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数百年来我们肩负保卫神音堡的任务，誓言守护秘术院与在此地生活工作的每一个人。由于我们也竭力维持上帝的恩典，因此执行任务时，会尽量避免夺去人命。
——圣克雷武僧团僧正
神音堡备有两座宾馆，中间是一片广大庭院，地面铺着石板。安德爵士沿途注意黑船动向，朝自己房间跑回去时看见一位穿着红袍子的女武僧正在驱赶人群，要求大家躲到掩蔽物下。
医护所也在同一层，与宾馆有一点距离。许多医师、医者赶赴现场，安德爵士正巧瞥见伊丽莎白修女，她神情凝重，没有注意到骑士。
庭院另一角是公用餐厅与厨房，连接着其余建筑物、花园与葡萄园、谷仓与宿舍，并延伸出帷幕墙与哨塔包覆着山坡的外侧。
安德距离宾馆只剩下十步距离，却忽然听见武僧大叫要他闪避。他往前一扑，及时躲过一阵莫名强风，帽子被吹落飘上半空。
强风卷起落叶飞花，小树枝折断，尘土喷进骑士眼睛里。他整个人被拍打得背靠在墙壁上，女武僧窜到他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姊妹?」他在狂风下大喊着问。
「武僧团弟兄施展『风墙术』。」对方回答。
另两名武僧在他左右两座哨塔旁站好，手里转着一根长杖，口里喃喃自语，挥舞出一轮蓝色光芒。
「我得进去房间!」安德指着对面的宾馆。「枪在里面!」
女武僧同情地望向骑士，摇了摇头。「请等等，现在不安全。」
安德爵士气急败坏，但强风扫过庭院。「至少告诉我，他们又在做什么?」
「围墙与哨塔外侧都刻有术构，」女武僧回答：「他们透过法杖将术力引导进术构里，引发的效果可以使风墙术以更强威力流动过去。」
两名持杖武僧两腿彷佛生了根。袍子飞扬、墙壁上术构越来越明亮。
原本围绕在黑船周围的蝙蝠骑士们散开来，准备攻打神音堡各个部位。安德爵士注意到其中一大群朝着图书馆飞过去，心里暗骂着这风墙术耽误自己宝贵时间，面对这种等级的强风却又无能为力。
几个蝙蝠骑士看见哨塔中间空门大开以为毫无防备，直直冲了过来，带头几个全速撞上风墙，结果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阵亡的蝙蝠与骑士尸块往后弹向他们的伙伴，活着的蝙蝠狂拍翅膀叫声尖锐，仓皇之中身子用力一甩，将背上骑士摔向下面岩石送死。第一波敌军被轻而易举化解，但后面幸存者见状已散开来准备重整态势。
黑船上敌军指挥官应当也看见这一幕，所以改变航向，朝这儿驶来。绿火炮架在船头，虽然仅比回转炮大一些，但其杀伤力却不只百倍，已经瞄准了护墙。
安德爵士想起王狮号如何惨败，也记得术式手枪被逆术击中时场面有多惊险。他的非术式手枪就是为了这场面而存在。
「快躲起来!」他朝武僧们大叫：「不要管法杖了!」
骑士转头一看，女武僧面带不悦。
「你们还不明白!」他说：「要是法杖被逆术击中——」
太迟了。逆术光线射在风墙上，术构爆发出炽烈蓝光之后彻底消灭分解。风越来越弱，蝙蝠虽然谨慎但再度涌来，背上的恶魔们扛起绿火炮发射。
两名武僧想要重新施展法术，法杖释放蓝色火焰，但忽然被一颗绿色火球击中。术式崩溃、蓝绿两色火舌缠斗一阵后法杖炸裂，尖锐木片扎上武僧，他伸手握住，就好像一根长矛插在身体，然后重重倒下。另一名武僧将法杖往俯冲而来的蝙蝠射过去，赶到同伴身旁检查伤势。一只背上没有人的蝙蝠从天而降，利爪狂抓、尖牙往他的头颅啃下。
