言自语。「这么多天下来，他们听进去了!」
戴格朝弥莉张开双臂。「对不起，我应该赶来保护你们的。」
「你这不就来了吗。」弥莉与他相拥，脸靠在戴格肩膀上。「在你身边安心多了，这下子总算可以回家。」
佣兵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弥莉以为自己明白了。
「我的船!」她低呼。「翻云号出事了对不对!」她心痛如绞。「是被他们烧掉了吧，你们不敢告诉我。」结果弥莉却转身。「斯帝芬诺，你说!」
「不是这样，弥莉。」斯帝芬诺赶紧解释。「翻云号本身损伤不大，吉瑟的法术挡住大部分攻击。」
「那到底是怎样?」她瞪着两个男人。
斯帝芬诺深呼吸一口气，叹息道：「右舷浮槽被火炮命中，开始渗漏了，船体本身没问题。」
「船没事，只是不能航行!」弥莉退后一步，望着两人的神情十分凄惨。「是这意思?」
「没有这么惨，弥莉……等等呀，弥莉——」
她等不及了，明明满心欢喜要逃出这无人岛的。虽然疲惫，弥莉还是狂奔回去。
首先看见的却是罗德里戈站在本是餐桌的那片废墟，拿着树枝到处乱拨乱翻，模样非常狼狈，脸颊上有伤疤、头发黏着血块还乱七八糟，熏衣草色外套不堪入目，裤子也沾满草屑泥巴与炭垢。
弥莉停下来喘口气，正好被他注意到。
「浮槽漏气了!」他开口问：「有办法堵起来吗?」
「问上天吧!」她冲进船里。
罗德里戈跟了上去。「吉瑟呢?还有戴格和斯帝芬诺在哪?」
「都没事，等会儿就到。」
出乎意料之外，罗德里戈竟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刚才忍不住替你们两个祷告一下。妳也知道我平常不祷告的。」
弥莉凄然一笑。「你自己状况也不大好。」
罗德里戈摸摸脸颊。「头痛得好像快要裂开，而且一定会留疤。」他又焦急起来。「所以浮槽修得好吗?拜托一定要修好，妳的话一定可以才对。」
斯帝芬诺上了船。「里戈，先赶快把杯子找出来吧。」
罗德里戈下去继续找，弥莉迅速检查了船帆、气球、船壳，发现一些小洞或磨损，以及几处焦痕。
「在这儿。」斯帝芬诺带她去看浮槽，样子像是从悬崖滚下来，弥莉也听见漏气的声音。
「可以把浮槽补好吗?」斯帝芬诺问。
「用什么补呢?」弥莉无奈地说：「里戈的丝衬衫?」
甲板晃动着，桅杆彷佛迎头打落。弥莉觉得忽冷忽热，再回过神时已经被斯帝芬诺抱到椅子上。他进了船舱，回来时用锡杯装了荡舟族酿造的苹果白兰地，递给弥莉以后站在一旁，脸上写满关切。
「抱歉，弥莉，我真是个大笨蛋。」斯帝芬诺懊恼起来。「害妳冒这么多险、受这么多苦……」
她掐了掐斯帝芬诺的手，怕自己一说话又要泪流满面。喝了些酒，身子暖和起来，摇来摇去的世界也逐渐平稳。
「算不上什么安慰，但至少左边的浮槽没坏。」斯帝芬诺装作有精神。
靠一边浮槽不能飞行吗?罗德里戈昨天这么问过。到底行不行呢?弥莉也不知道。
她思考到一半，戴格带着吉瑟回来，女孩捧着猫咪。
「本来要她赶快休息，但她没找到艾灵顿大夫不肯走。」戴格解释。「不过最后是大夫自己找到我们，感觉上牠比较怕龙，没那么怕蝙蝠或恶魔。」
吉瑟将胖猫还给戴格，跑到姊姊身边，给弥莉整理头发，然后比好多手势，问姊姊身体怎么了，最后自己去看了浮槽，发出低呼，回到弥莉身旁跪倒在椅子边。
「没事的，」戴格声音沙哑，伸手搭着弥莉肩膀。「一定能熬过去。」
他的手比起苹果白兰地还要能温暖弥莉的心。她露出微笑，戴格也没将手收回去。望着壮汉，弥莉暗忖是不是终于等到他愿意开口表白了呢，明明眼神里装着满满的情感。
「别难过了。」戴格轻拍之后转身走开。
弥莉忽然怀疑那句话并不是针对船。她心里叹息一声，决定专注在眼前难关，即使大家都叫她休息，弥莉还是过去观察了另一边，也是目前唯一可用的浮槽。
