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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斐亚商会是埃朗世界最大的商人工会，本身拥有五十艘大型商船，也雇用了另外三十艘船只，小型船更多达七十艘，并取得伊斯塔拉、珞榭、弗芮亚及崔斐亚本地许多工会的独占航运权。然而近来他们名下或合作的船只常遭受神秘攻击，因此所有商船都进行武装，若组织起来将会成为世界第三大舰队。
——玛裘林女伯爵对枢密院进行报告
翻云号脱离垃圾场进入开阔的神息，商船冒出的长条状烟雾越来越清晰可见。
「船名是夏风号，来自衮达。」戴格一直拿着望远镜监控状况。「已经升旗求援。」
「好现象。」罗德里戈说完，其余四人望过来。「没错吧?要是下界人控制了那条船，就没必要升旗子求救啊?」
「有道理。」斯帝芬诺对戴格说。
「这才值得担心，」戴格回话：「每次里戈讲话有道理都是天下大乱的开始。」
佣兵持续注意前方。「看样子船身受损不算严重，桅杆倒下以后船帆也被拖下去，外壳有些地方焦了，不过也仅此而已。」
「没有下沉吧?」弥莉紧张地问。
「目前看来没有。」
「船长知道要用回转炮算是机灵，」斯帝芬诺说：「可能因此得救。」
戴格点头。「或许只是巡逻的蝙蝠部队，以为他们好欺负，没料到商船竟配备回转炮。」
两人在天空搜索是否有下界人的踪迹。今晨神息清朗，风势不弱，所以雾气都散了。他们都没看见敌人。
由于风力推动，翻云号速度加快。弥莉要大家回到岗位，罗德里戈与吉瑟继续注意术构运作是否正常，斯帝芬诺与戴格侦察环境。大家的视线在商船与气球间来回，弥莉除外，她一心只想赶到那艘船旁边。
斯帝芬诺有时回头望向垃圾场，期望能看见三条野生龙。离开那座荒岛以来，第一次真的完全失去他们踪影。弥莉注意到了。
「你别再找那些笨龙了，斯帝芬诺!」她没好气道：「我们该担心的事情还不够多吗!里戈，你软在椅子上干嘛，术式不会坏了吗?还是你希望大家一起摔进神息里头?」
罗德里戈只是稍事休息，但闻言只好跳起来。
「没有我可以做的事情啊，」他小声对斯帝芬诺这么说，不过悄悄话还是传到弥莉耳朵里。「术构都没坏，至少现在还稳定。我又没办法把神息装进气球里。」
「耐着性子吧。」斯帝芬诺说。
「我尽量，」罗德里戈咕哝。「但她越来越刻薄。」
翻云号靠得够近，五人可以看见邻船甲板，一些船员忙着灭火、另一些人拿斧头将索具砍断，好将倒下的桅杆接起来。连斥候看见翻云号通知底下的吆喝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几个船员跑向栏杆用力挥手。
「对方要我们靠上去的样子。」斯帝芬诺说。
「真稀罕，」弥莉冷笑。「平常看到荡舟族，避之唯恐不及呢。」
商船确实不喜欢与荡舟族接触，对船长而言太难应付。荡舟族人靠上去就会开始卖东西，常常都有苹果酒，船员喝得醉醺醺，根本没办法认真做事。
翻云号慢慢接近以后，弥莉将螺旋桨反打，减速避免相撞。两船距离大约二十码，罗德里戈指着气球，其他人太专心在夏风号上，都没注意到神息存量。
此刻气球的大小已经非常勉强了。
弥莉还没开口，商船上的人先叫嚷起来。
「荡舟族，你们……有药?」那名船员操起珞榭语很不流利，带着浓厚衮达腔调。「我们船长受了伤。」
弥莉转头对戴格说：「你会他们的语言，快告诉他们我有药，但得先丢条缆绳过来!」她越来越着急。「不能再拖了!」
「我们有药，还有医者，可是我们快要失去浮力了!」戴格以衮达语高呼。「你们可以分一些备用给我们，帮忙拖一下船吗?」
对方点头，唤同伴取绳索，找了重物绑好，由最粗壮的人拎着转几圈往翻云号抛，结果弯了一下没落在甲板，第二次同样不成。
「笨手笨脚!」弥莉咬着嘴唇。
第三次总算成功，戴格与斯帝芬诺连忙将绳索绑在拖缆上，捆着翻云号船身，最后用两个系缆柱固定在船首。
这下子翻云号总算不至于坠落，五人心头大石落下。戴格低头祷告，斯帝芬诺抹去脸上汗珠，罗德里戈欢天喜地抱了吉瑟，接着又张开双臂跑向弥莉。
「别碰我!」弥莉斥道。
罗德里戈赶快缩回去。
弥莉缓缓将船首调整到夏风号船尾上方十呎处，并注意着不碰撞到对方的船帆或气球。翻云号就定位以后，她将掌舵任务交给吉瑟，进入船舱翻出各种药膏药水，回来以后身上背着皮革袋，里面有许多小瓶罐。
「斯帝芬诺，你和我一起过去，记得带枪。里戈，你和吉瑟留下来，保持术式运作。吉瑟，他们把备用槽搬过来以后充饱气球，但要省着用。戴格，帮我翻译。」