女武僧与安德爵士上前想要支援，可是蝙蝠骑士甲冑喷出的红色毒烟滚下来弥漫于庭院内。骑士咳嗽不停，女武僧则勉强揪着蝙蝠体毛，蓝光乍现后蝙蝠躺在地板上抽搐。安德趁隙探视受伤的武僧，已经被咬了多处，还好看来没有致命伤。
女武僧朝骑士挥手。「爵士你先走!」她大喊后也遭毒雾呛伤。
「上帝保佑!」安德爵士听见背后传来叫声。
一转头发现是来自崔斐亚的同乡玛蒂达修女，因挖掘出古卷而前来秘术院讲课。由于骑士已多年没有返乡，这阵子与她相谈甚欢。
玛蒂达站在背后，一脸苍白写满了恐惧。安德立刻起身，将修女带进房子里。
「姊妹，快回房间，将门锁上，等外头平静才出来!」
「但是……那位年轻武僧……」
「他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战死，已经回到圣克雷身旁了。」
安德护送修女进入宾馆之中，将她轻轻推进房间、关上房门，心里祈祷玛蒂达会乖乖听话。之后骑士利用围墙做掩护，窜入另一栋宾馆一楼，他的房间就在那儿。
他直冲房间，打开床脚边的大箱子翻找。阔剑已挂在皮带上，安德多添一把长匕首备用，接着套上肩带，上面可以挂手枪。弹药收进口袋、龙枪系在腰带，他又从箱内掏出非术式手枪，装填完毕后收在肩上，然后两只靴子各藏一对飞刀。最后想起敌人会施放毒烟，赶紧抓了一条手帕先绑在脖子上。
箱底放着几个玻璃瓶，是巴纳比弟兄的东西。修士对自己追随的圣人发过誓，这辈子绝对不会杀人，但由于与杰柯神父出任务时常面对危险，他就研发出一些保护自己的手段，拿伊斯塔拉辣椒蒸出汁液并掺入磨碎的黑胡椒，将这瓶子往敌人脸上砸碎会造成剧痛，但不会真的留下伤口。杰柯神父以前开玩笑将这东西取名为「巴纳比的复仇」。
安德将那几瓶液体也塞进口袋，然后跑到窗边往外望，先判断情势。几条由巨蝙蝠拉动的小型船载着士兵从黑船降下。
「地面部队……」安德叹道。
神音堡防守已经瓦解，所以敌人才进行地面攻坚。黑船又转换航道，寻找下一个目标，这次对准了大图书馆对面的山坡。依这行为模式研判，杰柯神父料得很准，保罗已经通知他的伙伴不要攻击到书库。
焦烟冲上云霄，敌军放出的红色毒雾也四处蔓延，一些建筑物起火了，所以安德也很难清楚判断外头局面如何。
安德爵士跑出宾馆，在庭院中果然看见玛蒂达修女不听自己劝告，又回到现场想要救助被困在毒雾里的几位武僧。女武僧跪在地上，手按着地板不停干呕，另外一人已经昏迷过去，修女在旁边看顾，却没察觉一个恶魔从蝙蝠背上跳下来，正要冲过去。
安德爵士看得出来，这恶魔并不想杀人，而是想俘虏。
「姊妹，快跑!」他高呼。
玛蒂达抬头看见敌人来袭，但她没有跑开，反而以身体保护已经受伤的武僧。
安德内心吶喊着，这辈子到底能不能有一次、一次就好了，可以叫这些信仰虔诚到钻牛角尖地步的人听听自己的话。他抽出龙枪专心瞄准发射，恶魔胸口中弹，脚步开始蹒跚，但只是速度稍减，仍朝着修女跑去。
「这些王八蛋老是不肯死!」安德气馁骂道。
他跑向修女，又抽出一把手枪攻击。那个下界人总算跪倒，胸口两个洞血流如注，一会儿以后趴了下去。
「姊妹，妳没事吧?」
修女一直望着死去的恶魔，面色苍白到极点，安德担心她也跟着休克过去，得想些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姊妹!」安德伸手摇她。「坚强一点，这几位武僧需要妳帮忙!」
