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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手段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协商谈判可以省下不少金钱与人命。若交涉失败，则考虑勒索贿赂这两种手段。若仍不成，重装炮艇舰队是万无一失之计。
——亨利.瓦勒斯伯爵
弥莉操纵轻艇缓缓下降，抬头时斯帝芬诺吃了一惊，因为罗德里戈居然趴在栏杆上。
「里戈，你在这儿干嘛?」
「当英雄啊!」罗德里戈大叫后神情紧张地望着斯帝芬诺。「你把自己的脸怎么啦?」
他还没回答，弥莉大声说：「斯帝芬诺，我得和你谈谈，有个大问题!」
「反正总是会出大问题，」斯帝芬诺喃喃自语。「到里面找我!」他指着门口大叫。
「你不好好照顾伤口会留疤喔!」罗德里戈朝他背影高呼。
进了宿舍，戴格、亨利伯爵与奎普上士重新分配武器与剩下的弹药。连斯帝芬诺与亨利的也算进去，还有上士一把、戴格两把，总共七只枪。由于线膛枪口径不同，弹药分开使用，戴格说自己手头大概剩下六发子弹。
毕雍议员坐在桌边看他们装弹药，面色苍白、表情紧张，一直吞口水抹额头。芙萝议员与其他工人已经做好准备，系好轻艇以后立刻运送伤患。
弥莉与罗德里戈进来了。罗德里戈正在讲话，神情兴奋。芙萝直接上前拉住弥莉，讨论如何将伤者搬上船才妥当，于是罗德里戈走到斯帝芬诺等人旁边。
「可惜你们没看见!」罗德里戈兴高采烈。「刚才我的气球可救了那条船呢——」说到一半，他张口结舌地瞪大眼睛。「亨利伯爵!」
「维伦纽夫先生。」亨利装火药的动作比较小，避免牵动伤口。「见到你别来无恙，真令人高兴。」
「我可没有同感，」罗德里戈镇定下来回应道：「你越有恙我越开心!」
一旁弥莉听见那名字，两颊涨红、眼睛冒火。
「混账东西!」她吼了起来。「竟敢炮击我的船!」
她直接扑过去抓了把枪，开保险瞄准一气呵成。还好戴格出手，将手枪硬拧了下来。
「干嘛拦我?」她气呼呼地问。
「暂时放下恩怨吧，」斯帝芬诺瞥了下亨利，无奈地补充：「他救了我一命。」
「关我什么事!」弥莉仍是怒骂。
斯帝芬诺朝她翘起眉毛。
「你知道我意思啦!」她咕哝着还猛喘气，绿色眼珠子紧盯亨利不放，手也一直在枪边游移。
「刚才不是说有状况?」斯帝芬诺提醒。
「我们没有足够的纯化神息可以返回夏风号。」弥莉继续瞪着亨利。
「算是我造成的吧。」罗德里戈说。
「你又做了什么?」斯帝芬诺问。
「他救了我们，」弥莉说：「不过也因此用了太多浮槽存量，所以现在才会不够。」
「不是有神血吗?」罗德里戈兴冲冲提起。「这些工人不就是生产神血，拿来用啊。」
「没办法。」弥莉还是得说出口。
罗德里戈瞠目结舌。「什么意思，刚才妳不是说——」
「那是不想让你难过，里戈。轻艇的浮槽只能用气态的神息，」她摇摇头。「液体装进去也没用。我觉得比较有希望的是这儿或许有备用的浮槽，毕竟渡轮也是老设计。」
「有浮槽，」一个工人说：「放在实验楼。」
「然后实验楼起火了，」斯帝芬诺一脸凝重望向罗德里戈。「先说说你们怎么会用光浮槽?」
「有三个下界人过来攻击，里戈做出防护罩气球挡下来。我知道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我用奥卡札的制程混合吉瑟在翻云号上的术式——当然有些修改。」罗德里戈解释。