当初迫降于此，弥莉就以荡舟族的古地图配合星象与阳光判断所在位置，估计过回去珞榭的距离，以及穿越这片广阔神息需要的时间。
风险不小，但还是有机会。她正要告诉大家，却听见罗德里戈发出喜悦的叫声。
「找到了!」
「找到什么?」戴格问。
「啤酒杯!」
罗德里戈跪在烧焦的草地上，完全不在乎弄脏衣服。他捡起啤酒杯却立刻丢掉，还叫了出声。
「好烫!」他赶紧吸了一下发红的手指，之后找了一根树枝从酒杯的握把穿过去勾起来，就这么检查过后忍不住小声地吹起口哨。
「我猜中了。」他提着树枝与啤酒杯回到翻云号。「你们看，我猜中了!」
斯帝芬诺想告诉他浮槽修不好的坏消息。「里戈，杯子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不能等!」罗德里戈很兴奋。「你们看!啤酒杯被绿火打中，应当要受到逆术影响。爆炸威力毁掉桌子、草皮也烧光了，连附近树上枝叶都被烤黑。」
他将啤酒杯举起在半空像旗子那样摇晃。「然后看看铜做的浮槽被绿火命中以后受损有多严重。理论上这杯子不也应该出现裂痕和凹洞，甚至直接融化才对吗?结果却毫发无伤，这不是奇迹是什么!当然更精确地说，这是科学的奇迹，实在太惊人了。奥卡札研究出的金属制程可以抵抗逆术的作用!」
几人无言地望着他，面面相觑后都别过脸。
「你们应该看得出来这个发现有多重要吧?」罗德里戈狐疑地问。
「不重要了，里戈。」斯帝芬诺语气哽咽。
「什么意思，怎么会不重要呢——」
「因为我们被困在这儿!」斯帝芬诺忍不住低吼。「永远离不开了。我们回不了家!」
罗德里戈脸色一白。「怎么可能。」
斯帝芬诺指着毁损的浮槽。
「我哪有办法这样子活下去!」罗德里戈也喉咙一紧。「一定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或许……」弥莉缓缓道来。「我们把浮槽里的神息灌到气球里。航程会很危险、很不舒服，出意外的话，会因此坠落神息再也上不来。」
「在这儿和死了一样。」罗德里戈说：「我愿意冒险。」
「先听我说完。」弥莉继续解释。「要这么做，我们得尽量减轻屋舟的承载，换言之，必须将生存所需以外的物资全部丢在岛上。」
她首先指着大炮。
「这些都太重，大炮还有青蛙炮——」
戴格呻吟起来。
「厨具和回转炮——」
「不行。」戴格语气很坚持。「没有回转炮的话——」
「如果无法升空就什么都不必谈。」弥莉淡然道：「里戈的衣服、每个人的大行李箱与里头的东西——」
「衣服?」罗德里戈大感震惊。
「鞋子也得丢。」弥莉说。
轮到他惨叫还开口哀求，戴格也出言反对。
「这毕竟是弥莉的船。」斯帝芬诺表示。
两个人都说不下去了。
「戴格，我们先给武器上油，然后找个可以遮雨的地方藏起来。」斯帝芬诺说：「之后再回来搬不成问题。里戈，反正无论如何你都可以买一整柜的新衣服。弥莉，重点是这样做真的可行吗?」
「我认为可以。」她回答：「会很惊险，但只要能够抵达商船航线，应当可以找到好心人帮忙拖船才对。」
「不过也有可能遇上蝙蝠群。」戴格板着脸。「到时候毫无自保能力。」
「看你们觉得如何。」弥莉说：「可以留在这儿，也可以冒风险启航。我个人愿意赌。」
「我同意。」斯帝芬诺说：「只是攸关生死……里戈?」
「我愿意啊，只要让我留下这玩意儿。」罗德里戈举起啤酒杯。
「这小东西还不成问题。」弥莉微笑。「吉瑟呢?」
女孩用力点头。
「戴格?」
佣兵重重叹一口气。「队长，要把炮台全部搬下船会非常辛苦。」
「看样子有共识了。」斯帝芬诺说：「大伙儿先梳洗一下，包扎伤口，找些东西吃。明天一早就尽快整顿完毕。」
「我给你们调些药。里戈你先——」看他要推辞，弥莉立刻补充。「说不定我可以让你脸上不留疤。」
于是罗德里戈闭嘴乖乖陪着她下去船舱，啤酒杯抓在手中不肯放。戴格留在甲板，默默与大炮说再见，尤其青蛙炮是他心中最爱。