玛蒂达用力吞口口水，舔舔嘴唇以后点头。骑士将昏迷的武僧抬进屋内，女武僧虽两腿颤抖但还可以自己跟上。
「姊妹，这回拜托听我的话。」安德提醒。「陪着他们，把门关好。如果妳懂得可以锁门的术构，这时候非常能派上用场。」
他掏出巴纳比调制的液体。「这给你。恶魔的头盔遮住眼睛，但嘴会露出来。假如真的被破门而入，就把这个往他们嘴里塞。这玩意儿不致命，但可以争取到一些逃脱的时间。」
玛蒂达收下药水，紧紧握住，露出苦笑。「谢谢你，安德爵士。上帝与你同在。」
「祂最好能与每个人同在。」骑士说完又冲出去。
他边跑边装填弹药，途中许多武僧从身边窜过。武僧抬着木桶，里面装满烟火，看来与国王生日娱乐老百姓的是同样东西，可是安德相信他们会拿出来的武器绝对不是让人哇哇大叫的惊喜而已。就在他跑到通往大图书馆的楼梯口前面时，炫目绿光乍现，半盲之中一阵爆炸撼动地面。
有座哨塔崩塌了，石砖沿着山坡滚下，将通向医疗所的阶梯给砸坏。
蝙蝠拖曳的小船降落在医疗所前面，恶魔下来以后与使用法术的武僧对峙。安德摇摇头，继续赶路，他必须先赶到杰柯神父身边。
他走最短路线，登上山坡侧面的阶梯，顶端就是图书馆大门。这儿广场设有柱廊，布满槽痕表面的石柱。
骑士使出浑身解数尽快前进。红雾乌烟交错，视野模糊不清，安德找了一阵发现黑船已靠近码头，但无法确定炮台究竟对准什么。片刻后烟雾一卷，什么也看不见了。
踏上阶梯顶端，他先停下来喘口气，侦察附近状况。吸入一些毒雾以后，安德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赶快拉起手帕遮住口鼻。远处绿色光线闪烁，黑船开炮，黑烟升起，是大教堂的方向。
距离他不远处有两个武僧操作一条金属管对准黑船。其中一人伸手启动术构，蓝光闪耀后金属管口射出十数枚火箭弹，同时岛上许多建筑物顶端都有人一齐开炮攻击。火箭弹密集如雨，命中黑船各处，爆出白炽火焰并迅速扩散。
黑船一面船帆着火，接着索具也无法幸免。火焰蔓烧到甲板，一时黑船船员为自保只得先救火，无暇继续破坏。
安德欢呼起来，真是令人振奋的一幕。他赶紧冲向图书馆，但一如他所担忧，这里已遭受攻击。
两个搭着小船过来的恶魔骑着蝙蝠冲向柱廊想抢先抵达大门，但防护术式启动，光芒在柱子之间形成锁炼，一只蝙蝠为了闪避往上急冲，结果将背上的恶魔重重往天花板一压，恶魔身子瘫软，恐怕颈骨碎裂了。术力锁炼缠上第二个恶魔的咽喉，将其上下断开，头颅落地。
操作小船的下界人看见下面的状况后紧急迫降，部队涌出后一部分人朝操作术式的武僧发射绿火炮，另一群人则与安德爵士同方向——他们也想进入图书馆。
「掩护我!」安德大吼。
五名武僧踏入前庭，暴露在绿火炮攻击下。他们身上没有武器，只有小袋子。下界人举起火炮，安德爵士窜过空地到武僧背后。下界人开炮，武僧们将袋子甩向半空，袋子爆炸后往空气洒满蓝色光尘。绿色火球接触到这些光尘之后居然反弹回去，整群下界人被自己的绿火给吞噬。
安德平安抵达图书馆入口，本来还期望自己抢在敌人前头，但他立刻幻灭了，因为在楼梯口差点被两名武僧的尸体绊倒。
楼梯间有不少焦痕与血迹，武僧们倒下前杀死或重创了许多敌兵。
骑士听见楼上也传来爆炸声，看来突破到里面的下界人已经上去了。他一步两阶往上跑，到达二楼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个武僧跟着上来。