「里戈这种法术得用到纯化神息，」弥莉补充说明。「假如这儿没有，恐怕离不开了。」
「蝙蝠群现在到了哪儿?」斯帝芬诺问。
「攻击我们的三个躲到岛的下面，」弥莉说：「可能想等同伴。」
「很快就到了。」斯帝芬诺望向窗外，蝙蝠群正在逼近。「看来现况就是我们被困在岛上，得先因应敌人的攻击。家具搬到各个出入口——」
「不算真的困住。」芙萝议员插嘴道。
忽然一阵沉默，工人们面面相觑，表情十分不自在，一些人别过脸、一些人摇着头。
毕雍脸一僵。「芙萝，那计画是机密，我们无权——」
「还权不权呢!」芙萝语气强硬。「这种状况下讲不讲还有什么分别?之前上校就说过了，所谓的机密无论如何都会泄露，那你们想要活，还是想要死在这儿?」
毕雍咬着嘴唇满身汗。
「你怎么说?」芙萝追问。
「看样子走投无路了……」毕雍妥协。
「储藏室里头有四个大木桶，上面标签写着『盐』。」芙萝娓娓道来。「里面有银白色大块结晶体，只要放一块进去浮槽，提供的浮力就足以回到夏风号。」她忽然露出骄傲态度。「其实那浮力够大家来回珞榭一圈了。」
「神泪!」亨利瞇起眼睛看着毕雍。
毕雍苦笑不敢与他相望。
「你认为呢?」斯帝芬诺问罗德里戈，罗德里戈看似思考着。「神息可以结晶化?」
「怎么可能。」弥莉噘起嘴。
「唔，当然可以。」罗德里戈却说：「这想法已经提出了好几年，一直卡在成本过高，没有意义。」
「神泪……」亨利喃喃自语，并且继续狠瞪毕雍。「我得到的消息都是真的。」
毕雍尴尬地看着他。「我们研究出来……需要弗芮亚提供经费……本来就想告诉你——」
「本来?」亨利语气像是猛兽。「什么时候?等你把东西搬到外面那条船上以后?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知道那条船叫做夏风号，要不是眼睛利过头了，就是早跟人家约定好。」
「难怪……」轮到斯帝芬诺轻叹。「黎玳船长克运送的神秘货物根本就只是钱，用来买神泪结晶的巨款。」
尽管解开内心困惑是桩喜事，他很清楚不能这么挥霍宝贵时间。
「弥莉，我明白妳有质疑，但现在得赌一睹。先去预备升空，芙萝议员妳负责将伤患送上船。里戈，你也帮忙弥莉，然后准备好防护罩气球。戴格，和我来。」
两人在储藏室里一堆木头、工具和箱子后面找到四个如酒桶般的大木桶放在角落，上头标示是「盐」。
「谁给我一把铁撬好吗?」斯帝芬诺回头叫道。
铁撬出现时，后头却是带着蕾丝的袖口。斯帝芬诺转身，看见亨利伯爵过来了，毕雍一脸为难地跟在旁边。
「戴格呢?」
「搬运伤患需要他的力气。」亨利说。
斯帝芬诺闷哼一声，但没空争执小事。拿了铁撬将盖子打开。桶子里面有许多白色晶体，每块长宽如食指。
「这是神息最为精纯时呈现的形态，」亨利拿起一块。「比起钻石还要珍贵。有一整桶的话，配合正确的术式，可以将要塞连同地基一起拔到空中。」
「整座要塞……」斯帝芬诺低声赞叹。「这样就可以和他们一战!」
他灵光乍现，差点将铁撬摔在地上。那瞬间他忘记自己身在何处、面对何种危险，什么都忘了，只有空中要塞那清晰的形象烙印在脑海，栩栩如生、更胜所处的现实世界。
「与谁一战?你说的是?」亨利问。
「没事。」斯帝芬诺被拉回残酷现实。
以铁撬将盖子压回去以后，他将桶子横置准备往外滚。
「亨利伯爵，请你帮忙用箱子卡住门——」
他察觉亨利没回应，转头一看，亨利要将另一个大木桶滚到外头。
「这是做什么?」斯帝芬诺问：「只要一桶就好，船上也没空间——」