夏风号上一名船员抛了绳子给吉瑟，准备将备用槽送过来。斯帝芬诺与戴格放了绳梯，底下对方又派两人扶稳。弥莉将袋子推到斯帝芬诺怀里，自己灵巧地爬下去，然后张开双臂要接。
「小心丢!」弥莉叫道：「里面都是瓶罐!」
「可别让黄膏药洒出来，」罗德里戈说：「不然大家都会被毒死。」
斯帝芬诺尽量轻放，弥莉接到以后等两人下去会合，之后她对吉瑟挥挥手，吉瑟将翻云号带远一些。屋舟借着拖索跟在商船后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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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他们提供浮槽，然后说我希望请他们先拖着翻云号。」到了夏风号上头，弥莉这么说：「虽然有浮力了，术构能不能支撑还是个问题。」
斯帝芬诺听戴格操起浊重、充满喉音的衮达语和船员对话，观察以后注意到船上每个人都受了伤，轻重不同，有些人救火烫到了，也有人被下界人攻击，还有人骨折或头骨碎裂。
衮达语他只听得懂一些简单字汇。年轻时他与罗德里戈的家教曾教授过，而且根据教师说法，衮达语非常有逻辑，不像珞榭语虽然华丽流畅却少了些规律。对斯帝芬诺而言，可以同意逻辑严谨这个特点，但要他将动词摆在句子结尾说什么都无法习惯。罗德里戈更是直接，完全不学，直说一辈子都没有用到的机会。
「你们没看过衮达的女人吗?」他当初这么问，还浑身打颤。
斯帝芬诺在船员口中不断听到「kapitan」这个词，显然非常担心船长的状况。戴格厘清了状况之后，立刻对斯帝芬诺和弥莉解释。
「夏风号是衮达的船只，但目前隶属于崔斐亚商会，目的地是埃夫勒城。船长受了重伤，目前在底下船舱休养，船医不知道死了还是醉昏了，这边太多人七嘴八舌听不清楚。总之他们希望弥莉去治疗船长。」
「那我先过去。」她说。
「需要我们帮忙吗?」斯帝芬诺问。
「你留在这儿，看能不能多掌握什么情报。」弥莉回答：「戴格得帮我翻译。」
她与戴格在船员引路下进入船长室，斯帝芬诺独自留在上甲板，回头望向翻云号。吉瑟守着船舵，气球已经鼓胀，女孩往自己挥了挥手，他也比手势表示事情进展顺利。
夏风号上船员纷纷回去自己岗位，斯帝芬诺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可以帮上忙得地方，结果一名船副走过来，珞榭语说得流利很多，自称班恩.波曼。自我介绍时，斯帝芬诺除了报上姓名，还表示曾是战龙旅的上校，对方听了眉毛一挑，好像想要问什么，但斯帝芬诺这时察觉他衣服上有血迹，连忙问道是否受了伤。
「不是我流的血，」波曼低头看着衣服上的脏污。「是船长。我们碰上弗芮亚的盗匪骑蝙蝠来劫掠，那群混账东西真该死!」
「我们那条船也被骑蝙蝠的人攻击过。」斯帝芬诺告诉他。「不过你怎么确定他们是弗芮亚人?」
波曼耸耸肩。「吉尚上校，这是贵国国王说的。弗芮亚人戴上恶魔面具攻打韦斯弗斯港，贵国国王甚至表示两国宣战只是时间问题。」他皱起眉头。「但我也得承认并不能理解弗芮亚人何时开始骑那种大蝙蝠，又怎么会有发出绿色火焰的枪炮。你怎么看呢，不是也遇上过他们吗?」
斯帝芬诺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当然也可以直说：骑蝙蝠的并不是弗芮亚人，他们自称为「下界人」，住在这世界的底下，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对方的声音会直接传进吉瑟的脑袋里。但可想而知，波曼一定会认为他喝了太多苹果白兰地。
「我个人不认为他们来自弗芮亚，」他冷冷补上一句。「就算国王这么说也一样。」
波曼会心一笑，看来他知道艾雷瑞克解散战龙旅，猜想斯帝芬诺对国王心有怨怼。
「上校，假如不是弗芮亚人，你认为会是谁?打哪儿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斯帝芬诺严肃地说：「也不确定自己真的想知道。」
波曼点点头。这船副是典型衮达人，和戴格非常相似，个头矮了些，骨架一样大、下颚线条也很刚硬，头发与胡须都是金色。谈起弥莉愿意上船协助治疗，他连声感激，原来船医真的在战斗中被杀害了。
「也算不上损失，那家伙清醒时也不太管用。」波曼这么说。
聊到这儿船副先告辞，表示自己要巡视一轮，看看船身受损状况与航线是否正确。