「弟兄，快来支援!」安德叫道：「敌人想要攻进禁书书库!」
对方二话不说跟着骑士上楼，安德举着手枪保持警戒，起初完全没有敌人的踪迹，但靠近禁书书库时上头冒出声响。两人放慢脚步，小心谨慎。
武僧的动作就像一缕轻烟安静飘渺，安德虽想模仿，但皮靴踩在地上嘎嘎叫、阔剑也很容易敲打到东西，于是武僧领头，安德当后卫。
武僧走了几步陡然停下脚步贴着墙壁，并示意安德照做。两人利用螺旋梯的弧形墙壁做掩护，武僧抬头向上，示意骑士偷看一眼。安德尽量悄悄移动，探头一瞥，原来已有两名下界人守在上面楼梯口，而且后头甬道里还有另有两个。
他暗自咒骂。禁书书库大门已经敞开，下界人视线往里面集中。
骑士身子缩回来以后，抽出两把手枪。
武僧掏出身上带着的几个蓝光手榴弹，凑到安德旁边说：「吸引炮火。」
方才见过这手榴弹的效用，安德明白对方计画。
于是骑士大叫杰柯的名字，让神父知道自己在外面。接着他跑上楼梯，举起手枪、拉开保险后击发，子弹贯入一人后脑、穿透头盔，下界人倒地不起。
听见枪声，另三名下界人纷纷回头并拿出火炮。安德往旁边一闪，武僧窜到前面抛出两个手榴弹。一个下界人开炮，绿色火焰打在闪耀的蓝色粉尘上卷了回去，将他自己给烧得面目全非。
站在书库前方的两个下界人也开火攻击，武僧跳回楼梯，到了安德爵士身旁。骑士正在装子弹，武僧再扔出一枚手榴弹，蓝绿两色光芒在半空炸裂，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光线褪去，安德庆幸自己与武僧都没事。
手枪准备好了，他往里面张望，对方两人也正在填充火炮。安德高举手枪发射，但没有命中，子弹从墙壁弹到下界人背后。至少不算偏太多，对方还压低身子才躲开。他打算继续攻击时，却听见杰柯的惊呼与一声枪响。
「杰柯!」他满怀恐惧大叫。
没有回应。安德剩下一颗子弹，无暇重新装填。武僧丢出手榴弹，空气中布满点点蓝光，下界人正好开了炮，也被自己的绿火给卷进去，整个人被轰飞到墙壁上。
「快去看看!」武僧对骑士叫道。
安德将枪收到肩带上，拔出阔剑冲进光点之中。残存的下界人将火炮丢掉，从背上抽出一把弯刀。
骑士飞快出了几招正攻，逼着敌人边格挡边后退。下界人闪过他的横劈后欺近，刀刃对准安德的咽喉，但被他一剑荡开。
刀剑交击爆出火花，两人缠斗数招后，安德爵士以阔剑的护手敲击对方喉结，下界人痛得一缩，他一拳往敌人下巴接着过去，而且阔剑随后就到。血花四溅，下界人尸体被骑士踢到旁边。安德马上又抽出手枪。
「快去找增援!」他回头对武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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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喘息与呼吸打断杰柯神父阅读。他抬起头，看见保罗站在门口，一脸戒慎恐惧，似乎因为听见警钟声，已经知道书库里面有人，担心有埋伏。
「弟兄，请进。」杰柯神父阖上书起身。「我正在等你。」
他将圣玛莉的告解放在书桌底下，捡起提灯走向保罗。强光袭来，保罗伸手遮住敏感的双眼。
「这声音……」
「弟兄，我是杰柯神父。」
「神父!感谢上帝，我听见警钟，担心恶魔已经攻入图书馆……」保罗瞇着眼睛想回复视觉。「神父，方便先熄灯吗?这样子我头好痛。」