「得腾出空间。」亨利说：「不然要让那些恶魔抢去用吗?毕雍，你也推一桶。」
斯帝芬诺思考之后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神泪不该落入下界人手中，所以只好自己去推箱子开路，然后再回头推桶子。亨利跟在后面，看来背伤相当疼痛，一路上都苦着脸、双唇阖得很紧。至于毕雍则是动作别扭。
刚出储藏室就听见戴格大叫：「队长小心!」
一抬头，那三个蝙蝠骑士带着两个伙伴露面了。
戴格站在船上，提着线膛枪等敌人进入射程内。芙萝议员挥着手臂要斯帝芬诺、亨利以及毕雍加快脚步，罗德里戈在甲板中央给红色气球绑上线。
弥莉也做好准备，一看见他们就大叫：「斯帝芬诺，快上来!没有神泪就无法升空!」
斯帝芬诺尽快将木桶滚过凹凸不平的地面。这院子地势缓缓往中间凹陷，倒省了些力气。可是一名蝙蝠骑士看见三人在空地上毫无防备，俯冲奇袭过去。
戴格瞄准开枪，蝙蝠翻了一圈直坠在斯帝芬诺面前，却也挡住了他上船的路径，木桶还撞上蝙蝠尸体。
蝙蝠骑士从尸体下面钻出来，可是腿仍被压着，绿火炮落在旁边。下界人伸手想拿，斯帝芬诺铺了过去，抢先一步扔开，并抽出手枪瞄准。无法动弹又手无寸铁的下界人连头盔也掉了，露出的面孔看来是个还未满二十岁的小伙子。
这是斯帝芬诺第一次看见敌人的长相。本来以为下界人就该狰狞歹毒如同恶魔面罩，然而眼前这年轻人除了皮肤颜色像牛奶、眼睛大得很奇怪，实在与上界人没有太大区隔。他瞪着斯帝芬诺，眼神充满愤恨，张嘴冷笑后以荡舟族语言讲话了。
「来吧，杀了我。」
「我跟你们不同，」斯帝芬诺回答：「我不杀无力反抗的人。」
他将手枪收起来，上前检查对方的腿，并察觉亨利伯爵望着自己。
「帮个忙吧。」斯帝芬诺想将蝙蝠尸体推开。
「好。」亨利说完枪口对准那年轻人扣下扳机。下界人往后一滚，缺了半边脑袋。
斯帝芬诺吓得叫了出来，先呆望着死者，然后朝亨利怒目而视。
「你这是干嘛，他又没武器!」斯帝芬诺问：「根本不构成威胁啊!」
「现在这样才叫做不构成威胁。」亨利冷冷回答，指着木桶。「继续吧。」
斯帝芬诺再看向死者，却也只能摇摇头继续前进。戴格又示警，绿光闪烁，一道热浪迎头拍打，接着背后传出凄厉的叫声。他转身竟看到毕雍被卷动的火柱吞噬，不停挣扎嗥叫，衣服与皮肤烧得焦黑、发出滋滋声冒着水泡。头发也起火，然后眼珠子鼓出，朝两人伸手求援。
斯帝芬诺忍不住想过去，但被亨利拉住。「别管他，来不及了!」
毕雍倒在地上蠕动，呼出最后一声哀嚎后静止下来。
「愿上帝保佑他。」斯帝芬诺大受震撼。
「迟了些，」亨利语带讽刺，朝着船上挥手。「来些壮汉把桶子搬上去!」
工人过去接过木桶，戴格继续朝天上攻击。一个下界人中弹，身子挂在鞍上，骑的蝙蝠吓得逃窜。另一只蝙蝠扑向斯帝芬诺与亨利爵士。
两人一起举枪开火，结果亨利击中蝙蝠，牠发出惨叫却继续前进。斯帝芬诺再瞄准扣下扳机，听见撞针声却没有任何反应。他边骂边将枪收起来，想要掏出另一把，绿色火球落在脚边，整个人被轰得倒下，虽然有外套保护不至于如毕雍那样浴火惨死，但高温却并非术构可以完全隔绝。他皮肤剧痛，起初根本动不了，只能咬牙忍过去。
好不容易痛觉稍微平息，斯帝芬诺想起身却马上摔倒，忍不住又骂了起来。原来刚才给爆炸震开时腿一拐，扭伤了右边膝盖。
第四只蝙蝠在头顶盘旋准备俯冲。
「我没子弹了。」亨利叫道。
「我的先拿去!」斯帝芬诺将可用的枪丢给他。
亨利瞄准好，却来不及发射，下界人与蝙蝠都遭烈焰焚身滚坠地面。