进入重建的船上厨房，弥莉开始调药膏。沉船大火导致多数药草付之一炬，幸好在这岛上也能找到大半，甚至补充了珞榭没有的品种。
取出瓶罐研钵之后她着手调制颇有名气的黄膏药，一边动手一边哼歌，刺鼻气味弥漫开来。
趁这机会，罗德里戈窝在弥莉床上开始研究啤酒杯。
「可以进来吗?」斯帝芬诺站在门口问。
「你想问那三条龙的事情，对不对?」弥莉用力捣药。
「炮竹有对妳说什么吗，或者妳和他们讲了什么?现在我才肯定他们根本就听得懂，在天上发生什么事?」
弥莉回想那段过度惊险的体验，身体不由得发抖。
「抱歉，斯帝芬诺，我没办法……现在还不太能谈这件事。我知道对你很重要，不过我差一点救不回吉瑟……」她声音断断续续。
「我明白的，过阵子好了——」
斯帝芬诺表情极为失落，弥莉有点不忍心。「倒是有件事可以提——」
「嗯?」他马上兴奋起来。
「炮竹受到下界人用绿火攻击，火球相对他的体型显得很小，我本来以为伤害不会多大，但没想到效果很惊人，出现绿色电流在他身上窜，我很明确感受到他忍着痛，加上鳞片也被炸开，看得到底下的皮肉。」
「霍尔被火球命中以后也有同样的现象。」斯帝芬诺回答：「只是当初我以为他被好几个火球打中伤势比较重。一般来说，龙族身体里有术力，能够自然疗愈——」
「逆术连龙的法术也可以破坏，就像吉瑟的防护法术也挡不住。」罗德里戈在床上说。
「靛青其实对下界人的攻击很生气。」弥莉继续补充。「我们落地以后，她还在炮竹头上转了好几圈。三条龙对于蝙蝠群出现好像并不意外，斯帝芬诺。他们警戒也生气，但不讶异。」
斯帝芬诺思索了一阵，眉毛皱在一起
弥莉用汤匙往板凳一指。「里戈，把杯子放下，过来坐好。」
「你们好像都不懂我这发现有多重要。」罗德里戈声音哑哑的，因为掐住自己鼻子。「啤酒杯被逆术直接命中，却一点痕迹也没有。亨利伯爵应该早就发现这种金属可以抵抗逆术，因此才将它交给我。」
他在板凳上坐好。
「给我看看。」他走到窗户边，举起酒杯对准渐渐黯淡的阳光。「说得对，确实半分损伤也没有。啤酒杯是锡铅合金，你觉得在钢铁上有同样的效果吗?」
「根据奥卡札的说法是可以。」罗德里戈耸耸肩。「他说样本做成啤酒杯给亨利伯爵，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没人相信这玩意儿会隐藏足以革新战争历史的大秘密。」
「所以绿火连一个酒馆的杯子都打不动。」弥莉耸耸肩。「里戈，手放开，味道也没这么难闻吧。」
「明明就有。」他闭着气说。
弥莉懒得理，先替他将脸上血迹擦干净，清创之后抹上黄膏药。
罗德里戈瞇起眼睛作势要干呕。
「钢铁的事情你和她解释，」他对斯帝芬诺说：「我先吐一吐。」
「简单来说，」斯帝芬诺开口：「假如当初王狮号装了融合术力的强化钢板，那么被逆术炮击也不会爆炸，因为根本不会有作用。亨利伯爵将东西交给你时，什么也没有说吗?」
「说了些别人只看脚底下、他会远眺地平线之类的。『难保贵国与我国不会在将来联手对抗想要消灭我们双方的敌人。若是真上演了那种剧情，我希望并肩作战的伙伴有跟我国一样的实力。』」罗德里戈引用亨利伯爵的话。
他看向斯帝芬诺。「由这一点来看，亨利伯爵绝对不会是指挥下界人攻击我们的幕后黑手。」
「指挥恶魔的人叫做艾蒂玟。吉瑟透过心电感应从下界人那儿听来的。里戈你别乱动，我快要抹好了。好了、好了，去吧，别给我洗掉啊!等它干了再说。」
斯帝芬诺摀着鼻子嘴巴。「你走远一点。」
「我会。」罗德里戈哀怨叹息。「反正要跟鞋子说再见。连伊斯塔拉进口的皮鞋也不能留吗?」
弥莉摇摇头，他叹得更愁苦，转身出去。
「叫做艾蒂玟的人派部下攻击我们。」斯帝芬诺继续思索。「原因是?」
「而且为什么是追着吉瑟跑呢?」弥莉也提出疑惑。「为什么一直想将她掳走?这个艾蒂玟到底是谁，有听说过吗?」
斯帝芬诺摇摇头。
弥莉轻叹。「假如下界人听她指使，想必不会罢手。」