杰柯神父轻轻触碰提灯一下。灯灭了，书库内很昏暗，只有门外廊上挂灯传来微弱光线，淡淡勾勒出保罗的剃顶与苍白面容。
「我相信光线会使你很不舒服。」神父同情地说：「你大半辈子都住在下界，只看得见一点点太阳。想必离乡背井来到上界，一开始非常不适应大太阳吧。」
「神父，你再说什么呀?」保罗问：「我是在珞榭出生的。」
他摘下眼镜张望，那双眼睛大得奇怪，而且特别亮。保罗的视线被吸引到书柜上，双手微微抽动，看得出十分紧张。
「神父，您不出去外面帮忙吗?我可以帮忙守着这书库。」
「你想找的书并不在这里。」杰柯说。
「什么书?」保罗回答：「我是因为听到警钟——」
「你想找关于逆术的书，」杰柯说：「它们没有收藏在这儿，我自己也很讶异。从修道院找到的圣人遗卷来推论，我本来也以为可以在这儿找到才对。」
「神父，您不该说出那种亵渎的字词。」保罗压低声音，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逐渐逼近的杰柯。
「你收到指令，要闯入禁书书库寻找与逆术有关的文献。整个攻击行动都只是调虎离山，为的是给你制造机会。可惜白费心机，」杰柯说：「如我方才所言，你要找的书根本就不在这里。」
从阶梯下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杰柯站立的位置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外头甬道冒出蓝绿两色强光。保罗将手探入长袍袖子，掏出一把手枪。
然后指着杰柯神父。
「神父，书在哪里?你藏到哪儿去了?」
「你们为什么想要呢?」杰柯好奇地问。他提着灯，但将灯藏在长袍下襬后面，不断讲话吸引保罗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部。
「你们对逆术的认识比起这几个圣人要多得多了，保罗弟兄。你们发明的武器已经这么厉害。」
「快点招出来，你究竟把书藏到哪儿去了!」保罗怒吼。
「不在我这儿。」
保罗瞄准他头顶。「说谎!」
「弟兄，你自己把每个书柜翻一遍吧。我不会妨碍你，但你什么都找不到。」杰柯神父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根本不在这里。」
保罗神情狼狈，握枪的手颤抖着。「那你就得跟我走。」
他用手枪一比。「你走前面，别想求救。我会带你回船上，去参观我们的世界。运气好的话……」保罗狰狞地笑了。「也许你还可以与你们那个朋友巴纳比见到面。」
「巴纳比!」杰柯厉声质问：「你们把巴纳比怎么了!」
「往前走!」保罗凶暴地挥着枪。
杰柯神父从保罗面前走过，忽然一阵大爆炸，书柜晃动不已。接着一连串小爆炸，随即是枪声、然后安德爵士大叫着他的名字。保罗脸色苍白，回头张望，神情犹豫不决。
「你们输了。」杰柯说：「你的同伴不会过来帮忙。弟兄，这件事情也可以到此为止，把枪给我，我们谈谈……」
保罗五官扭曲、震怒之下将枪口对向杰柯头顶并开了保险。
杰柯手一扬，启动提灯上的术构，白炽光线瞬间爆发。他将灯直接对准保罗的眼睛。
保罗发出惨叫，连忙摀着脸。杰柯抛开灯，扣住他的手腕，想将手枪夺过来。
两人扭打一阵，手枪击发了，子弹从杰柯耳朵边擦过。保罗将空手枪一丢，手又探进袍子里，灯光照出一把小手枪的枪管。