又是一个人，斯帝芬诺便四处晃了晃，暗忖商会在这条船上挹注不少资本，运送的货物应当价值不斐。
他也查看了船体遭到绿火焚烧的部位，波曼又回到身旁。
「刚才与弥莉小姐谈过，她说船长受的伤没有一开始以为的那样严重，很快就能复原。」
「那就好。」斯帝芬诺说：「我看了看，觉得夏风号也很幸运并没有受到严重损坏，也多亏你们预备了回转炮。」
「感谢神。」波曼回答：「我们船长相当有远见。以前有诺索普那种盗匪、现在又加上骑蝙蝠的人，之前就听到风声，有些船只进入神息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应付突发状况，船长他就添购回转炮备用。」
斯帝芬诺又看见他去与船员要些数据、对照地图，虽然听不懂内容，但可以猜到正在判断遭到攻击以后偏离原本航道有多远。有人爬到高处调整船帆，大螺旋桨也开始转动，夏风号换了一个角度。
波曼回来说：「上校，我们重新朝埃夫勒城出发了，货物仍然得送到，还要在那儿充填浮槽。」
「正好，我们也想去埃夫勒城。」斯帝芬诺说：「另外，我们已经好几个星期时间没有外界消息，埃夫勒城有遭到侵攻吗?」
「据我所知目前蝙蝠群只出现在韦斯弗斯港，」波曼犹豫了一下。「上校，我无意侵犯隐私，但不免好奇一位珞榭前军官，也是仕绅背景，为什么会在荡舟族的船上呢?希望这问题不会太过唐突。」
「不必介意，」斯帝芬诺笑道：「说来话长，简化一些就是战龙旅解散以后我也辞去军职，但还是得养活自己，所以做点别的生意。我的几位朋友，某个角度而言也可以称为商人吧。」
波曼会意而笑。在外人看来，荡舟族常常会做走私勾当。
「以前见过的荡舟族都沿着陆缘线航行，可以请教为什么你们会从无人区域切入商船航线吗?上校，原谅我的失礼，」波曼表情困窘。「但是才刚被盗匪攻击过，我们当然会提心吊胆——」
斯帝芬诺完全明白对方心情，会有所质疑是理所当然。可惜无论如何都得有所隐瞒，不可能吐露全部真相。真假参半倒没关系。
「韦斯弗斯港受到袭击时，我们就在现场，翻云号受损了，最后我们坠落在珍珠岛炼的荒岛上，待了很久时间才慢慢将船修好。一开始以为可以航行，结果发现浮槽会漏气，很勉强靠气球支撑，差点就要沉船。能在关键时刻遇上你们，算是运气非常好……」斯帝芬诺摇摇头。
波曼听得面色凝重。「韦斯弗斯港被攻击时，你们在那边?」
「是的。」斯帝芬诺回答。
「夏风号倒没有碰上那桩惨剧，感谢上天。从一些朋友那儿听说真的很凄惨。我们是在今天天亮时碰上那些蝙蝠，大概二十多只，背上那些人带着狰狞的恶魔面具，跨下的畜生实在大得荒谬。他们手上武器形状蛮奇怪，类似手持的火炮，不过射出来是绿色火焰。我们有一架大炮被击中，结果就这么爆炸，本来担心火势会烧到货舱，还好及时控制住。」
「在你的研判，为什么对方挑夏风号出手?」
「我认为是想抢下这条船。」波曼回答：「敌人一直想登船，不过船长带着大家击退了，有好几个蝙蝠骑士被我们杀死。本来想摘下他们的面具一窥究竟，没想到尸体居然爆出火焰，连靠近也没办法。」
「韦斯弗斯港那儿也一样。」斯帝芬诺告诉波曼。
他注意到后头好几人好像等着与船副讲话，于是道谢后说先不打扰对方工作。
「也谢谢你，上校。」两人互相鞠躬，波曼回到舰桥。
戴格上来了，斯帝芬诺朝他招手，两人走到栏杆边。
「弥莉那儿用不着我，」戴格说：「船长会说珞榭语，她说我们可以回翻云号。」
斯帝芬诺朝吉瑟高呼要她过来接，等待时将方才听到的消息都告诉戴格。
「真奇怪，队长，」佣兵说：「你猜得到下界人为什么要劫船吗?」
「你也看过他们的黑船，」斯帝芬诺回答：「至少一百年以上了，我猜他们想要有新型的舰队。」
两人朝船尾走去，途中绕过遭到轰炸的地方，以及一排排以帆布覆盖的尸体。
「那队长认为下界人背后是弗芮亚指使吗?」戴格又问。
斯帝芬诺摇摇头。「我们可以肯定亨利伯爵在韦斯弗斯港时也遭到下界人暗算。此外，倘若弗芮亚真心要与珞榭开打，那么他没理由将啤酒杯交给里戈才对。艾雷瑞克只是不得不对外有一番说词，总不成继续让民众以为厄忒卢即将率领恶魔军队带来世界末日。当然他也可能真的认为敌人来自弗芮亚。比较值得担忧的，其实是下界人进攻韦斯弗斯以后，就没出现在其他都市。」
「可能想干一票大的。」戴格猜想。
「我也怀疑。」斯帝芬诺说。
翻云号差不多就定位，漂浮在两人头上。罗德里戈正要丢下绳梯，夏风号的斥候忽然指着外头大叫。
「Drache(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