斯帝芬诺抬头看见靛青下冲后又拉起高度，按照之前训练所学，计算了角度避免翅膀刮伤轻艇。她獠牙上还带着火光。
跛行之中斯帝芬诺高声呼叫希望引起靛青注意，但靛青却不肯望向他，只是在轻艇上空绕圈子。看见有龙出现，其余蝙蝠骑士决定撤退等待增援。工人趁空档已经将木桶都搬上去。
「斯帝芬诺，快点!」弥莉又叫唤。
「你可以自己走吗?」亨利问。
「可——」
亨利将枪塞在他手里。「掩护我!」然后转身往宿舍跑回去。
「你又干嘛?」斯帝芬诺大叫。
「一桶也不可以留下来。」亨利回头说。
「没时间了——可恶，戴格，掩护我们!」
斯帝芬诺蹒跚追上，到门口时亨利已将木桶滚到外面，两人一起往轻艇移动，斯帝芬诺保持警戒。
到了船下，他又朝靛青大叫：「我们需要帮忙!需要妳和他们!」
说完以后他指着黑船。
但靛青只是凝望着他，好像有话想说。斯帝芬诺没时间仔细分辨她的意思。
「快点帮忙!」他又大叫。结果靛青摇摇头，绕了最后一圈以后又飞到旁边小岛与炮竹、墨绿会合。
工人将第四个木桶装好，两人也赶紧上船。亨利伯爵外套背部染满血，面色相当憔悴，斯帝芬诺则是手脚并用才爬上轻艇。芙萝议员过来帮忙，不顾他满口婉拒，硬是搂着斯帝芬诺的腰将他带到凳子上。
「抱歉，没能救到你朋友。」斯帝芬诺开口安慰。
「毕雍跟我不算朋友。」芙萝说：「我对他认识不多，只听过些不怎么好的传言。不过……」她语气一软，瞥了那团灰烬。「无论如何这种死法都太惨了。」
弥莉撬开桶盖，取了一块晶体，脸上写满疑惑。
「这要怎么用?」她问。
「放到浮槽里，」一名工人指示。「只要启动浮槽上的术构，神泪会制造浮力。」
弥莉趴在甲板上，将手伸到浮槽底部的开口处，赶快将结晶塞进去关好，然后跳起来撩着裙子跑回船舵。
「看看有没有用吧……」她双手在舵板滑动。
斯帝芬诺往外瞭望，看见黑船一点一点朝夏风号靠过去。虽说黑船上的下界人未必看得见精炼厂地面上的详细情况，但轻艇起飞不可能不发现，对蝙蝠群而言这小船是最大的活靶。
他回头查看船上状况，伤患躺在垫子上，安置在长凳中间固定。芙萝与能动的工人已经尽量保持他们舒适。罗德里戈站在船中间，指间不停在气球上画线，口里念念有词。
斯帝芬诺虽不良于行还是走向船首，戴格守着木桶，亨利坐在旁边。
这时的亨利可称不上是体面的弗芮亚大使。外套在肩膀处裂开好几条，熏得乌漆抹黑，衬衫上沾满污垢与血迹，两颊都留着火药粉。不过他仍旧冷静，尽管背部中弹，神态却好像玩草坪网球似的，见斯帝芬诺过来还露出浅笑，彷佛洞悉彼此心机，觉得十分有趣。
斯帝芬诺用袖子抹去脸上汗水。
「队长，枪给我装子弹。」戴格说。
「谢谢。」
「不知道方不方便也帮我装?」亨利从腰带取下两把枪，摆在木桶上面。
戴格却没伸手拿。「队长，该给他有子弹的枪吗?他想要将桶子带走。」
「我可不能插了翅膀就飞走，这几桶东西安全得很。」亨利讽刺道：「何况到底有没有用还是个问题。」
「马上就见分晓了。」斯帝芬诺说。
弥莉看着舵板的仪表，上面显示出浮槽提供多少浮力。斯帝芬诺的角度无法判读，但看得见弥莉眉心紧蹙后用力摇头。
「没变化啊。」她语气焦急。
斯帝芬诺想象了一下被困在这岛上的下场。开枪开到没子弹，然后拿砖块或铅管抵抗，一阵子之后就得空手和下界人搏斗。很快就会死光了。
弥莉突然低呼：「太夸张了!」她眼睛一亮。「有用!真的有用!」
斯帝芬诺也感觉到轻艇缓缓上升、离开地面。弥莉启动螺旋桨，掉头往夏风号前进。
「来了，队长。」戴格提醒。
他将龙枪交给斯帝芬诺，装填完毕，一触即发。