「修士，把枪放下!」安德暴喝冲进来。
模样狼狈、身上沾满血迹与尘垢的骑士紧紧抓着枪瞄准保罗。
「安德，别杀他!」杰柯叫道：「他知道巴纳比弟兄的下落!」
「保罗，把枪放下。」安德又吼道：「放弃吧，已经结束了!」
「把巴纳比的下落告诉我们。」杰柯急着问：「他还活着吧?」
「还活着，」保罗幽幽一笑。「但我相信他比较希望自己死了。」
说完以后，保罗将枪口塞进嘴里。
杰柯情急之下飞身一扑，抓到了保罗的手臂。手臂被神父扯动时，保罗扣下扳机。
子弹贯穿颧骨、击碎下颚，那张脸化为模糊血肉，夹杂脑浆与骨渣。保罗身子一软，沿着墙壁滑到地板上。
「可恶!」安德语气充满同情遗憾。「他干嘛这样!」
杰柯跪在将死的保罗身旁，手轻轻搁在对方胸口，给予祝祷。
「愿你在上帝之中得到平静。」杰柯说。
鲜血涌入保罗喉咙咯咯作响，他伸出染满腥红的手，揪着杰柯的袍子将神父拉近，吐出一句很歹毒的脏话后断气。
安德脸一沉。「抱歉，神父，让你听他满口污秽。」
「也不是第一次了。」杰柯叹口气，静静为保罗阖上剩下的那只眼睛。「也难为了他，心中有这么多仇恨。愿上帝怜悯他的灵魂。」
「修道院的修女对他很好，」安德咬牙切齿道：「但我们都看见他怎样带着他的朋友们加以回报。我倒比较希望他以后都在地狱里受烈火焚烧。」
骑士伸手将神父拉起来。「你没事吧?」
「比预期之中好多了，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捉我。外头有武僧吗?」
「现在没有，但马上就到了。我请其中一位去找援手。」
「外头战况如何?」杰柯又问。
「进了图书馆以后我也无法确认外面状况，进来之前看到武僧勉强可以撑住。还好你告诉过他们敌人会使用逆术。」
「现在出去安全吗?」
「离开图书馆?可以，楼梯里已经净空——」
「不，我是说离开神音堡。」
「你说现在?」
「我不敢再拖延下去。」
神父走回书桌旁边，手探到底下捡起那本书。薄薄一本册子，杰柯径自塞到袍内，没给安德看一眼的机会。
「你也听到警钟了才对。不趁这场混乱逃出去，恐怕就会被人给拦截。」
杰柯快步走出书库，看见外面地上躺着下界人的尸体，摇摇头心中充满挫折悲伤，然后飞奔下楼。安德努力跟上，途中又听见外头传来爆炸，看样子黑船还继续轰炸。
在中间楼梯口，安德停下脚步叫道：「神父，你走我后面。说不定一楼还有其他下界人在，我可得守住保护你的誓约。」
杰柯贴着墙壁，让安德挤到前面。
「意思是尽管我违背了教会的法规吗?」杰柯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
「神父，我发誓的对象是上帝，可不是主教长。」安德没好气道。「我有个疑问，」跑下去途中他回头问：「保罗为什么要自杀?」
「他担心自己的下场。」
「只要告诉主监他来保护禁书就好了，」安德说：「你也没有不利于他的证据。」
「他怕的不是我们。」杰柯凝重地说：「保罗一定对他的上司保证过会在禁书书库里面找到逆术文献，下界人大举进攻就是为了取得那些资料。他如何解释浪费庞大资源，却什么也没带回去呢。我想他的同胞对于失败者不会手下留情。」
「这么说来，主监并没有说谎。」安德说：「真可惜。」
「保罗任务失败，」杰柯说：「但我可没有。」
他忽然叹口气。「其实我希望自己什么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