「没错。」斯帝芬诺回答：「目前有龙出面，他们可能会比较忌惮。」他伸手拍拍弥莉肩膀。「妳也累坏了，明天再想。」
「还有些事情得处理。」弥莉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不想拖了。也许根本撑不过这一关……」她深呼吸以后问：「你帮我跟戴格说一下，我想和他私下谈谈。」
斯帝芬诺沉默无语地凝望着弥莉，搭在她肩上的手稍微绷紧了些。弥莉察觉自己脸颊有点热，其实这趟旅程之初她已经告诉过斯帝芬诺自己喜欢上戴格，当时斯帝芬诺表示他了解也祝福，此刻弥莉怀疑其实只是场面话。
「好。」斯帝芬诺语气有点冷淡，停顿一会儿以后用很有教养的口吻说：「希望你们两个能幸福。」
听见斯帝芬诺大叫戴格时，她觉得自己其实也许没鼓足勇气，否则怎么会这么紧张呢。认识戴格已经五年，一直很欣赏他。戴格强壮、勇敢、温柔体贴，像父亲一样照顾并保护吉瑟，弥莉深深受到打动。
离开佣兵团以后，戴格曾在韦斯弗斯港替黑道当打手，干了一些后来觉得惭愧的坏事。也因此，戴格不喜欢自己，弥莉明白这样性格的人很难相信自己能得到其他人的爱，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坦然面对他自己也动心了。于是弥莉认为，已经到了不得不摊开来说的时间点。
沉重的脚步声沿着长廊传来，她心跳得好快。
「别像个傻子呀，」她骂着自己。「妳都三十好几了，弥莉.莫派克。又不是十六岁的小女孩，害羞什么!」
戴格踏进船上厨房，他已经洗去大部分泥巴灰烬，脱掉了胸甲，脸上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
「斯帝芬诺说妳找我有事，」戴格东张西望。「是大夫跑进来捣乱吗?该不会又偷舔妳调的药?」
「不是猫。」弥莉说。她低头看着自己用手指掐着衣襬转来转去，再深呼吸一口气以后飞快地说：「戴格，我知道你也爱我，至少我这么认为。在你身边我觉得很安心，我们结婚吧!」
抬头以后她挤出微笑，等待着戴格说自己多幸福，然后牵起她的手。
可是戴格默不作声地瞪着自己的靴子。
「戴格，我说我爱你……」她上前一步，双手轻轻贴在佣兵胸前。
然而戴格却以自己一只大手轻抓起弥莉两手放下。他摇摇头回答：「弥莉，其实妳并不爱我。妳刚刚说了，只是在我身边觉得安心而已。」
他安静一下子后再补上。「这和爱不一样。」
「别替我觉得心里的感受!」弥莉生气叫道：「你……不愿意与我结婚，是吗?」
戴格表情痛苦扭曲。「让我解释，弥莉，至少给我机会。妳知道我不是很会说话。」
「我正在等呀。」她冷冷道。
「下界人骑着蝙蝠过来，妳和吉瑟还在湖畔，我本来想冲过去带妳们回来。」佣兵字斟句酌慢慢说：「斯帝芬诺阻止我，他说妳把翻云号看得和性命一样重要，会希望我留下来保护这条船。他说得没有错。」
「是，当然，他说得没错。」弥莉回答：「但那并不——」
「我还没说完。」戴格打断。「妳把我看作父亲的角色，可以保护妳的船，也能保护吉瑟。妳需要我是因为要找我帮忙，而不是爱我。」
「你错了!」弥莉反驳。
「真的错了吗，弥莉?」戴格柔声问。
她想说戴格错了，已经动起嘴唇，却不知为什么发不出声音。其实戴格说得没有错，有他的触碰与拥抱，弥莉觉得很安心，但心里并没有火花。以前斯帝芬诺的手可以与她擦出火花，其实到现在也偶尔会有。
「妳爱吉瑟，也爱翻云号，这两个才是妳的最爱，弥莉。我是照顾她们的人，现在会，以后也会。」
她咽喉好像起了火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戴格微微叹口气，转身离开厨房。弥莉可以叫住他，也可以追出去说他误会了，但最后却是一个人留在厨房里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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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扰不断的一天随着夜幕低垂而接近终点。斯帝芬诺在翻云号甲板上来回踱步，抬头望着星空或外头的萤火虫，脖子上汗水已经干了。好一阵子他心里都想象着同样的画面，也就是弥莉与戴格在底下幸福拥吻起来。
他试着摆出发自内心的微笑，排练着如何衷心祝福两人。然而他笑得好心痛，每句话都如此虚伪。
斯帝芬诺告诉自己不可以嫉妒，他与弥莉已经是朋友，最要好的朋友。很久以前就决定这是两人之间最恰当的距离，但……他只是觉得自己彷佛无法再爱上别的女性。
船的另一端，吉瑟坐在甲板上，抱着艾灵顿大夫，轻轻哼唱歌摇。猫咪窝在她大腿上打盹，眼睛要闭不闭。斯帝芬诺靠着栏杆，望向女孩，吉瑟看来好脆弱，长发在月光下闪耀。
但她会有个人来好好保护她，斯帝芬诺这么想。即将有一个好男人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她、保护弥莉。
同时他觉得自己像个浑小子，见不得别人好，不能忍受别人拥有自己没得到的东西。
楼梯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时已经准备好要祝贺两人，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戴格与弥莉，而是罗德里戈抓起自己的手，拉着他下了船。
「我们得聊聊。弥莉刚才要戴格娶她。」罗德里戈压低声音。
「你偷听?」斯帝芬诺皱起眉头。
「我说朋友，你以为这么些年，我在宫廷里如何生存?当然得学会偷听。」
「我不想听——」斯帝芬诺才开口，罗德里戈立刻讲出令他震惊的一句话。
「戴格拒绝了。」
他非常诧异。「什么?」
「他说不要，还说弥莉根本不爱他，只是想找个父亲而已。我也很惊讶，真没想到戴格观察力这么敏锐。」
「我得和他们两个谈谈。」
「不行，不准去。」罗德里戈语气强硬。「就是因为知道你会有这种傻念头，才赶快来阻止你。」
「但是——」
「拜托，朋友，你擅长的事情我都听你的，像操作转转炮，我什么时候不信任你呢。」
「是回转炮。」
「都好啦。总而言之情感纠葛可不用你来教我该怎样处理，别插手就对了。戴格拒绝弥莉可是我前所未见的伟大情操，你别坏了他的事。」
「是因为我的关系吗?弥莉和我只是朋友而已——」
「不是，跟你无关。你都没仔细听戴格提到关于他母亲的事情，还有他家里的宗教教育?」
「我有听他提起，但有什么关系——」
「他母亲的教育是男人性欲非常邪恶淫秽，女性之所以忍受性交，只是为了族群的延续。你还想不通吗?戴格为什么与韦斯弗斯港开妓院的那两个家伙感情很好呢，那是因为他不肯将自己的罪恶加诸在真心喜爱的女性身上。」
「我的老天!」斯帝芬诺听完一脸骇然。
「至于弥莉，她的确是在寻找小时候就失去了的父亲。一开始以为是你，后来发现你根本不是父亲的形象，于是才又投射到戴格身上去。她把自己对父亲的缅怀和寻找伴侣这件事混淆在一块。」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斯帝芬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我喜欢观察人性啊，朋友。这很有趣，像你也是个研究对象。」
「我?」斯帝芬诺紧张起来。「我又怎么了?我很正常吧。」
罗德里戈伸手搭着他肩膀轻声道：「之后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